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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荒山女尸-《調笑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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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午飯,趙小六急急忙忙地跑來告訴唐天遠,姑娘的身份確定了,是本縣齊員外家的小姐齊蕙,齊家的下人已經在停尸房哭開了,齊員外和夫人正在往縣衙趕。

    唐天遠也顧不上吃飯,連忙去了刑房。在門口,唐天遠看到了譚鈴音。她正一手拿一個大包子,一邊吃一邊往停尸房里探頭看,那神情十分不忍,吃包子的動作卻絲毫沒有慢下來。

    停尸房里傳來陣陣哭聲,有男有女。

    “你還真吃得下去。”唐天遠說道。

    譚鈴音咽下口中的包子,“生老病死都是自然造化,煩惱皆是菩提,凈土生于泥糞。”

    這么禪趣盎然的話從她嘴里吐出來,讓人很有一種分裂感。

    這時,外面一陣喧嘩,又呼啦啦走進來一群人。幾個男男女女簇擁著一對中年男女,風風火火地趕來。那男的見到唐天遠,還知道行禮,女的則丟下他們,奔進停尸房,緊接著停尸房內傳來響聲震天的號哭。

    男的聽到哭聲,神情也悲慟起來。

    這應該就是死者的父母了。唐天遠讓齊員外進了停尸房,與他女兒相見。

    譚鈴音摸著下巴,看著號哭的男男女女們,湊在唐天遠身邊小聲說道:“不對勁。”

    唐天遠壓低聲音回道,“你也看出不對來了?說一說。”他微微彎下腰,把耳朵湊近一些,好方便聽到她的低語。

    “你看,姑娘的父母不缺吃不缺穿,當女兒的怎么會穿得像個村姑?這不合常理;既然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該是養在深閨,時刻有人近身伺候,兇手一般不會有作案的機會。除非是她自己跑出來。”

    “哦?”

    “所以,她一定是逃婚了。”

    唐天遠不贊同,“你連她是否有婚約都不知道,就斷言她是逃婚,太過武斷。”

    “這你就不懂了吧。”譚鈴音彈了一下唐天遠的肩膀,因兩人離得太近,唐天遠沒來得及躲開。她接著說道,“有什么事情非要大晚上去辦?除非她想長長遠遠地離開那個家。這逃婚啊,一定要選晚飯之后,城門關閉之前,這樣等第二天家里人發現她不見時,她早已出城一夜,這才跑得遠。還有,逃婚時不能打扮太好,一來太過惹人注意,二來,穿太好容易露富,搞不好就被人打劫了。”

    唐天遠發現這個妙妙生腦子里就沒裝什么正經東西,他不屑道:“說得好像你逃過婚一樣。”

    “我當然沒逃過,我怎么會逃婚呢,”譚鈴音說著,不耐煩地推了唐天遠一下,“你別離我那么近。”

    “也對,這世上不會有哪個男人會如此想不開,與你訂立婚約。”

    他們兩個左一句逃婚右一句逃婚,說到后來聲音漸大,被那齊員外聽到,立時火冒三丈,“你們休要毀我女兒名節!”

    譚鈴音連忙道歉:“對不起啊,我亂說的。”

    唐天遠走上前說道:“兩位請節哀,刑房的勘驗已經結束,你們現在可以把令千金發葬,以安香魂。本官會盡快徹查,定要揪出真兇,給你們一個說法。”

    兩夫婦便要跪謝,唐天遠連忙將他們扶起來。

    這時,外頭又闖進來一人,跌跌撞撞的,一時把停尸房內眾人的目光拉向他。

    譚鈴音看到此人十八九歲,濃眉大眼,跑進來時一頭一臉的汗。他誰也不顧,直沖向房內尸體,待看到尸體面目時,驚得雙目赤紅,渾身發抖。

    譚鈴音撓著下巴,驚奇地看著此人。這不會是姑娘的未婚夫吧?她扭頭看看縣令大人,發現他一臉的高深莫測。

    嗯,人在不知該做何應對時,通常可以假裝世外高人,譚鈴音點點頭,這方法確實屢試不爽。

    突然闖進來的青年似乎很不受歡迎,齊家夫人指著他罵道:“你這小孽障還沒害夠我女兒嗎,你還來這里做什么?!”

    “阿福,阿祥,你們把他拖出去!”齊員外吩咐道。

    兩個家丁過來要把青年帶走,后者卻是死命地攥著齊蕙的手不肯離去,把尸體拉得幾乎要坐起來,掰也掰不開。

    唐天遠冷靜地看了一會兒眼前的鬧劇,吩咐道:“來人,把齊員外夫婦并齊小姐的貼身丫鬟以及這個男子都帶入羈候所,等待審問。”

    李大王招呼幾個衙役,一同把該帶的人帶走了,屋子里頓時空了大半。譚鈴音偷偷問唐天遠,“你怎么知道她的貼身丫鬟在這里?”

    “認尸這種事情,自然該讓熟悉的人來。”

    譚鈴音點頭,跟著唐天遠出了停尸房。外頭大太陽高高照,把一草一木都烤得枯焦,唐天遠撐開折扇遮陽,低頭看到身旁的譚鈴音被太陽曬得瞇了眼睛,蔫耷耷的,他很不厚道地有些幸災樂禍。

    譚鈴音抬頭看到他扇子上的題字,立時來了精神,“好字。”

    唐天遠拿下折扇,“你懂書法?”

    “大人,我說過我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的,您怎么就不信呢。”譚鈴音說著,鉤了鉤手指,唐天遠便把折扇遞給了她。

    譚鈴音指著折扇上四個大字“上善若水”,說道:“這字一看就是個美男子題的。”

    唐天遠驚了,“何以見得?”

    “因為落款是唐天遠。”

    “……”

    唐天遠伸手去搶折扇,他真是腦子抽風了才會認為妙妙生有品位。

    譚鈴音拿著折扇躲,“別別別,我方才開玩笑的,這字確實有它的妙處。”

    唐天遠停下來,“你倒是說說看。”

    譚鈴音走到樹蔭下,再次把折扇打開,說道:“輕如蟬翼,重若崩云,狂似驚蛇,穩乎泰山……這些都在四字之間。海納百川容易,自成一格卻難。一個人學得太多,容易失卻本心,跌入妝花飾巧或者邯鄲學步的俗套,可這唐天遠偏又有自己的境界。我覺得吧,這個唐天遠雖然表面上溫文爾雅,但其實是個瀟灑縱逸之人。人可以裝,字是裝不了的。你看他的字,風骨凜然之外又有那么點亦正亦邪的味道。還有吧,他寫這字的時候大概心情不太好,有點狂躁……”

    “夠了。”唐天遠打斷她。

    “欸?不好意思,”譚鈴音撓了撓后腦勺,“我一說起書法來就容易成話嘮。”

    唐天遠沉默不語。人生難得遇一知己,有人懂他是好事,他真不介意有個紅顏知己,但他很介意這個紅顏知己是妙妙生。

    譚鈴音看到縣令大人的臉色不太好,她有些奇怪,“我說錯什么了呀……我說大人啊,您不會是嫉妒唐天遠吧?其實用不著,人各有命,您就算嫉妒也沒辦法。”

    “我不嫉妒他。”

    “那么大人,您跟唐天遠是好朋友嗎?”這個可能性是有的,要不然他也不會拿著唐天遠題字的折扇。

    唐天遠搖了搖頭。

    “那您認識他嗎?”

    又搖搖頭。

    “啊,原來這折扇是買的呀,我還以為您認識唐天遠呢。”

    唐天遠皺眉,這話里話外鄙視的語氣是怎么回事……

    譚鈴音把那折扇在手上轉得花樣翻飛,“大人,您買這折扇花了多少錢?能轉手給我嗎?”

    唐天遠看得一陣眼花,他不解,“你要它何用?”

    “這可是唐天遠題字的折扇。”

    唐天遠嗤笑,“你不會暗中思慕唐天遠吧?”

    “這么說也不錯,我就是思慕他又怎樣?世上的姑娘,誰人不想嫁唐天遠?我想一想又不用花錢。”

    她說得這樣直白,唐天遠反而不好意思了,扭過臉責備道:“你這樣不知羞,枉為女子。”

    譚鈴音懇求道:“大人,看在我為您當牛做馬的分兒上,您就把它讓給我吧!求求你了!”

    唐天遠第一次見譚鈴音把姿態放得這樣低,就為一把扇子。反正這扇子在他眼中也不值幾個錢,大男人用不著在這種事情上斤斤計較,于是他輕輕揮了一下手,“你只要保證以后不再思慕唐天遠,我便把這折扇送給你。”

    “好,我保證,以后唐天遠在我眼中就是浮云,就是糞土,就是屎殼郎!”

    “……”

    最后,唐天遠不僅把折扇免費給了譚鈴音,還招了她一頓罵,他心情抑郁地回去,午飯也沒好好吃。

    這頭譚鈴音掉頭出了縣衙,去了古堂書舍,找到了譚清辰。

    譚清辰剛吃過午飯,正端著個小紫砂壺慢悠悠地飲茶,看到他姐姐來,他展顏笑了笑,兩只眼睛一下從亮星星變成了彎月亮。

    “一天到晚就知道傻笑。”譚鈴音用扇子輕輕敲了敲譚清辰的腦門兒。

    譚清辰也沒躲,等譚鈴音坐定,他把她手中的折扇拿過來仔細看了看。看到字,他點了點頭,又往下看到落款,他驚訝地看著譚鈴音。

    “沒錯,就是唐天遠題的,”譚鈴音搓著手,問譚清辰,“你說,這扇子值多少錢?”

    譚清辰心中估算著。根據唐天遠的知名度和這字的水平,少說也得二百兩。他把這個數字跟譚鈴音比畫了一下。

    譚鈴音高興地撓著下巴頦,自言自語道:“一把扇子二百兩,兩把扇子四百兩,四把扇子,就是八百兩!”

    譚清辰輕輕敲了敲桌子,把她拉回了現實:只有一把。

    譚鈴音知道他的意思,她看著自己的手,“放心吧,咱這雙魔掌,你又不是沒見識過。”說完,自顧自地嘻嘻笑起來,那笑聲聽得人心里毛毛的。

    譚清辰輕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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