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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愛與死…-《追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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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炎東奸。殺.幼。女案的再審判決結果下來的比預料中要快,半個月后,這個冬天第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里,省高院在東林市東林監獄內對梁炎東奸。殺.幼。女案公開宣判,撤銷該案件原審裁判,宣告原審被告人梁炎東無罪,當庭釋放。

    至此,背負了近四年禽獸罵名的梁炎東,終于為自己平反,掙開了壓在他脊背上沉重的、恥辱的枷鎖,得以從這座囚禁了他上千個日日夜夜的圍城中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等判決的日子里,任非曾百忙之中抽時間去看過梁炎東一次——當時還沒人跟他透露過啞巴的梁教授竟然還能發聲這件事,他一直以為法庭上梁炎東請的律師就是把他寫的紙條讀出來、替他說話的那張嘴,所以當時突然聽見梁炎東動靜的任非,就跟被人踩了尾巴的大橘貓似的,渾身的毛都炸起來,震驚得如同做了個荒唐的夢,緩過神來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等驚駭的勁兒過去了,他就想聽作為當事人的梁炎東自己說說,這認罪又翻案,從頭到尾亂七八糟的始末,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梁炎東沒說。

    雖然開了口,但男人還是沉默寡言,任面前警官嘮嘮叨叨急火火地問了一大堆,當時卻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一言兩語說不清,等出去有機會再給你講。”

    沒回答,但是也沒拒絕,畫了個大餅,饞的任警官舔著牙跟他約定,“那你出獄的時候我來接你,反正剛出獄你兩眼一抹黑的也沒什么地方可以去,不如你就先住我家,然后這案子的始末,你也可以慢慢跟我說。”

    那個時候,任非其實是從他爸哪里得了點兒風聲的。從任道遠去當面對楊璐查戶口導致女神疏遠自己開始,任非就跟他爸展開了漫無止境的冷戰,老爺子實在沒辦法,只能偶爾了解一下梁炎東案子再審的進展,通過匯報消息的方式,跟他上輩子的債主兒子有個交流。

    所以任非知道,梁炎東被宣告無罪的結果用不了多久就會下來,而在他二十幾年的人生中,終于有一次,他那沒來由卻非常執拗認為梁炎東不會殺人的念頭,他始終堅持的想法,堅信的判斷,他的直覺,被從法律的途徑得到了證實。

    小小的被自己肯定的驕傲讓他的心情愉快到飛起,然而梁炎東卻不是太贊同他這個忘乎所以的提議,“出獄我可以先住店。”

    任警官的情商隨著靈魂起飛高度飆升而逐漸增大的壓強等比例壓縮,明顯沒考慮那么多,張口就反問:“你的錢不是當初都精神賠償給被害人家屬了么?身無分文的出獄你哪來的錢住酒店?”

    “我給自己留了后路。”

    “好吧,就算你留了后路,也是當初怕被人查到,藏著掖著塞起來的吧?那是你出獄就能提出來的嗎?”

    “……”錢有,但要被掩藏多次的賬戶中翻出來確實不容易,被戳了痛點,梁炎東無話可說了。

    彼時,任警官很興奮地拍板釘釘,“那就這么說定了,你出獄我來接你!”

    然而,當時興致沖沖信誓旦旦許下承諾的任警官,在梁炎東被當庭釋放的這一天卻失約了。

    漫天鵝毛大雪,仿佛把世界都冰凍成拒人千里的冷冰冰的樣子,萬物都在風雪中迅速蕭條孤寂下去,梁炎東穿著當年入獄時的舊夾克,拎著癟癟的行李包,一個人從監獄灰色的大鐵門中走出來,那道隔絕了正常社會與犯罪分子的大門在他背后緩緩合上,他站在空空蕩蕩的巷道上,有那么一瞬間,他罕見地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去哪里,要干什么。

    因為知道任非要來接,打了這么久交道,也知道那小子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犟勁兒,所以梁炎東懶得再去考慮出獄后的第一步應該怎么安排,他前段時間為了贏自己的案子,殫精竭慮算計太多,等一切終于塵埃落定,近四年來始終被壓抑埋藏在靈魂深處的疲憊悄無聲息地席卷而上,在他還來不及提防的時候,就已經將他完整地吞噬進去。

    所以他沒想那么多,本來打算隨便任非那小子怎么安排都無所謂,先把自己情緒調整好再說。所以他也沒想過,任非沒來的現在,他應該怎么辦。

    監獄前面的巷道平時都鮮少有人會來,鵝毛大雪的惡劣天氣更加空無一人,他在監獄門口,突然想起幾年前他被押送到這里服刑的時候,一路跟過來媒體的長槍短炮。時隔三年多,當時讓媒體恨不得把他一舉一動一個眼神都寫一遍的人,在時間的長河中已經變得可有可無。

    這幾年,被困在囹圄舉步維艱的時候,為了保命擔驚受怕的時候,牢獄生活艱難頹喪的時候,有時候他也會想,當初自己就這么一身孤勇地闖進來,用可能斷送自己一生前程結果為代價,為自己多年前所求執念埋單的做法,到底值不值得。

    但有關“值不值得”的考量,其實是最沒有意義的一件事。

    時間一直在向前,自己做過的事,自己下過的決定,無論經過多久,都必須要有一個明確的、符合預期的結果。

    否則,已經經歷過的這些,都將失去意義。

    梁炎東微微仰頭,冰冷的雪花打在臉上,有片落盡眼睛里,他本能地閉眼,雪花在眼中迅速融化帶來一瞬針刺般的清涼,生生地從虹膜扎進神經,蠻橫地將腦子里那幾乎不該屬于梁炎東的茫然和落寞驅散。

    遠處有馬達聲由遠及近。

    梁炎東用鼻子深深吸了口冰涼的空氣,睜開眼,棱角深刻的臉上情緒半點不露,他循聲轉過頭,黑色捷達緩緩停在他身邊,車窗降下來,他在這臺本以為是車主是任非的車里,看見了十五監區長穆雪剛的臉。

    梁炎東微微瞇著眼睛,拎著行李包,沒動。

    穆雪剛親自從里面給他開了副駕的門,從打開的車窗里看著他,也沒說話。

    兩個男人僵持不過幾秒,梁炎東一彎腰,鉆了進去。

    車子開上主路,剛剛無罪釋放的男人眸光瞬也不瞬地盯著前擋,隔著玻璃和漫天飛雪看幾年來城區的變化,半晌,穆雪剛咳了一聲,打破沉默地說:“你在監獄里答應過我的事情,別忘了。”

    梁炎東始終都看著前方,“不會。”

    “什么時候給我準確答復?”

    半晌的考慮過后,梁炎東不帶猶疑地回答:“陽歷年前。”

    這明顯是個讓穆雪剛滿意的答案,他點點頭,結束了簡短的對話,問他:“我送你到哪?”

    這一次,梁炎東明顯要比方才考慮得更久,直到車子開過第二個紅燈,他才終于打定主意一樣,說了讓監區長倍感意外的地點——

    “昌榕分局。”

    ………………

    …………

    梁炎東往昌榕分局去,而本來打算去接他的任非的車,被另一輛黑色轎車橫沖直撞地擋在了分局的大門口……

    crv的車頭差點懟在黑車的車門上,任非一口氣還沒提上來,他老子已經氣勢洶洶地從黑車里出來,殺氣騰騰把他駕駛室的門拉開了——

    “你給我下來,你要躲我躲到什么時候?!”

    任非在車上沒動,“我是不想看見你,不是躲著你。你把車子往旁邊挪挪,開著個社會車輛往警察局大門口堵,爸,您這是要以權謀私啊?”

    任道遠在公安系統里干了大半輩子,還從沒干過什么以權謀私的事情,但今天理智已經被現實沖到了外太空,老爺子硬是沒管那個,二話不說直接把他兒子從車里薅了出來……

    “我要說的是你跟楊璐的事兒,”任道遠的聲音就跟在喉嚨里壓著一道撼天動地的滾雷似的,沉悶,但是氣勢駭人,“我要說的事情都不太好聽,你要是想在你單位鬧的人盡皆知,那我就在這跟你說!”

    任非咬牙瞪眼地跟他爸對視半晌,最終猛地撥開他把薅著他的手,把車開回了院里的停車場,回來坐進了他爸的車里……

    任道遠的車也沒開遠,平時無論什么事兒都壓得住茬兒的局長大人今天竟然失去了耐性,車剛開離分局大門就在路邊停了下來,讓任非沒想到的是,任局再張口,先說出來的竟然是句道歉的話:“在跟你說接下來的事情之前,我要先跟你道歉——我去查了那個楊璐,我翻了她的底。”

    “!!!”任非簡直出離地震驚了。他原本一臉冷漠地扭著頭看著窗外的大雪,聽見這話猛地轉過頭來,看陌生人似的看著他爸,“你瘋了?!你這是……你這是以權謀私你知道嗎!”

    “你可以去舉報我。”任道遠眼珠一錯不錯地看著他,父子倆相似的臉盤上,大老板表情嚴肅的跟坐鎮大案要案指揮現場似的,“但前提是,你能拍板跟我說,你那個女神是干干凈凈沒問題的。”

    任非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爸,您這么說話可就跌份兒了啊。”

    “我跌份兒?跌什么份兒?臉面?身份?那都是個屁!”覺得任非是讓愛情把腦子沖成了水泡饅頭,任道遠恨鐵不成鋼似的怒不可謁:“那個楊璐的底細你知道多少?你知不知道她那花店背后的老板是誰?你知不知道她以前那個男朋友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她已經沒幾天好活了?!”

    任非這些年雖然跟他爸整天不對付,但即使針鋒相對吵起來的時候言語上也還是克制的,但此時此刻,他突然之間有種無法控制的、被人冒犯了似的惱怒一下子沖到了腦頂,讓他幾乎口無遮攔地吼回去,“你胡說八道什么?!楊璐是離異,哪來的男朋友死了?!”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任道遠把中控臺上的一個牛皮紙袋一把摔進任非懷里,“你醒醒吧!這是五年前一起刑事案件的庭審記錄——你那個女神,那個楊璐!她根本沒結過婚!她以前有個男朋友叫陳敘!六年前楊璐被查出慢性骨髓性白血病,那時候楊璐就沒工作沒保險,她跟陳敘倆人預備結婚的錢都給楊璐治病也不夠,兩邊的家庭都被拖的差不多了,維持治療后續還要大筆費用,陳敘為了籌錢,去找信貸公司借了高利貸,他拿著錢給楊璐做了最后幾個化療,但是一直還不上,最后被追債的活活打死在家門口!后來陳敘家里跟那家借貸公司打官司,那伙放高利貸的把其中一個小中層退出來頂罪,你知道陳敘當年借的是哪家公司的債嗎?你知道那家公司的老板是誰嗎?——就是陸歧!”

    得知一切事情時的震驚,擔憂兒子不知不覺掉進犯罪團伙算計的后怕,對楊璐隱瞞欺騙任非的憤怒,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化為了任道遠此刻的疾聲厲色,他語速極快,根本不給任非留任何可能插嘴質疑的時間,“陳敘當年從陸歧的借貸公司借了大筆高利貸,后來被陸歧的打手打死了!陳敘的死陸歧才是幕后黑手,當年找不到更多證據證明陸歧跟陳敘的死有關,再加上他們公司中層有人認罪,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但是作為陳敘拿命換回來的人,楊璐不可能不知道她未婚夫究竟死于誰手!可是你知道楊璐花店的幕后老板是誰?也是陸歧!陸歧跟楊璐之間有單向大額轉賬記錄,從三年前開始,金額累計達到六十四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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