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初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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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出了郵件,溫靜立刻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郵箱附件中的照片,那里面有一篇孟帆的文章,是她從來沒看過的。大概是在做關于博物館的相關專題,所以那篇文章的大標題是《北京·館》。前面寫的都是行走于北京各個特色博物館的介紹,而在中國科技館那篇的最后,溫靜看到了屬于孟帆的別致文字。
隨著科技的發展,我原先來這里參觀的那些設備因為都已不稀奇而被替換下來了。
拋物面傳聲裝置是少有幾個留存下來的。拍照這天,我對準焦距的時候,還有一個孩子在和她媽媽做遠距離的對話。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但是看到那孩子歡快的笑顏,我想傳來的一定是很美妙的聲音。
這個像大鍋蓋一樣的桔紅色物體使相距50米的兩人能夠說著悄悄話。我曾經也站在它面前,有點緊張地對著中心點。那是我們中學時的一次旅行,遙遠的另一邊站著我喜歡的女孩。有那么一瞬間,我想通過它說“我喜歡你”,但是膽小的我最終什么都沒有做,只一愣神的功夫就被其他男同學拉了下來。
那時明明是很認真地喜歡,卻不敢面對面地說出來。
而現在面對面可以說出無數愛,卻不能很認真。
這是只有我一個人感悟到的事嗎?
我想不是,這只是所有人最初的憧憬和最終的遺憾。
那個傳聲器不能存儲,否則在轉瞬即逝的聲音里,大概可以尋覓到很多愛。
5
孟帆筆下的旅行其實是一次團日活動,由校團委組織三個年級的團員去做的學習考查。
不過對于溫靜他們來說,這樣的活動基本上就和出去郊游一樣,因為只要是同學們一起從教室里走出來,那么去哪里都一定是快樂的。所以輔導員還沒訓完話,他們作為中間年級就先一步偷偷溜走了。
這種事通常是杜曉風帶頭,他們幾個男生先嘰嘰咕咕地商量好,再給女生一個眼色,大家就瞅準機會躲在低年級同學的后面跑出了老師的視線,連老實的孟帆也被他們拉了出來。
“團委老師會不會生氣啊?”溫靜懷著亢奮的情緒緊張地說。
“不會!咱們又沒到外面去!科技館嘛,就是要多動手,少動口!”杜曉風毫不在乎地說。
“那咱們去哪兒?”蘇蘇還縮手縮腳地低聲問。
“去二層唄!別讓老師撞見咱們!”杜曉風指指樓上。
“老師看這邊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他們這些做賊心虛的人“轟”的一聲一起往樓上跑去。
紛踏的腳步聲中,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擠作一團,人群中的溫靜突然覺得誰抓住了自己,她抬起頭,看見杜曉風朝她露出了狡黠而羞澀的笑。
在那么多人中間,杜曉風牢牢地牽住了她的手。
到了樓上他們再不忌憚,即使沒有現在科技館里那么多有趣的高端設備,他們仍然被眼前新奇的儀器所吸引,這就是電腦時代之外的快樂。
從傾斜的小屋出來,溫靜和蘇蘇看見孟帆獨自一人站在一個器械旁,拉起了一個很大的泡沫。他的樣子很認真,手穩穩地扶著拉桿,肥皂泡在他的操縱下閃爍著微光,襯著他的模樣更加顯得清秀。
溫靜瞄了眼偷偷看著孟帆的蘇蘇,一把拉住她,笑著說:“走!我們也過去玩玩!”
蘇蘇扭捏地跟溫靜走到那個器械跟前,看見她們的孟帆緊張起來,手一晃,拉桿就掉了下去。
“難嗎?”溫靜興致勃勃地拿起拉桿問。
“還成。”孟帆簡單地回答。
“咱們一人一個,看看誰的泡泡最大!蘇蘇,你用那個桿,快點!”溫靜有意開他們的玩笑,蘇蘇不好意思地拿起拉桿,瞪了溫靜一眼。
“手要放平。”孟帆提示蘇蘇。
“哦。”蘇蘇臉紅了起來,溫靜在一旁看著,哧哧地笑。
她們和孟帆分別拉起了很大的肥皂泡,尖叫著讓別的同學過來看。男生們一涌上前,有淘氣的還故意比劃出捅破的姿勢。溫靜他們忙大喊不要,玩得格外熱鬧。
杜曉風站在溫靜對面,溫靜透過七彩的泡沫看著他,熟悉的眉眼蒙上了一層透明的光芒,夢幻得不近真切。
而另一邊,在蘇蘇的位置上也能清楚地看見孟帆,但是蘇蘇一直沒好意思抬起頭。直到周圍人發出惋惜的嘆聲,她才看向孟帆。
原來孟帆撐起的泡沫破了,高高的架子上只剩下滑落的水滴。
肥皂泡美麗卻易碎,那時大家不過笑了笑,可是現在想起來,總有點宿命的預兆。
那個少年最終如同他手中的泡沫,輕輕地升上了天空。
拋物面傳聲器在屋子的兩端,大家商量好,男生站在一邊,女生站在另一邊,然后一組一組地站上去說話,等下來的時候,再告訴對方說了什么,看看這個東西是不是真的那么靈。
最開始大家還只是說“聽得見嗎?”“你好!”“有人嗎?”之類的,后來越玩越開心,就出現了“恐龍特級克塞號!”“舒克舒克,我是貝塔!”“亂馬變身吧!”這樣搞笑的臺詞,他們都爭著說出無厘頭的話,然后惹得其他人一起大笑。
輪到溫靜和蘇蘇時,對面站著的恰巧是杜曉風和孟帆。
就像他自己寫的那樣,孟帆站在橘紅色拋物面前,仍然局促著。
溫靜和蘇蘇使勁把耳朵貼著中心點,期待聽到什么特別的話,等了很久,那邊才悠悠傳來一聲呼喚:“在嗎?”
“在!”溫靜笑著替蘇蘇回答,蘇蘇捶打著她,卻又偷偷摸摸地朝傳聲器靠近。而空氣中再沒有傳來一絲波動,據說能聚攏細微聲音的儀器,卻始終靜悄悄的。
“孟帆!行不行呀!”杜曉風嘻嘻哈哈地推開孟帆,走上來喊,“溫靜!”
“叫你呢!”這次換作蘇蘇嘲弄溫靜。
溫靜不好意思地走過去,別別扭扭地小聲說:“干嗎?”
“聽見聲音就說是!聽得見嗎?”杜曉風笑著說。
“是!”溫靜應道。
“現在呢?”杜曉風放低了聲音。
“是!”溫靜湊近了點。
“這樣呢?”
“是!”
杜曉風的聲音越來越小,當周圍人都幾乎聽不見時,他突然輕輕地說:“喜歡我嗎?”
“是!”溫靜下意識地回答,等清楚地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時,聲音已經先于思維飄到了另一邊。
杜曉風高興地朝她揮起了手,大聲說:“我也是!”
那時的他們距離50米,但是依然可以確定彼此的心意。
6
關上那張圖片的瀏覽界面,溫靜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孟帆的話仿佛從遠方傳來,她真的想再回到科技館看看,即使已經知道那個傳聲器不能存儲,但是站在它面前,是不是在另一個人心中死去的過往便會鮮活起來?
溫靜鬼使神差地查了114,找到科技館的電話撥了過去。
“你好,是中國科技館嗎?”溫靜禮貌地說。
“是的,您好。”接線員小姐的聲音很溫和。
“我想問一下,現在科技館每周什么時間開放?”溫靜翻翻桌上的日歷,看著這周的倒班休息日問,“周四會開嗎?”
“很抱歉,我們已經閉館了。”
“閉館?為什么?”溫靜驚訝地問,日歷被她一下子弄倒了,標滿時間的紙嘩啦啦地翻過。
“現在在集中建設位于奧林匹克公園中心區的科技館新館,所以從7月1日起現館終止開放,9月份新館會完工,歡迎您屆時到新館參觀!”
接線員小姐溫柔的回復沒能撫慰溫靜的失落,她喃喃自語:“關了?”
“是的,非常遺憾,如果您6月底打來電話還可以參觀,閉館之前我們曾經向社會免費開放了8天。”
“新館里還有拋物面傳聲裝置嗎?”溫靜怔怔地低語。
“這個……我不太清楚。”接線員小姐對于這種古怪的提問沒了應對的辦法。
“即使有也和以前不一樣了……”溫靜自己說出了答案,她吸了口氣,勉強笑著說,“謝謝你,再見。”
掛斷電話溫靜隨意地靠在了椅子上,她仰望著天花板,覺得好像過去的所有事都在跟自己作對。她越想找回來,它們就越急于退出歷史舞臺。也對,新鮮的總是好的,過去的總要消亡,哲學的真理,在生活中也一樣用得到,只是人的情感不甘心就這么接受罷了。
兩日后溫靜收到了女孩寄來的雜志,因為不是很珍愛的東西,所以保存得并不完好。好在屬于孟帆的那一頁還是干凈整齊的。溫靜鄭重地把雜志放在書柜最中間的位置,看著那薄薄的一點書脊,她滿意地覺得,自己還是做了件成功的事的。
從那以后,溫靜開始每天都打開郵箱看郵件,即使沒有人給她發信,她也不再沮喪。那本郵寄來的雜志給了她信心,讓她相信這個世界是由某些大家都能感受到的東西微妙地聯系著的。
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懷念著,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被遺忘著,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執著著,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被感動著。
這是孟帆在天堂給予她的力量。
于是溫靜的帖子被一個個陌生人轉載到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地方,網絡中逐漸流行起關于“初戀愛——尋‘孟’之旅”的討論,在僅有一點點的質疑聲音消失之后,緊隨而來的是各式各樣的人對初戀的感懷。而孟帆和他的雜志,反而變成了一個符號,被賦予了與眾不同的含義。
“說起初戀,不管多小的事都會記得吧?”
“后來又去過很多次那個公園,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和她在一起看到的那個很美麗的湖,我看著腳下泛綠的死水,恍然大悟,有些景色是只有初戀時才能看到的。”
“我初戀的那個人只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你是xx的妹妹嗎?”
“我想我大概不會忘記他,即使有人為我奉上鉆石,但是都比不上他掰給我那半塊橡皮的感動。”
“那時我們明明不大,也沒發生過什么事,但為什么會記住彼此那么久呢?”
“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到底該跟她說謝謝,還是對不起。”
“放學后,他吻了我。”
“和孟帆一樣,我最后只說了拜拜。”
類似這樣的評論漸漸蔓延開來,飄散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
7
江桂明將最新的稿子交給主編之后在辦公區溜達,平時與他相熟的小編輯們正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笑著。
江桂明走過去,搭在她們肩膀上說:“又在淘寶上看到什么了?”
女孩們一起回頭,笑著說:“不是淘寶,是人人網!你玩么?我加你!”
“不玩。”江桂明搖搖頭,“挪挪車位、種種莊稼、偷偷菜,有那么好玩嗎?”
“還有別的呢!你看這個轉帖,是《夏旅》他們家的真人真事哦!”女編輯把江桂明推到電腦前。
看到估計是溫靜絞盡腦汁才起的題目,江桂明不自覺地彎起了嘴角,略顯稚嫩的文字卻顯露出她的真誠與堅定,她也許自己都不知道,就這么輕易地感動了很多人。
“這事是真的嗎?不會又是騙人的吧!后面倒是沒加什么看過此帖不轉,30天內死者的靈魂就會來看望你什么的。”女編輯說。
“那是她笨!”江桂明笑了笑。
“嗯,行文倒是有點傻氣,但是很感人啊!大記者,你認不認識《夏旅》的人?去打聽打聽!”女人們一向八卦,更不會放過這種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我認識啊,不過他去世了。”江桂明淡淡地說。
“啊!”他的回答引起一陣驚呼。江桂明指了指電腦屏幕說:“就是這個人,孟帆,是我大學時的師弟。”
“不會吧!那就是真事了!”
“他喜歡的那個女孩什么樣呀?”
“真可憐!感覺是現實版的莎士比亞悲劇!”
“大記者,你還不去采訪一下這個發帖子的人,第一手資料哦!”
“我直覺憑這個,《夏旅》就要火了!”
江桂明笑著搖搖頭走開了,只剩下身后更加匪夷所思的猜測。
他沒想到溫靜會以這種姿態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比起別人所關注的背后的故事,他更在意的是這個人。
不知為什么,他好像一下子就能想象出溫靜坐在電腦前冥思苦想的樣子,一遍遍打開電子郵箱期盼的樣子,因為里面空空如也而失望的樣子,再繼續不甘心地發帖的樣子。
很奇怪,這么多天來,他明明沒怎么想過溫靜,但是那些畫面就如同放小紀錄片一樣精準地一幀幀在他腦中翩然播出,然后就讓他的心柔軟下來。甚至剛剛看到“初戀這東西很好也很壞”這句話,有那么一瞬間,他想義無反顧地去溫靜身邊幫助她。哪怕她真的只是因為聲音與杜曉風相似而對自己有好感,也還是想去接近她,為她做一些事。
這樣的想法令江桂明深深皺起了眉,而心里卻有一點輕松和雀躍。
任誰都想好好去喜歡一個人,偏偏又總會患得患失。但是不管多么精明的人,一生中總會為愛無私一次,會有一種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沖動。沒辦法讓對方愛上自己,那么能為對方做的唯一的事,就是退出。即使深愛著對方,也會微笑地祝福,然后獨自一個人承擔對方圓滿背后的失落與遺憾。徒勞的愛化成對方的幸福,那也是值得的。
電視劇中經常有這樣的場景,一臉滄海桑田的人對自己心愛的人說:“祝你幸福!”然后一邊是美滿的生活,一邊是舍得的偉大。
從前江桂明對此十分不屑,他堅定地認為,如果自己不是男主角,就沒必要繼續這出戲目。他才不會像孟帆一樣,默默去做癡情男二號,因為他覺得,不是握在自己手中的幸福就不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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