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牡丹示情-《天下第一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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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樂的高臺是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搭建好了,與這高臺一起搭建的,是環繞高臺的木棚。這些木棚是供皇室貴族們以及官員及其家眷們觀賞斗樂所備,棚頂和四周皆圍著氈毯,以抵御冰冷的寒意。
秦玖是司織坊掌事,她的地位還沒資格坐在棚中。而棚外但凡能落腳的地方,差不多都站滿了人。榴蓮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問道:“九爺,你不是說位子有人替我們占嗎?在哪里?”
秦玖撫摸著懷中黃毛的羽毛,目光望向榴蓮身后不遠處,悠然笑道:“那不是已經來接我們了嗎?”
榴蓮回身,只見一個身著青衣的侍從快步走了過來。榴蓮認得他,正是那日在玲瓏閣被他潑了一臉麻辣萵筍的小廝,他是康陽王顏閔的侍從。他走到秦玖近前,一改之前飛揚跋扈的態度,畢恭畢敬地施禮道:“九爺,我家王爺在棚中為九爺備了酒水,特命小的前來請九爺小坐。”
秦玖唇角含笑道:“那真是多謝康陽王殿下厚愛了。”
一行人隨著小廝來到了康陽王顏閔的木棚中。
要說皇室貴族就是會享樂,只是一個臨時搭建的棚子,里面也布置得花團錦簇。地面上鋪著氈毯,正中席地放著一張木案。
康陽王顏閔席地坐在正中位置,天宸宗謀士李云霄坐在他下首,兩位梳著垂掛髻的侍女肅立在他們身后添茶倒水。
顏閔看到秦玖進來,臉上倏然綻開一抹笑容,似乎極是開心,“九爺到了,快請進。原本要去府上親自接九爺的,聽說九爺坐了二弟的馬車,就沒去打擾。方才我還擔憂九爺不肯來,正要親自去請呢。”
秦玖聽得出顏閔話里的意思,他是生怕自己和安陵王走得近了。看樣子有一個惠妃支持,顏閔還覺不夠。她側身脫下外罩的紅色狐貍毛風氅,遞到荔枝手中,緩步走到矮桌前坐下,“聽到殿下傳喚,我這不忙過來了,哪里敢勞駕王爺去請。”
兩人寒暄了幾句,就聽得方才引秦玖過來的侍從進來稟告道:“殿下,祈雪節就要開始了。”
康陽王頷首道:“打開門簾吧。”
侍從依言將木棚的門簾掀開。
這木棚只搭建了三面,另一面則是氈毯垂掛,此刻一掀開,外面的景物則一覽無遺。
前面正對著高臺,只見麗京府尹孟懷站在高臺上,將當今圣上御筆親書的祈詞朗聲念完,禱告完畢,便將祈詞焚化。其后便由巫師們在臺上跳了一曲“竹枝祈雪舞”。
巫師們下去后,底下的人群開始沸騰了,秦玖知道,今日的重頭戲——斗樂,就要拉開序幕了。
這種場面榴蓮是第一次看到,眸中滿是興味。黃毛亦然,瞪著黑豆眼立在榴蓮肩頭,一人一鳥伸著脖子一起朝著高臺上觀望。櫻桃和荔枝也滿是興味地望著高臺,唯有枇杷站在秦玖身側,注意力始終在秦玖身上。
蘇挽香是第五個出場的。
當司禮官報了下一個出場的是蘇挽香時,底下的人群開始聳動起來,甚至有人高喊:“蘇小姐,蘇小姐……”
大煜人重織繡好樂曲,京都人尤甚。
如此歡呼,想必蘇挽香琴藝確實不錯。
“殿下,聽說去年拔得頭籌的便是蘇小姐?不知彈得如何?”秦玖微笑著注視顏閔,清聲問道。
顏閔目露贊賞,有些癡迷地說道:“一曲《喜折梅》,聽著熱鬧,實是愁怨,清如流水,澀如冰泉,令人如癡如醉。”
秦玖揚眉淺笑道:“殿下如此喜歡,聽說蘇小姐又貌美如花,為何殿下不和蘇家結秦晉之好?”
顏閔神色一正,壓低聲音道:“九爺說笑了,蘇相不將天宸宗放在眼里。蘇小姐縱然貌美如花,本王又哪里看得上,更何況,她哪里及得上九爺之風采。”
秦玖聞言,大聲而笑,她的笑聲張揚明媚,卻絲毫無損于她的嫵媚。
她隱約聽得出顏閔話語里的酸意。可見,這個蘇挽香的確是男人的克星。
上元節那一夜,她一心對付顏夙,并未將女扮男裝的蘇挽香放在眼里,今日倒是要好好觀摩下蘇小姐的風采。
看臺下的喧囂逐漸低了下去,漸漸靜而不聞。
就在這寂靜之中,一縷縹緲的琴音響了起來,這琴音如此縹緲,仿若從天邊傳來。雖然低微,但卻清澈純凈,如同山間清泉潺潺而流。漸漸地,琴音逐漸浩大起來。
隨著澎湃的琴聲,一道纖細的人影登上了高臺。她一手抱著七弦琴,僅用一只手在琴弦上撥弄,便奏出了優美的樂曲。
待到她將琴放在琴案上,騰出雙手來演奏,樂音頓時比方才更加繁復動聽。
她身上穿著的,正是安陵王送給她的那件芍藥衣。梨花白的底色,上面繡著朵朵芍藥。羅裙隨風飛舞,裙擺上芍藥搖曳,飄展出一身的清麗風華。
她肌膚白膩,容色絕麗,神色溫婉清冷,正是上元節在天一街和安陵王在一起的女扮男裝的裘衣女子。
上元節那日,蘇挽香是女扮男裝,扮相灑脫高貴,今日換了女裝,于清冷高貴中又增添了幾分女子的柔婉。只不過,她的身材有些單薄,站在高臺上似乎隨時都會被風吹走。臉龐也略顯消瘦,稱不上珠圓玉潤,特別有楚楚可憐之姿。
她坐在琴凳上,十指輪動,琴音更加澎湃,似乎江河湖海都在呼嘯著向大海奔騰而去。
榴蓮看到蘇挽香一出場,忍不住發出咦的一聲輕呼,疑惑地說道:“這不是安陵王喜歡的那個男子嗎?”隨后恍然大悟道:“原來她就是蘇小姐,原來她是女的啊,原來她穿上女裝這么迷人啊!”
秦玖微笑不語,拿出一根銀釬,開始細心地修剪起自己的指甲。過了一會兒,舉起手問黃毛道:“黃毛,我的指甲漂亮不漂亮?”
黃毛飛到秦玖肩頭上,歪頭審視著秦玖的指甲,末了拍著翅膀聒噪道:“不夠漂亮!再修修!”
旁人都在專心致志聽琴,唯秦玖和黃毛一問一答,說得熱鬧。這自然影響了眾人聽琴,榴蓮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黃毛,小聲點,大家要聽琴呢!”
黃毛不高興了,“小爺就要說話。”
秦玖輕笑道:“看來蓮兒也喜歡蘇小姐啊,不如,我將你送與她如何?相信蘇小姐待你一定極好。”
離開秦玖這個妖女是榴蓮的夙愿,可真的聽到秦玖說要送走他,雖然知悉是在調侃他,但榴蓮心中還是生出一絲若有似無的不舒服之感。他撇嘴說道:“奴才怕是配不上服侍蘇小姐這樣仙子一般的人。”
秦玖瞇眼道:“這么說,你只配得上服侍我,那我是妖女了?”
榴蓮自知說錯了話,忙擺手道:“不是!不是!九爺才不是妖女,九爺也是仙女,是奴才更愿意服侍的仙女。”
秦玖這才滿意地笑了笑,將手指舉在眼前,反復審視著涂滿蔻丹的指甲。終究覺得不完美,又開始繼續修剪。
高臺上,泠泠琴音錚錚流瀉,由澎湃再次轉為輕靈。
就在此時,秦玖清楚地聽出蘇挽香演奏了一個錯音。
榴蓮跺腳嘆息道:“怎么可能,怎么會這樣?怎么可能出現錯音呢?”
秦玖順著蘇挽香的目光望去,自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數十個身著芍藥衣的女子混雜在人群中,若是身處人群之中,自然不易看到。但若是處在高臺上,目光隨意向高臺下一掃,自然很容易便能注意到。
蘇挽香看到那么多人和她身上的衣衫一樣,心神難免受些震動,所以才會彈錯了音。不過,她很快便恢復了鎮靜,琴音也趨于正常,那一個小小的錯音,不精于撫琴者,絕對聽不出來。
終于一曲而終,蘇挽香捂著嘴低低咳嗽了兩聲,兩名梳著雙丫髻的侍女忙走到高臺上,為蘇挽香披了一件月白色鑲純白色狐貍毛邊的風氅。
琴音一消失,高臺下的聽眾便出聲叫好,紛紛鼓掌贊嘆。可見,這人群中真正懂得樂音者,也并不多。
顏閔飲了一口酒,低低嘆息道:“蘇小姐真是不同凡響啊,今年的琴音猶勝去年!比之當年的白……”此語一出,他慌忙頓住,悠悠道:“怪不得去年一曲后,她便名列當世絲竹四大家之一啊。”
要說當世的絲竹四大家大煜國占了兩名,原本分別為皇宮中侍奉皇上的樂師蕭樂白,以箜篌聞名。當年的白素萱,以撫琴聞名。而如今,白素萱已故,這四大家之一的空缺,便由蘇挽香補上了。
秦玖悠然微笑,一邊修剪著自己的指甲,一邊道:“蘇小姐的琴技確實不錯,只不過,要名列絲竹四大家,卻不一定夠格,我就知悉,有一個人比她的琴技更高。”
康陽王頗詫異地問道:“真的,不知是哪位?”
秦玖斜睨了一眼直直盯著高臺的榴蓮,微笑不語。
兩人說話間,忽聽得外面傳來轟然喧鬧聲。
秦玖詫異地揚眉,抬眸望向高臺上。只見嚴王顏聿大步向高臺上的蘇挽香走去。
他身著一襲炫黑色緞袍,上面繡著繁復的紅色紋飾,墨發梳成發髻,簪著一支白玉簪。
他快步向蘇挽香走來,手中捧著的是一個花盆,在他身后,尾隨著六名侍從,手中也各端著一個花盆,里面清一色栽種的花是——牡丹。
牡丹原本開在四五月份,這個時候原本是沒有牡丹的,而偏偏他們手中捧著的是牡丹,而且正在燦然綻放。
那是七盆品種不同花色不同的牡丹,冰清玉潔的“夜光白”,嫣紅如朱的“狀元紅”,金如皇冠的“姚黃”,墨紅如夜的“青龍臥墨池”,紫色高貴的“葛巾”,翠如碧玉的“綠香球”,粉白嬌嫩的“童子面”。
那一盆紫色的牡丹,秦玖認得,正是顏聿從昭平公主別院的溫泉里偷走的那一盆,還是秦玖親自端了送到顏聿手中的。
想不到顏聿是為了送給蘇挽香。
秦玖終于知曉顏聿為何夜里出現在昭平的別院了,想必就是為了偷這盆牡丹,他若是去向昭平要,昭平若是知曉她要送給蘇挽香,是鐵定不會給他的。
最初的嘩然后,高臺下的人們歸于默然。
如果說,上元節顏聿放煙花示情令人震驚。那么,今日顏聿送牡丹除了令人震驚外還多了份悸動。
先不說如今尚且寒冷,縱然是四五月份,要集齊七種不同顏色的牡丹也并非易事。更何況,這七色牡丹還恰巧在今日此時同時燦然綻放,芬芳吐艷。
這份心意,何其可貴。倘若不是十分用心,又如何做得到?!
縱然顏聿是麗京城女子避之不及的惡魔,但看到他親手捧著牡丹送至蘇挽香面前,每一個在場的女子,心中無不艷羨萬分。
“蘇小姐收下吧!”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緊接著便有人跟著喊了起來。
高臺上,顏聿端著牡丹站在蘇挽香面前,唇畔漾著令人驚心動魄的絢爛笑意,深邃的黑眸中,卻流轉著令人難以揣測的莫測高深。
蘇挽香終于止住了咳嗽,擁緊了罩在身上的風氅。她抬眸望了一眼顏聿,便將視線凝注在顏聿懷里的牡丹上。
顏聿手中捧著的花盆中,栽種的是一株白牡丹。
三兩朵燦然盛放,三兩朵含苞待放。
綻開的花朵兒,花大如盤,色白如玉,在風中鋪灑著絢麗,綻放著婀娜。未綻的蓓蕾,若掩面含笑的美人兒,藏在碧綠的葉間,猶自暗吐芬芳。
蘇挽香的目光從花朵兒移到綠葉上,只見片片葉子似乎有些委頓,有一朵藏在葉間的蓓蕾,看上去也略顯纖弱蒼白,猶若水墨畫的留白。她并未去接顏聿手中的牡丹,而是黛眉微蹙。
看熱鬧的人們原本都在等著蘇挽香去接顏聿手中的花,遙遙看到她似乎神色不快,都有些不解。
“她為何不高興啊?”榴蓮不解地問道,“難道她不喜歡牡丹?”
秦玖執起桌案上的琉璃盞,慢慢飲了一口。琉璃盞輕輕滑過她的唇,朱紅的唇色映著嫣紅的酒色,襯得她越發嫵媚。
“或許,這位蘇小姐是真正的愛花之人。”秦玖勾唇,一抹微笑挑起在唇際,明澈的眸微瞇,漾出一絲鋒銳。
“真正的愛花之人?”榴蓮很快恍然大悟。這樣的天氣,那本該開在五月的牡丹,必是不勝寒冷的。蘇挽香此刻不高興,只怕是在憐惜牡丹。
果然,高臺上,蘇挽香捂著唇咳嗽了兩聲,也不去接顏聿手中的牡丹,而是隨手解下方才侍女剛剛為她披上的風氅,細心地罩在了顏聿手中那株白牡丹上。
她退后兩步,朝著顏聿微施一禮,“多謝嚴王。只是挽香卻無法接受王爺這一片厚愛。相府內沒有暖棚,也沒有專門侍弄牡丹的花匠,這些牡丹花若是到了挽香的府上,不出今夜恐怕就會凋謝夭折。挽香喜愛花木,但從未拿花木當玩賞之物。花木有靈,王爺既然能在嚴冬種植出牡丹,想必用了極大的心思,王爺也是愛花之人,必也不忍見這些牡丹被寒風凍死。還請王爺速速將這些牡丹花移回到暖棚,挽香感激不盡。”蘇挽香緩緩說道,眸間隱見一絲凄楚。
她聲音不算大,但此刻四野一片寂靜,這些話還是隨風傳入高臺下人們的耳中。人群一片靜默,誰也沒料到蘇挽香會說出這樣一番話。愣怔了片刻,很快便響起了掌聲。
顏聿在眾人的掌聲里,修眉舒展,黑眸直直凝視著蘇挽香,眸中暗彩流轉,瞬間綻放出灼灼情意。
蘇挽香站在顏聿面前,寒風吹起她的水袖,愈加顯得她身形單薄,整個人就像一朵開在枝頭隨時會被吹落的顫巍巍的花。她朝著顏聿再施一禮,便要退下。
顏聿卻飛快跨前兩步,高大的身形很快擋在了蘇挽香面前。他將手中的牡丹花遞到身后侍從手中,將自己身上的風氅解了下來。
“牡丹花雖貴,卻哪里及得上蘇小姐。蘇小姐憐惜花木,也要憐惜自己的身子才是。蘇小姐的風氅既然給了牡丹,那本王這件風氅還請蘇小姐收下,希望能為蘇小姐遮擋寒風。”顏聿說完,上前便要親手將風氅披在蘇挽香身上。
蘇挽香慌忙后退兩步,微笑道:“多謝王爺厚愛,只是男女授受不親,王爺的風氅挽香不能受。”言罷,她便在侍女的攙扶下快速下了高臺。
顏聿捧著風氅,整個人就好似釘在了高臺上一般。
寒風蕩起了他的衣衫,他似乎絲毫不覺,灼烈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蘇挽香,直到她下了高臺。他才擺手命侍從們捧著牡丹花,隨他下去了。
木棚內,榴蓮低低嘆息一聲:“沒想到蘇小姐竟如此純善!”
秦玖笑吟吟飲酒不語。
李云霄道:“殿下,如此看來,皇叔對蘇小姐,倒是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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