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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無名人頭案-《法醫(yī)宋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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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雨柔有兩個貼身的丫鬟,一個是她從娘家?guī)н^來的映月,一個是到了董家老宅才提拔到身邊的淑香。

    映月幾乎是跟著安雨柔一起長大的,整日除了圍繞著自家小姐,便再沒有什么自己的生活。

    可淑香不同,淑香今年十七,說大不算大,說小倒也不算太小。她是兩年前賣身到了董家老宅的,不久后,安雨柔來了這里,

    成了這座老宅的女主人。

    淑香并不是一直為奴,她和董家簽的是五年的契約,如今已經(jīng)過了兩年,再等上三年,她便可以出府去了。

    當然,若是她在這期間可以湊足了銀子,而主子也同意的話,也能提前解除契約。

    不過淑香自己卻沒有這個意思,一來她當年之所以會賣身為奴,是因為家里確實窮得揭不開鍋了。母親得了重病,父親一個人種地,每年的收成僅僅夠交了租子后一家人吃喝,哪有閑錢給母親請郎中、抓湯藥……她雖然還有個妹妹,但是卻比她還小了三歲,她賣身進董府時,她那妹子才不過十二。年紀太小,她實在舍不得讓妹妹出來受苦,即便主子再好,也畢竟是為奴為婢,做著伺候人的活兒。二來,她不得不承認,這安雨柔對待自己,確實是不錯的。

    原本她只想進董家當個粗使的丫鬟,可也許是因為她年紀輕,又也許,當年那董夫人也是初來乍到,她想著比起從董家原有的老奴中找一個來伺候,還不如提拔個新人,慢慢培養(yǎng),也能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

    淑香伺候安雨柔這些日子,一直捎帶著小心,生怕自己沒經(jīng)驗,哪里做得不夠好,惹了主子不高興。不過也因為如此,安雨柔似乎對她也格外寬待,并沒有過多地為難。

    就連安雨柔身邊的映月和周嬤嬤也都十分和氣,相處起來完全沒有架子,也并不會欺負或是瞧不起她這鄉(xiāng)下姑娘。

    這樣的日子,她過得十分愜意,而掙來的銀錢也確確實實幫了家中不少的忙。

    至少,母親的病情已經(jīng)得到了控制,漸漸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再加上董家在這長樂鄉(xiāng)的聲威,也有不少人想要巴結(jié),最明顯的就是妹妹今年才不過十四,卻已經(jīng)有幾個媒婆來上門提親了。

    淑香知道,那都是董夫人的面子,也是自己的福氣。

    這樣的生活,原本是她最向往的,如果可能,她甚至想要永遠留在夫人的身邊。可是最近,她卻漸漸地有了一些動搖……

    而她之所以想要離開,是因為一個男人。

    那人姓田,名叫田力,是為董府送菜的一個菜商家的小兒子。

    淑香被安雨柔收進房里做丫鬟前,曾在后廚做過三個月的幫工。也是那個時候,她認識了田力。

    兩人年紀相仿,幾次交談下來,彼此也都對對方留下了不錯的印象。雖然后來淑香去了安雨柔那里,他們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但安雨柔的飯菜,通常都是淑香負責和后廚交涉的,所以難免還是會

    和田力有一些接觸。

    比如主子明天想吃個新鮮的蓮藕,淑香就會囑咐田力第二天一早摘了新鮮蓮藕送過來。又或者,主子最近想念故鄉(xiāng),想吃些在臨安城時吃慣的青菜,淑香也會提前告知,讓田力努力找來,好緩解主子的思鄉(xiāng)之情。

    這一來二去的,兩人竟?jié)u漸有了種默契,而后來他們的交涉也不僅僅停留在為主人著想之上了……

    有時候兩人閑聊,淑香會提及小時候在荷塘邊吃過的蓮子,于是第二天再到廚房時,便會看到那里已經(jīng)放了幾個蓮蓬。蓮蓬上還帶著水珠,一問才知道,竟是那田力采了,勞煩某位廚娘捎給她的。又或者,府里的規(guī)矩是不會讓下人們隨便外出買零嘴兒的,那田力便會從外面帶一包烤栗子或是山核桃,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從懷里掏出來,塞給她就跑。

    再到了后來,他甚至會幫她往家里捎東西,有時候母親或是妹妹有什么要給她的,也會由田力幫忙帶過來。

    原本安逸的日子,因為有了和他的見面,竟也變得甜蜜了起來。甚至有幾次輪到淑香休息時,她也會在回家探望過后,再單獨

    跟田力在外面見個面,聊聊天。

    今日恰巧是淑香回家的日子,明天一大早,她便要回到董府,直到下個月的此時,才有機會再回來住上一日。

    明日回府前,田力約了她一起賞月,說是有事相商。她心里隱隱覺得,他大概是要問她贖身一事。

    這事,田力也曾和她提過兩次,說是家里催得緊,希望他趕快成婚,繼承家業(yè)。田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但相比一般人家,也算是

    小康水平了。而且田力的父母似乎也知道他二人的事,明知她家境貧寒,又是個丫鬟,卻也不嫌棄,這一點著實令淑香感激。

    但田力的父母卻總是催著他盡快成親,想要早點抱孫子,偏偏淑香的賣身契是簽了五年的,還要再等上三年才能出府……

    三年的時間太長,這中間最怕出什么變故。所以田力索性提出為她贖身,他見過董夫人一次,覺得她是世上最溫柔善良的貴婦人。一個這么好的人,肯定不會為難他們,所以只要淑香同意,他愿意去求董夫人早日放淑香出府。

    天色已經(jīng)漸漸晚了,月亮也悄悄地爬上了夜空。盛夏時分,空氣里帶著股潮濕的感覺,好在因為日頭沉了,這才稍微涼快了一些。淑香穿著件淡紫色的襦裙,這本是安雨柔出嫁前的舊衣,但因

    為保養(yǎng)得極好,再加上安雨柔一向為人低調(diào),衣服不喜太過奢華,所以盡管這裙子質(zhì)料上乘,但卻并不出挑,即便是淑香這個身份穿了,也不會讓人覺得她是刻意顯擺。反而更襯托得她膚色白皙,恬淡之中,又帶了一絲溫柔,秀美的同時又添了一分嬌俏。

    這裙子,淑香本來也舍不得穿,但是一想到今晚田力可能會央求自己嫁給他,出門前竟然沒來由地小鹿亂撞,悉心打扮了好一陣。此時,她梳著個雙丫髻,鬢角插了朵出門前采的丁香。淡紫色

    的丁香花正好與她那裙子的顏色呼應,而且微風拂過,還帶著股香甜的味道,更襯托得她人比花嬌。那圓潤飽滿的耳垂上,別著對小巧的珍珠耳環(huán),這是映月姐姐在她生辰時送給她的,雖然不大,但她很是喜歡。

    一想到主子和映月、周嬤嬤對自己的好,淑香就覺得鼻子有些發(fā)酸,她舍不得離開董府,更舍不得離開朝夕相處了一年多的幾個人。

    但她不可能跟著夫人一生一世,映月將來也會嫁人……她總不能放著一輩子的幸福不要,一直留在她們的身邊。

    心中這么想著,她也越來越煩躁,如今她已經(jīng)在這路邊的涼亭等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了,怎么那田力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出現(xiàn)?

    正想著,卻聽到遠處一陣腳步聲,她以為是自己的情郎終于趕來赴約了,抬起頭,努力朝著那腳步過來的地方望去……可片刻之后,那遠處卻只走來一個步履蹣跚的老婆婆。

    不知是誰家的老人,這么晚了,竟然還要一個人趕夜路。她這么想著,不由多看了幾眼。

    誰知不看還好,這一看,心里立刻涼了一大截。

    原來那老婆婆不是別人,正是自家鄰居一位姓劉的大娘。

    這劉大娘是個碎嘴,而且極喜歡傳話。若是自己和田力在這路邊涼亭幽會一事被她知道,不出幾日,怕是整個村子就全都知曉了。

    淑香急得直跺腳,恨不得現(xiàn)在就趕緊跑了??商锪θ诉€沒到,要是他來了看不到自己,那該如何是好?

    眼瞅著,劉大娘越走越近,而且似乎有意無意地抬頭往涼亭這邊瞧了過來,淑香知道,她不能再猶豫了。

    提起裙擺,她全然顧不得形象,轉(zhuǎn)身邁下臺階,順著小路朝著林子里跑了過去。

    那是一片茂密的楊樹林,此時一片漆黑,她纖瘦的身子躲在那些粗壯的樹干后,只要不離得太近,那劉大娘應該是不會注意到自己的。

    只要她能等到劉大娘離開,到時候再從樹林里走出來就好了。心里這么想著,她加快了速度,迅速閃身到一株楊樹背后,然

    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注視著這邊的一切。

    劉大娘因為老眼昏花,沒有注意到淑香藏身的這片樹林。只是,她步伐太慢,竟是走了半天仍未徹底離開淑香的視線。

    這時候田力卻來了……

    他跑到?jīng)鐾だ铮瑓s又根本沒見到淑香的蹤影。于是,田力急得團團轉(zhuǎn),甚至干脆快跑了幾步,追上了那劉大娘。

    楊樹下的淑香覺得自己都快氣暈過去了!這不是羊入虎口嗎?正在她糾結(jié)氣惱之際,突然,從上面掉下了一滴水。

    那水滴正好滴在她的臉上,淑香下意識地望了望外面的天,小聲嘀咕道:“倒霉,怎么還下起雨了!”

    其實南方的七月,本來就是多雨水的,可她看今天天氣不錯,再加上又穿了件這么漂亮的衣服,因此就沒有拿傘??烧l承想,怕什么來什么,她怕那劉大娘發(fā)現(xiàn)自己,偏偏田力還跑去跟人家搭話!她怕下雨,這老天爺就這么不作美,真的下起了雨!

    跺了跺腳,也沒有別的辦法,她只能站在原地默默等著。

    過了一會兒,田力一人傻兮兮地又跑回了涼亭,他焦急地東瞅瞅、西看看。

    淑香見那劉大娘終于走遠,這才抿著嘴,從樹林里閃出了身。天色如此昏暗,她穿一件淡紫色的衣裙,在那夜色之中,顯得

    尤為美麗。因此,田力很快就看到了她,并朝著她的方向揮起了手。所有的埋怨都被他那傻乎乎的舉動化解,淑香笑著加快了腳步?!霸趺催@么晚才到,我都等你半天了?”“對不起,對不起!”田力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油紙包,“我

    想起你愛吃夜市的杏仁餅,就繞道去買……”

    他的話沒有說完,整個人突然愣在了原地,手中那包杏仁餅也直接掉在了地上,瞪著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淑香。

    淑香抿嘴一笑,還當是自己這身衣裳太美,把他看得呆了。于是,她輕移蓮步,緩緩地提著裙擺,走上了涼亭的臺階……田力卻在此時一個箭步?jīng)_了過來,緊緊地將抓住了她的肩膀。淑香一愣,這、這反應也太激烈了吧?

    就在她蹙眉之時,田力突然開了口:“你沒事吧!怎么臉上都是血?”

    “血?”

    淑香有些納悶,她好好的,哪來的血?

    這么想著,不由用手往臉上一摸。那滑嫩的皮膚上,好似有什么東西暈染了開來。

    確實,她剛剛在樹下躲著的時候被雨淋了,臉上濕了幾塊,不過她也沒有在意,畢竟雨不大,可待到她輕撫過自己的臉頰,再看那右手時,卻和田力一樣,整個人都呆了。

    她的指尖居然紅了,手上那紅色的東西分明就是鮮血!“怎么會這樣!”

    她大叫著,瘋狂地用雙手在臉上涂抹起來,而直到此時她才發(fā)現(xiàn),不僅僅是臉上,她的衣服上也有幾處紅色的血點子。宛如一朵朵紅梅,在淡紫的布料上綻放。

    “你疼不疼,有沒有事?”田力想用手擦擦她的臉,可又怕她有傷口,會弄疼她,只能急得干跺腳。

    淑香卻再也經(jīng)受不住打擊,嚇得昏了過去。田力只好把她送回了家。

    第二天,淑香沒有回到董府,她嚇壞了,幾乎一夜沒有合眼。

    她回想著昨晚的經(jīng)歷。當時,她站在樹下,以為天上下了雨,雖然只有幾滴,但她卻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雨水滴在自己的臉上。

    可老天又怎么可能會下血雨呢?

    如果這血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那就是她藏身的那棵大樹了……她不敢想象那時候她頭上有什么,如果她當時抬了頭,不知道

    會看到什么嚇人的情景……

    她真的怕極了,怕得連房門都不敢出,怕得摟著不明所以的母親,完全不愿意撒手。

    她麻煩田力懇求夫人可以讓她在家多留幾日,也懇求安公子和徐大人能幫忙盡快解決此事。

    這突發(fā)的事件又一次打亂了安盛平等人的安排,只能將方玉婷的案子暫時擱置。

    由于淑香居住的那個小村子比較偏僻,如果坐馬車的話,可能會因為道路不夠?qū)挸ǘ诸嶔ぁS谑?,安盛平和安廣騎了馬,宋慈騎著他的那頭小毛驢,一起朝著那片樹林趕去。

    徐延朔帶著一隊官差已經(jīng)提前趕去。而福順和阿樂另有任務,所以這次并沒有跟隨在他們左右。

    一路上,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方玉婷的案子。因為此處人煙稀少,倒也不怕被人聽了去。

    那四個轎夫的事情他們已經(jīng)吩咐了下去,原本只有一個人的體貌特征也許不太好找,但是現(xiàn)在知道了其余三人都因為被割去舌頭而不能說話,那找起來,就相對要容易一些了。

    雖然這四人也不一定什么時候都在一起,但只要順著這條線,安盛平相信,他們很快就能摸到幕后的黑手。

    那個名叫柴峻的畫師,還有那位在書院做事的名叫翟金玉的后生,也被暗中監(jiān)視了起來。當然,這只是為了確保他們的安全,一旦那女鬼有所動作,他們也好盡快出面,將她捉拿歸案。

    不過,最令宋慈在意的,卻不是這些。

    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去看看那方玉婷的墳墓。順帶的,也想要拜訪一下曾和方玉婷有過婚約的大和尚釋空。

    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那釋空會知道些什么。

    畢竟釋空和方玉婷兩人曾有過那么深的羈絆,若是她真的就這么死了,他為她遁入空門也就罷了??涩F(xiàn)在,她卻從墳墓里爬了出來,并且已經(jīng)連續(xù)害死了好幾條的人命!

    即便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陰謀,是有人假借了方玉婷的名號……可釋空為了她,連榮華富貴、紅塵亂世都可以不要,怎么此時卻能淡定得不聞不問,完全不想為她洗清罪名呢?

    宋慈雖然沒見過釋空,但也聽過一些關(guān)于釋空的傳聞。他曾是最令世人艷羨的狀元郎,曾經(jīng)舌戰(zhàn)百官,連當今圣上都折服于他的才情。這么有理想、有抱負、有口才、有智慧之人,真的能在短短幾年間磨平了自己的心性,甘心沉寂在這么一個小地方?

    安盛平自然明白宋慈的心思,他一手牽著馬韁,微笑目視著遠方,“放心,等忙完這邊的事,我會安排你去見那釋空的?!?

    三人又繞過一個土坡,終于來到了淑香昨晚所在的那片樹林。

    遠遠的,就看到了那個涼亭,而亭子再往前幾十步路的地方,就是出事的楊樹林了。

    興許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搜查,以徐延朔為首的幾個官差正站在樹林前的空地上,在那里等著他們了。

    “安公子,宋公子!”徐延朔的臉上一副愁容,似乎剛剛的發(fā)現(xiàn)很是令他頭疼,“你們看看吧,這件事,怕是不太好辦了?!?

    宋慈開始時只當是個小案子,但現(xiàn)在聽到徐大人這么說,心里不禁也有些擔憂起來。

    “怎么個不好辦?”安盛平問著,也湊了過來。

    徐延朔仍舊苦著臉,回頭指了指身后的一棵楊樹:“就是這棵樹,我們在樹下的土地上,還有那樹干上都發(fā)現(xiàn)了血跡,然后爬上去一看,竟然找到了這個?!?

    他說著,將他們引著又往前走了幾步,那地上有塊布,也不知道包著什么,鼓鼓的,看著就像塊大石頭??赡遣及闹車鷧s飛滿了蒼蠅,“嗡嗡嗡”,很是惱人。

    徐延朔點點頭,示意一個官差去把那布包打開。那人得了命令,趕緊彎下腰,咧著個嘴,很不情愿地將布包打開。

    一股血腥氣隨即撲鼻襲來,沒了遮蓋,那群蒼蠅更是瘋了一樣,朝著那東西飛了過去……

    直到此時,宋慈他們才意識到,那血淋淋的,竟然是一顆面目全非的人頭。

    “我懷疑是被野獸啃食過了,所以現(xiàn)在這頭都殘破不全了。”徐延朔指著那腦袋,眼睛微微瞇起,雖然他就是干這行的,但這畫面也確實血腥了一些,“鼻子已經(jīng)沒了,耳朵也被咬掉了一只,臉上基本就沒有一塊好肉了,頭發(fā)都亂糟糟的,連個發(fā)髻都沒有!現(xiàn)在別說長相,就連男女都看不出!”

    他說著,又索性蹲下身,將手在那人頭上抹了抹,“宋公子你看,這頭明明是我們從樹上取下來的,可是上面卻沾滿了泥沙,你說這是什么情況?難不成,這顆頭在上樹之前,還被人當成空心皮球踢過?”

    “應該不是,”宋慈蹲到他的身旁,專注地看著那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人頭,“我覺得徐大人說的沒錯,這頭看起來確實是被野獸咬過。四郎你瞧!”

    宋慈叫了一聲,示意安盛平過來看?!澳憧催@鼻子的部分,斷掉的傷口看起來似乎是狼或者野狗的牙

    齒咬的。至于為什么會有土,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那野狗—姑且就說是野狗吧,可能拖拽著這顆頭顱行走了一段時間,這期間又一直不停地撕咬,所以才導致這顆頭顱上沾滿了沙土。而另一種,就是這頭本來是被埋在地下的,卻因為埋得不夠深,被那野狗聞到了味兒,所以把它挖了出來!”

    “等等等等!”安盛平扶額,“這些都不是重要的吧,重要的應該是這頭怎么會上樹才對吧?”

    “那可能性就更多了,也許是那野獸剛好會爬樹,還有可能是人為……不過按照這頭顱的頭圍大小來看,我覺得這人應該是個成年男子,而且你們摸一摸他的下巴,好像還能感覺到有些胡楂?!?

    他這么說完,徐延朔也很認真地伸出了手摸了摸那頭顱的下巴。接著,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

    安盛平站在一旁看著,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那這人怎么死的,惠父兄你能看出來嗎?究竟是野狗挖了死尸來吃,還是有人被野狗襲擊……”

    “還真不是野狗!”

    孰料,安盛平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當然,打斷他的,必定就是那宋慈。

    “你瞧,他脖子的切口處很平滑,這不是被野狗咬傷造成的,而應該是用了刀具。這不是死后造成的,皮肉微卷,傷口發(fā)紅,說明他是在活著的時候被人砍了脖子!”

    “沒錯!”徐延朔可是用刀的老手,他其實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趕緊補充道,“這刀很鋒利,不是一般家里做飯時用的那種菜刀,也不是砍柴用的砍刀。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刀一定經(jīng)常打磨,即便不是殺人利器,也一定是剔骨專用!”

    “就像劊子手或者是屠夫用的那種刀?”“嗯,極有可能!”

    見他倆你一言我一語的,好似對這顆面目全非的頭顱十分感興趣,安盛平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直起身子,環(huán)視四周,原以為那發(fā)現(xiàn)了這頭顱的小丫鬟也在場,可看了一圈兒,卻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女眷的身影。

    “奇怪,那個叫淑香的怎么沒來?”是叫淑香吧?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回大人,淑香她昨夜給嚇著了,所以說什么也不敢再來了!”回話的,是個年約二十的后生。他身量不算高,穿著件青藍色

    的布衣,低著頭,正小心翼翼地給安盛平行著禮。和周圍穿著官服的那些差人站在一起,他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是?”

    “哦,這是田力,昨晚,淑香姑娘就是和他約了在這地方見面

    的?!毙煅铀诽嫠鸬溃澳鞘缦隳懽有?,不敢來,所以今天是這位田力兄弟幫我?guī)У穆贰!?

    “哦!”安盛平聽姐姐說這件事的時候,好像也聽到過這個名字。“大人,草民雖然不住在這附近,但是也聽淑香提起過,說這附

    近有些野猴子,所以草民以為,那頭顱之所以會上樹,可能就是這些猴子所為?!?

    聽他的言談,還像是讀過幾年書的,因此安盛平對他的好感又勝了幾分。

    “不過這人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就算宋公子推斷出他是個成年男子,要找到他的真實身份恐怕也不太容易吧?”徐延朔邊說邊站起了身,“而且,我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安盛平問道?!凹热挥心X袋,那這人的身子又去了何處?”

    宋慈沒有理會,在田力的陪同下,又去了發(fā)現(xiàn)人頭的大樹下查看了一番。

    待到他查看完畢,再回到田埂前的空地時,表情也更加嚴肅了。“怎么樣,有什么新發(fā)現(xiàn)嗎?”

    他搖搖頭,說出來的話,居然有些喪氣:“我覺得我們可能很難查到這個人的身份。”

    安盛平和徐延朔都愣了:“怎么說?”“雖然被野獸啃食導致很難判斷這個人遇害的確切時間,但以樹

    干和地面上的血跡來說,應該是死了沒多久,所以現(xiàn)在我們?nèi)ゲ槭й櫲丝诘脑挘@么短的時間,不一定有人報案。而且……確實如徐大人所言,以現(xiàn)在僅有的這顆頭顱來看,要判斷出死者的身份也是

    一件極其困難的事。”“困難?可剛剛你不是推斷出了他是個成年男子嗎?”

    宋慈沒吭聲,因為實在不知該如何作答。這證據(jù)也太少了些,僅僅一顆頭,別說他了,怕是父親來了也沒辦法……

    徐延朔也低頭看著那顆頭顱,卻突然眼睛一亮,仿佛自言自語一般道:“雖然我們不行,但也許他可以……”

    “他?”“對,我認識一個人,他是個泥塑高手,不管什么樣的人或物,

    他只要見上一眼,就能惟妙惟肖地捏出來!而且,他還有個本事,那就是能捏骨!”

    宋慈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捏骨?”“沒錯,我曾親眼見他去參加過一個孩子的滿月酒,當時,他

    看著那個孩子捏出了個小泥人,說是那孩子長大些的樣子。開始時,我們都不信,可過了三年,我又見了那孩子……居然,真的跟他捏出來的泥人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這怎么可能,怕不是徐大人您記錯了……”

    安盛平本來不信,可話一出口,這才想起徐延朔也有個本事,那就是不管什么人,只要徐延朔見過一眼,就永遠也忘不掉。所以,若是別人還有可能記錯那泥人的樣子,偏偏徐延朔不會。

    這也就是說,那人真的有捏骨的本事!“既然如此,那還等什么!徐大人趕緊把那高人請過來??!”

    “這……”徐延朔有些為難起來,“他倒是離長樂鄉(xiāng)不遠,若是快馬加鞭,有個兩天一夜,怎么也能把人帶來了??墒菂s不知他愿不愿意幫忙?!?

    “人命關(guān)天,哪有不幫忙的道理!”“他早年被人陷害,吃過官司,所以最痛恨官場,若是換個人去

    求他還好,我去……怕是不行。”“可只有徐大人才認識他??!”“這……”

    沉思片刻,徐延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臉上又展現(xiàn)出了笑容。他抬頭看了看宋慈:“也許宋公子可以幫忙!”

    宋慈一愣:“我?”

    “是,我說的這人,名叫王敬,乃是雁北堂的一員?!?

    此話一出,安盛平也瞬間明白了過來,他拍拍宋慈的肩膀:“是了!惠父兄不是認識他們堂主嘛!只要你開口,他應該沒有不幫忙的道理吧!”

    聽到這里,宋慈也笑了。

    其實那一日宋慈遇到雁北堂的鐵魚,二人確實相談甚歡。后來又經(jīng)由他的介紹,宋慈認識了柳仙仙。

    這柳仙仙雖然不是雁北堂的人,但交流起來也沒有絲毫的不愉快,相反,她爽朗霸氣的性格反而給宋慈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所以,宋慈對這雁北堂又多了幾分向往,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多認識幾個像鐵魚這樣既爽朗,又有趣的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這里倒是有樣東西,說不定可以幫上忙……”宋慈說著,從懷里掏出平時攜帶的香囊。那是母親親手縫制的,有些重要的東西,他會放在這香囊之中貼身帶著。

    而他此刻從香囊里拿出來的,卻是一個看似毫不起眼的鐵片,那鐵片被雕刻成了魚的形狀。

    “這是……”

    宋慈笑了:“鐵魚。”

    其實那日相見后,鐵魚就將此物交給了宋慈。這“鐵魚”與他名字一樣,乃是他身份的象征,如果拿著這信物去見雁北堂的成員,他們便會見此物如見鐵魚本人,竭盡所能幫忙。

    只不過柳仙仙卻并不是雁北堂的成員,所以那一日宋慈也沒有將此物拿出來。

    “徐大人只需拿著此物前去,那王敬見了,定會幫助我們的?!彼肓讼氲溃傲硗膺@一來一回怕是要耽誤不少時間,而且手邊沒有合適的工具可能也會影響捏骨的效果,我看,徐大人不妨直接將此頭顱帶去,也省了麻煩?!?

    徐延朔聽完,低頭看看那血肉模糊的頭顱,不由愣了愣神,“直接帶著?”

    “當然不是這么帶去,”宋慈搖頭笑笑,“我會處理一下,只帶頭骨去就可以了?!?

    “只帶頭骨,可以嗎?這樣那位高人也能捏出來嗎?”安盛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宋慈,又看看徐延朔。

    “應該是可以的。”

    “嗯,反正這皮肉也凌亂不堪了,就算不直接帶去,等那位過來……以現(xiàn)在這個天氣,怕是也沒法再看了。”

    “這么說確實也有些道理?!薄凹热蝗绱?,那就事不宜遲,馬上行動吧!”

    當天傍晚,帶著那顆處理好的頭顱以及宋慈給的“鐵魚”,徐延朔上路了。他馬不停蹄,居然只用了一夜就趕到了。

    事情比徐延朔想象得還要順利,當看到那“鐵魚”時,王敬二話沒說,直接接過那顆頭顱,轉(zhuǎn)身便進了自己的書房……

    當徐延朔那邊正心急如焚地等著王敬對那顆頭顱進行修復之時,宋慈他們這里,也有了新的進展。

    回到縣衙后,安盛平親自叫人去統(tǒng)計了一下最近的失蹤人口。沒想到,僅僅今年年初到現(xiàn)在,這長樂鄉(xiāng)然竟然失蹤了三十多人!

    這些失蹤的,除了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之外,其余的,竟然都是正值壯年的男子。

    這一點,就很難不引人遐想了。

    拋開受害人的身份先不提,他與腦袋分家的身體,也一直沒有任何消息。

    安盛平派人在這小村莊附近仔仔細細地查了個遍,就差把這片地區(qū)掘地三尺,挖一個底朝天了!可還是沒能找到任何與這頭顱有關(guān)的軀體……當然,他們終于還是找到了一開始埋著那顆頭的土坑。那坑洞不大,周圍還有不少犬類的足印,連帶著旁邊的泥土上

    還有些血跡和撕咬后的肉塊。這無一不說明了宋慈和徐延朔的猜測是對的,這顆頭顱是被人埋在了地下,只因為血氣太重,埋得又不夠深,才被野狗或是豺狼發(fā)現(xiàn),刨開土,挖了出來。

    不過,就在他們?yōu)榱苏业绞矶换I莫展之時,那身體,或者說是部分身體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原來,這長樂鄉(xiāng)分了東西南北四個區(qū)域,相對于北城的繁華與南城的人口眾多,西城相對就比較貧窮,居住在這里的,也多是些社會底層的窮苦百姓。他們多數(shù)人衣不遮體,連溫飽都成問題。

    這天,住在西城的周老漢在出門時居然撿到了一個裝有許多鮮

    肉碎塊的紙包。

    紙包內(nèi)的肉掛著血,味道也還很新鮮,顯然是剁碎不久。

    當時天色也就是蒙蒙亮,周老漢怎么也想不到會在自家門口撞到這般大運!

    他有一年多沒有吃過肉了,像現(xiàn)在這么多的肉,更是多少年都不曾見過……可這西城住的都是窮人,又有誰能買得起這么多肉呢!

    興許,是哪位有錢人抄近路,路過這里時不小心遺落的吧?

    他雖惴惴不安,但貪念卻還是戰(zhàn)勝了理智,看看四下無人,便把那包肉往懷里一揣,偷偷地回了屋。

    周老漢恐在家煮肉引來鄰居的懷疑。于是,他帶好調(diào)料,又拿了家里僅存的一口還算不錯的小鍋,牽上了自家那瞎了一只眼的老婆子,朝著城門外的小樹林走去……

    樹林偏僻,平時會經(jīng)過的人不多,而且那里有一條小河,周老漢把鍋用枯樹枝支好的時候,他婆娘半睜著還算看得清的一只眼睛,蹲在河邊洗肉。

    可洗著洗著,卻發(fā)出一聲驚叫。

    周老漢心里也是一驚,趕緊跑了過去。結(jié)果就看到自己老婆癱在河邊,正嚇得瑟瑟發(fā)抖,再看那袋子肉居然全都撒了出來。

    周老漢那個心疼?。∫瞾聿患叭シ隼掀牛s緊去撿肉。誰知道卻被他老婆一把揪住了,她看看周老漢,又指了指河邊那堆碎肉,神神道道地念道:“你、你看……那是啥……”

    周老漢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往那河邊一看,就見到那堆碎肉里,居然夾著一根手指。

    那是人的手指,和他那瞎老婆不一樣,周老漢年紀雖然大了些,但

    眼神卻好得很。此刻,他甚至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指頭上的指甲……周老漢趕緊跑來報了官。

    幾個時辰后,阿樂蹲在衙門的后院,看著地上散布的碎尸塊,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他這兩天一直沒閑著,雖然他沒有跟宋慈一起去那樹林子,可是他卻拿著在岳公子府上拓下的鞋印,跑遍了長樂鄉(xiāng)大大小小所有的鞋鋪。

    按照他家公子的推測,這幾人既然是受雇來做這差事的,身邊肯定沒有女眷。而看那些鞋印,這幾人穿的是一樣的鞋子,只是鞋碼有些不同,想必這些鞋子是在成鞋鋪買來的。所以,只要他們能找到買鞋之人的線索,就極有可能會找到幾個抬棺材的人。

    至于福順的任務跟他差不多,只不過找鞋鋪換成找棺材鋪。

    幾位受害人家中的棺材一模一樣,花紋和材質(zhì)一看就是出自同一個棺材鋪,所以,福順帶著棺材上拓下的花紋,還有一塊木板,以及他事先量好的尺寸,正在一家家地去找制作了這幾口棺材的鋪子。

    福順那邊進展得并不順利,找遍了長樂鄉(xiāng)的棺材鋪也沒找到一家認識這棺材的。所以他最近干脆出了城,打算在臨近的幾個鄉(xiāng)鎮(zhèn)也找找線索。

    和福順相比,阿樂幸運了許多,這幾日的罪也沒白受,居然還真的找到了賣出這幾雙鞋子的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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