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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明珠-《皇后是這樣煉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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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時分,天漸漸涼下來。草木已有些受不住秋寒的驚嚇,變作黃葉滿地;也有一些不甘心,掙扎著尚保存最后幾絲翠綠,但也只是強弩之末。

    一眼望去斑斑雜雜,莽莽蒼蒼,十分悲涼。

    京城西北一百里的官道上,漸漸行來三個人。走在前面的是一女子,著囚服,戴枷鎖,面色蒼白,神情悲戚。跟在她身后的兩個男子做公差打扮,離她有十幾步遠,兩人邊走邊低聲交談,似也不擔心她跑掉。

    這女子閨名喚作明珠,本是福建漳州人士,幾年前夫君進京趕考,一去未歸。她變賣家產,上京尋夫,怎料被安了個誹謗朝廷命官的罪名下進牢獄,又很快被判發配敦煌。

    想來是有人要置她于死地,既如此,她在這荒無人煙之處,又豈有生還之理?

    走在她身后的兩名公差拿錢辦事,正商量著要如何殺掉她。因是第一次做這等勾當,難免手生。

    又有一人邪淫好色,見明珠姿色不俗,即便是囚服枷鎖也難掩其風姿,便想在殺人之前,做一些下流的勾當。

    同伴見他笑得淫蕩,焉有不知,一思量這女子總歸要死,因此便不再有什么顧忌。

    說也奇怪,這時本是艷陽高照的天空突然陰下來,伴著涼風陣陣,怕是要下雨了。附近正好有間廢棄的茶棚,三人只得進去躲避。

    兩個公差心想,這便是天時地利人和了。

    烏云把天遮了起來,茶棚內有些昏暗。一個公差點燃了一根殘燭,另一個公差立在一邊,抱著刀直勾勾地盯著明珠看。

    明珠又不是未經過人事,這種眼神怎會不懂。若是這兩人要她性命,她只當自己命薄,便也認了;可是眼前還要受他們凌辱,她如何忍得!

    那個公差已經蹲下身來,伸手來摸她的下巴,一邊感受著指尖的滑膩,一邊淫笑道:“你可真漂亮,讓哥哥來好好疼你!”

    明珠痛苦地閉上眼睛,一行清淚劃過臉頰。

    茶棚向南大概兩百步遠,一隊人馬停下來。當先一人年約二十,白袍白馬,面白唇紅,眉目俊朗。他拉緊韁繩,抬頭望了眼天色,沉默不語。

    身后一名親隨上前,說道:“王爺,看這天色,恐怕就要下雨了。這前面不遠處有一處茶棚,雖破敗了些,也聊可作臨時避雨之處。”

    年輕人嗯了一聲,下得馬來,由著親隨引路,一行人向著茶棚而來。

    “慢。”年輕人一揮手,眾人均停下來。

    “王爺?”

    “你且隨我先去看看。”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遠遠地便聽到茶棚中已有人聲。

    兩人走到茶棚外,聽清里面的談話聲便已知這里怕是有人在行茍且之事。那位親隨面皮薄,早已羞得滿臉通紅,好在他皮膚黝黑,不大看得出來。

    年輕人卻心下詫異,這里前無村后無落,是何男女會跑到此處行事?

    兩人本不好偷聽他人云雨,只是剛要離開時,便聽出不對味兒來,這個……像是公差和犯人?

    茶棚中,明珠嘴上應著兩個公差的調笑,心思卻轉得飛快。她的褲子已經被褪下來,因戴著枷鎖,上衣卻不大好脫。明珠扭了扭腰,說道:“兩位哥哥,還是把這勞什子摘了吧。”

    兩個公差都有點猶豫。

    “兩位哥哥身強體壯,我一介弱女子,便摘了枷鎖又如何逃得脫?何況……”她含羞帶怯地看了他們一眼,“奴家自知將不久于人世,不若趁此時機好好享樂一番,也能做個快活鬼。”聲音軟糯嬌媚,勾得人靈魂幾乎出竅。

    茶棚外,某位害羞的親隨已經驚得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只想要快點逃開。他偷眼看向身旁的王爺,他卻是聽得饒有興致。

    “……”難道王爺好這一口?

    “倒是個妙人兒。”年輕人輕聲贊嘆,嘴角不自覺地噙了一絲笑。

    “……”果真王爺好這一口啊!

    親隨的嘴巴張得更大了一些。

    茶棚中,明珠如愿獲得自由。她揉了揉發僵的手腕,向其中一位公差笑道:“哥哥有所不知,奴家相公也曾贊過奴家這一雙巧手……”說著,又覷著眼打量他,面含春色。

    那公差哪里還受得了,解開腰帶便向她撲來。

    明珠笑嘻嘻地往一旁蹭,蹭到被扔在一邊的佩刀上時,便停下身。公差傾身壓了過來。

    “親人,心肝兒,活菩薩!”他嘴中胡亂喊著,拉著明珠的手覆到自己的胯間,嘴巴在明珠脖頸間亂啃。

    明珠忍著嘔吐的沖動,摸到一個物事,然后——

    用力一擰!

    “啊啊啊!!!”

    耳聽得里面傳來的慘叫,親隨也猜到這男人遭受了怎樣的痛苦,同樣身為男人,他很有點感同身受般,微微并攏雙腿,又想伸手蓋住自己的命根子,忽而想起王爺還在身旁,他尷尬地停住,手在褲子上蹭了蹭。

    偷偷看一眼王爺,他果然聽得興致盎然。

    “……”親隨淡定地抬眼望了望天,發現方才陰沉沉的天現在已經開始變得明朗,這場雨還沒來就已經收了。

    茶棚中男人的慘叫之后,是另一個男人的驚叫:“你要干什么!”

    明珠握緊手中的刀,那刀刃雖不算鋒利,要割破人頸上的血管卻輕而易舉。被他挾持在懷中的男人已經疼得面如金紙,渾身發抖,此時頸上橫一把刀,他的目光更加驚恐。

    而另一個公差握緊刀,面色凝重。

    “別過來,”明珠的聲音一改方才的嬌媚,變得清冷,“過來我就殺了他!”

    “你敢!”他也亮出了刀。

    “我不敢我就會死,你說我敢不敢!”明珠面無懼色,反正生死在這一搏了。

    “兄弟救救我,我不想死!”蛋疼的男人呻吟著。

    對方開始猶豫,握著刀的手也有點不穩。明珠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懼,是了,他怕她。

    “你現在走,我保證不殺他。我想要的不是別人的命,而是自己活命!我知道有人許了你們銀子讓你們殺我,但你們今日殺不殺我,誰又真的知曉呢?今日你們兩人全須全尾地走出去,該拿的銀子一分不少拿,何樂而不為呢?我從此隱姓埋名,遠走天涯,自然會躲著那位苦主,你們也不會有被發覺的時候。所以你好我好大家好,怎么樣?”

    “你,你真的不會殺他?”

    “他一無財二無色,我要他命何用?還不如給自己積點陰德。你現在離開,一個時辰之后回來找他。他未必會在這里,但我會留下記號,保證你能找到他。記住,不要和我耍小聰明,要不然你就害死了自己的兄弟,他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被挾持的男人連忙點頭,哀求地看著他。

    持刀的公差覺得這女子說的話很有道理,只是第一次殺人就遇到這種事情,實在沮喪。他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點了點頭,向兄弟抱了抱拳:“那我先走了,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明珠不錯眼地看著他消失在門口的背影,驀地松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還沒松松快快地落回丹田,就又提了起來——他又回來了!

    這次是橫著進來的,他像個麻袋一樣被拋進來,從門口一直飛到明珠腳下。

    “誰!”明珠又緊了緊手中的刀,警惕地大聲喝問。

    門外走進來一個年輕人,一襲白袍,面容俊美。他背著手,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在小小的茶棚內掃了一眼,最后落在明珠臉上。

    被扔在地上的公差還在“哎喲喲”地痛叫,也不知是真疼還是裝疼。

    明珠心念電轉,衡量起眼前的情況。這人很可能聽到了方才的事情,他沒有一進來就收拾她,也沒有要救下公差的意思,說明一切還有余地。

    而且,這荒郊野外的,無食無水,就算她今天一時逃脫,也不見得能活下來。

    想到這里,她丟開刀,跌跌撞撞地飛奔過去,抱住那白衣男子的大腿痛哭道:“少俠救命!”

    白衣男子一動未動:“姑娘,請你先把褲子穿上。”

    “……”

    明珠不好意思當著幾個大老爺們兒穿褲子,也不好意思把他們趕出去,所以只好自己拎著褲子到外面去穿。

    光天化日之下穿褲子的感受真的很不好……

    等她收拾妥當,再進去時,便看到兩個公差正對著白衣男子跪地求饒。其中一個被摔一下倒也罷了,而那位蛋疼君此時雖依然疼得緊,卻也不敢怠慢,顫顫巍巍地爬起來磕了個頭,又無力地向旁邊一歪,倒在地上。

    明珠再開口時,稱呼已經從“少俠”變成了“恩公”,自動把自己劃歸到白衣男子一方,讓兩個公差禁不住暗嘆此人太過無恥。

    白衣男子依然背著手靜立,細長的眼睛淡淡地掃了一下地上兩人,眸光冷冽,直看得兩人心頭發涼。一番精神打壓之后,他終于開口了:“你們身為公人,為何要謀害流犯,是受何人指使?”

    “回,回,回大俠!是黎陽公主!我們也是被人逼迫的!求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白衣男子閉了一下眼睛,手輕輕一揮。他身后的親隨很有眼色,立刻踹了地上人幾腳:“還不快滾!”

    兩個公差相攜離開之后,明珠跪下來:“多謝恩公今日相救,敢問恩公尊姓大名,他日明珠定要為恩公立個長生牌位,日日為恩公祈福;來生便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今日恩情。”

    然而他并不買她的賬:“是你自己救了自己。我不過是好奇,便進來問兩句。他日你若再遭不測,也能做個明白鬼。”說著抬腳要走。

    明珠哪里肯就這樣放過機會,她故技重施,又要抱住他的腿,然而他的身手極好,只略微一擰身,便避了過去。

    明珠見狀,就地滾了兩滾,滾到親隨腳下,一把抱住:“這位小哥一看就是好人!求求你帶我走,要么就現在殺了我,也好過留在這里渴死餓死,被野獸咬死!”

    隨從平日也是反應果敢手段狠絕的,遇到死皮賴臉的女人卻有些不知所措。眼見主子已經不再理他們,徑自走出去,他著急地跟上去,腳下拖著明珠。

    白衣男子回頭看到這副情狀,便有些無奈:“你可知我為何不幫你?”

    明珠心道,我怎么知道?

    “黎陽公主是我的妹妹。”

    明珠眼睛瞪得溜圓,滿臉不可置信,手也不知不覺松下來。親隨抓住機會趕緊脫離她的魔掌,逃回白衣男子身后。

    明珠幾乎癱坐在地上,她的眼圈發紅,怔怔地看著白衣男子,水汽蒙眬的眼眸中流溢著震驚、悲傷、憤怒,以及……厭惡?

    他被看得十分不自在,又覺自己有些無辜。輕嘆一口氣,他說道:“我帶你去大同,從此之后不要回京。”

    明珠與她的“恩公”共乘一騎,一行人快馬加鞭地奔向大同。她也隨著旁人改口稱這年輕人為“王爺”了。公主的哥哥,可不就是王爺嗎?

    明珠是小地方來的,在京城的幾天也只顧著找丈夫,對這位王爺的底細不是很清楚。他自己也不愛透露,她只知道他的名字叫作紀簡從。

    紀簡從不知自己那刁蠻的妹妹為什么找這人的麻煩,他不想管,便也不問,然而明珠卻大大咧咧地把事情和盤托出了。

    “我是來京城找我相公的,我相公名叫譚相,也是福建人。三年前他上京趕考,便沒有回來。我從京城里打聽,人人都說今科狀元就是福建譚相,可是那個譚相和黎陽公主成親了,做了駙馬。你們說可笑不可笑?”因時間太趕,錯過了驛站,晚上幾人只能露宿。明珠與眾人圍著篝火,聊著天,火焰跳動著,映著她的面龐,忽明忽暗,像是會發光一般。她說道:“我是他的原配,他便是想納妾,也該和我這當家主母說一聲才是。”

    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見這女人這樣落寞,禁不住唏噓搖頭。什么納妾,真是癡話,譚相明明是明媒正娶了公主。這世道,人為了權勢,連殺人放火都做得出來,更何況休妻再娶。他們打量著明珠,這女人都狼狽成這樣,還難掩姿容,可見是真的漂亮。可有時候漂亮是最不頂用的,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公主哪怕長成一頭母豬,也有大把男人上桿子求。

    當然了,作為男人,大家雖然理解譚相的動機,但他這事兒辦得實在不厚道,會遭人唾罵的。而且那黎陽公主也不是什么好鳥,何必非要趕盡殺絕呢,眼前這小娘子真怪可憐的。

    爺們兒不太會安慰人,幾個耿直的漢子便開罵了。當著王爺的面,不好罵他妹妹,大家的主要攻擊對象就成了譚相。

    一陣秋風吹來,明珠抱著胳膊打了個寒戰。她低著頭,瑟縮著,像是一只被拋棄的小動物。紀簡從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扔到她頭上,幾乎把她全蓋住了。她拉下來披風,把自己裹緊。“謝謝。”她說道,帶著濃濃的鼻音。

    盡管她埋著頭極力掩飾,但紀簡從依然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痕。淚珠像是花瓣上匯聚的露水,順著臉頰流下來,他皺了皺眉,說道:“別哭了,弄臟我的衣服。”

    當夜,明珠要和他們一起露宿。一個女人和一群大男人在野外過夜,真是說不出的不自在。那些男人圍著紀簡從躺了一個圈,另外有人守夜。大概是因為紀簡從救了她,總之明珠對紀簡從有著一種超乎尋常的信任,晚上睡覺時也挨他近了一些。

    野外的秋風很有些凜冽,呼號了一夜。明珠身上裹的那件披風漸漸地便擋不住這猛烈的寒風,后半夜的時候,她睡得迷迷瞪瞪,冷得難受時,便不自覺地朝著暖和的物體滾,滾啊滾,滾進了紀簡從的懷里。然后她就不愿意離開了。

    紀簡從次日醒來時,看到明珠那張放大的睡顏,一時間有點蒙。他找回了神志,不禁有些好笑,這女人怎的如此心寬,就這樣直愣愣地往男人懷里扎,可也太放心他了。

    明珠熟睡之中無知無覺,大概是冷的緣故,她恨不得貼在他身上。

    紀簡從翻了個身,躺在地上。“掛”在他身上的明珠便也跟著翻動,趴在了他的身上。

    他真不知該如何掙脫了。

    周圍有幾人醒來,看到他們兩個這樣,便不懷好意地嘿嘿笑了起來。

    明珠終于在這些響動中醒來了。那樣一雙漂亮的水眸,黑白分明,濃密的睫毛上沾了些露珠,飛快地翻動了幾下,最后目光聚集在眼前那張俊臉上。

    紀簡從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道:“你是想非禮本王嗎?”

    明珠紅了臉,連忙從他身上起來。她身上還裹著披風,站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紀簡從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看著她俏紅的臉,他竟然想,她若真的非禮他,他大概也會笑納。沒有男人討厭漂亮女人,斷袖除外。

    眾人早上吃了些干糧,歇了一下便繼續趕路,傍晚時分到了大同。明珠從前沒騎過馬,這次被顛簸得屁股碎成八瓣兒,下來的時候兩腿直哆嗦。紀簡從給了她一塊銀子,便和她分道揚鑣了,離開的時候把披風送給了她。明珠身上穿著囚服,若是就這樣出現在大同城,少不得會招來捕快。

    明珠找了個成衣鋪買了身粗布衣裳,又找了個干凈的小客棧落腳。洗了個澡之后,她坐在客棧的大堂里點了一碗面,一邊吃一邊聽鄰桌的幾個客商閑談。大齊朝言路開放,平民們八卦皇室生活已是家常便飯,并不會招來禍事。

    明珠也因此知道了那個王爺紀簡從是何方神圣。

    紀簡從原是今上的次子,太子的異母弟。當今皇后無出,太子和紀簡從都是妃子所生的皇子。

    由于前景王——也就是皇帝的親哥哥,膝下無子,紀簡從八九歲時便被過繼給前景王。之后那位王爺薨逝,紀簡從繼承了王位,也就是現在的景王。

    景王爺雖只二十出頭,卻有一身的好武藝,且深諳兵法,用兵如神。他和在東海抗擊倭寇的葉之謹葉大將軍一同并稱當世,是武將們的楷模。

    景王掌管著京城西方和北方的兩個重要門戶——宣府和大同的防衛,這兩城但凡破一,蒙古騎兵便可長驅直入,直接兵臨京城。因此景王肩上的擔子不可謂不大。他之前在宣府,因入秋之后回京面圣,再之后又很快離開京城,這次來到大同,恰好在路上遇到了明珠。

    明珠把這景王的故事聽了個飽,等他們講兩年前黎陽公主大婚時的盛大場面時,她便匆匆結了賬,上樓休息了。

    明珠很快在大同尋了個營生——在邊境集市上倒賣些東西。她什么東西都倒,主要是撿漏兒。她手腳勤快,腦子靈光,嘴巴也甜,于是也能混些飯吃。紀簡從手下的士兵經常在邊市上巡視,一來維護治安,二來也要防止蒙古騎兵的突然襲擊搶劫財物。有時候紀簡從也會親自來。他不止一次地看到人群中的明珠,她守著個攤子,渾不在意地擠在一堆男人中間,吆吆喝喝,聲音嬌媚婉轉,長得又標致,生意自然不會差。

    當然了,漂亮女人也有漂亮女人的煩惱,比如眼前,幾個流里流氣的男人湊在她攤子前,挑挑這個揀揀那個,卻偏偏不買,不停地嬉笑著和她說話。那些男人眼中猥瑣的光芒,是個男人都能看懂。

    紀簡從勒了韁繩,遠遠地看著,并不上前幫忙。

    明珠知幾個人不地道,便不理會他們。

    哪知那些男人見這小娘子性子軟好欺負,竟動起手腳來,一個男人伸手要來摸她的臉。明珠偏頭躲開,突然笑了笑。

    男人們以為小娘子開了竅,笑得更加放肆。

    明珠很快彎下腰,從架子下面抽出一把近兩尺長的大砍刀來。刀背厚重,薄而鋒利的刀刃被太陽一照,閃著白煞煞的光芒。這砍刀又大又重,與她體型不太般配,她雙手舉著,目光兇狠。

    嬌滴滴的小娘子舉著一把大砍刀……這畫面實在太刺激。男人們嚇得后退幾步,說了幾句好話,明珠顯然不打算聽,舉著大砍刀繞出攤子。那幾個地痞流氓怕得很,撒腿就跑,明珠攤子也不要了,追了上來,邊追邊罵。

    流氓們看到紀簡從,連忙向他奔來:“王爺!王爺救命!”

    紀簡從跳下馬來,扶著馬悶笑不止。流氓們跑了過來,躲在他身后。明珠跑了一頭汗,手腕酸痛,只好放下胳膊,改為提著砍刀。她走過來,看到紀簡從,委屈道:“王爺,求您給我做主!”

    紀簡從笑夠了,直起腰說道:“你先把武器放下吧,當心傷了自己。”

    明珠聽了他的話,當啷一聲把大砍刀扔在地上,不依不饒道:“王爺,他們調戲良家婦女,應該全部抓進大牢里去。”

    流氓們趕緊向紀簡從跪下求饒。

    紀簡從臨時當了調解人,把幾個流氓身上的錢都搜刮出來,給了明珠。明珠終于滿意,表示不再追究。紀簡從又教訓了那幾個流氓幾句,便放他們離開了。

    明珠數完了錢,收好,跟紀簡從道了謝。

    紀簡從說道:“你很有趣。”

    這算是夸獎吧?明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道:“王爺,我有東西要給你。”

    紀簡從倒是很好奇她有什么東西。

    明珠從懷里摸了摸,摸出一個小瓷瓶來。她拔下蓋子,雙手把小瓷瓶捧到紀簡從面前:“王爺,您聞聞?”

    紀簡從湊近一些聞了聞,嗯,香氣很獨特。

    明珠蓋好蓋子,說道:“這是一個西域人發明的,他管這個叫香水。灑一些在衣服上,一整天都是香的。我只買了幾瓶,王爺您若是不嫌棄,便笑納了吧。”

    紀簡從也不和她推辭,接過小瓶子收入懷中:“如此,多謝。”

    他回了自己的住處,又把那香水拿出來聞了聞,覺得不錯,便在房間里灑了一些,頓時滿室飄著淡淡的香氣。

    當夜,紀簡從躺在床上,聞著那迷人的香氣,身體便有些蠢蠢欲動,體內像是有個怪獸在掙扎。到現在他終于發現,原來那香水竟然有催情作用。紀簡從很無奈,他發現自己太輕信她了,這次只是催情,萬一有毒呢?這真的不像他。

    不過……她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呢?

    紀簡從竟然猜不透。

    明珠在邊市一戰成名,再也沒人敢欺負她。她的生意做得風平浪靜,財富像水一樣慢慢積累起來,終于,春天的時候,她攢夠了開一家小店的錢。

    開什么店鋪呢?

    明珠想了想,她會釀酒,不如就開一家酒館吧。春天到了,城外的果樹開花了。明珠采了許多杏花,釀了杏花酒,開壇時香氣飄了一條街,許多人聞著香味兒就過來了,小酒館的桌子坐不下,來晚的人只好打了酒回家喝。紀簡從慕名前來品嘗杏花酒,發現這酒館的小老板正是明珠。

    他覺得這女人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明珠給紀簡從打了上好的杏花酒,還給他搭配了幾個小菜。她雇了兩個伙計,這會兒便不怎么忙了,于是親自過來招待紀簡從。

    外頭春光明媚,俊朗男子坐在桌前自斟自酌,顯得有些寂寞。明珠是個自來熟,又因為紀簡從救過她,也幫過她,所以她面對紀簡從時總是覺得分外親切。于是她坐在紀簡從面前,陪著他喝酒聊天。她給他講她家鄉的風物趣事,講起來繪聲繪色,紀簡從一邊喝著酒,一邊安靜地傾聽。他酒量本不大,喝了幾兩之后,酒氣上涌,漸漸迷離了雙眸。

    明珠突然停了下來。

    紀簡從還在扶著杯子,笑吟吟地看著她。陽光穿過窗子,灑在他的臉上,他像是一塊沐浴在暖光中的美玉。他因喝得多了,臉上泛著醉意,眼睛微微瞇著,笑的時候眼角微微上挑,十分勾魂攝魄。明珠看得有些癡了。

    “怎么不講了?”紀簡從問道,浸了酒的嗓音使人著迷。

    “我……我……”明珠有些結巴,心跳飛速加快,“我再給你取些菜來。”她說著,快步走了出去。

    明珠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突然之間開竅了一般,她腦子亂糟糟的,不敢再陪紀簡從喝酒。

    當晚,她躺在床上,回想著白天的紀簡從,那樣一個風華無雙的人,只需要微微牽動一下嘴角,都能把她的魂勾了去。一想到他,她的心臟就忽高忽低地亂蹦,她摸著胸口,臉頰發燙。

    她又不是少不更事,這種感覺,應該就是喜歡吧。

    唉,她喜歡上他了。

    這也很好理解,他本來就是她的恩人,又是個俊才風流、出身高貴的人物,這世上不知多少女人心許于他,多她一個也不算多。想到這里,明珠又覺惆悵。

    不過她本來也是配不上他的。她于他就像是蒲草之于松柏,簡直是天壤之別,想一想都是褻瀆。明珠心中泛著淡淡的苦澀。

    這一晚她輾轉嘆息,許久未曾入眠。

    2

    從那之后,紀簡從便成為明珠小酒館的熟客。明珠總是盼著見到他,見到之后又不敢太過親近他。她只是默默地注視他,給他上最好的酒,親自給他做菜吃。當一個人深陷相思之中,且是單相思的這一端時,她總是容易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喪失了表露心意的勇氣。

    轉眼夏天來臨,明珠把隔壁那家店鋪也盤了下來,酒館改得大了一倍。又請了廚師和伙計,她的事業漸漸向著酒樓發展。重新開業這天紀簡從也賞臉來了,還試吃了新廚師做的菜。他無所事事,在酒館里待了一天,獨自一人坐在大堂里看她招待顧客。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明珠招攬生意還真是有一手。不過一個女人家這樣拋頭露面總歸是不太好,紀簡從想著,皺了皺眉,隨即又覺自己無聊:這是別人的事,與他何干。

    晚上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顧客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紀簡從一人。明珠體貼地讓伙計拿來了一把油紙傘。

    紀簡從接過油紙傘,放在一邊。他倒了一杯酒,推給明珠:“陪我喝一杯吧。”

    明珠一天之中會遇到無數次這樣的邀請,她從來不答應。不過他是例外。明珠本來一見到他就惆悵,這會兒看到酒,便坐下來,端起酒杯,一仰脖干了。

    “爽快!”紀簡從笑了笑,又給她滿上了。

    明珠再喝。

    三杯下肚,明珠便有些醺意。紀簡從不再給她倒酒,只是問道:“為何躲我?”

    “啊?”明珠裝傻。

    “我問你為什么躲著我?”紀簡從重復了一遍,“可是因為你如今家業做大了,不再把我放在眼里了?”

    這怎么可能?明珠一陣委屈,仗著幾杯酒鼓起的勇氣,干脆說道:“因為我……我對你有非分之想。我……想得要命……”

    紀簡從呵呵低笑起來。

    明珠后悔自己嘴巴太快,她有些羞愧,便抓過酒壺來自己倒酒吃。一杯又一杯,喝得頭腦一陣發暈。

    紀簡從停住笑,站起身。明珠以為他要走了,她有些失望,不過這反應才是正常。她仰著頭,癡迷地看著他。

    這纏綿的目光使得紀簡從胸口鼓起一陣燥熱,他彎腰,隔著桌子探過身體,低頭攫住了她的嘴唇。

    外面突然劈開一道閃電,閃著亮如白晝的光,明珠像是從那慘白的光中看到了滿天的煙花。她緊張得一動不敢動,好像這是一個夢境,她一動,就會醒來一般。

    他伸出舌尖舔她,她閉上眼睛迎接。外頭的雷聲匝地,掩蓋了她重若擂鼓的心跳。

    紀簡從松開她,抬頭退了一些,垂著眼睛看她羞紅成瑪瑙的臉龐。

    “你……你該走了吧?”明珠結結巴巴道。

    外面又是一陣驚雷滾過,紀簡從笑道:“雨下得這樣大,我可怎么走?”

    “要不……要不,我這里還有客房……”

    “求之不得。”

    明珠就沒見過這么不拿自己當外人的。她引著他來到客房,從柜子中取出被褥,因為剛剛曬過不久,這會兒都是干燥的,透著陽光的氣息。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是自己鋪床的。明珠便幫他鋪開。她喜歡為他做這些。

    “你好生歇息吧,有事可以叫隔壁的伙計。”明珠說著,轉身欲走。

    紀簡從卻拉住了她,一把將她扯進懷里,他低頭親了一下她,低聲道:“你舍得這樣走?”

    “啊?”明珠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他意有所指,她有些慌張,“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嗯……”

    他把她接下來的話都吞進口中。這次的吻不像方才那樣淺嘗輒止。他控著她不許她掙脫,伸出舌頭在她口腔內狂風一樣卷掃。明珠被親得頭腦發蒙,身體酥軟無力。

    紀簡從放開她,滿意地看著她被他親得神魂顛倒。他突然把她攔腰抱起,幾步走到床前,放下。

    明珠坐起來想走:“別這樣……”

    紀簡從把她按了回去,又不滿地堵住她的嘴。這女人真是啰唆。

    明珠知道這樣做是不應該的,她也試圖掙扎,但掙扎無果,她滿腦子混混沌沌,身體背叛了意志,在他的撫弄下愉悅無比。

    紀簡從粗喘著氣低笑:“口是心非的女人!”

    明珠咬著手背嚶嚀飲泣,欲望令人羞恥,卻又無處可逃。

    這一夜兩人顛倒纏綿,直到三更方休。明珠次日一早便起得遲了。她的伙計是聰明人,早知道老板對王爺有意思,于是緘口不提此事。明珠從客房里走出來時躡手躡腳,做賊一般。紀簡從看著好笑,真想把她抓過來再好好疼愛一番。

    明珠這一整天都在為昨晚發生的事懺悔,她不守婦道,不是個好人。她在這悔恨中煎熬了兩天,紀簡從又來找她。

    然后,她又沒抵擋住他的攻勢。

    明珠突然就想通了。她以前那么守婦道,還不是落得個被拋棄、被追殺的地步,差一點把命搭進去。女人守婦道又能怎樣呢?不過是便宜了男人,苦了自己。與其如此,不如圖一世受用,其他的休要多想。

    紀簡從越來越多地留宿在明珠這里。他從未如此貪戀過一個女人的身體。他時常夜深人靜時分突然拉著她顛鸞倒鳳,第二天靜坐在酒館的角落里看著疲憊的她,他的眼睛里有著只有她才能理解的深意;偶爾也會溫情脈脈地與她纏綿,體諒她體力不夠好,便不讓她太累。

    有一次,他突然問她:“我比譚相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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