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乾清宮。 姜崢剛從玉棺中醒轉,就隱隱感應到了姜淮近乎失控的真氣。 只是一轉眼,姜淮就憑空出現在了姜崢面前。 “你為何不阻止他?” 姜淮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但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慌和怒意。 畢竟那個女人帶給她的陰影實在太深了。 姜崢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如何阻止他?當年之事,雖是那個女人發(fā)瘋,但你我皆有過錯,如今他們夫妻好不容易有機會重逢,若此時我再阻止他,那與逼他去死何異?” 姜淮語氣有些煩躁:“那我們便放任他把那個女人迎回來?就以她的個性,還能有我們的好日子過?” 看她如此,姜崢心頭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絲怒氣。 若是可以,他也不希望那個女人回來。 但趙定邊把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若自己還拒絕,且不說趙定邊會不會如何,光是麟羽閣內的荒國人,心中就會生出嫌隙,若是傳出去,對荒國民心軍心的影響,比那女人要惡劣一百倍。 而且,那個“辛巳”本來就是針對趙定邊來的。 不管是拍賣的東西,還是開出的價碼,早已經將趙定邊的心理摸得透透的。 這件事,其實從“辛巳”將拍賣品和拍賣價碼提交上去,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與趙定邊無尤。 而自己,也沒有半分能夠扭轉的權利。 這“辛巳”究竟是誰? 竟然如此歹毒! 姜淮愈發(fā)心慌:“為今之計,只有你勒令趙定邊不要去找,若那女人回來,那荒國就完了!” 姜崢微微蹙眉:“若那女人回來就能讓荒國大亂,趙定邊定然不會讓她回來,這一點你無需擔憂。” 姜淮冷笑:“是!你相信趙定邊,自然也相信他阻止那女人禍亂荒國,但我呢?你想一下,因為那個女人,我重傷垂危了多少次?我僥幸能活下來一次,活下來兩次,難道每次都能活下來?” 聽到這話,姜崢沉默良久:“放心……” 他還欲說什么,卻被姜淮暴躁打斷:“你不要告訴我會幫我求情!堂堂皇家,卻要向臣子求情,你活得不憋屈么?” 姜崢瞇了瞇眼,語氣中的煩躁之意反而消失了:“如今只是找到了消除國運反噬的契機,并不意味著趙定邊直接有了消除的能力,那‘辛巳’費勁心機,直接要走了破天戟,你當真認為他是在幫助趙定邊么?我只怕這次,趙定邊不僅沒辦法把人接回來,反而會因此深陷險地。” 姜淮眼睛一亮:“正好!趁機殺了他,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放肆!” 姜崢頓時猶如一頭暴怒的雄獅,須發(fā)盡皆揚起,看起來兇厲可怖。 姜淮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怯意,卻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怎么?難道你不想殺了他么?” 姜崢怒意更盛:“若真是殺了他,荒國就能徹底安定下來,朕早就下手了!相反,殺他荒國必大亂!” 看著他充滿血絲的眼睛,姜淮不由陷入了沉默。 的確。 自己這個弟弟手中握有一個必殺趙定邊的手段。 但這個手段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易使用。 此行若是想落井下石,的確是另外一種殺掉趙定邊的方法,但也不是那么好殺。 畢竟,姜淮實打實能聯(lián)系上的高手并不多,且不說都不是趙定邊的對手,單是愿意出手的就幾乎沒有,整個荒國幾乎沒有人仇視趙定邊,包括哪些與武將站在對立面的文官,也是想要爭取更大的權力,對趙定邊本人還是極為敬重的。 畢竟,這個男人幾十年為國為民,除了孫子是紈绔之外,一輩子幾乎沒有污點。 別說宗師級的高手,就算是低層次的力量,也只有部分飛魚衛(wèi)可以用。 所以怎么落井下石? 姜淮心頭微沉,難不成我?guī)б魂狅w魚衛(wèi)高手去伏擊他,那跟送死有什么區(qū)別? 況且從上次內河事件以后,趙定邊整個人都警惕了不少,縝密如他,一定為家人留了不少后手。 即便真能這樣殺掉他,也不可能一點消息都傳不出來,到時趙家舉家逃亡,與直接沖突又有什么區(qū)別? 就算是姜淮,也不得不承認姜崢說的對。 但…… 我怎么辦? 此刻,姜淮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 我為荒國嘔心瀝血這么多年,為的就是過上這種躲躲藏藏,膽戰(zhàn)心驚的生活么? 一個男人,因為她的妻子,多次把自己打成重傷。 另一個男人,為了所謂百姓,棄自己的安全與自由于不顧。 憑什么? 姜淮臉上陰晴不定。 姜崢卻是說道:“皇姐不用擔憂,有我在,定護你周全!” 姜淮還想說什么,卻感覺一股強大的氣息飛速逼近。 是他! 她嚇了一跳,當即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果然,沒過一會兒,曹公公就踩著小碎步走到了門口:“皇上,您睡了么?” “夜半驚醒,何事?” 姜崢聲音中帶著一絲困意。 曹公公小聲說道:“鎮(zhèn)國公求見,您見不見?” 姜崢笑罵:“定邊來了還用通報?大伴兒你怎么越活越不懂事了?” “奴婢知錯!” 曹公公笑著認罵,隨即輕輕推開了門,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鎮(zhèn)國公,請!” 等趙定邊進來以后,他便輕輕地關上了門。 趙定邊龍行虎步,徑直走到了姜崢榻前,“撲通”一聲將豬后腿卸到了地上。 姜崢也愣了一下,看著豬后腿滿是不解:“定邊!你這大半夜找我來,是來約我一起烤豬腿的?” “唉……” 趙定邊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床邊,兩人看起來就像是毫無芥蒂的兄弟,他指著地上的豬腿:“我的破天戟就換了一個這個。” “嗯?” 姜崢愣了一下,怎么都沒有想到,林陳雄口中的那個消除國運反噬的契機,竟然是一條野豬后腿。 這……未免也太離奇了吧? 趙定邊搖了搖頭,便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精美的冊子,遞給了姜崢。 姜崢定睛一看,只見冊子封面上刺有錦繪,上書“麟羽閣”三個大字,正是麟羽閣對拍賣品的鑒定結果。 常年混跡于麟羽閣,這種鑒定冊他見多了,但這么厚的還是頭一次見,上面將鑒定過程完完整整地敘述了一遍,最終才寫出鑒定結果。 “經麟羽閣鑒定師決議,此物有九成五的可能是國運反噬轉移所致?” 姜崢臉色有些驚異,他也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能將國運反噬轉移的奇特手法。 只不過…… 只有這么一坨東西,能證明什么? 他不由開口問道:“除了此物以外,還有什么其他的東西?” “有!” 趙定邊神色凝重,隨即從腰間摸出一個錦囊,打開口將里面的東西倒在了手中,卻是一灘泥土。 姜崢捻起來一撮,放在鼻尖嗅了嗅,又平鋪在冊子上,借著燈光將里面的植物碎屑和昆蟲尸體挑了出來,又望了一眼豬后腿的毛皮,沉吟良久之后說道:“西隴山脈,望歸山附近?” 當年西隴關一戰(zhàn),雖然荒國險之又險地將西隴關奪了回來,但傷亡慘重,士氣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為了鼓舞士氣,姜崢去那里與戰(zhàn)士們同吃同睡,而且還將山里的植被編入到了荒國的《萬物志》當中,宣示這里就是荒國的領土,還找到了一些農作物帶了回來。 所以對那里的地貌與物種,姜崢相當熟悉,只是稍加思索就判斷出了大致位置所在。 趙定邊沉聲道:“我打算去一趟!” 姜崢嘆了一口氣:“但僅靠這兩樣東西就冒然前去,未免太過沖動。望歸山雖然處于荒國地界,但深入西隴山脈腹地,地勢崎嶇艱險,又毗鄰魏國,恐怕會有危險。那‘辛巳’明顯別有所圖,又奪去了你的破天戟,此行實在太過危險。” 趙定邊搖頭:“即便希望渺茫我也要去試一試,至于安全你不用擔心,我自問六國地界罕逢敵手,就算那辛巳真的機關算盡,我也不會讓他得逞!” “可……” 姜崢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繼續(xù)勸說,而是問道:“上次麟羽閣開閣,這‘辛巳’便將砍山斧的蹤跡交予你,前些日子出門,可有找到弟妹蹤跡?” 趙定邊神色帶有一絲悲痛:“砍山斧的蹤跡倒是找到了,但人卻沒有見到,卻不曾想沐言城和上涼城發(fā)生了那些事情,也不知信息是真是假。” 姜崢語氣凝重:“你有沒有想過,這從始至終都是一場針對你的陰謀?” 他的擔憂并不是裝出來的,一開始他的確有些擔心趙定邊把那個女人帶回來。 但現在越來越感覺奇怪,近二十年平安無事,為什么這些天頻繁冒出來關于那女人的消息? 砍山斧。 沐言城和上涼城。 還有這轉移國運反噬的方法。 三件事情,件件戳向趙定邊的軟肋。 相較于她真的要回來,姜崢更愿意相信這是某些人精心設計的陰謀。 趙定邊卻是搖了搖頭:“管他陰謀不陰謀,你我兄弟二人縱橫了這么久,什么陰謀沒遇到過,什么陰謀怕過?我七十多歲了,帶出來一個一品境的兒子,也給國家培養(yǎng)了一些可用之才,早就活夠本了。且不說幕后之人有沒有威脅我的實力,就算真的能殺了我又能如何? 就是無敵和昊兒,一個天生性子憨,一個只會耍小聰明,若我真是走了,還得勞煩你照顧他們。” 姜崢連忙擺手:“還沒出發(fā),莫要說這些喪氣話。需要幫手么,大內侍衛(wèi)、飛魚衛(wèi)和軍隊任你借調!” 趙定邊思忖片刻,最終點了點頭:“大內侍衛(wèi)和飛魚衛(wèi)還是得留在京都,此事不宜打草驚蛇,我?guī)е?zhèn)國衛(wèi)秘密趕過去就行,不過到了以后,我可能會小幅調用軍隊,畢竟望歸山緊挨著魏國,若是把握不住軍情,恐怕還真會身陷險地。” “這般的確穩(wěn)妥!此去多加小心。” 姜崢拍了拍他的胳膊,言語真誠道:“這事兒也怪朕,若是沒有當年的事情,你們夫婦何苦分別這么多年,如今年逾七十還要這樣冒險,我心中有愧!” “都過去了!” 趙定邊也是有些動容,猶豫了許久終于還是說道:“如今荒國男兒皆已成長,魏國又折損一位宗師。若,若我這次真能把她尋回,便辭官去塞上放牛牧羊吧!” 聽到這話,姜崢表情微微有些僵硬。 他就知道,問題繞來繞去,終歸會回到這個問題上面。 剛剛打跑異族的時候,趙定邊就幾次三番地找自己要辭官,被自己苦口婆心勸說了回來。 重新奪回西隴關,將西隴關建成銅墻鐵壁之后,他又找自己來辭官,又是拼了命地把他留下。 若是能放,早就放走了,哪個皇帝愿意身旁有一個功高震主的大將軍? 的確,如同趙定邊所說,相較于幾十年前,荒國軍隊實力突飛猛進。 但還是那句話,荒國百姓吃飽飯才幾天? 就算軍力進步再快,高端戰(zhàn)力上來說,比起魏國還是有些許差距,至少魏國現在還是有宗師坐鎮(zhèn),只不過沒有擺在對陣荒國的戰(zhàn)場上。 若在新的領袖成長起來之前,趙定邊就退了,魏國傾盡全力押寶荒國戰(zhàn)場怎么辦? 至少也要等到馮千鈞將運加身,突破到宗師再說。 姜崢不自然地笑道:“此事,等你回來再議。” 趙定邊嘆了一口氣:“記得無敵小的時候,我家那口子對他說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等日子安穩(wěn)了,我們一家三口就去塞外放牛。這小子從小就覺得放牛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讓他練武,他偷偷放牛,讓他讀書,他偷偷放牛,即便現在成神武大將軍了,也整天想著把魏國打趴下,然后把他娘從外面接回來,一起去塞上放牛。你老了,我也老了,雖然有修為在身,可能還有個一十二年能活,但總要把世界交給年輕人啊! 如今軍中小伙子銳意進取,朝中雖然文運未興,卻也能臣遍布,到時該為百姓勞心的勞心,該放牛的放牛,又何苦……” 姜崢搖頭一笑:“你放心尋妻便是,等你們夫婦攜手歸來,我便在西郊開墾一片草場贈予你們一家,牛啊羊啊要多少有多少!”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悶。 趙定邊看著自己的老伙計,眼神之中滿是滄桑。 相似的場景,他經歷過很多次。 這次,幾乎是場景復刻,唯一不同的是,兩人的白發(fā)都多了很多。 終于,他點了點頭,笑容中帶有一絲苦澀:“這樣也罷,先等我把她尋回來,都是一起熬苦日子過來的,一把年紀,有什么說不開的?” 這番話,說得姜崢眼眶都有些酸脹,揉了好幾下才微微笑道:“一定要把她尋回來,此去小心行事!” “嗯!” 趙定邊緩緩站起身來,本來挺拔的身影,似乎變得佝僂了不少。 接著,他便扛著肉坨坨,離開了乾清宮。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