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江聞又摸了摸她的頭。 “還不清楚。現下這條路可不好走,我怕你們走丟了,就先在亭子里陪你們。” 傅凝蝶猶豫不定地看著,很想幫江聞弄清楚這是哪里,可等她來來回回地抬頭四眺,只覺得小腦袋瓜里更加混沌了。 “別看了。好徒兒啊,為師問你們一個問題。” 江聞微微笑著,今天似乎溫柔地過了頭,聲音如空山細雨般飄飄灑灑,讓人癡醉,“你們后不后悔遇見我?” 洪文定率先堅定地回答道:“沒有師父,我還是逃亡天涯的欽犯。” 傅凝蝶也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想也不想地緊忙回答道。 “對呀,你在說什么呀師父?沒遇到你的話,我可能都被砍頭了,哪有機會后悔。雖然跟著你經常挨餓受凍、淋雨吹風的,日子過得跟當叫花子土匪一樣……” 傅凝蝶嘴快,差點就把心里話說吐嚕了,連忙狡黠地斜睨了一眼另外兩人,順勢補充道,“但只要咱們能每天在一塊,我都樂意!” 江聞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 “我愚蠢的徒弟喲,都說了我們是武夷派,不是污衣派,難道你們跟我這么久,就沒有享過福嗎?” 小石頭點了點頭,補充道。 “嗯,跟著師父能泡熱水澡、能吃大饃饃,還能天天跟人打架。家里只會教我讀書算賬,沒意思。” 江聞皺著眉看著拆臺的小石頭,一時也鬧不清他這腦子是靈光還是愚鈍,只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可為師我回想起來,竟然從沒跟你們說過我自己的事,收徒弟也只是自顧自地打算。有時我都覺得自己很虛偽,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出于功利,還是真發了善心。” 江聞還是微微笑著,傅凝蝶只覺得今天的師父很古怪,整個人似乎變得很遙遠、很陌生,就像她小時候追著戲臺上的花旦抱她,可當她看見花旦卸了戲彩、變成個鵝蛋臉的男子,卻又僵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舉措了。 “那我也不后悔!” 凝蝶賭氣似的拌了個鬼臉,扭回過頭去不看江聞,想用這種方式惹怒并喚回熟悉的師父。 江聞聽言之后,果然毫不客氣地將她抓進懷里,拿雙手揉捏凝蝶肥嘟嘟的臉頰。 “我管你后不后悔,我后悔還不行嗎?你們一個個都那么能吃,每次下館子的店家都以為來了旅行團,我武夷派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這個小丫頭該當何罪?” 說著說著,江聞又把傅凝蝶從懷里放出來,自暴自棄似的繼續說道。 “那我也管不了,很多事情真的說不準。有些事對于你們來說這些可能還太早,但是如果不早點跟你們說,等以后發覺可能就晚了。” “咱們閑著沒事,今天就跟你們說說,為師之前行走江湖的事情吧……” 隨后,江聞就絮絮叨叨地對著徒弟們,講起了自己浪跡江湖的一些瑣事,小到某日路邊吃到的一碗素面、某天兜里找到的一枚銅板,都表現得新奇激動不已;然而到了他們感興趣的部分,大到經歷一場生死恩仇、挫敗一樁武林陰謀,卻都平靜得像是電視機前的看客。 他說這些年來,自己曾把腳步印在無數道路街口,也曾在江湖上與無數人把酒言歡,可待到天亮以后風塵一洗,卻忽然只覺得索然無味,便想也不想地、撤身將自己從浮世中抽離,乃至連個名字都不愿意留下。 這些雞鳴枕上、夜氣方回的感觸,多年來似乎一直糾纏著他不放,可細細想來,大概只因繁華靡麗、過眼皆空的真相,本就是愚昧世人自欺欺人也擺脫不了的束縛。 渾渾噩噩、游游蕩蕩,直至江聞在一本佛經上,驟然讀到釋迦摩尼“浮屠不三宿桑下”的故典,渾身顫抖。 典故說的是,釋迦摩尼讓僧人不得在同一棵桑樹下連宿三個夜晚,否則會日久生情,成其牽掛,他才明白自己所思所想、所觸所感,竟然都出自內心的抵觸,他一直都想著家鄉的一草一木,大抵已經不啻于對解脫西方世界的向往,而如今的經歷也真實不虛,彼此之間出現不可調和的矛盾,才會驟然生出和大覺大悟的佛陀如出一轍的念頭。 那一刻的他不敢想象,當初能微笑著向五比丘訴說這些戒律的佛陀,內心究竟經歷過、承受著多么巨大的寂寞。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