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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執拗-《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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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在小教堂外,米蘭如愿見到了沈之恒。

    沈之恒來得匆匆,下車見了米蘭便問:“怎么了?”

    他的語氣挺緊張,米蘭立刻懷疑自己是嚇著了他。對于沈之恒,她很“珍惜”,仿佛她救了他一次,他就是她的了——至少他身上也有了她的一點股份。從小到大,她總像是暫時寄居在這個世界上,一無所有,說走就走。沈之恒讓她和這個世界發生了一點關系,沈之恒本人,在某種意義上,也好像是她的私產。

    向著沈之恒的方向微笑了一下,她答道:“我沒事,不是我的事。”

    沈之恒打量了她,看她臉上手上都沒有新傷,氣色也不算壞,這才帶著她上了汽車:“不是你的事,那是誰的事?”

    米蘭答道:“是厲叔叔,就是在維多利亞醫院門口遇見的厲叔叔。”

    沈之恒狐疑的盯著她:“他的……什么事?”

    如果米蘭看得見,那沈之恒此刻的狐疑表情興許會讓她心寒——是赤裸裸的狐疑,伴著赤裸裸的審視,仿佛她本人是個徐徐綻放的疑團,正要一層一層的露出真面目。盲了的雙眼保護了此刻的米蘭,她老實回答:“他找到我,讓我幫他傳話給你。他說他想同你講和,還說讓我從中斡旋。”

    “那你打算怎么斡旋?”

    “我只傳話,我不斡旋。”

    “干嘛聽他的話?那小子可不是個好人。”

    “他總會找人去給你傳話的,與其找別人,還不如我來。至少,我不會和他一起騙你。”

    “這不是你應該插手的事情。”

    米蘭沉默下來。

    沈之恒又開了口,帶著隱隱的怒氣:“你說得對,他總會找人給我傳話的,不找你也會找別人。可是你肯答應他,他就會知道你我保持著聯系,他還會知道你在我這里說得上話,他甚至能調查出那一夜是你救了我!你信不信現在外面就埋伏著他的耳目?你信不信他將來還會繼續找你,甚至拿你來威脅我?”

    米蘭愣住了。沈之恒這一番話,是她想都沒有想過的。

    “我不會讓他拿我來威脅你的。”她說:“我以后不來唱詩班了,我躲在家里不出門,他總不敢闖到我家里找我。”

    沈之恒嘆了口氣:“我讓你來唱詩班,就是希望你能出來看看世界,交交朋友,好好活著,將來離開了家庭,也能自己過日子。”

    “我知道。”米蘭輕聲回答:“可是,我原來躲在家里,是無處可走;現在我躲在家里,是幫你的忙。同樣是在家,心情不一樣,我自己愿意。”

    “還記得我的電話號碼嗎?”

    “記得,你告訴過我。”

    “需要的話,就想辦法給我打電話。家里不方便,你就隨便找家店鋪,咖啡館雜貨店,凡是安裝了電話的地方,你都可以借用,給他們點錢就是了。出院前給你的錢,都藏好了?”

    “藏好了。”

    沈之恒伸手摸了摸米蘭的頭發。他真想救她,可她父親是米將軍,他若真是把她拐跑了,米將軍面子上掛不住,一定饒不了他。再說拐跑之后怎么辦?他是養外宅似的弄處宅子讓她獨活?還是把她留在自己身邊?這小姑娘像開了天眼似的,在他身邊用不了幾個月,就能察覺他的所有秘密。

    沈之恒忽然有點后悔,悔不該這些天對她和藹可親,只怕自己會好心辦壞事、反倒害了她。他這輩子是注定了要做天煞孤星的,能認識一個傻乎乎窮歡樂的司徒威廉,已經是意外之喜,也已經是足夠了。

    “去吧,哭著回去,就當方才是我罵了你。”

    米蘭會意,推開車門自己摸索著下了汽車,剛一見風就咧著嘴垂了頭,一抽一抽的開始更咽。獨自走向小教堂,她一邊走,一邊還特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沈之恒目送她進了教堂大門,心里也有些納罕,因為發現米蘭“蕙質蘭心”,一點就透,不讓他多費半句話,好似他的知音。

    米蘭說到不做到,第二天下午,她又去了小教堂。

    厲英良找機會在教堂外攔住了她,她失魂落魄的站住了,垂頭告訴厲英良:“厲叔叔,你不要再找我了,我幫不了你。”

    厲英良問她:“你把我的意思轉達給沈之恒了?”

    米蘭面如死灰:“沈先生不高興了。”她帶出哭腔:“說我多管閑事,罵了我一頓。”

    伸出盲杖一探,她探明了厲英良的方位,隨即快步繞過他,回了唱詩班小教室。

    然后從第三天起,她便不再出門了。厲英良不知道沈之恒那一頓是怎么罵的,只感覺這米大小姐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這么一想,他心里還有點過意不去,這米大小姐活得怪可憐的,好容易有個天天出門唱歌的機會,算是個樂子,還被自己損人不利己的攪黃了。他要是早知道她在沈之恒那里沒分量,他就不打她的主意了。

    厲英良放棄米蘭,另尋新路。對于沈之恒其人,他越是無從接近,越是不能自拔,成天心里就只琢磨這個姓沈的妖人。

    結果這一天下午,沈之恒竟是不請自來,主動登了他建設委員會的大門。

    厲英良聽聞沈之恒來了,起初還不能相信,因為沈之恒一貫謹慎,很少離開租界地,沒有理由冒險跑到自己這里來——這和自投羅網有什么區別?

    及至他迎出去一看,才發現沈之恒并沒有發瘋,這一趟來,光隨從就帶了能有二三十人,汽車在委員會門口停了長長一大隊。打頭汽車開著后排車窗,沈之恒本人將胳膊肘架在窗邊,正歪著腦袋向外看。又因為他鼻梁上架著一副茶晶眼鏡,所以他到底看的是什么,也沒人知道。厲英良提前放出笑容,大聲歡迎:“沈先生,稀客稀客。”

    沈之恒抬手摘下眼鏡,向著他一點頭:“厲會長。”

    厲英良看著他笑,笑得眉目彎彎,嘴角上翹,露出牙齒,面貌十分的喜相。沈之恒看他笑容可掬,接下來必定還有一番客氣話要說,便靜靜等著,打算等他把話說盡了,自己再開口——談判這種事情,講的可不是“先下手為強”,他知道。

    他是這么想的,厲英良也是這么想的,于是二人大眼瞪小眼,厲英良佇立在寒風中,笑得門牙冰涼,不知道沈之恒為什么直視著自己一言不發;而沈之恒也是莫名其妙,簡直懷疑他這張笑臉是在寒風中凍上了。

    末了,厲英良慢慢的收回了牙齒,沈之恒也忍無可忍:“不要請我進去坐坐嗎?”

    厲英良伸手拉開車門,態度還是那么恭敬:“求之不得,沈先生請。”

    沈之恒向著前方汽車夫一伸手,汽車夫會意,立刻從座位下面抽出一把勃朗寧手槍遞給了他。他把手槍往大衣懷里送去,然后探身下了汽車:“厲會長,我這一次是有備而來,進去之后你要是敢耍花招,我就斃了你。”

    厲英良哈哈笑道:“憑你沈先生的本事,殺我還需要用槍嗎?”隨后他向著院門一伸手:“請。”

    沈之恒邁步往里走,厲英良把他引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李桂生帶了人埋伏在窗外,一旦房內出事,他們會立刻撞破窗戶闖進來。可饒是如此,厲英良在關上了房門之后,一顆心還是緩緩升到了喉嚨口。

    沈之恒在辦公室內轉了一圈,來都來了,他也趁機瞧瞧這漢奸總部的場面。厲英良親自倒了一杯熱茶放在了茶幾上,說道:“沈先生,請坐。您今天能撥冗降臨,我實在是驚喜得很。我還以為沈先生記恨了我,我們沒有機會解開誤會、握手言和了呢。”

    沈之恒在大寫字臺前轉過身,面對了厲英良:“言和與否,是你我之間的事情,你不應該攛掇米大小姐來做說客。如果米將軍知道了這事,你想他會作何反應?”

    厲英良問道:“沈先生不會到米將軍跟前告我的狀吧?”隨即他咧嘴一笑:“不過呢,即便米將軍知道了這件事,我也有話去對米將軍解釋。畢竟沈先生和米大小姐的關系,也是有點兒——怎么說呢?哈哈,不那么正常吧!”

    說到這里,他直視了沈之恒:“沈先生,我們難得能這樣心平氣和的談話,我對你下過毒手,你也沒饒了我,你沒死是你命大,我沒死也是我命大,老天爺既然安排你我能活著站在這里說話,我想,我們就應該接受、并珍惜這個機會。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沒關系,看不起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個,你沒指著我的鼻子罵過我,已經算你給了我面子。這些天你也看見我的態度了,我真是在想方設法的接近你,想同你講和,可你不給我機會,我只好病急亂投醫,去找了米大小姐。我知道米大小姐在你那里有面子,她對你有恩。但是你可以放心,我絕沒有對米大小姐流露過任何威脅恐嚇的意思,我嚇唬人家一個小姑娘干什么呀?我就是托她幫我向你傳句話。但你可能是沒給她好臉色吧,米大小姐這幾天都沒再露面。”

    沈之恒道:“你說反了,不是她對我有恩,是我對她有恩。沒有我,她上個月就病死在醫院了。”

    厲英良仰頭想了想,然后笑道:“對對對,你說得有理。她要是沒你照應著,也許真會病死;而你那一夜如果沒她救命,大概自己也能活。”他對著沈之恒擺了擺手:“別誤會,我這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絕對沒有任何惡意。”

    沈之恒聽出來了,厲英良正在拿話詐他,這小子倒是不傻,一詐一個準,然而偏偏他是個不怕詐的。

    迎著他的目光,厲英良試探著向前邁了一步:“沈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你為什么會——”

    他一時間不知如何措辭:“我的意思是……按理說你是必死無疑,但你在失蹤了一個月之后,重新出現,并沒有死。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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