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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回首故山千里外-《詭秘武林:俠客揮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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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見他頭戴明黃僧帽,腦袋上滿是腫塊與異色斑點,嘴唇兀自外翻著,脖頸長著碩大瘤子,更是連形狀都幾乎看不到了,使他的腦袋只能畸形地偏向一邊,盤坐雙足雖然健全,雙手指節卻如雞爪一般扭曲著,模樣殘丑得令人幾欲作嘔。

    但在這些畸形扭曲模樣底下,是一雙安仁曾經很熟悉的眼睛。只不過這雙眼睛,當年全然充斥著病痛、絕望帶來的譫妄,如今卻積淀著常人無法窺見的隱忍與寂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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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年前,安仁上人與師兄弘辯,曾奉命前去寂光寺迎接徐霞客。但那天的他們在柴房中,看見床榻上隱藏蟄伏的凸起,正用軀干勉強在緩慢蠕動,根本分不清前胸還是后背的位置,似乎偶爾還有幾處不規則肉塊凸起浮現。

    被嚇破膽的寂光寺僧眾訥訥不語,避之不及,只能在惶恐不安中徒勞用許多的棉被堆壓,以期克制住某些不祥的事物誕生。

    直至現在,安仁上人還記得很清楚,當時床被之間壓蓋著的并不是徐霞客,而是眼前這雙熟悉的眼睛的主人。那時他的身體早已沒有了“人”的輪廓,只剩一團腐敗霉菌在悄然滋長,隨時可能沖破“封印”……

    “果然是你,逃奴顧行!”

    安仁上人戟指怒目,“當年你隨徐弘祖施主上山,卻騙走匙鑰擅啟箱篚,私竊錢財手稿諸多事物逃匿下山,可計之物就有黑香白鏹十兩、黃金四兩。隨后徐施主憂悴至極,雙足并廢,回家之后悒悒亡故!”

    這么多年過去,沒想到當初恐怖瘴癘纏身的顧行,已經變了個殘丑無比的恐怖模樣,兼之披上僧袍扮作喇嘛,一時間雞足山眾人竟然全未能察覺。

    可千夫所指的堪布喇嘛只是凝神旁觀,將悉檀寺僧眾的洶洶群議置若罔聞,冷笑之間也不言語,眼神掃過了四川總兵吳之茂。

    “咳咳,諸位暫且安靜。依弘辯方丈所說,這噶舉僧派的堪布喇嘛乃是江陰徐弘祖家的逃奴。當初竊金而去,依典刑所制應付有司論罪,如若查實罪加一等,主家可打死勿論……”

    明朝時期蓄奴成風,到了弘治年間“王府并王親儀賓之家,畜養奴脾家人之類,比之舊制,或多逾十倍”,并且對于他們的人身權利毫無保障,有一位藩王下屬打死了六名家奴,懲戒手段也不過是罰去兩年俸米。

    而奴仆如若控告自己家主,乃至于毆罵、傷害主人,就要受到從重治罪,例如盜金叛主之奴一律打四十大棍,乃至即時打死。

    吳之茂眼珠微轉略一思忖,便懂得該如何應對此事了,“可此人關系康藏邊事,你們即便言之鑿鑿,本官也不能只聽信一面之詞,否則錯上加錯,前有妙寶法王之事仍未了去,后面又拿堪布喇嘛下獄,本官也無法跟王爺交待……”

    現在明眼人又看出來了,悉檀寺一方是想要通過檢舉堪布喇嘛,使得噶舉僧派不攻自破,借此緩解外部壓力,

    但話說到這,吳之茂拉偏架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只要倚靠「邊事為大」的借口,他便進可欺壓悉檀禪寺,退可為噶舉僧派脫罪,徹底把這些東西攪渾,好讓弘辯方丈的一番努力白費。

    但弘辯方丈聽聞駁斥推脫的言語,卻神色從容地反問吳之茂。

    “吳總兵,您的意思是邊事大,還是刑事大?”

    吳之茂一臉肅容地回答道:“如今外敵眈眈、爭擾不休,王爺此番前來云南馳馬討賊,那自然是邊事為大?!?

    弘辯方丈卻露出了釋懷的表情。

    “那如果此事與邊事無關,就能付刑事論處了——老僧所言不差吧?”

    吳之茂點了點頭,還是一臉任你天花亂墜,我自清風拂面的模樣。

    “阿彌陀佛,那老僧便知曉該怎么做了……”

    先前的法云閣外,一直有小沙彌在徘徊來去,卻礙于劍拔弩張不敢入內,弘辯方丈此時面沉如水,拍了拍手掌,竟然又有一行數人從法云閣外大步踏入。

    這幾人都穿著他們穿著厚厚的外袍,當先兩人體格剽捷,眼里滿是審視與機警,就像一群脫獄而出、不敢見人的囚徒,而衣飾迥異中原風貌,面容絕類品照和尚,赫然是群麼些族的來人。

    “司格哥哥,剌木哥哥,你們不是向來在木家當值背箭嗎?今天怎么都來了!”

    隨著品照驚呼出聲,眾人才知道所到之人竟然是麗江土司木家的親衛,可木家家主被吳三桂以謀反的罪名扣押,整個木府也被派兵重重把守——眼下木家自己都已經自身難保了,悉檀寺的弘辯方丈這又是發了什么瘋,才要再惹上一身騷?難不成是病急亂投醫,債多了不愁?

    “阿掝林!祖先保佑,你沒事就好……”

    木家兩名侍衛對品照恭恭敬敬地行禮,似乎對于他安然無恙也感到相當的欣慰,但此時沒有再多做寒暄,“今天我們兩兄弟,其實是奉命護送要人前來?!?

    弘辯方丈宛如園中那棵斑駁不材的老樹,在無數的年輪刻劃之下,已經對世間的險惡風雨司空見慣,轉頭朝著吳之茂凜然問道。

    “吳總兵,老衲今日可以對天發誓,悉檀寺絕對不曾殺害妙寶法王——如若不信,便去問問噶舉派的諸位高僧吧!”

    木家護衛之中的那人,此時終于摘下了厚重的斗篷,露出了文質彬彬、面白無須的模樣,解袍的手指纖細修長,看著就像一位養尊處優的文人雅士,只有在眼角、手掌密密細紋處,才能看出歲月流逝的痕跡。

    但下一刻,面對著這位毫無氣勢的文人雅士,噶舉僧派之中有人竟然發出了極為激烈的喊聲。就算是瞧見天崩地裂,這些喇嘛也不該如此震驚失態才對!

    只見兩鬢斑白的贊善護法猛然站起,一腳踩在墊地僧袍之上,竟然將華貴衣袍都撕出破口,但他完全來不及顧惜,就雙手顫抖著又猛然拜倒在地,青磚地面猛然一震,甚至磕出鮮血!

    “老法王!您……您怎么會在這里??!”

    右側護法喇嘛也淚眼重重,緊隨其后拜倒在地,哭聲震驚法云閣內,然而身后隨行的年輕喇嘛們,卻全都懵懂無比地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兩位大喇嘛到底在激動什么。

    特別值得關注的是,噶舉派內同樣無動于衷、甚至面色有些晦暗的人中,就有堪布喇嘛其人。

    他們記得老紅帽法王,明明在數年前就已經突然猝死,隨后才有十一世妙寶法王云丹強巴紹位,而老法王身體胖碩,五官如虎,跟眼前之人截然不同——

    而就算眼前之人是老法王乘愿再來的轉世之身,也不可能在幾年之間,就變成個年近古稀的老者吧?

    “老法王……你不是在第十一繞迥水馬年,就被紅帽法王宣布圓寂么……”

    護法喇嘛涕泗縱橫,緊緊抱住了面前年歲尚不及他的老者褲腿,而老者以手摩其頂,如在佛前授記,對著護法、贊善兩喇嘛溫言說道。

    “丹增、索朗,好久不見了。那年固始汗率兵進犯,突然將我緝拿問罪,幸好有護法喇嘛以身相替,我才得以逃脫。流離五年之后,我躲藏到麗江的木氏土司府中,多年來得蒙照拂。”

    陳年舊事娓娓道來,老法王對舊部訴說著這些年如何隱居弘法、游歷云南,噶舉派另外的人也逐漸明白過來老者的身份,竟然是十八年前便宣告圓寂的第十世妙寶法王,卻英多吉!

    隨著喇嘛們的列次跪伏、高盛頌唱,吳之茂只感覺如遭雷擊,雙手麻痹無法動彈!

    好一個麗江木家,竟然敢擅自將第十世妙寶法王匿藏在府中這么多年,并且隱忍至今才將明牌打出,給了平西王府一次迎頭重擊!

    難怪弘辯和尚敢如此篤定自信,原來前面都是在故布疑陣、拖延時間,只為暴露出噶舉派的更多破綻!

    什么邊事為重?!什么人命關天?!

    只要第十世妙寶法王尚在人世,那就不存在第十一世妙寶法王轉世之事,那么死在雞足山上的那個人,就不過是一個不知姓名的冒牌貨,他吳之茂想要挑撥雙方對立的計劃,現在是一點用場都派不上了!

    另外更麻煩的,則是堪布喇嘛此人。

    先前吳之茂與他暗中商議訂下約計,都是為了共同對付悉檀禪寺,可光看他現在茫然無知的模樣,就知道先前弘辯指認他為逃奴顧行的事情真實不誣——

    否則以他噶舉僧派最長的年紀,怎么可能不認識十世法王,十世法王又怎么可能冷眼對他!

    眼見押錯了寶,吳之茂頓時如坐針氈。

    隨著十世法王出山重掌大局,噶舉僧派瞬間就成了悉檀禪寺的天然盟友,攻守之勢竟在弘辯方丈不動聲色的布局下,場面瞬間逆轉了!

    “啟稟法王,這堪布喇嘛用心叵測,我們曾見他與人深夜密謀、行蹤詭異,此次挑釁雞足山之事,也是出自他的謀劃!”

    贊善喇嘛當著眾人,將所知之事對十世妙寶法王和盤托出,木家侍衛帶刀在側,更是對外嚴陣以待,防止有人暴起作亂。吳之茂眼見得魂驚魄動,生怕對方知曉自己與堪布喇嘛密談的事情!

    他們原本是密談好了洪承疇所獻擁寇自重的計劃,屆時由噶舉僧派挑動邊釁,平西王府派人抵御,雙方弄虛作假,借此共享富貴。

    這若是被指認他勾結康藏,吳之茂非但別想上任四川總兵之職,恐怕他的人頭都先要不保!

    此時,堪布喇嘛發出了震天笑聲,用威脅的眼神看著吳之茂。

    護法喇嘛猛然想起,堪布喇嘛今早忽將他座下隨行喇嘛弟子盡數派出,導致今天噶舉僧派在場中的人數最為稀少,心中頓時覺得情況不妙,連忙問道。

    “堪布!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們噶舉派現在只奉法王號令,休得胡來!”

    陷入了眾叛親離處境的堪布喇嘛,儼然成了孤家寡人,然而此時卻表現得尤為冷靜,殘丑外表露出的竟是一抹冷笑。

    “弘辯!今天論法算你贏了,但最后贏的人,一定是我!”

    隨著日正當午,悉檀禪寺之中逐漸響起了嘈雜喧鬧之聲,法云閣外不斷有僧眾奔走呼喊相告,齊聲吶喊寺中起火。

    從法云閣窗欞往外看去,只見規模宏大的悉檀禪寺中濃煙滾滾,火光即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擋不住耀眼顏色,竟然從四面八方都傳開了起火爆裂、廊柱崩折的響動。

    悉檀禪寺眾僧睚眥欲裂,想起前一段時間雞足山屢屢遭遇地龍翻身,許多屋宇崩塌損毀、亟待修繕,而噶舉僧派自稱為表善意,也曾派喇嘛前來助力。

    如今看來,這根本就是一場陰謀,只為了借機將引火燃油等物藏入其中,直待今日的放火燒寺!

    而弘辯方丈這幾日為了給安仁上人祈福,聚集僧眾晝夜念《華嚴經》,更導致了悉檀寺中的防衛空虛,才有如今宵小之輩趁火打劫的厄難。

    堪布喇嘛此時笑得肆無忌憚,多年來滔天的恨意終于不再多做掩飾,宛如毒蛇噴吐著汁液,只求沾染到每一個仇人。

    然而弘辯方丈卻站在原地面露慈悲之色,從懷中掏出一封陳舊至極的書信,扔到了堪布喇嘛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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