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身陷匪寨待贖金-《疏影江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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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探詢真相的渴求蓋過了恐懼。
她定定望著瑯天:“既然如此,可下了勒索信、定了交付贖金的日子?”
瑯天突然欺近,近得可以數清簡丹砂發顫的眼睫毛。小刀在簡丹砂的臉上比畫著,寒光從刀鋒亮到刀把。
簡丹砂屏住呼吸。
瑯天一瞇眼,手起刀落,她頭上的發簪連帶一束頭發落入他的掌心。
簡丹砂微微喘息著,拉高的被子遮掩不住顫抖的身軀,散下的青絲半掩住她慘淡的臉色,沿著起伏的被褥垂落至床畔,漾著絲緞一般的光澤。
瑯天猛地撩開她的發捧起她的頭。四目相對中,失望劃過瑯天的眼,但很快被隱去。
他閉一閉眼,松開手:“女人太倔強沒有半點好處,柔弱一點才能惹人憐惜。”也沒有說出簡丹砂想要聽的,便轉身離開。
望著合起的屋門,簡丹砂軟倒在墻,長長地舒了口氣。
簡丹砂被擄后的第七天,陸子修收到了勒索信,由一個小乞丐送到陸府,丟下信扭頭就跑了。
信中要求三千兩的贖金,分成五百兩的現銀和兩千五百兩的銀票,指定的是匯通錢莊。三日后辰時之前,五百兩的現銀以布包裹懸在渡頭下,銀票則放在觀音廟第一個蒲團中。若不見贖金就將人質處死。當然還不能報官。
隨信一起的還有一段青絲和一根發簪,樣式普普通通,沒任何特別,可是無須緋兒證實陸子修也認得出來。丹砂在風來亭昏倒的那一次,就戴著這枚簪子。陸子修抱著的一路上簪子搖搖欲墜,最后掉在他的臂彎里,又由他親手替她簪好。
緋兒那時就在他身后張大了眼。綰發簪髻,那本該是夫君為妻子做的。
“你來得正好,這個你怎么看?”
于墨揮放下手中的信,攏了攏手爐:“這姑娘該有一條漂亮的頭發,可惜了。”
“墨揮。”
于墨揮淡淡一笑:“上次被扣了三船金器也未見你這般焦急過。這個簡丹砂就是當年在雪里罰站的小女孩?”
陸子修點點頭。
“沒想到,最終倒是你們倆的緣分。”
“說正事。”
于墨揮正色道:“像是老手,可是又與道上的作風不同。你沒有半點頭緒?”
“我猜想與上次劫貢品是一伙,所以敦促官府盡快拿人。”
于墨揮輕笑:“敦促兩字未免太輕了。聽說你找了薛太尉的兩位門生。”
陸子修對于墨揮的促狹不以為意,接著道:“我原想劫走丹砂是沖著我來的,可是信里只要銀兩沒提別的,反倒讓我沒了頭緒。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不是江寧府的人。”
于墨揮揚揚眉,又拿起信端詳一會兒:“這紙倒是有點意思。”江南一帶紙業繁盛,紙張優而不貴。這紙張卻粗糲泛黃還嚴重散墨,完全看不出出自哪家。寫信用的墨顏色也淡,色澤有顆粒不均勻,倒像是早年的煙灰墨。但是格式用句都十分規整,顯示出撰寫之人的文采功底。
到底是哪里的盜匪,物資貧瘠落后卻有這樣的謀士。
對手的來路底細一概不知,銀兩不是問題,要不要得回安然無恙的人,這才是問題。按照信中所說,收到銀兩后的第三天,才會放了簡二小姐。懸在水底的銀兩可以被諳熟水性的取走,防不勝防。觀音廟中往來香客太多,一番虔誠叩拜就能將銀票帶走,神不知鬼不覺。既分散了人手,也降低了風險。所有的一切都被牽著鼻子走。
他們可以下的棋太少了。
兩個男人在案前沉默,天色漸沉漸深。最后是于墨揮的咳嗽聲打破了凝重的氛圍。
“其實要怎么做,咳咳,你心里已有數了,就按你想的做吧,咳咳……對了,之前你書信問我討要潘古墨,后來便沒有下文,可是已解決了麻煩?”
“不錯,此事已了。你不必再掛在心上。”當日見陸子修謊稱賊人失信,未能帶回潘古墨,二叔果然是驚訝多于惶恐,入夜便獨自去輕紅樓尋找映秀姑娘,得悉映秀姑娘已經贖身離開,大發雷霆。這監守自盜的戲碼一試就穿。陸子修實在想不到二叔竟會如此大膽,騙自家人的錢財不說,還敢拿貢品做注。
二叔撲在他腳下號哭不止,一會兒說他入官場被師爺設計賭輸了所有俸祿,一會兒又說疏通上頭需要大筆錢財,偏陸老爺與陸子修都不支持他棄商從政,只得出此下策。
二叔發誓日后定當謹慎為官,再不會動任何歪念,陸子修將潘古墨歸還,算了了此事。只望他真是心口合一,說到做到。
見陸子修面色愈發凝沉,于墨揮也不做追問,他抱著手爐起身:“我看時辰不早了,我也要去忙自己的事了,翠嬈還等著我辦完差事早些回去。”
翠嬈,那個能牽動墨揮所有喜怒的女子。
陸子修至今還記得于墨揮隨翠嬈離開的那個雨天,描花的紙傘下一襲天青色的衫子,纖細的腰肢裊娜轉來,淡淡的眉、淡淡的唇,盈盈的眼波在她鳳目中流轉,比那細密的雨水還要水潤,她挽住墨揮的時候說不出的柔媚溫順,的確讓人心生憐愛,卻讓陸子修歡喜不起來。
只因她帶走了他五年的良師,五年的摯友。
“墨揮……”陸子修遲疑著,最后只是說道,“保重,多注意身體。”他知道墨揮這幾年來越來越畏寒,每到冬季必會染上風寒,可是現在已然入春,天氣漸漸回暖,他的咳疾竟還未好轉。
還有那夾雜在青絲中隱隱綽綽的白發,他記得墨揮不過長他五歲,曾經淡看世事不理紅塵的人,轉眼竟操勞至此。
于墨揮淡淡笑著,待下人們披好厚厚的鶴氅,撩開簾帳去了。
陸子修喚來木葉:“把簡二小姐帶著丫環逃婚的消息散出去。”
“少爺?”
陸子修不理會木葉的驚呼聲,繼續說:“就用我們自己酒樓的伙計。一定要讓人知道是簡二小姐悔婚在前,陸家上下震怒,與簡家恩斷義絕,知道嗎?”
“那……那贖金一事……贖金還付不付呢?”
陸子修捻著腰間的玉佩,負手立于窗前,喃喃自語著:“是啊,贖金還會不會付?”
綁匪也會這么想吧。
“有這種事情?”
“逃什么婚,簡家小姐不是在我們這里?”
“還沒懂嗎?這根本是在表態他不會付贖金!”
“也不知道是不是陸家說的。搞不好只是謠傳。”
“到底是不是真的?”
陸簡兩家婚事破裂的消息傳來后,由歌輝帶出的四個兄弟將信將疑,議論紛紛。
“歌輝姐,現在怎么辦?”
“不要管它。你們什么也不要做,就按照原定計劃。”已扮作賣藝人的歌輝正用街上買回的鳳仙花汁染著指甲,神情專注,對眾人帶回的消息一點不以為意。
“可是……”
“我的話也不聽嗎?如果陸子修真不愿付贖金,三天后我們自然會知道答案。如果不是,就是他要混淆視聽,讓我們亂了陣腳。所以,一動不如一靜。我們多做動作,只會增加暴露的風險。”
“還是歌輝想得周到。”
“你們難得出一次島,就放心大膽地玩去,別再去想贖金的事。”歌輝懶洋洋地仰躺在榻上,攤開雙手,十指尖尖,都是最妖嬈的桃紅色。
可是隔了一日竟又傳出新的消息,消息的來源還是陸家的茶肆。茶肆老板出面替自家主人澄清,說是絕無逃婚一事。只因簡二小姐虔誠向佛,為祈求姻緣美滿,要住寺廟齋戒幾日。
可是很快又有流言聲起,說這只不過是遮人耳目的說辭,是簡家求陸家做出澄清,最終會說簡二小姐看破紅塵,皈依佛門,他們自己會退婚了事。底下的人傳得熱乎,兩家家主偏偏都噤聲不語,讓這件事更加撲朔迷離。
如此反反復復,看客們早就犯了糊涂,可是唱戲的人不糊涂,陪著一起唱的也不糊涂。無論如何,歌輝都巋然不動,就等最后的時刻。其他幾人雖然有些坐不住,但也只暗里悄悄打探了一次。
深夜,離信里提到交付贖金的時間只剩五個時辰,陸子修靜候著木葉的消息,神色平平淡淡,可是桌上的賬本攤了一個時辰,卻只翻動了三頁。
“少爺!”
陸子修甩開筆站了起來。
“畫像來了,少爺您看,就所有的人都在這里了。只要這些人當中有哪些在渡頭觀音廟出現的,就立刻會被我們的人盯死。”
畫像里有的是新進入城的,有的是出現在陸府在酒樓轉悠打探消息的,有的是在渡頭、觀音廟附近出沒過的,還有的這幾天曾在匯通錢莊出現過。只要有人同時兼具其中的兩樣,就會被鎖定為懷疑對象。
“到時候任他們把贖金帶走,我們跟蹤到他們的巢穴,救出簡小姐,一舉殲滅這個匪窩。”木葉越說越來勁。陸子修卻瞪著厚達三寸的畫像,神色凝沉。他原本的設想的確是這樣,撒網式緊盯。由書信上的時間和有限的線索,他推斷劫匪的老窩該是在江寧縣一兩天路程的地方,已在城門、渡頭和可能的沿線都做了安排。可是如今懷疑對象太多,剩下的人手只怕會顧此失彼,打草驚蛇。
“這不過是最理想下的結果,我只怕不會那么順利。那些可疑的人也可能全不是,若是,他們兵分幾路,要長線追蹤不被發現也不是易事。”
“少爺何必那么悲觀。”
“我只是還需要有萬全的準備。”那攸關著她的生死。
負起的手握成拳頭。只剩五個時辰。
午夜時分,陸府卻一片燈火通明。有先后數位名醫被請進陸府,帶路的下人臉色各個凝重,焦急得不得了。一路官差也匆匆趕到,上元的知縣大人歪著官帽,斜著衣襟,一路斂衽著官服,走廊橋穿庭院直奔陸子修的寢居。
看著黑色的毒血一盆盆地往外端出,知縣大人冷汗涔涔,汗巾抹了又抹。
“陸三公子到底怎么樣了,啊?”
“總算發現得及時,暫時沒有大礙,要好生休養,不過這毒我們幾位也沒碰到過,接下的幾天都需要密切診視。”幾位大夫也戰戰兢兢,帕子不離手。
簾后的陸子修一張臉毫無血色,嘴唇透著青紫色,尚在昏沉。
知縣大人扭頭問木葉:“這到底是何人下毒?”
木葉道:“這個該是我問知縣大人的吧。”
“是是是。”知縣大人額上的汗又多了一層。據他所知,陸家最近并了一家茶坊,搶了幾家珠寶樓的生意,又競得今年漱玉湯的采水權只為簡老夫人做藥引,全是陸家三公子的作為,不知擋了多少人的財路。
偏偏這陸三公子又是頂頂要緊的。陸家的前兩位公子都非長房所出,一個年少離家行蹤成謎,一個不在上元,成婚后都另立府邸。陸老爺這些年身子也不好,陸家的營生現在大半由陸子修一人打理,沒了他,從上元縣到江寧府到整個江南不知損失多少繁華。他的腰包也要癟下去一大塊,更要緊的還是頂頭上司的問罪。
木葉道:“我們家公子臨昏迷前還說了一件極要緊的事,眼下要麻煩大人。”
“陸三公子有什么吩咐盡管說。”
第二天一早,渡頭與觀音廟被官差們給圍了起來,任何人等不得進出。官府另辟了臨時渡頭,而觀音廟折損的香油錢由陸府一力承擔。
歌輝著實沒料到這出。
“他這真是打定主意不付贖金了,好個陸子修,居然如此決絕。”
“不是的,聽說陸子修被人下毒,人還昏迷著,命在旦夕,卻在昏迷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封了這兩個地方,直到他醒來。”
“什么?”
“昨兒夜里好大的動靜,陸府里去了好多衙差,今早知府大人也趕來探視。因為歌輝姐叮囑我們不要去監視,所以我們這會兒才知道,幾家藥店都被查封了,好多客棧都被搜過了,衙役們調查得正緊。”
“這又是玩的什么把戲,借中毒報官嗎?可是又何必大費周章封了渡頭和觀音廟……”歌輝拍著桌子,也不如之前那么篤定了。
“陸子修這一倒,陸家不少要緊的生意都耽擱了,事事都要靠他決策。關于贖金的事,也沒人做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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