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君,不父,不子-《盛寵之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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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路沒停,沿著長安城的朱雀大道,直接往宮里開。
原本還黑云壓城的天氣,這會兒倒豁然開朗了,隱約還有見晴的跡象。
這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大家都像是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早有預料一樣。
只有雪傾城雙手攪著絲帕,憂心忡忡。
小六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伸手拉住雪傾城的手,安慰道:“別怕,還有我們呢。”
雪傾城點點頭,回以小六一個并不是那么安穩的微笑。
再拐個街就到皇宮門口了,蕭煜叫停了馬車,準備下車的同時,給了雪傾城和小六一人一塊遮臉繡帕。
小六本來覺得沒什么,但是蕭煜這一要走,她的心就咚咚地打起鼓來了。
他下意識地抓上了蕭煜的袖子。蕭煜回頭,看到小六一臉的擔心,笑著對她說道:“沒事的啊。”
說著,他又回頭,看著雪夫人和雪傾城,剛張口想說什么,就被雪夫人打斷了。
“你放心,她是你的妻子,也是我的女兒,用不著你開口囑托。”
蕭煜聞言,只得把想交代的話憋下去了,在下馬車之前,對眾人吩咐道:“一切已經打點好了,太子妃的人會在宮門口等您,夫人您只需要帶著他們兩姐妹跟著走就行了。”
雪夫人點點頭道了一聲好,車夫揚起馬鞭,馬兒嘶鳴一聲揚長而去。
蕭煜也騎上了一匹駿馬,跟在馬車身后,在看到太子妃的人接到了他們母女三人進宮了,這才放心地調轉馬頭。
等見到了太子妃,小六才明白怎么他們可以堂而皇之地進入皇宮了。
又是一年一度的賞花宴,如今太后已經皈依佛門,皇后主管賞花宴,皇后向來是個不愛動腦筋的性子,索性就將這個重擔交給了自己的媳婦——太子妃。
賞花宴里人來人往,卻多以女眷居多,不像以往陰陽協調。
小六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今年是只請了女眷嗎?”
太子妃搖了搖頭,她笑著和眾人打過了招呼,繞過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御花園,經過一條魚腸小徑,來到了一處閣樓外。
院子里,跪滿了儒生,那個宏大的場面,將小六都嚇到了。
難怪只有女眷,感情這些青年才俊都跪在這兒呢。
“這個,也是他們安排的?”
太子妃搖搖頭,小聲解釋道:“這些人,都是自發來向皇上請命的。”
太子妃帶著小六一行人走暗門到了旁邊的高樓,此處原本是侍衛巡邏之處,如今上面空無一人,想來也是太子妃的安排。此處居高臨下,正好可以看清樓下的情況。
小六眼尖,在跪著的儒生里,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差一點就尖叫出聲了。
蕭煜?!
這一下她的神經就緊繃了起來,屏息斂氣地盯著樓下看。
為首的人捧著一份請命書,朝著閣樓里的人大喊道:“請皇上收回成命。”
太子妃坐在一邊,低聲向她們解釋道。
“皇上前幾天在朝會上發布了軍令,不顧朝臣反對,準備起兵攻打涼國。皇上這一年以來征戰無數,本就怨言不少,如今聽信不知身份真假的涼國攝政王之言,就準備攻打涼國,這次算是引起民憤了。”
其實朝堂洶涌,太子妃只說了最淺顯的層面,前些日子祁國剛傳出涼國攝政王在宮里的消息,涼國皇帝那邊就緊跟著頒發了涼國攝政王已經過世的訃告。
如此明晃晃的打臉,但凡是個祁國人都覺得臉上無光,偏偏皇上就是相信他找回來的這個就是攝政王,還說已經拿到了涼國的兵事防御圖,勝券在握,非要出兵。祁國百姓忍無可忍無需再忍,這才有了這次的儒生請命。
只聽得閣樓里傳來一聲震怒:“反了,反了,到底你們是皇帝還是我是皇帝,你們居然敢公然威脅朕?!”
儒生里有不怕死的,梗著脖子回道:“您是皇上,乃萬民之子,更要為百姓著想。”
好面子的皇帝,這輩子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有人頂撞他,如今還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還是一個小小儒生,他當即就喊來禁衛軍,將人拖出去。
那儒生被拖了出去,在這個過程中他沒有一點害怕,反而還振臂高呼。
“殺我一人,還有千萬,吾能以死明志,死而無怨!”
原本看著伙伴要被拖出去還有一點想打退堂鼓的儒生,聽到他的呼聲,都紛紛附和:“以死明志,死而無怨!”
就連身在高樓,置身事外的小六都被這群情激昂的場面感染,忍不住想跟著叫兩聲,只是這以血換來的激憤到底太過殘忍,她追隨著那個被拖出去的儒生的身影,正想著要不要求求太子妃幫忙救下那個愛國義士,就發現不過一個拐角的功夫,禁衛軍已經放開了那個儒生。禁衛軍不知道跟儒生說了什么,那個儒生最后在宮女的帶領下,一路出宮去了。
小六本來就快奪眶而出的眼淚,硬生生地給憋回去了。
太子妃笑著解釋道:“放心吧,禁衛軍都是太子的人。”
小六還沒來得及反應,雪夫人驚呆了,追問道:“你們……這么大膽!難道就不怕皇上發現嗎?”
太子妃笑了笑,不答,小六卻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試探性地問道:“昌平郡主?”
聞言,太子妃點了點頭。
這輕飄飄的一個點頭,卻讓小六差點沒站住腳。
太子在皇上的監管之下,雖然能換掉幾個禁衛軍,但到底沒有兵權,但是定北王就不一樣了。
如今定北王的軍隊就在外面,只怕也是蕭煜他們的下下之策。
萬一皇上執迷不悟,可能今天就是他最后一天當皇上了。
雪夫人和雪傾城不明就里,一臉茫然地看著小六,小六后背嚇出了一身冷汗,卻不敢將這樣嚇人的計劃告訴她們,只能學著太子妃的樣子,對母親和妹妹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來。
“沒事沒事。”
雪夫人還想追問,不過樓下的動靜打斷了她的思緒,原來因為同伴被抓,有幾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站起來,已經要主動以死相逼了。
這時候,一直緊閉著的閣樓門大開,太子帶著蕭玟從門內走了出來。
見到蕭玟,眾人的情緒才平息了不少,畢竟當代學子,都以蕭玟為榜樣,榜樣當前,他們自然也愿意聽他的號召。
而這時候,只聽門外傳來了一道聲音,一個人笑著走進院內。
“好生熱鬧啊。”
眾人抬眼望去,只見阮哲就站在人群之后。
儒生們看到他,都恨得牙癢癢,此人阿諛奉承,不配做史官。
阮哲無視眾人的憤怒,越過眾人走到臺前,對太子殿下和蕭玟鞠了一躬。
“殿下,王爺。”
與此同時,在高樓上的太子妃也笑著說了一句。
“人都到齊了。”
儒生們看著阮哲和太子蕭玟三人的互動,一時之間也弄不清楚這阮哲到底是哪一方陣營的,還是蕭玟出面,勸儒生們先去賞花游玩,他們自然會給儒生們一個交代。
有蕭玟出面,這場風波很快就擺平了,看著儒生們走遠了,太子妃才帶著雪家母女三人下樓,走進閣樓。
進了閣樓,小六才發現,爹,定北王他們都在。
皇上此時雖然仍坐在上座,卻像是一個被困在籠子里的猛獸,他玉冠凌亂,衣衫不整,手里抱著一把劍,劍尖本來是直指著雪太傅,但是一看到太子妃將雪家母女三人都帶進來了,他腳下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他到底還是怕面對她們的,這也是當日昌平郡主蒙著臉假裝雪傾城,皇帝直到把人帶到了蘇淼面前,蘇淼說這不是我的夫人,皇帝才發現她是昌平而非雪傾城的原因。
不過,眾人都清楚,他害怕并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兒媳婦有多少愧疚之心。
他只是不想自己的詭計被人發現,不想自己維持了這么多年的圣明皇帝的假面被人戳穿罷了。
“禁衛軍人呢!怎么什么阿貓阿狗都能往宮里帶,來人啊!”皇帝大聲嚷嚷著,卻無一人應答。
這時候,扮作儒生的蕭煜也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說道:“她們不是阿貓阿狗,她們都是你的債主,都是你要磕頭認罪之人!”
“放肆!我是你父皇!”皇帝雙臉漲得通紅,他的手指指著蕭煜,怒罵道。“你這是大逆不道!”“當我脫下玉髓帶的那一刻,您就不是我父皇了。”蕭煜帶著攝人的氣魄,步步逼近,皇帝被嚇得退了兩步,結果發現退無可退。
他半帶求救,半帶脅迫地看著太子和蕭玟。“你們……你們也想反了不成!”
一向溫文爾雅的蕭玟,此刻的表情卻異常嚴肅,他和蕭煜一起,站在大廳中間,沒有下跪:“您,罔顧三軍性命,盲目出征;不管百姓死活,苛捐酷稅;不論能力才華,親小人遠忠臣。您,不君!”
太子殿下也走上來,和兄弟們站作一排,看著那個披頭散發,已顯老態的老人,嚴厲地說道:“身為父親,您自私狹隘!父母望子成龍,您望子不搶風頭。三弟有富農之才,四弟乃文人表率,六弟為領兵良將。您卻趕走三弟,冷落四弟,逼走六弟。身為公公,您殘殺親孫,逼媳和親,您違天理,背倫常,您,不父!”
蕭煜緊隨其后,說道:“您,誣陷兄長,謀權篡位,蒙騙父君,愧對天地君親。您,不子!”皇帝的臉,因為這一條條罪證由紅轉黑,由黑轉青,由青轉白,此刻癱坐在軟榻上,臉色慘白無色,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特別是在聽到那句:“誣陷兄長,謀權篡位”的時候。
他就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軟綿綿地,連撐坐起來都很艱難了。
“你們……你們……”
這時候,一直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阮哲走了出來,他手上捧著一本書,剛才一言不發就是在奮筆疾書。
“對了,為了阮家上下那么多條人命,容臣再添上一筆。”說著,他一邊寫,一邊念叨:“好大喜功,迫害史官。”寫完之后,他吹干書上的墨跡,在書的封面上大筆揮下《新大祁通鑒》五個大字,并在右下角簽上了自己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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