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節(jié) 接力-《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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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陽落海,浪涌潮生。黃昏的渤海灣,沉寂在懶洋洋的氣氛中,即將進入沉睡。
靠著一根破爛的廊柱,胡子拉碴,一身短打的蔣虎,同樣懶洋洋半躺著,嘴里叼著根稻草。
蔣虎是天津本地人,早年間做過游俠兒,也跟過馬幫。等到崇禎爺上位后,年景愈發(fā)不好,蔣虎違反大明律的買賣也沒少做。
后來,突然有一天,來自南方的船隊塞滿了港口,新奇的南貨堆滿了貨棧。
時至今日,天津衛(wèi)早已變成了北中國最大的貨運集散地。闔城老少無一里外,都主動或被動地變成了曹大帥的員工。
這座城市,幾年前就姓曹了。
蔣虎也沒有逃脫這個規(guī)律。城里面既然好找活了,他也沒必要去外間過苦日子。一來二去,憑著本地老戶的優(yōu)勢,蔣虎在梅老爺?shù)慕鹄麃砩绦衅噶吮0病_@幾年下來,人界中年的蔣虎,算是過上安穩(wěn)日子。
今天他是被派出來“望風”的。
話說,自從韃虜再一次入關(guān)后,天津就是一日三驚。現(xiàn)如今,通往西邊和北邊的商路已經(jīng)全部斷停。
隨著時間推移,氣氛越來越緊張。每天都有最新戰(zhàn)報傳從港務局的官方快報上傳出來:入關(guān)十余日,韃虜已陷京城周邊十余城,擄得生民十余萬,財貨無數(shù)。
穿鞋的最見不得光腳的鬧事。現(xiàn)如今天津城里的富豪和中產(chǎn)人數(shù)呈指數(shù)型上漲,遍地財貨,富可敵國,不正是韃子最喜歡搶一把的肥羊之城嗎?
雖說有飛虎營坐鎮(zhèn),但其單薄的人數(shù)在韃子十幾萬大軍面前,怎么看都不保險。于是城中“父老”一開始便合伙湊了幾百萬兩白銀的軍餉,前去飛虎營請愿,希翼能請動大帥再次出山滅寇。
至不濟,也要派些人馬來保衛(wèi)桑梓。
不成想,飛虎營不但退了銀子不說,還放出消息:大帥正率主力在海東清繳哈士奇國反叛軍,短時間內(nèi)回不來。
這一個消息,把闔城老少嚇得不清。
好在隔了沒幾天,就有幾千名東江鎮(zhèn)兵馬泊來天津協(xié)防。
天津就在東江鎮(zhèn)和登州中間。早年間毛文龍和登州官場那點破事,直至后來東江鎮(zhèn)崩散,天津人在隔壁是一清二楚。
雖說看不上東江鎮(zhèn)的叫花子,但既然是大帥邀來助拳的,老少們還是捏著鼻子對前者表示了歡迎。
就在這種煎熬中,卻總有聰明人能猜到些什么的。明人,只是缺乏了幾百年的見識。單論大腦容量,明人和穿越者沒有區(qū)別。
譬如說天津商會主席,金利來商行東主、本地著名社會賢達,飛虎營某營營長梅撫西之父,梅老千戶。
梅千戶是接觸曹氏最深的本地人,所以他平時也參與了一些軍民共建項目.這次大戰(zhàn),梅千戶就負責天津各坊市的支前運輸隊組建,以及擁軍家屬的安置慰問等工作。
大約是從支前運輸隊的籌建力度上嗅出了點什么。梅千戶最近,開始秘密派人去海河口“望風”了。
蔣虎做為梅家的老保安,這幾天輪到他去海河口望風。
海河入海口,距離天津城還有點路程。早在好幾年前,穿越勢力就在海河口發(fā)動了大型工役,沿海岸修建了天津外港。
蔣虎今天待的,是外港南邊的一處廢棄墩臺.現(xiàn)如今早就沒有什么海盜了,也沒有衛(wèi)所兵了。兩者不知不覺間都消失了。
和蔣虎一同待在墩臺上的,是另外兩家大佬派出來的望風人。
他們?nèi)齻€已經(jīng)在墩臺上待了兩天。每天都是大清早來墩臺望風,晚上回外港睡覺,很是無聊。不過過了今夜,蔣虎就可以回城換人來了。
就在蔣虎無聊望著南邊大海發(fā)呆的時候,一旁錢行史員外家的護院老吳悶聲說道:“時辰差不多了,回吧?”
蔣虎聞言來了勁。雖說這會天色離黑還早,但畢竟已經(jīng)是黃昏,說下班時間到了也沒問題。誰讓待在墩臺上太過無聊呢。
于是蔣虎一個蹦子跳起來:“走走走,回港,殺雞,切面,再鬧兩口。”
墩臺上三個人一對眼神,紛紛開始收拾帶來的零碎裝包,然后挨個踩著梯子往下走。
就在最后一個最年輕的護院小廖準備下梯時,無意中抬頭看了一眼的他,卻突然僵住了:“虎,虎爺,我咋是看見煙了呢?”
已經(jīng)下到墩臺二層的蔣虎,聞言趴在梯子上愣了愣,最后還是又爬了回來。
“啊!”爬回來后就只一眼,蔣虎就愣住了:目力所及之處,一道淡淡的黑線出現(xiàn)在了海天之間。
“等著看。”蔣虎定了定心神:“沒準是小貨船隊。”
沒多久,蔣虎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臉。海面上粗黑的煙柱似緩實快,從一變二,再從二變?nèi)絹碓蕉啵敝磷詈箫@出了全貌:一個巨型船隊。
又過一會,看清除打頭的幾艘威武的戰(zhàn)列艦后,蔣虎使勁拍打著自己的大腿:“哈,有大炮艦,該是應了老爺說的這是曹帥親至了啊!”
三個望風的飛一般爬下墩臺,跳上一旁帶來的馬匹,風馳電掣般往天津城趕去。
這幾位都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人,天津又是北中國馬匹集散地,所以他們都是一人雙馬。一路不停,來回換馬,幾十里路說話就跑完了。
得知消息的梅千戶大喜過望。賞了蔣虎銀子后,一疊聲下令,命府中下人連夜準備好香案等物,以備不時之需。
第二天凌晨,天光稍稍亮起,老城內(nèi)外已經(jīng)喧鬧起來,消息閃電般在明人中傳播。大批騎馬甚至步行的人,紛紛出城,沿著海河兩岸尋找目標。
上午十點,喧鬧的人群回來了。他們伴隨著海河中冒著黑煙的船隊,像是接親隊伍一般,呼喊著,笑鬧著,人流匯聚成了歡樂的海洋。
正午,北伐軍參謀長衛(wèi)遠,第一個從三千噸級的開遠號戰(zhàn)列艦上走了下來。萬民矚目中,北方大都督韓小波迎上前,兩人緊緊握手。
緊接著,潮水般的歡呼聲中,背著戰(zhàn)術(shù)背包和步槍的北伐軍士兵,從船艙中涌出來,開始下船。
衛(wèi)遠這邊,則在韓大都督引領(lǐng)下,與一旁備好了香案,背后插著“解民倒懸”“澤被蒼生”等旗幟的本地“父老”打招呼寒暄,順帶感謝一番父老們擁軍支前的準備工作。
這一天,是九月二十七日,距離李繼春破揚古利,剛剛過去三天時間。
隨后,草草吃了兩口飯,北伐軍自司令韓小波以下,所有營以上軍事主管,齊聚飛虎營大堂,開始緊急戰(zhàn)略部屬。
第一項,自然是通報當前局勢。
一個臂章上繡著神秘符號的信息化作戰(zhàn)參謀,指著大地圖上諸多要點,講出了現(xiàn)在的局勢:飛虎營騎兵主力,目前依舊在唐山一線和敵蒙古八旗一部對峙。
按照之前的指令,為了避免刺激到敵人,所以飛虎營騎兵只保持了唐山一線的實控權(quán),并沒有和蒙八旗過多接觸。
其次,自今天凌晨開始,原春雷營騎兵一部,以及東江鎮(zhèn)騎兵一部,已經(jīng)在天津北、西、南三個方向撒開了封鎖線。自今日凌晨起,天津許進不許出。
這個封鎖動作,預計能保證四十八小時內(nèi)的信息遮蔽。
“用不到那么久。”
高座于上首的參謀長衛(wèi)遠,這時大聲說道:“咱們的主力已經(jīng)在登州修整了好長一段時間,不存在水土不服的問題。今天下船,明天就可以開拔。”
“嗯。”韓小波贊同地點點頭,吩咐道:“說一說清軍兩方面主力的情況。”
“京畿地區(qū)的西線清軍主力,沒有觀察到明顯撤退跡象。其最遠一部,目前已達邯鄲、館陶一線。”
韓小波和衛(wèi)遠,不為人知地對了一下眼色:還是收斂了許多啊。
穿越者內(nèi)部,有一些只能自己人分享的秘密:原本歷史上,這次入關(guān),后金兵鋒最遠鋪平了黃河一線,東邊抵達了天津?qū)氎妫冗@個位面大膽了許多。
“東線清軍主力,根據(jù)兩小時前的電報,并沒有繼續(xù)攻打春雷堡。”
聽參謀這樣講,韓小波和衛(wèi)遠互視呵呵一笑。
額駙揚古利自三天前送光了手頭的白甲兵后,就像被打斷了脊梁的狗,癱在春雷堡下不動了。
而根據(jù)北伐軍參謀部判斷,稍后收到消息的阿濟格,不太可能再一次鼓動揚古利作戰(zhàn)已經(jīng)在大明腹心地區(qū)盤桓了一個月了,收獲也達到了最低預期。
這種局面下,考慮到揚古利的下場,阿濟格對曹氏的忌憚肯定提高到了頂峰。所以,這兩天內(nèi),阿濟格有很大概率下令撤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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