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粗魯的聲音逐漸色厲內荏,呼吸之間散發出濃重的惡臭氣味,混合著死尸與糞臭般的慘烈,體表有大大小小的癍瘤蠕動和畸殘肢體,仍在滲液的身體正在一團褐布單地下劇烈顫抖著。 “你就是那個怪物吧?” 對方惡毒地嘲笑著,“他們說地窖下面有個轉世靈童。他從小聰明過人,從襁褓之時就被紅帽法王悉心培養,只可惜一場重病之后雙目近乎失明、身軀歪曲佝僂,丑到爹媽都不愿相認,七八歲了還形似孩童,連自已行走都做不到。” “最后紅帽法王也知道,此子再也無法接任黑帽法王之位,就將他扔到這個密室里封閉,給點吃的任由自生自滅,防止轉世失敗之事外泄。” 笑音在狹小的密室里砰然作響,傳蕩得越來越劇烈,對方幾乎要笑得背過氣去,可摩醯首羅天王卻翻了個身沒有言語,用盲眼盯著對外的一個小窗,此刻正咕嚕咕嚕地掉進來一個事物。 那是一顆黃白色的飴糖,還有一張隨著熾烈陽光照耀而來的紅撲撲小臉。 惡毒的謾罵像被掐住了脖子,轉而襲來一陣濃到窒息的嫉妒。 “你快吃吧,爹爹不讓我到這里,呆久了該被發現了。” 外面的聲音絮絮叨叨地,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樣朝小窗說著,“今天你怎么不跟我說話呀?是心情不好嗎?你的聲音可好聽了。” “以前我生病的時候,爹爹說吃糖就會好了,果然每次都能好起來,聽說你病的嚴重,可能要多吃幾顆,我下一次再帶給你哦!” “放心吧,我會救你出去的!” 說完小小身影就躡手躡腳地從小窗外離開了,只剩下密室中那副佝僂扭曲的身體,一直躲藏在陰暗的角落里。 摩醯首羅天王一直緊鑼密鼓地修煉著,并未聽懂也不去理會外界之事,可密室里的人仿佛剛剛回過神來,大喘了一口氣后繼續噴吐著毒汁:“丑八怪,這世上竟然還有人惦記著你,她是不是還沒見過你的丑樣?” “嘿嘿,我認識她。我就是被她爹的馬隊送進來的,小丫頭見到我的時候嚇得六神無主,隔著老遠都不敢看我,你這模樣比我還不到哪里去,等露了真身事情就好玩了……” 就這樣,對方還在噴吐著毒液,摩醯首羅天王卻恍若未覺,躺在地上就像一具形同虛設的尸體。 他也察覺這具身體存在萎痹之疾,單獨修練拙火定只會耗損根基,活生生把自己練死。但這點小問題也難不倒摩醯首羅天王,他果斷將精力投入了夢境成就法的修煉當中,隨著浩瀚無匹的精神力展開,這具孱弱軀體額前猛然刻上了一道虹印,混沌到不辨顏色的睡夢之霧開始籠罩,整個密室的景象都開始隨著加速而扭曲模糊,仿佛被人按下了快進鍵。 一切紛擾都在時間長河的碾壓下變得破碎,摩醯首羅天王身體里的力量也在慢慢恢復,即便他只是艱難地日進一步,在這樣的加速加持下也變得飛速,從被困到破境,似乎已經逐漸可期了。 摩醯首羅天王心中逐漸清晰,江聞看來是先將妙寶法王的內景篡改得面目全非,想要給自己破境增加難度,短短時間此人就能在滅盡定中做到這一步,當真是令人佩服,只可惜對方的算盤要落空了。 摩醯首羅天王露出了冷笑,因為他自己也在江聞的內景境下了絆子,如此一來雙方交換戰場又回到同一起跑線,占據優勢的還是自己,在那若六法的加持之下,摩醯首羅天王顯然已經勝券在握了。 ——【虛吉飛來寺,黃昏】—— 夢境成就法的盡頭是以禪定與夢境實相成就眠空光明,摩醯首羅天王正不分晝夜地加速修煉著,而在他加速夢境的時間里,虛吉飛來寺中也出了一些變化。 比如經常給他帶糖的小姑娘終究是食言了。 然而不是她再也沒有來過,而是她經營漢藏馬隊的爹爹感染時疫去世,那支馬隊也一哄而散,只留下孤身一人的小姑娘無處可去,成為寺廟一帶乞食的孩童。 后面再來的小姑娘,臉色已經不復先前的紅潤,淚痕也因反復擦拭變為傷痕結痂,最終殘留在了臉頰上,但她還是會經常帶著不知哪里揀來的野果,再從小窗里扔進來,并且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最近的遭遇。 那些孩童的閑話翻來覆去說著,她似乎毫不在意密室之中的冷漠,又似乎摩醯首羅天王只是飄離于這個故事的幽靈,一切劇情都在隨著時間而有條不紊地行進著,變化著。 再比如密室里渾身惡臭的人,也在一段時間后被喇嘛抬走了,再回來時已經渾身是深可見骨的傷痕,神態奄奄一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有那雙充滿憎恨與嫉妒的眼睛仍舊黑到發亮,死死盯著摩醯首羅天王的方向。 再沒過多久,又有一群喇嘛闖入密室,手持羚羊、雄鹿、野馬、牦牛、老虎、豹子等尸體,用身上切除下來的殘肢與器官,擺滿在了蜷縮于地的摩醯首羅天王身邊,蘸著獸血畫下了繁復細膩的金剛曼荼羅大陣,以血肉壇城將他圍繞在其中—— 隨后拿起鎏金杵錘,一寸一寸地砸碎了摩醯首羅天王的四肢骨骼。 夢境加速中的摩醯首羅天王沒有痛覺,他也早就勘破了恨痛無常的生死大夢,自然不會因為此事而分神,這些形狀詭秘的喇嘛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在黃昏前來,將摩醯首羅天王打得筋骨盡碎之后,仔細照著唐卡上的種種畫像,用各種不明藥汁涂抹捏合。 漸漸的,不管是異于常人的廣長舌相、四十齒相,還是雄偉如獸的上身獅子相、膝如鹿王相,亦或者是匪夷所思的目紺青色、馬陰藏相,喇嘛們都在摩醯首羅天王的身體初見端倪,一切就如同摶土造人般有條不紊。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摩醯首羅天王已經隱隱觸摸到了破開內景境的邊緣,他此時的身體也從一個不再長大的萎痹孩童,變成了儼然三十二相俱全的再世佛陀之姿。 銅鑒當中映照出的,已然是妙寶法王的臉,摩醯首羅天王有些疑惑,難道江聞只覺得這樣的肉體折磨就能讓自己崩潰? 密室同囚之人看著摩醯首羅天王,樣貌依舊憎惡嫌棄,眼睛里也充斥著癲狂的嫉妒,但摩醯首羅天王卻從他的語態神色中,覺察到了一絲對能忍之人的敬畏。 “千刀萬剮、粉身碎骨的痛,這幾年你都忍過來了,是不是想靠著這個皮囊去找馬隊的小丫頭?你們真是不可理喻……” 對方啐了一口痰,繼續不屑地說道,“你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沒發現小姑娘已經好久沒來了嗎?我聽說她這幾年出落得標致——漢人嘛,怎么也比你們這些風吹日曬的強——” “據說她已經自薦當紅帽法王的空行母去了,被帶去紅帽法王的福德須彌寺,你小子就別癡人說夢了。” 摩醯首羅天王并不在意對方所說,獨自站起身來,密室同囚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灘爛泥,八年來第一次獨自站了起來,光禿禿的頭頂浮現出七彩光輪,宛如夢幻。 這具宛若新生的身體此時受夢觀成就法甚深威神力的加持,身體里的地、水、火、風、空五種元素循環往復涌動,沖刷著已然殘存不多的我執,每一呼吸都更在覺醒著人體八識的種種神通。 摩醯首羅天王每輕輕踏出一步,四周就有一道疾風呼嘯著掠過,但只有細細觀察后才能發現,這道“無形的風”源自于如有實質的時光流逝,以摩醯首羅天王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隨著他的舉手投足,四周事物都在快速變化著。 “無形的風”不斷吹過,只見狹窄的密室外木紋累積、灰塵屢疊、初雪消融、綠葉抽放、密室同囚之人臉上也多了一道道虔誠而靜謐的皺紋,朝著摩醯首羅天王跪拜頂。 腳下的時間還在加快,并且畫面越來越跳躍,虛吉飛來寺里往來的僧侶人影幾乎變成了一道道流光溢彩,茫漠不可分辨。 直到他再次猛然睜開眼,雙目神光如有實質地照澈虛室,摩醯首羅天王冥冥中察覺到破境的時機已到,便一掌震開密室門鎖。 他站在虛吉飛來寺中,隨著破境時間到來,外界相較似乎已經過去了一年,直到他走出密室才發現,自己原來身處一處方形塔座,上為寶瓶狀的舍利塔之下,由此被困多年。 ——【虛吉飛來寺,破曉】—— 摩醯首羅天王料想,江聞看來并不清楚像他這樣精修斷法多年的大覺悟者,內懷徹骨之大悲,外現無比之威猛相,是絕不會被這樣寥寥幻象所困鎖! 遠方的啟明星正在閃爍,在這一刻,摩醯首羅天王終于摒除一切干擾,入于甚深的慧觀之中,在天際明星即將升起的時候,即將再次證得無上正等正覺。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