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封建政體的反動-《大中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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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把趙、魏、燕、齊的舊王,都搬到別處,去改封了自己心愛的人,人家心上就有些不服。加以當時還有“有功而未得封”或“擁兵而無所歸”的人,也想要搗亂,天下就多起事來了:這一年四月里,諸侯罷兵,各就國,八月里,田榮就并了三齊(田榮見項王把田市遷徙到膠東,大怒,留住他,不許他到膠東去。田市怕項王,就逃了去,田榮大怒,追上,把他殺了。又發兵打死田都。這時候,有一個昌邑人,喚做彭越,本來起兵跟漢王的,帶著一萬多人,在鉅野〈如今山東的巨野縣〉沒有歸宿,田榮就給他一顆將軍印,叫他打死田安,田榮就并王三齊);陳馀也起兵攻破張耳,迎接代王歇還去做趙王。趙王感激陳馀,就把他封做代王(陳馀和張耳,本來是好朋友,后來張耳給章邯圍在巨鹿,陳馀不敢去救。張耳派兩個人去求救,陳馀沒法,只得派幾個兵,同著他兩個去試試。這時候,秦國的兵勢盛,都死了。張耳疑心這兩個人是陳馀殺掉的;巨鹿解圍以后,屢次盤問他。陳馀大怒,把印解下來,給張耳道:我這兵請你帶了罷,我不干了。張耳手下有個人勸張耳就此接受了。陳馀沒法,只得帶了幾十個人到大澤中去漁獵。項羽因他沒有從入關,只封了他南皮〈如今河北的南皮縣等三縣的地方〉,陳馀心上不服。田榮起兵之后,便去請兵,打敗了張耳)。項羽既然是霸王(好比春秋時候的霸王),諸侯鬧了這種亂子,當然是他的責任,只得親自去攻打田榮。漢王乘機,用韓信做大將,八月,還定三秦;又派兵擊擄了韓王鄭昌。明年,正月,漢王出關,降河南王申陽;渡河,降西魏王豹,擄殷王卬;就帶了塞、翟、韓、殷、魏的兵五十六萬人東伐楚。項王這時候已經打死了田榮。田榮的兄弟田橫又立了田榮的兒子田廣,項王“連戰未能下”。漢王卻乘虛攻入彭城。項王聽得,帶了精兵三萬,從胡陵(如今山東的魚臺縣)回攻漢王。這一仗,把漢王殺得大敗虧輸,士卒死了二十多萬人。
然而漢王據了滎陽(如今河南的滎陽市,是個黃河津渡之處。據了滎陽,就可以出兵河北)、成皋(今屬滎陽市,西邊就是著名的虎牢關,是從山東到洛陽去的緊要關隘。據住成皋,東來的兵,就不得到洛陽,關中自然安如泰山了),和楚人相持。由蕭何留守關中,發關中的人補充軍隊;運巴蜀的糧供給軍餉。項羽的后路(梁地)卻時時為彭越所擾。漢王一方面,有韓信平定了西魏(漢王敗后,反漢為楚)、趙、代,又攻破了齊(田廣死了,田橫逃到海島上;到漢高祖平定天下之后,召他,他走到離洛陽三十里的地方自殺);項羽一方面,卻連一個最得力的英布也叛降了漢。漸漸地兵少食盡。項羽無法,只得和漢講和,中分天下,以鴻溝為界(當時河、淮二水間的運河。《史記·河渠書》:“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從鴻溝以東為楚,西為漢。約既定,項羽就引兵東歸,漢王卻背約追他,合著韓信、彭越的兵,把他圍在垓下(如今安徽的靈璧縣),項王帶了八百騎突圍南走,到烏江(大江津名,在如今安徽的和縣),自刎死了。天下就統一于漢。這是公元前200年的事。
自從陳涉發難,六國之后,紛紛自立;秦亡之后,項羽又大封諸侯;到這時候,又都煙消火滅了。這要算“封建的反動力”第一次失敗。
豪杰亡秦,要算中國平民革命第一次成功。以前湯放桀,武王伐紂,秦滅周,都是以諸侯革天子的命(三家分晉,田和篡齊,是以大夫革諸侯的命)。這時候,革命的是一班什么人,成功的又是一班什么人,請看:
《史記·高祖本紀》:高祖為人……仁而愛人,喜施(這六個字,是用錢撒潑的別名),意豁如也。常有大度(這八個字,是無賴行徑,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及壯,試為吏,為泗水亭長,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嘗從王媼、武負貰酒,醉臥,武負、王媼見其上常有龍,怪之。高祖每酤留飲,酒讎數倍。及見怪,歲竟,此兩家嘗折券棄責。高祖嘗繇咸陽,縱觀,觀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只這幾句話,活畫出一個無賴的行徑。要是細心搜尋,一部《史記》里不知可以搜出多少條來,現在且別細講它。再看輔佐他的人:蕭何、曹參,都是刀筆吏;只有張良是個世家子弟,然而他的性質,也是和江湖上人接近的;陳平便是個不事生產的人;韓信、彭越更不必說了。漢高祖用了這一班人,卻居然成功,項王“其所任愛。非諸項,即妻之昆弟;雖有奇士不能用”(這是陳平說項王的話,見《史記·陳丞相世家》),分明帶有貴族性質,就到底敗亡。而且當時不但貴族里頭沒有人,就是草野之間出一點“賢人”的名聲的,這個人也就沒甚用處(如周文、張耳、陳馀等),反不如這一班無賴,這不是氣運使然嗎?實在就是社會組織的變遷。趙翼的《廿二史札記》里,有一段論這事的,題目是《漢初布衣卿相之局》,考據得很精詳,可以參看一下。
第三節 漢初功臣、外戚、宗室三系的斗爭
項羽滅掉了,天下就算太平了嗎?還沒有呢,當時還有幾種特殊勢力。
其一是“功臣”。侯國革命時代,革了命,誰應當做皇帝是一定的(譬如夏亡之后,做皇帝的當然是湯,商亡之后,做皇帝的當然是武王。斷沒有伊尹、太公出來和他競爭的道理);平民革命時代就不然了,你好做,我也好做。項羽雖滅,韓信、彭越……一個個和漢高祖資格平等的,怎教他不生心?做皇帝的如何不要疑心他?疑心他,他如何不要自衛?這班人又都是身經百戰的,如何不可怕?在各種特殊勢力之中,這一種要算是最危險的了。
其二是“宗室”。這一種特殊勢力,是有意造出來的。當時的人對于封建有兩種心理:一種是被滅的人,想要恢復固有的基業。秦朝末年,六國之后,紛紛自立,就是這一種心理。一種是滅掉人家的人,想要封建自己的子弟親戚,以為屏藩。淳于越勸秦始皇:“臣聞殷周之王千余歲,封子弟功臣,自為支輔。今陛下有海內,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無輔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就是這一種心理。這種議論,秦始皇沒有實行,漢高祖卻實行起來了。
其三就是“外戚”。外戚成為一種特殊勢力,其根本也是從歷史上來的。當分裂的時代,部落和部落,國家和國家,總是互相仇敵。能夠互相聯絡的,本家之外,自然只有親戚。終漢之世,外戚的為害最烈,難道漢朝的皇帝,性質和別一朝不同,總喜歡任用外家嗎?也因為漢時的社會,“去古還近”,人心為“風氣所囿”,不能自拔的緣故。至于漢高祖的丈母家,更是助他取天下的,事成之后,自然也成為一種特殊勢力了。這里頭的關系,讀史的人都不大留意。我現在把它揭出來,卻是很有趣的。
《史記·高祖本紀》:單父人呂公善沛令,避仇從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杰吏聞令有重客,皆往賀。蕭何為主吏,主進;令諸大夫曰:進不滿千錢,坐之堂下;高祖為亭長,素易諸吏;乃紿為謁曰:賀錢萬,實不持一錢;謁入,呂公大驚,起迎之門。呂公者,好相人;見高祖狀貌,因重敬之,引入坐……酒闌,呂公因目固留高祖。高祖竟酒,后。呂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無如季相,愿季自愛。臣有息女,愿為季箕箒妾。酒罷,呂媼怒呂公曰:公始嘗欲奇此女,與貴人。沛令善公,求之不與,何自妄許與劉季?呂公曰:此非爾女子所知也。卒與劉季。呂公女,乃呂后也。生孝惠、魯元公主。
看“避仇從之客”一句,便知道呂公也不是安分之徒,正和“好酒及色”、“不事家人生產”的人是一路。再看:
高祖為亭長時,嘗告歸之田。呂后與兩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過,請飲,呂后因之。老父相呂后曰:夫人天下貴人。令相兩子,見孝惠,曰:夫人所以貴者,乃此男也。相魯元,亦皆貴。老父已去,高祖適從旁舍來,呂后具言:客有過,相我子母皆大貴。高祖問,曰:未遠。乃追及,問老父。老父曰:鄉者夫人嬰兒皆似君,君相貴不可言。高祖乃謝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德。及高祖貴,遂不知老父處(這十個字,妙不可言。一句話點穿他都是造謠,毫無對證)。
秦始皇帝嘗曰:東南有天子氣。于是因東游以厭之。高祖即自疑,亡匿,隱于芒、碭山澤巖石之間。呂后與人俱求,嘗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后曰:季所居,上嘗有云氣,故從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聞之,多欲附者矣。
可見當時“造謠惑眾”,兩口子都是串通了的。還有呂后的妹夫樊噲,是和高祖同隱于芒、碭山澤之間的,沛縣人起兵時,就是托他去尋找高祖。呂后的哥哥,一個喚做澤,一個喚做釋之,都是跟隨著高祖起兵的。高祖彭城之敗,得了呂澤的兵,方才站住。呂氏一系,有這許多人,如何能不成為特殊勢力呢!所以當時的人說:“呂氏雅故,本推轂高帝就天下。”(見《史記·荊燕世家》)這句話,實在不是瞎說的。當時的功臣,有封地的,都給高祖和呂后兩個人滅掉。這個可算劉、呂兩系,合力以摧殘功臣系。
齊王韓信(韓信破齊之后,就自立做了齊王,這時候,高祖沒法,只得因而封之。到破了項羽以后,便“馳入齊王信壁,奪其軍”。把他改封做楚王。后來又用陳平的計策,偽游云夢,趁他來謁見,把他捉起來,說有人告他造反,帶到京里,赦了他,封為淮陰侯。公元前197年,代相陳豨反了,高祖自將去打他,呂后在京城里,又叫人誣告韓信謀反,把他殺掉)。
梁王彭越(高祖背約追項羽的時候,約會韓信、彭越,他倆都不來。高祖沒法,用張良的計策,加給韓信封地,又封彭越做梁王,他倆才都來。韓信死這一年,也有人告他謀反,高祖便把他廢了,徙之于蜀。走到路上,遇見呂后;彭越哭著對她說實在沒有謀反,求呂后替他做主,放他回家鄉。呂后便帶他到洛陽去見高祖,說:“彭王壯士,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于是再叫人告彭越謀反,又把他殺掉)。
韓王信(韓國的子孫,以勇敢著聞的。高祖定三秦時,叫他擊滅鄭昌,就立他做韓王。天下既定,把他遷徙到晉陽,想要靠他抵御匈奴,他便自告奮勇,請徙治馬邑〈如今山西的朔州市〉,漢朝許之。誰知這時候,匈奴兵力很強,把他圍了起來,他抵敵不過,只得差人求和。這件事給漢朝知道了,便去責問他。他急了,就索性投降匈奴,帶他入寇。韓信死的這一年,給漢朝將軍喚做柴武的打死)。
淮南王英布(英布本來是項羽的降將,自然不能自安,也是韓信死的這一年造反,明年,給漢高祖打敗了,逃到江南,吳芮的兒子吳臣把他騙去殺掉)。
趙王張敖(張耳給陳馀打敗之后投奔漢王,后來跟著韓信去打陳馀,陳馀死后,便立他做趙王。張耳死后,兒子張敖,接續下去。又尚了魯元公主。高祖走過趙國,張敖出來迎接,甚為恭敬。高祖卻“箕踞嫚罵”,趙相貫高不忿,就想謀弒高祖,事情沒有成功,倒給人家告發起來。同謀的人,都圖個自盡。幸而貫高挺身到京,力白張敖并不知情,張敖的性命,才算保全,然而趙王的位子,卻保不住了。這是公元前199年的事)。
燕王盧綰(盧綰和高祖是同鄉,他的父親,就和高祖的父親是好朋友。盧綰和高祖同日而生,長大來,又是好朋友。高祖擊滅臧荼,就封盧綰做燕王。后來高祖去攻陳豨,盧綰也派兵夾攻,陳豨差人到匈奴求救,盧綰也差個張勝到匈奴去,叫匈奴別救他。這時候臧荼的兒子在匈奴國里,對張勝說道:“你們何必急急攻陳豨,陳豨滅亡,連你們燕國也保不住了。”張勝以為然。就叫匈奴發兵攻燕,好等燕國借此撤兵自救,不去攻陳豨。盧綰見張勝去后,匈奴的兵反來攻打,說張勝反了,就上書漢朝,請族誅張勝。不多時張勝回來,說明原因,盧綰才知道他都是為著自己,懊悔不迭,就隨意殺了一個人,對漢朝說是張勝。后來這件事情被發覺了,漢高祖便叫樊噲去打他。盧綰逃出長城外。這時候,高祖已經病了,他和高祖畢竟是有交情的,時時在長城外打聽,想等高祖好了,親自進京來解釋。后來知道高祖死了,便逃到匈奴,死在匈奴國里)。
只有長沙王吳芮,因所封的地方很小,而且偏僻,無關大局,所以沒有滅亡。當時所封建的同姓,卻有:
荊王賈(高祖的從父兄。韓信廢后,分其地,立賈和楚元王。英布造反的時候,劉賈給他打死)。
楚元王交(高祖的同父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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