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過往-《滿城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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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憲辦過的案子難以計數,絕大多數收尾都很利索,但百密終有一疏,唐奕川不信他真能把自己摘得這么干凈。國家現在要打黑要反腐,從這類官司里尋找傅云憲的漏洞最為合適,然而傅云憲看著驕狂剛愎,實則粗中有細,他已經不接這樣的官司了,或者說,他已經不再以那種游走于法律邊緣的灰色手段來達到成功辯護的目的了。唐奕川有個不甚好的預感,可能過不了多久,這人就會帶著他喜歡的那個許蘇去往國外,瀟灑度完余生。
可能是棕櫚繁密、陽光充沛的南美,可能是古跡遍布、氣候怡人的歐洲,當然也有可能是美國。
他與洪銳相識相戀于美國。
憑什么。
人生最糾結莫過于這三個字。它讓人不甘,不忿,不滿足,它像網子一樣把人死死困在里頭。憑什么洪銳年紀輕輕枉死獄中,憑什么始作俑者胡石銀與傅云憲卻一個挨著一個逍遙法外,洪翎年少心寬,可以選擇放棄與原諒,但他沒有這樣宏闊的境界。
唐奕川自己也明白,他這背景到了副廳已經接近極限,再往上爬估計就不那么容易了,即便真有那么一天,那個時候的傅云憲只怕早就離開了律師行業。他目前靠自己的能力扳不倒傅云憲,也不能在姜書記面前表現得太過心急,因為“官派律師”四個字并非空穴來風,至少姜書記對傅云憲的印象可謂相當不錯,他不止一次表示,傅云憲既有能力又有遠見,不像一般的刑辯律師只會給國家添亂。
現在這個時候,是最好的機會,也可能是僅有的機會。洪翎沒白留在傅云憲的身邊,他從賀曉璞那里得來一個相當重要的訊息,傅云憲曾經辦的一個官員濫用職權與受賄的案子就有問題。
可由傅云憲經手的這類案子多如牛毛,他一時很難查清楚。洪翎這小子連人帶心的都被收服了,再不肯透露更多信息,他只能另辟蹊徑,找別的法子。
唐奕川從窗簾的縫隙望出去,看見傅玉致在他家樓下徘徊,停留了約莫四十分鐘,估計以為他不在家,又走了。他把傅玉致的號碼拉黑了,對方估計也真的疲了,放棄了這種無休無止的電話騷擾,直接上門堵人。
傅玉致敲了兩回門,一回唐奕川不在,一回他沒出聲。
唐奕川在家時一般不開窗,也不拉開窗簾,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的,他有點懼怕陽光。那種特別強烈、招搖甚至毫不害臊的光亮與熱度,他招架不了。他的住處比殯儀館還荒蕪寒冷,一點活人的生機都沒有,唐奕川對此毫不介意,可能他本身就有點自虐傾向,他偶爾會想,我一個人爛在里頭就夠了。
望著傅玉致離去的背影,唐奕川給許蘇打了電話。
這會兒許蘇正跟白默在一塊兒逛超市。
買衛生巾。
白默從香港帶回一個嫩模來拍廣告,順便開了間房,想快活快活,哪想到對方生理期突然造訪,他只能提上褲子,出來給人姑娘買東西,碰巧酒店離何祖平的律所很近,就把許蘇喊出來一起吃個午飯。
白默落落大方,臉不紅心不跳,拿起一包“加長夜用”便把臉湊向一旁一位老阿姨,問她,大姐,這個墊屁股漏不漏啊?
老阿姨拿著兩包紙巾正在認真比價,一副沉思的模樣,冷不防被身邊小伙兒嚇了一跳,又看對方打扮得像只炸了毛的山雞,特別張揚花哨不正經,便踩著小碎步篤篤而去,罵了一句:“下流。”
“嘿!”白默不惱反笑,連著扔了兩包加長夜用進購物車里,回頭看了許蘇一眼,“想什么呢?”
許蘇也在沉思,一臉心不在焉,就差托著下巴拷貝思想者了,白默搡他一胳膊,問:“你鄰居說你有陣子沒回家了,家門口都落了一層灰了,你現在住哪兒?搬家了也不告訴我。”
“你以前說……”白婧說的事情他得求證一下。盡管他對白婧早沒了那方面的意思,但讓一個男人坦蕩回憶被戴綠帽的經歷還是頗為困難,許蘇吞吞吐吐,“你以前說你妹妹跟我那室友……是你親眼看見了嗎?”
“哪個室友啊?”白默早忘了。
“龐圣楠。特別有錢的那個,當初在學校就開保時捷,現在已經算是大律師了。”
白默翻著眼兒回憶了一下,拖長個尾音說:“哦,他啊。”
“你親眼看見了?”
“對啊,親眼看見了。”
“怎么看見的?捉奸在床了?”
“那倒沒有,”時間太久遠了,白默使勁想了想,“反正我親眼看見他老給我妹買東西,六位數的包啊,沒睡過能這么大方?”
“你個當哥哥的……你你……“許蘇幾乎吐血,噎了半晌才說,“你知不知道你妹現在的情況?”
“你都彎成這樣了還惦記她干嘛?”白默一點沒覺得自己當初不靠譜,反倒一股腦地把責任都推白婧身上,“我妹那人打小就不靠譜,她現在算是混出點小名氣了,但跟得了瘋狗病似的,逮誰咬誰,說發作就發作。誰不知道這個圈兒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還不是她死活非要進去。我跟你說,你就看著吧,她早晚得闖大禍。”
唐奕川打通了許蘇的電話,通知他,那個拾荒老人的縱火盜竊案,市檢二分院已經作出了不起訴決定。
許蘇樂得一把抱住身旁的白默,在他臉上猛嘬一口。
這案子許蘇全程介入,第一時間就為那拾荒老人辦了取保候審。
公安機關以盜竊并縱火立案偵查,當工廠那邊見火光來人時,老人有棄車而逃的行為,便不足以證實電纜等雜物是工廠經理送他的論點。老人的板車上除了電纜,還有工廠里的油泵頭、鐵板等物,總計人民幣七千多元,廠房雖未起火,但墻頭被火,要補要修,又是一筆損失。許蘇仔細分析了老人當時的情形,對此作出的解釋是他以火燒堆放在一起的一些垃圾,方便搬運他想要的東西,而見工廠那邊氣勢洶洶來了一群人,一位七旬老人轉身就逃也是本能行為。
許蘇調看街邊監控,老人白天大方推車進廠,期間曾跟廠內一位工人短暫交談幾句,他幾經走訪那名工人,對方期初怕惹事,后來也坦承,老人主動跟他打招呼,說自己是受經理之托來辦東西的。
許蘇又去調查工廠附近的垃圾站,其中一家證實工廠方面曾來找過他們要清雜物,但廠內雜物太多,有價值的沒價值的堆在一塊兒,他們要收費,工廠就不樂意了。
許蘇以此為依據,形成工廠方面曾經承諾過老人的合理懷疑,羅列一二三四各項疑點,向檢察院遞交了不起訴的法律意見書。法律意見書直接遞到了唐奕川的手里。
許蘇是夠認真的,但認真在公權力面前不抵用,關鍵還是唐副檢察長作出決定,這個案子不起訴。
“怎么?不當面謝我?”唐奕川問。
“我謝謝你,唐檢。只是辯護人跟檢察官私下走太近,不太好。”這話倒是真的。但關鍵在于另一方面,不是法律不準許,而是傅云憲不喜歡。
“案子已經結了,我和你們喝一杯,不算私相授受。”唐奕川大方笑笑,“晚上定個地方,讓韓律師一起來吧。”
唐奕川為人隨和,喝酒的地方也隨便,一瓶白酒,兩盤小菜,三人同桌,就開喝了。
韓健先舉杯敬酒,帶著點拍馬屁的語氣神態,道:“敬唐檢一杯,殺雞焉用牛刀,這么小的案子還親自過問,還了我們當事人一個公道。”
“這話不對。”唐奕川舉杯與韓健碰了一下,一飲而盡道,“案件可能有大小,但公義絕對沒有。對你來說興許只是一件無關痛癢的法援案子,對你的當事人來說,卻關系著他的自由、生命與尊嚴。”唐奕川的目光突然移至許蘇臉上,嘴角微微一揚,“這點許蘇比許多成名已久的老律師都更明白。”
許蘇突然被點名表揚,很是受寵若驚,忙不迭地擺手說:“其實也沒我什么事兒,換作任何一個刑辯律師都是這么介入的。”
唐奕川說話非常漂亮,從微博上曾經熱傳的美國大法官的判案視頻,談到最高院發布的《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若干意見書》,刑法是守護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卻不是唯一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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