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安排退路-《江北女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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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君揚被她說得一愣,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眼中的光彩一點點黯淡下去,這才慢慢坐直身子,垂下眼簾低聲說道:“辰年,我沒有不尊重你,我只是想逗著你多和我說幾句話,哪怕是聽你罵我,我也覺得歡喜。這些年,我……很想你。”
這一番話輕柔低沉,卻又字字炙熱,仿佛能將人的心都燙軟了。辰年就算深知此人手段,也不覺被他勾得心頭微顫,她緊扣齒關,屏氣凝神,半晌后才能平淡了聲音,漠然說道:“封王爺,你我已經陌路,這些話說來毫無意義。你是胸懷天下之人,男女之情對你們這類人來說可有可無,該拿得起放得下才是。”
“胸懷天下……”封君揚彎唇,自嘲道,“是啊,我們這些人本就不該奢望情愛,是我太貪心了。”
辰年卻暗想也是自己總與他見面來往,這才叫他有所誤會。待寨中這些流民有了著落,她就獨自一人遠走高飛,離得他遠遠的,永不相見,許就能絕了他的念想。她輕抿唇瓣,正琢磨著如何說話,封君揚那里已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先于她開口說道:“謝寨主放心,封某日后不會再與你糾纏往事了。”
他類似的話說過不止一遍,卻是次次都不作數,辰年心中已不大信他的話,只就借坡下來,說道:“王爺說話算數就成。”
封君揚淡淡一笑,略略沉吟,正色說道:“謝寨主,你可知當時楊成圖謀冀州,賀家派兵東進,為何不去趁機奪青州,而是先占了這宜平?”
他這般正經說事,辰年也自在了許多,想了一想,答道:“襄州、魯州兩地多丘陵地勢,不便行軍,若要從江南北上,宜平最佳。同理,從北往南,除卻泰興一路,也僅剩宜平可走。”
每每與辰年談論這類事情,封君揚都禁不住感嘆血脈神奇,她出身匪寨,自小無人管教,更從未受過什么像樣的教育,卻偏是靈透得叫人驚喜。
封君揚不禁微笑,道:“不錯,宜平乃是北上的交通要道。自古以來,由北攻南易,而若要由南往北統一,則是十分艱難。泰興乃是賀家老巢,強攻幾乎是不可為之事。所以,我若要北進,必須要經宜平奪青、冀二州,然后以此為據,再往西擴,方能奪得江北之地。”
他講得仔細,辰年自是能聽得明白,點頭道:“所以永寧二年你才會往冀州去,想以聯姻為手段,先與冀州薛氏結盟,好日后得用。”
封君揚心神微晃,似是又看到了那個在他馬前執刀喝問的小女匪。那次冀州之行,他雖未達成目的,可卻得以與她相逢……為了掩飾情緒,他只得垂目,輕輕頷首,道:“是,我想先籠絡住薛氏。”
辰年又道:“可賀家卻搶先奪了宜平,可見就是要絕了你北進之路。如此看來,他們早就有一統江北之心。”
封君揚道:“賀臻此人,野心極大。”
話題又落到了賀臻身上,辰年默了片刻,問封君揚道:“與你相比呢?”
封君揚不覺笑了笑,道:“不相上下。”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打了個轉,落回到她的眼上,淡定從容地看她,說道:“辰年,我以前曾和你提過,江南朝廷式微,早已對各個軍鎮失去了控制,改朝換代只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同時,伴隨著漠北鮮氏的崛起,他們南侵也將不可避免。賀臻看得深遠,所以,他要占據宜平,扼住我北上之路。而且,還要趕在鮮氏南下之前,奪下張家的靖陽要塞,以拒鮮氏于關外。”
辰年沉默半晌,忽地問道:“鮮氏很快就要南侵了?”
封君揚點頭:“拓跋垚強行遷都上京,惹得許多守舊派老臣不滿,為了轉移內部矛盾,他也會發動南侵,一是他本就有野心,二也可以消耗守舊派的力量,重新建立王庭的勢力秩序。”
辰年盯著他看,問道:“你絲毫不擔心鮮氏南侵。”
封君揚淡淡微笑,答道:“他南下了,我奪江北反而更容易些,從異族手里奪回江山,更容易收攏民心。”
他這般淡然微笑,辰年瞧著瞧著,忽地明白過來,他為何這樣著急占據青、冀之地。鮮氏即將南侵,位于江中平原的賀家將會首當其沖,他只要能占據青、冀兩州,就可以坐看賀家與鮮氏相爭。而賀家剛剛打過張家,元氣受損,單憑一己之力,怕是很難抵抗鮮氏大軍。萬一不敵鮮氏,那賀家很可能就會面臨兩種選擇,一是向鮮氏臣服,二就是向封君揚求助。
像是有一陣清風吹過,辰年眼前的迷霧一下子散了個干凈,她抬眼去看封君揚,沉聲問道:“賀臻早已知曉蕓生在拓跋垚身邊,是不是?”
封君揚不想她會突然問到蕓生身上,微微一怔,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是,他應是知曉。”
辰年忽然覺得可笑,不禁嘲道:“賀臻可真是眼光深遠,早早地就給自己準備好了退路,縱使賀家敗于鮮氏,只要有蕓生在那里,拓跋垚也不好就真殺了老丈人。難怪他明知蕓生在哪里,卻不著急尋回。”
封君揚知曉辰年聰慧,卻不想她年紀輕輕就能將事情看得這樣透徹。瞧著她嘴角上那一抹嘲弄,他不覺有些心虛。她既能看透賀臻的心思,那么他的心思也必然瞞不過她。既然這樣,不如就坦白地講給她聽。封君揚下意識地舔了舔唇瓣,道:“這確實是賀臻為賀家留的退路,也是我為何非要與賀家聯姻的緣由。”
辰年聞言點頭,笑道:“明白,賀臻若是打贏了鮮氏,那自是什么都不用說。萬一落敗,到時候兩邊都是女婿,好歹你這個女婿還名正言順些,又有朝廷做幌子,投靠你比投靠拓跋垚有面子。”
封君揚默默看她片刻,輕聲道:“辰年,我有時會想,你若是能笨上一些,那該有多好。”
辰年淡淡說道:“還是不要再笨了,生活已夠艱難,若再愚笨些,那就更活不下去了。”
封君揚小心看她,試探地問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辰年失笑,瞧他一眼,道,“我沒什么想法,你們女婿、老丈人地算來算去,和我有什么干系?我只告訴你,封王爺,你若想做賀臻的女婿,去拓跋垚那里搶回蕓生也好,去娶那個傻女也罷,都和我沒有任何關系。我以前不是賀家女,以后也不會是。你若逼我,我就一走了之,便是走不了,還有一死了之。”
她臉上笑意融融,說出口的話卻是決絕。封君揚只得應她道:“你放心,我不逼你就是。”
辰年緩緩點頭,又道:“我還是有些不明白,你既然想著與賀家聯合抵抗鮮氏,為何還要誘賀澤前來,要斬斷賀臻一條臂膀?”她話一問出來,不等他回答,自己倒先想通了,“明白了,只有這般,才能叫賀臻縱使打下靖陽關,也守不住。再者說,沒了賀澤,宜平也就沒了威脅。”
她說話簡單明了,雖不如他那些心腹幕僚周密嚴謹,卻也是句句切中要害。更何況她還是這般嬌俏可人!比起那些老謀深算的半老頭子,與她談論這些事情倒像是一種享受。封君揚不禁彎唇,微笑看她,說道:“還有一點,我與賀澤有私怨。”
賀澤屢次三番地設計辰年,雖未能得手,卻也是觸怒了封君揚,他自然不能輕易饒過那人。
“宜平之事瞞不過賀臻,可賀臻離此地太遠,對賀澤操控不便。賀澤一旦知道我與鄭綸決裂是假,又見我們一直做戲,定會猜測是我調兵不及,所以才會這般遮掩。依他的性子,會全力反撲,趕在我接手宜平之前奪回這里。”
封君揚把話全部講明,便就靜靜看她。辰年沉默片刻,忽地咧嘴笑了笑。封君揚瞧她這般,不禁輕聲問道:“在笑什么?”
辰年笑著搖了搖頭,卻是沒有回答,只站起身來向封君揚告辭道:“王爺,你的打算我已知曉。我這就回去,先把災民安置在城內,絕不會去壞你的事情。待你滅掉賀澤之后,我再安排災民渡江之事。”
她這樣冷靜克制的反應,倒叫封君揚稍覺意外。封君揚看她兩眼,問道:“你的條件呢?”
辰年聞言笑了笑,道:“很簡單,你大軍北上必然少不了糧草,到時還請救濟下災民,只要別餓死太多人便好。”
封君揚想了想,應她道:“好。”
辰年便就拱手向他告辭,利落轉身,大步離去。
順平一直在院中守候,瞧著封君揚與辰年在屋中待了這許久工夫,只當他們關系有所緩和,心中不覺也替封君揚高興。他喜笑顏開地送走辰年,回到屋中卻見封君揚默坐在椅中,面上并無半點歡喜模樣。順平腳下頓了頓,這才輕步上前,小心喚道:“王爺?”
封君揚沒有動靜,只坐在那里垂目不語。
順平遲疑了一下,便就勸他道:“小的記得您曾說過,這人心得慢慢焐方能焐熱了。謝姑娘又是那個硬脾氣,您莫著急,慢慢來,總有一天能把她的心焐熱的。”
封君揚眉宇間露出些難掩的疲憊,低聲嘆道:“她又想著走了,這回若是讓她走了,怕是日后再也見不到了。”
順平聽得一驚,卻是有些不信:“聚義寨里還有一大攤子事,謝姑娘哪能說走就走。”
封君揚淺淺勾唇,說不清心中到底欣慰多些還是苦澀多些。他深知辰年的脾性,就如辰年也極了解他一般。他不會對辰年放手,而辰年也不會給他時間去重新將她焐熱。他很清楚,接下來,她要謀算的怕就是金蟬脫殼了。
封君揚默坐半晌,淡淡吩咐道:“看好了聚義寨的那些人,不管是溫大牙,還是朝陽子,便是那崔習兄妹,也要著人看緊了。”
順平點頭,低聲應道:“小的明白。”
封君揚輕輕揮手,示意順平退下。只是他這里知辰年甚深,辰年又何嘗不了解他。她帶著傻大出了封君揚的住所,一路沉默無言,腦子里想的全是她若離開,溫大牙等人該如何安排。依封君揚的性子,她若走了,他怕是要拿那些人泄憤的。
她這般邊走邊琢磨事情,難免會心不在焉,不知不覺中就走錯了路,直走到一條小巷的盡頭,前頭再無道路,方才回過神來。辰年愣了一愣,不覺失笑,回身問傻大道:“我走錯了路,你怎的也不提醒一聲?”
傻大卻是撓頭,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還以為大當家是故意這樣走。”
辰年哭笑不得,只得沿著原路往回走。這樣來回一耽誤,她與傻大回到城守府時便就過了飯點。好在溫大牙給他們兩個留得有飯,他往辰年對面的凳子上一蹲,一邊瞧著辰年吃飯,一邊念叨道:“大當家,我還是覺得去江南搶糧一事不妥。你想咱們若是扮作流民過去搶糧,那豈不是要壞了流民的名聲?畢竟日后還是要往人家那地盤上去過日子的……”
辰年默默地往嘴里扒著飯,直待那碗干飯吃盡了,這才抬眼去看溫大牙,淡淡說:“我們身邊有封君揚的眼線,要去江南搶糧的事情已經泄露了。”
“……老話講得好,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溫大牙猶自念叨自己的話,慢了半拍,這才把辰年的話聽入耳中,頓時一驚道,“又出了內奸?”
“不錯。”辰年緩緩點頭,問他道,“你覺得這回會是哪個?”
溫大牙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洗脫自己,當下想也不想地說道:“反正不是我!”轉頭間瞧見傻大正端著飯碗傻乎乎地看他,忙又補充道,“也不會是傻大,他沒這個心眼,我能替他打包票的!”
辰年沒好氣地橫他一眼,道:“若是不信你們兩個,我何必與你說這事。”
溫大牙這才放下心來,重新在凳子上蹲好,念道:“表面上瞅著一個個都忠心耿耿的,暗地里卻能做如此不地道的事來,這可真應了那句老話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辰年不耐聽他磨叨,用筷子敲敲碗邊,打斷他的話,問道:“說要緊話,你瞧著誰最可疑?”
溫大牙思量道:“不該是靜前輩那里。”
辰年點頭:“我師父做不來這事。”
溫大牙想了想,又道:“也不該是道長那里,他一向看那王爺不對眼。”
“封君揚拿捏不住道長,不會是他。”
“難道又是崔習?”溫大牙奇道,可隨即自己就否定了這個猜測,“不能是他,他整日都被關在院子里,也不知曉咱們的事啊!”
溫大牙一向是誰也不得罪的老好人,他寧肯將眾人一個個地排除,也不具體指出誰的嫌疑最大。辰年對他也算了解,自己琢磨了一會兒,忽地問他道:“你覺得魯嶸峰與朱振兩個誰的嫌疑更大?”
溫大牙眼珠子轉了轉,卻道:“這兩人面上瞧著可都不像。”
辰年不覺笑了笑,魯嶸峰與朱振兩個卻是最有可能成為封君揚眼線的人,魯嶸峰是曾隨著朝陽子往云西去過,免不得與封君揚有過接觸。而朱振那里,她記得在虎口嶺時,他曾和那個樊景云走得很近,樊景云可是封君揚心腹中的心腹。
她瞧出溫大牙耍滑頭,便也未深究,想了想,道:“你提起崔習來,倒叫我想起一事,咱們總這么關著他也不是辦法,不如給他安排個去處。”
溫大牙一聽這個倒是極高興,問辰年道:“把他安排到哪里去?”
辰年不肯直接答他,推開飯碗,從桌邊站起身來,道:“我先得去看看他,去處我雖然給他想好,可要不要去,卻要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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