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光如昨-《已越雷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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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酒吧的午夜場,和眾多的酒吧的午夜場沒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混著香水氣的煙味、酒味、汗臭味交雜,無聲無息腐蝕著人的嗅覺,富有節(jié)奏感的dj樂摻雜著醉酒后的吵嚷聲和酒杯清脆的碰撞聲,侵害著人的聽覺,還有,舞池中身姿妖嬈的美女極力搖擺著腰肢,色澤絢麗的長發(fā)在凌亂的燈光下飛舞,迷亂了人的視覺。在這個所有感官受到嚴重沖擊的世界,靈魂在破碎的暗影中不斷沉溺,年輕的男女漸漸忘記了自己的過去、未來、快樂、亦或是悲傷,被這短暫而激烈的愉悅麻痹了。
一曲激情四溢的搖滾樂結束,到了中場休息的時間,意猶未盡的男女相擁著坐回吧臺,開始進一步的接觸。這時,酒吧的燈光忽然全部熄滅,空靈悠揚的鋼琴樂不知從何處飄來,世界仿佛一下子沉靜下來,似有一泓最剔透的泉,一滴一滴從山澗跌落世俗,潤澤到人心最干涸的角落。
在無數(shù)目光的搜尋中,一束幽藍色的光束落在舞臺的正中間,照亮舞臺上一架白色的鋼琴,以及鋼琴邊端坐的少女。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白皙的臉頰上掃著淡淡的腮紅,雙眼明亮,睫毛纖長,眉如遠山。沒有華麗的衣裙,她只穿著簡潔的抹肩黑色小禮服,柔順的長發(fā)輕垂在肩側,只在發(fā)梢處有些微卷,勾勒著初熟少女別有韻味的淡雅,誘惑了許多被酒精迷離的目光。
一曲終結,鋼琴邊的少女輕緩地起身,淺淺躬身施了一禮,射燈的黑白交錯中,她的美更顯清靈悠遠,遙不可及,與這酒吧的情色世界格格不入。少女下臺后正欲退回后場,一位衣著考究的男人端著酒杯截住她的去路,攔住欲不著痕跡溜走的她。
“我很喜歡聽你彈琴,不知是否能請你喝杯酒。”男人看來三十歲左右,相貌端正,舉止從容,即便眉目間的醉意很濃,出言仍是彬彬有禮。
她自知無路可退,勉強牽出個微笑,接過酒杯,將烈酒一口氣喝下去。她的酒量并不好,只不過比起讓辛辣的白酒像刀子一樣慢慢地、一下下刮過喉嚨,她寧愿一咬牙,讓喉嚨痛到麻痹,感受不到火燒火燎的灼痛。
“好酒量!”見她爽快地喝了酒,男人臉上的笑意更深,有意靠近她一些,低聲詢問,“一會兒我?guī)愠鰣霭桑俊?
少女淡淡搖頭,雙手還回杯子的同時努力咽了咽口水,以減輕喉嚨熱辣辣的痛楚。
“只是去吃點宵夜。”男人仍不放棄。
“……”她蹙了蹙彎眉,咬咬嘴唇,繼續(xù)搖頭。
“不給我面子?!”
“……”少女求助地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酒吧老板,以為老板能出面幫她解圍,可他卻抱著膀子冷眼旁邊,完全置身事外。
她有所期待的目光投向熟悉的角落,明知不可能,她還是偷偷奢望著那個人會幫她,哪怕就是站出來說句話也好。然而,他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一泓幽如深潭的眸光落在她臉上,在她來不及捕捉到任何感情色彩時,便移開了。
別無選擇下,她拿出一張紙,在上面飛快寫了句話,遞到男人眼前:【對不起,叔叔,我還不滿十七歲。我爸爸媽媽一會要來接我。】
男人看完了紙上的字,又仔細看看她細膩光潔的臉頰,輕嘆一聲后,訕訕離開。
回到后臺,少女坐在鏡子前,涂上水紅色的口紅,拍拍冰冷的臉,讓自己的臉色看上去沒那么蒼白。
“蘇沐沐,你行的,你一定行!”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無聲地說著,并試著擠出一個笑臉。然后,她順著陰暗的走廊走回到大廳,站在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遠遠地望著讓她驟然心跳加速的背影。
她與那個人從未說過話,他們也不知道彼此的名字,但她卻對他心儀已久,確切地說,第一次的四目相觸,一片暗紅的光暈漫在他眼底,那種酴醾的深邃便深深植根在她孤獨無助的內(nèi)心。
那是一個月前,她剛來這個酒吧沒多久,第一次有人給她小費“請”她喝酒,她咬著牙喝下去之后,強忍著酒精在她身體里蔓延的熱辣感重新坐下來,繼續(xù)彈鋼琴。嗓子火燒一樣地痛,胃里的酒精不停翻滾,手指也逐漸失去知覺,她咬緊了牙忍著,淚水還是落在鍵盤上。琴音顫動,細細碎碎的悲涼無人察覺。
“咚”地一聲,手指深深地按入琴鍵中。她惶然睜開眼,環(huán)顧四周,所有人都在享受著醇酒美人,沒有人留意到一個琴音的走調(diào)。她自嘲地笑了笑,轉眸間,遇上了他的目光。
因為光線暗淡,她只能模糊看清他的五官輪廓,偏就是那不可辨識的暗影,讓她驟然感到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血脈里熾熱的涌動讓她忘記了身體上的不適,也忘記了心里的悲傷。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眼睛好像不受控制,總是悄悄往他的位置瞟,把他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他似乎心情很不好,獨自喝著酒,有美女過來搭訕,他連頭都沒抬,繼續(xù)喝酒,完全是一種自我折磨似的發(fā)泄,美女自討沒趣,訕訕離開。
沐沐剛好結束了一首曲子,又彈起了一曲“風將記憶吹成花瓣”。浪漫唯美的樂聲中,她遠遠看著,當他微微抬眸,唇邊揚起弧線的時候,她忽覺倉皇失措,心亂如麻……
那天之后,沐沐仍然過著她的生活:彈著不合時宜的音樂,拿著客人的小費,喝著客人端給她的形形色色的酒,到洗手間里吐得一塌糊涂,再回來繼續(xù)彈琴。可她不再反感這種生活了,因為那個人常來酒吧,每次都坐在同樣的位置,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一個人,點許多種酒,喝一整個通宵才走。偶爾,他會有朋友陪伴,相談甚歡,但只要她的琴聲一起,他便安靜下來,不再說話。時而,也會有美女和他搭訕,他只會和她們聊幾句,臉上的表情明顯表露出“毫無興致”。
能讓他的眼中流露出興致的,便只有她的琴聲。她知道他喜歡聽她的琴聲,最喜歡聽exodus,因為每次她彈起這首氣勢恢宏的曲子,他都會點上一支煙。徐徐飄散的煙霧里,他的目光沒有了焦距,思緒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在他聚精會神的聆聽中,她指下的琴聲不再如一潭死水,音符跳躍著不同的感情色彩,或迷茫,或憂傷,或猶豫,亦如他的心情……
曾有一天,他沒有來,美女們談論起他,叫他“卓”,沐沐便猜他的名字里可能有一個卓字,開心不已。那晚,她在失眠的午夜,用手指在被單上勾畫著“卓”橫平豎直的筆畫……
她非常喜歡卓,卻從不靠近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不想。卓對她而言,就像夢境般虛幻而遙遠,她只想這樣遠遠地看著他,為他彈exodus,看他靜靜獨坐的樣子。
她原本以為直到她離開“落日”時,他們都只會這樣遙遙相望,此刻,她卻改變主意了。
如果,今晚她不是喝的酒太烈,如果,她不是太需要用錢,而她的時間又不多了……她一定不會靠近他,然而,這世界沒有如果。
收回紛亂的思緒,沐沐緊緊握拳:“蘇沐沐,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不論如何都不要退縮!”
為了不給自己退縮的機會,她以最快的速度走向她注視已久的角落,在卓的背后站穩(wěn)。深呼吸三次,她才鼓起勇氣拿過他的杯墊,在上面寫了一句話,放在他眼前。
【借我五萬塊錢,你要什么報答我都答應。】
卓掃了一眼杯墊,吧臺椅輕輕旋轉,他轉身面對她,淺淺彎起嘴角。“噢?什么都行?”他的聲音比她想象的還好聽,音調(diào)輕輕挑著,比他的眼神更透著蝕人骨髓的“壞”。她第一次在他的臉上見到這樣的表情,恍惚間幾乎以為是自己認錯了人,不禁又仔細看看他,那俊逸的五官,確是他無疑。
確認是他,她才用力點點頭。為了在勇氣方面再加強些,沐沐端起他的酒杯,仰頭把他的酒一飲而盡,重重放下酒杯,用一種視死如歸的目光看著他,等他說出想要的“報答”,誰知他沒有開口,卻突然伸手摟她的腰,將呆愣中忘了反抗的她深深攬入懷中。他們的距離很近,他的呼吸吹拂到她的唇邊,帶著淡淡的酒氣。
難得有這么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她睜大眼睛看著他。她曾擔心他的魅力是昏暗的燈光勾勒出的,近距離看便沒有了美感,沒想到近距離看他的眉眼,竟是劍眉星目,俊逸非凡。
“今晚陪我——”他的尾音拖得很長,聽上去意味深長。
沐沐的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她暗戀已久的男人會提出這么赤裸裸的邀請,可是仔細想想,她剛剛的一句“什么報答都能答應”,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何嘗不是一種暗示?
此時此刻,她好像沒有別的選擇,于是,她又深呼吸一次,努力平復亂作一團的心跳,垂首認認真真在他的杯墊上寫著:【好,我們走吧。】
他瞄了一眼字跡,笑意更深,摟在她腰間的手收緊,將她整個人都囚禁到他的懷里。“你想去哪?”
玩味的笑意掛在他的嘴角,她的腦子又是一片混沌,呼吸一下子亂了。身體里陣陣的熱血從劇烈跳動的心口急速蔓延全身,讓她整個人都像被浸在沸水中,一點點被煮熟。
【隨便你……】因為手抖得太厲害,她的字跡寫得歪歪扭扭。【酒店,或者你家?】
“嗯,我家不太方便,不如……”他的唇貼到她耳側輕聲細語地摩挲著,溫熱的氣息吹得她全身發(fā)軟,若不是被他摟著,她早站不穩(wěn)了,“不如,就在這里吧。”
這里?
沐沐的身體更燙了,血液幾乎要著火了,那感覺像是喝了一整瓶的威士忌。
他仍意興盎然地看著她,隱隱有些挑釁的意味,好像在等她的回答,又好像在等著她逃走。
她在酒吧呆了一個多月了,沒少見酒吧黑暗的角落里男女火熱的糾纏,也在洗手間里撞見過不堪入目的場面。
雖說她沒指望過自己的第一次會如何浪漫,但也不能像野獸那樣,隨時隨地,在眾目睽睽之下……
“怎么?不愿意?”他挑眉,頗有種勝利的喜悅。
沐沐終于讀懂了他眼底的笑意——他是故意在耍她玩,想看看眼前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女孩臉紅、驚慌的樣子,想看她撐不下去會怎么辦。
內(nèi)心的倔強被他激發(fā)出來,她提筆快速寫著:【好啊,你把五萬塊現(xiàn)金放在這兒,我現(xiàn)在就脫衣服。】
寫完后,她仰起臉,彎著眼睛對他甜甜一笑。
卓也笑了,低沉的笑聲充滿磁性,“小妹妹,你別后悔哦。”
說完,他放開摟著她的手,拿出手機熟練地撥了個電話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不等對方說話,他先說:“有五萬塊現(xiàn)金嗎?我現(xiàn)在要……”
“現(xiàn)在?”電波里的聲音明顯有些緊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了?”
“不是,有個朋友想用。我想要現(xiàn)金,銀行關門了。”
“好吧,我想想辦法。你在哪?我一會兒給你送過去……”
“‘落日’酒吧。”
“你又泡夜店?超……”
他打斷對方的話,“好了好了,你不用說了,我保證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我就去發(fā)奮圖強,行了吧?”
“好吧,一會兒我去找你。”
“嗯。”
見他掛了電話,一副饒有興致的眼神將她的身體從上看到下,標準的“色狼”看法,再看看周圍半醉半醒的男人,沐沐真的有點撐不住了,下意識瞄瞄門的方向。
“你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
她堅定地搖頭,拉過他旁邊的吧臺椅,坐上去。她絕對不相信,眼前這個男人會下流無恥到讓她當眾脫衣服。
在卓不明意味地的目光中,沐沐對著調(diào)酒師打了個響指,指了指他的酒杯,敲敲自己面前的吧臺。調(diào)酒師會意,端了杯淡黃色的威士忌放在他們面前。
然后,她在寫滿字跡的杯墊上找到一小塊空白。【一個人喝酒多無聊,我陪你喝兩杯吧。】
“只喝酒多無聊。”他伸手叫來服務生,“拿一疊紙給我。”
在勁爆的的搖滾樂聲中,在妖嬈的浮光掠影下,厚厚一疊便簽紙放在她面前,驀然間,她的世界再沒有了喧囂和紛雜。她無聲地望著他嘴角淡淡的微笑,說不出什么滋味,紙張上燙金花紋好似烙在她心間,一股熱熱的液體從她干澀的眼睛里涌出……
她垂首,想悄悄擦拭眼淚,他的指尖卻落在她的臉上,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
周遭依然是浮光掠影,喧囂起伏,她的世界在這一刻里,時光那般溫柔,歲月那般靜好。
“你可以聽到聲音,為什么不能說話?”卓問她。
沐沐在燙金的紙上慢慢寫著:【我受過刺激,之后就再也說不了話。】
“聲帶受損了嗎?”
【沒有,醫(yī)生說是我的心理問題。】
“是心理障礙?”因為周圍聲音太吵,他不得不靠近她耳邊問。
是的,心理障礙。
沐沐低頭,又想起那可怕的一幕,滿身是血的爸爸睜著驚恐的眼,鮮血飛濺,血腥的味道更住她的喉嚨。
她撲到電話邊撥通120,聽見里面有人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想說話,可無論怎么努力也發(fā)不出聲音。她只能眼睜睜看著爸爸在她眼前倒下去,血不停地流,染紅了他條紋的t恤衫,流過白色的大理石地面……
她拿著電話,拼命搖媽媽,希望她能說句話,可媽媽的身體比爸爸還要僵硬。
見她不說話,卓又問她:“你受過什么刺激?說出來聽聽,看我能不能幫你。”
沐沐像被蠱惑了一樣,木然在紙上寫字:【我爸爸死得很慘,他的血濺到我的嘴里,全都是血腥的味道……】
等她意識到自己寫了什么字,急忙用筆劃掉,一筆一筆,把字跡涂得一片狼藉。可他還是讀懂了。“血濺出來?是車禍,還是……”
沐沐捏著筆的手指越來越蒼白。
見她不愿再提,卓也沒有追問,換了話題,“你要五萬塊錢,想做什么?”
沐沐不想騙他,如實告訴他:【我想救我媽媽,我已經(jīng)沒有爸爸了,我不想家破人亡……】
他沉默了,對著紙上的字跡,眉頭越皺越緊,許久,他才移開視線,看了一眼桌上的香煙。
在這個五毒俱全的“落日”酒吧,二手煙早已充斥著每一個角落,可他還是很鄭重地詢問她:“不好意思,介意我抽支煙么?”
她從煙盒里拿出一支遞給他,然后小心翼翼為他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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