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所謂戀愛,就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幻覺。 不過只是一顆再普通不過的玻璃珠,甚至連玻璃珠都比不上,僅僅因為有人對你說了你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珍珠這樣的情話,便當真覺得自己是顆價值連城的珍珠了,這難道不是幻覺嗎? 但是,我認為,人甘愿將自己交付給幻覺——這是一種非常了不起的行為。 我并沒有反諷的意思。 不如說呢,我覺得人活著本來就是一種幻覺。但這個話題一旦談起,那就沒完沒了了。所以我打算就此閉嘴。 ♂♀ “等等,別啊,別閉嘴啊,再聊五塊錢的唄——總而言之,現在,我愛上了一個人。嗯?這游戲挺單刀直入的啊?” 在新裝修好不久,窗明幾凈,桌上放置的藍牙音箱正在播放著德沃夏克的《野鴿》的訓練室中,奚洛對著電腦屏幕和麥克風,正態度十分不端正地直播著一款與新訓練室的氣氛有些相悖的網頁戀愛游戲。 “顧詩林,顧氏珠寶公司的總裁,二十七歲,身高一米八五,畢業于哈佛大學經濟學系,家中有一貓一狗,他對動物毛發過敏,卻非常喜歡小動物……好的,這是開始人物介紹了。大家看到了,我們這個游戲的男主角叫顧詩林,他是個總裁,對動物毛發過敏,但是喜歡小動物,這什么破設定?而且這個人物立繪也太難看了,這形象你跟我說是總裁?賣煎餅還是賣塑料袋的總裁啊?行吧,我們繼續啊。我是誰呢?哦,我是個剛進公司的實習生——等會兒,我這形象也不怎么樣啊!這立繪誰畫的?沒給錢吧!現在我在公司門口撞到了顧詩林,而且潑了他一身的咖啡,顧詩林問我叫什么名字了,我叫什么名字呢……我就叫小熊熊吧!” …… “顧詩林讓我下班后在公司門口等他,然后我覺得害羞并且不知所措……等一等,我就這樣簡單粗暴地墜入愛河了嗎?那這游戲前面那段神神叨叨的話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幻覺不幻覺的?我覺得要是這樣的話,這個游戲可能后面得有反轉。不,別劇透!你們聽我說啊,它既然有個那樣的前言和這樣一個土味開頭,如果后文沒有反轉的話,我就得報警了。真的,我現在對面就有家派出所!” 從他身后的窗中望出去,正對面便是派出所大面積的藍白色外墻。派出所的旁邊是一家綠色招牌的牛腩面館,售賣清湯牛腩細面、牛肉丸和蘿卜牛雜。再往東走,是一家招牌上蒙了一層薄塵的網吧,網吧旁邊,也就是街道的拐角處開著一家水果店,綠色的招牌就好像在提醒網吧里的人們注意健康似的。從這家健康意識良好的水果店向后望去,可以見到不遠處的購物中心的大型廣告牌。 總而言之,奚洛所在的電子競技俱樂部的訓練中心,便是坐落在這條多少有些混亂逼仄,卻又五臟俱全的街上。 這個訓練中心是uni電子競技俱樂部的spt分部,兩年前,如日中天的uni的老板用一筆現在看來非常劃算的價碼從一家搖搖欲墜的戰隊手中將奚洛買下,也一把將他從破敗的小俱樂部中撈進了光明的辦公大樓。 奚洛今年22歲,和uni的戰隊隊長一樣,都是《spt》這個游戲的第一批國內玩家,也是見證了它從一個小眾的網絡游戲到舉辦電競邀請賽,而后一路攀升至最受矚目的十大電子競技游戲排行之第六名的全過程的那批人。不過,由于必須年滿18歲才得以注冊為職業選手的緣故,今年只是他出道正式打比賽的第四年。 僅僅四年,他即以任誰都不能忽略的職業水準一路躋身明星選手之列,《spt》這個游戲也因此在普通粉絲當中得到了極大的關注度。他的前途一派光明,職業圈內的所有人——無論是喜歡他的還是厭惡他的——都必須承認這件事。 他對此也有著充分的自覺。 前途一片光明,但是,此時,他眼前的電腦屏幕卻是一片黑暗。 ♂♀ “是的,我們已經聯系了電力公司,停電的情況馬上就能夠查明原因,還請您稍等。您說排球比賽……是的,我知道,說真的,不瞞您說,我也在看比賽呢,我也非常著急。我們一起等,好嗎?” 派出所里,一位年輕的男警官正在以他那把聽起來比深夜感情咨詢廣播的主持人更溫柔的嗓子,對因看不了排球賽而上門報警的中年阿姨解釋著眼下的大范圍停電問題。 他旁邊的凳子上坐著一位穿著相同淺藍色制服的女警官,她一邊玩著一只金毛獵犬的耳朵,一邊幾度欲開口插話,都讓男警官穩準狠地及時用眼神和微笑制止了。 “旁邊施工,刨水管,把電線刨斷了。”在確定報警人已經離開后,憋了一口長氣的女警官馬上開始吐槽,“這有什么不能直接說的?而且你要跟她一起等什么?新年的第一抹陽光還是曇花一現?” “嗯?”男警官如沐春風地回過頭微笑,“當然是等待來電。” “等待來電需要說得這么惡心嗎?” “不不。”里屋一閃身,出來一名中年男性,同樣穿著一身警察制服,只是胸前幾顆扣子已經被發福的肚子撐得搖搖欲墜。 這人是這間派出所的所長,在看到阿姨氣勢洶洶地沖向派出所大門時,他已自覺大事不好地躲進了里面,把整樁事都推給了外面的兩個年輕人。 “我跟你說啊,這種問題,還就得小江用這么惡心人的方式才能解決。” 被稱作小江的男警官看起來對“惡心”這個形容詞適應良好,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不是就解決了嘛,多好啊。”所長說,“小方啊,我跟你說,其實今天這也是個例外,平時停電也不會有人報警的,而且我們這片一年也就夏天停這么一次電吧,你這剛來就讓你給趕上了……今天這是有排球決賽,比賽重要,大家都著急。說真的,送流浪動物來的那才叫多呢,不過小方啊,感覺你和狗的關系處得還挺好的?這可太好了,你看,你們一個對付人,一個對付狗……” “那您呢?”女警官問。 “我啊?我……我給你們加油。” “所長,您這種角色,如果放在電影里,就是吊兒郎當了四分之三的時間,在最后關鍵時刻為主角擋槍的。”女警官處變不驚地說。 “別瞎說!”所長背后一寒,趕緊拒絕,“我們又不是拍電影!我這個角色,在被創建出來的時候就不知道怎么擋槍,就沒有應對那種好萊塢局面的能力!而且我們小警察!哪兒有槍!” 女警官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地搖了搖頭。 “你又想說什么?”所長警惕地問。 “沒事,我就是想了一下,要是到您這個年紀還是拿不到槍……” 年輕男警官趕緊打岔:“小方,我覺得這只狗真的很喜歡你。你喜歡狗嗎?” “不怎么喜歡。”女警官看著在自己腿邊轉來轉去的金毛獵犬,“不過總比對付人要好點吧。” 噢,來了。 男警官想,這種戀愛游戲中待攻略對象之一的經典發言來了。 這個想法來自于他多年的戀愛游戲經驗。 一般來說,像方見紗這樣的性格高傲冷淡的角色最終都會被溫柔的男主角所打動,坦誠自己的冷漠不過是掩飾脆弱的工具云云。這種套路的游戲,他玩過的就不下十個。 不過,他想,這樣的故事,不過只是一部分男性滿足自身妄想的產物罷了。 無論是怎樣的女性,她們的本質都是溫柔軟弱的,都需要他們的關照與保護——諸如此類的妄想。 也只能是妄想而已。 這名待攻略對象——這名女警官名叫方見紗,這是她進入派出所工作的第一個星期。就和所有職場新人一樣,她還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這份工作。 幫助她適應工作的人便是她身邊的男警官江斯黎,他已經在這間派出所里待了三年,沒有意外的話,將來也要繼續待下去。他主要負責的是戶籍檔案的整理工作,因此和居民打交道的機會頗多,因為得天獨厚的社交天分,再加上第一年入行時便立下的“搞定了絕不可能搞定的人”的偉業,他們的派出所所長自然而然地把方見紗塞給了他。 方見紗這個人,用一句簡單的話來形容的話,她無論何時都在全面地貫徹自我。 不理會他人的感受,不在意他人的立場,只要從結果看她是正確的,她便有充足的理由將自己的言行貫徹到底。 這一點,江斯黎在剛剛結束的一場情侶糾紛中領悟得非常徹底。 那是一場由情侶糾紛演變成的聚眾斗毆,故事的女主角是個大學生,她的男友是她的同學,因男友忙于打工忽略了她,她于是出軌了一位對她示好的理發師。這女孩腳踩兩條船地過了半年,結果在同學聚會不歡而散的續攤上不當心說漏了嘴,惹得男友暴怒,直接帶著幾個同學殺向了理發店。那位理發師當然也不是趴下任揍的主,眼看兩撥人在街上打起來,路人趕緊便報了警。 江斯黎和方見紗趕到現場,只見兩邊打得熱鬧,中間的女主角驚惶勸架:“不要打了,你們不要為了我……” 從她的神情和語氣當中,總似乎有種不希望戰爭這么快結束的感覺。 看到警車,兩邊好歹停下手來。方見紗撥開人群向女主角詢問情況,女主角將故事講得生動且委屈,中間幾度強調“兩個愛她的人為了她而打架”這回事。 “所以,是你劈腿了?”方見紗聽了一半,不耐地打斷了女主角。 “不是的!”女主角連忙解釋,“只是他對我很好……我沒有答應他。” 理發師不干了:“你天天讓我送早茶到你學校里,你現在說你沒有答應我?” “我和你說過我有男朋友……” “對啊!但你說你可以和他分手啊!” “我就知道。”女主角的男友“嘖”了一聲。 接著便是漫長的調解。 女主角被男友和理發師夾在中間,再加上面對著兩個警察——其中一個還特別兇,整個人害怕又難堪,解釋不下去干脆哭起來。圍觀路人看不下去,過去連哄帶勸地和了一通稀泥,好歹把三個人勸了個和。女主角在中間抽抽噎噎,兩個男的倒是握手言了和。 人群散開,江斯黎回頭找方見紗,就看到她已經坐回了警車里,車窗沒關,人正盯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她察覺到江斯黎靠近,收了手機,抬起頭:“完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