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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莫思身外無窮事(上)-《詭秘武林:俠客揮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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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醯首羅天王也盤腿坐下,借用著妙寶法王那張平日里謙遜有禮的面容開口說話,周身上下卻透出金剛石一般的鋒芒勇猛,竟然也不再動手,似乎對話語交鋒也有著絕對自信。

    “我今日前來,無非是想叩華首重門,拜迦葉尊者。當初世尊拈花,迦葉微笑,我佛弟子欲見要妙,不知此舉有何不妥,諸位又何故阻攔?”

    江聞卻狀作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華首石門,又看了一眼摩醯首羅天王,做出非常疑惑的模樣說道。

    “拈花微笑?世上竟有此事?”

    摩醯首羅天王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這是我佛門的一樁公案。當初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但江聞卻更加遺憾地說道:“這些無稽之談,怎么能當真呢?”

    摩醯首羅天王皺起眉頭,似乎已經不打算搭理這個無知之人,卻沒想到江聞像連珠炮一般繼續說道。

    “據在下所知,成書于北宋的《景德傳燈錄》、《祖堂集》,書中尚無此拈花微笑的說法,唯曾提及佛陀‘說法住世四十九年,后告弟子摩訶迦葉:吾以清凈法眼,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正法。將付于汝。汝當護持’之語。”

    “我先前借住悉檀禪寺,翻遍大藏經書,也察覺‘拈花微笑’這則故事從未見諸于禪宗燈錄外的佛教經書,分明是后人編纂而出逐步加工,直至南宋淳熙十年的《聯燈會要》,才有了你方才口中的版本?!?

    “由此林林總總證據,從其建構知其次第,拈花微笑顯然是宋人借用道家‘大音希聲’之意,故意編造出的高深意蘊典故,你又何苦來枉費時間?”

    摩醯首羅天王的表情從忿怒漸為深思,最終陷入了眉頭緊皺的模樣,出言反駁道。

    “想不到閣下竟然深通佛典,那想必也知道淳熙十五年的《人天眼目》卷五引《宗門雜錄》,提及王安石曾經見到‘’拈花微笑‘……”

    江聞哈哈一笑,瞬間接上了話題。

    “你說的可是王荊公吹噓,自己曾在內府翰苑偶見《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三卷,不僅看過世尊登座拈花示眾的記載,還特意說此經多談帝王事佛請問,所以秘藏世無聞者?”

    “我們暫且不說這樣彎來繞去的引用記載,里面會有多少的水份,單說王荊公特意說這部經書被秘藏時,口吻像不像鄉野村夫竄閑話的時候,特意說一句‘這事是我朋友親眼所見’,卻絕口不提這個朋友是誰——像這樣越是打邏輯補丁,就越顯得寫作的人心虛。”

    江聞似乎還是意猶未盡,繼續說道,“再說這部《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雖然世所不傳,但在下卻曾經在扶桑東瀛見過這部所謂的‘經書’,其中非但文義淺薄,里面還摻雜著中原才有的五時八教判釋、相分、自性分等文字,分明就是扶桑人自唐朝天臺宗學佛之后,偽托天竺西人之所做,王荊公縱然雜通百家卻未能專注,偶爾被人騙了也是理所當然?!?

    摩醯首羅天王愕然許久,沒想到自己會在這里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可忽然間的神態卻猛然一變,哈哈大笑了起來。

    “閣下果然多聞善辯,我差點也被你所誘變。我今日來此處的目的,又不是勘驗什么拈花微笑真偽!”

    “正如你所說,當初佛陀滅度之前將衣缽交與摩訶迦葉,又由迦葉尊者主持三藏圣典結集,我前來參拜有何不妥?閣下何必辯此白馬非馬之論?”

    摩醯首羅天王終究沒有被江聞所迷惑,很快察覺到了江聞辯論的漏洞就是“白馬非馬”,想要靠著“拈花微笑”不存在,誘使對方認為拜迦葉無用轉而離開。

    在引經據典方面一旦失利,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以退為進,當摩醯首羅天王跳出這個爭辯不再執迷于細節時,江聞的目的也就不敗而敗了。

    “哈哈,你果然聰辨非凡,可是還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明白沒有?”

    江聞不驕不躁地繼續說道,“三藏法師在《大唐西域記》中載:‘迦葉承旨主持正法,結集既已,至第二十年,厭世無常,將入寂滅,乃往雞足山?!f的是佛滅度之后,迦葉尊者沒有涅槃,而是選擇入雞足山入定,隱覆于山窟后大山自合。”

    “可三藏法師所說的這座雞足山,乃是西方天竺的耆阇崛山,只是因其‘直上三峰,狀如雞足’故而別稱,其實這山上有很多鷲鳥,真名應為靈鷲山,音譯為耆阇崛!你來此賓川野地又有何裨益?!”

    這件事情雖然有些難以接受,但情況非常明顯,兩千年前釋迦摩尼的弟子迦葉,怎么可能會跑來當時還鳥不拉屎的云南,選擇守衣入定等待新佛出世?這不是在南轅北轍嗎?

    來自后世的江聞非常清楚這件事,同時也更能跳出眼前的局限,客觀看待層累問題。

    腳下這座云南雞足山原名九曲山,在明代以前稱九曲山或九重巖山。直至元明之間的大理奇書《白古通記》一書中,才首先將九曲山改稱為雞足山,佛教史料清晰記載雞足山在印度,孰真孰偽不言而喻。

    這也是為什么雞足山上的寺廟,雖然都自稱源流悠久,實際上卻以悉檀禪寺這樣的新建廟宇為尊——

    雞足山上的佛教建筑,部分始建于唐代,但由于廟小人少,沒有名氣,所以到了明代景泰年間仍然“尚無佛法足書”。多虧了《白古通記》的成書流傳,才將大理說成是妙香佛國、雞足山是迦葉尊者之道場,情況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方有無數僧俗聞名紛至沓來。如此看來源流上,大家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好得意的?

    江聞笑著看向摩醯首羅天王,他的邏輯鏈已經非常完整了,腳下這座雞足山是假,自然迦葉尊者隱于華首巖也是假,那么今日摩醯首羅天王大開殺戒來到山上,就是天下一等一的滑稽之事!

    摩醯首羅天王深吸一口氣,緊抿雙唇,似乎已經被江聞一番言論所駁倒,可他臉上卻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神態上卻更像是看透了對方偽裝的智者,甚至不屑于批駁對方的錯漏之處。

    “原來是我看錯閣下了,竟然從《白古通記》中循章逐句地學佛,如此不過是焦芽敗種,不能覺悟菩提……”

    摩醯首羅天王繼續說著,眼中的堅定決絕絲毫沒有改變。

    短暫的和平轉瞬被戳破,兩人不約而同地站起身來,不約而同地揮起雙掌,以澎湃到極限的掌力對撞在了一起,散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腳下各自出現一處驚人深坑,堅忍的大地仿佛都要承載不住這樣的力量,崩碎更是成片片塵埃墜入深淵。

    雙掌之后身形移換,江聞借力從摩醯首羅天王的頭頂高空越過,轉而來到了安仁上人所處的華首重巖方位,立足之后卻飄忽不定地調息片刻,才緩解了致命沸騰著的內息。

    “那日闖入法云閣的黑衣人,果然是你!”

    江聞沉聲說道,“只可惜我沒料到你的法門如此神奇,竟然連身形氣脈的路數,都能如脫胎換骨般地迥異!”

    那日在法云閣中的黑衣人,招數雖然穩壓安仁上人,但功力尚且不及江聞,若是平地對決,他有十成把握能夠將對方擒拿。

    但今天再次交手,江聞只覺得對方的功力已然異乎尋常,長江三疊浪般的濤濤內力觸及對方身體,竟然如拍擊在銅皮鐵骨之上再無絲毫反饋,就連對方是如何出手如何撤掌,這樣的細節都看不真切。

    更神奇的是,江聞可以確定摩醯首羅天王體內沒有絲毫內力的痕跡,因為方才交手的瞬間,北冥真氣就已經如風卷殘云般涌過對方的經脈穴道,卻沒能帶回來一丁點的收獲,牽引對方一絲的氣機。

    種種獨特離奇的征兆只能說明一件事,摩醯首羅天王并為修煉內力,甚至可能從未修煉過武功,他出手剛強捷悍所依仗的,是一種將內氣外體融為一爐、筋骨血脈鑄成精鋼的獨特法門,就像釋迦擲象功一樣渾然天成!

    更不巧的是,這樣的橫練敵手正是江聞目前最為忌憚的,他身上的巔峰一成功力縱使想要取巧,也敵不過對方這般穩扎穩打,真動起手來勝負只在五五之數。

    江聞降龍十八掌再次使出,至剛至猛的掌力沿著任督二脈涌現于掌心,化為驚世駭俗的風雷咆哮擊中摩醯首羅天王手臂,所到之處就算是萬仞山巖也不可能完好無損。

    但摩醯首羅天王面色不變,雙臂反掌承接沖擊,隨后以肘為拳頂住了江聞的掌心,任憑寒山內力一波又一波地侵襲,卻好像近乎完美地溶解在了他的身上。兩人保持著交接的姿勢比拼著力道,降龍十八掌的剛猛第一次遇見敵手,見招拆招之下兩人交鋒越來越快,速度竟然還在江聞出手之上,轉瞬又是無功而返!

    “好一個至剛至快!江某佩服!”

    如江聞能夠藏拙守勢,摩醯首羅天王自然也能懂得隱藏實力,簡簡單單的兩招之后江聞就明白了,摩醯首羅天王對于武學的造詣并不弱于自己,甚至是到了臻于化境、信手拈來的程度,這樣的對手不論手段還是心智,都堪稱是前所未逢的存在。

    “現在怎么跟他娘的白門樓之后似的,人人都有不下呂布之勇?!”

    江聞悻悻撤身返回,摩醯首羅天王隨后才不自然地放下手臂,輕輕搖動身軀,仿佛真正的給他造成困擾的不是江聞的種種手段,而是為了應對江聞而朝著華首巖抬起手臂,加重了他哪怕矗立著也要承受的泰山壓頂。

    “閣下號稱動口不動手,可依我看,這手上的功夫可一點不弱?!?

    摩醯首羅天王微微一笑,臉上滿是傲然之色,仿佛這全天下,有人能夠被他夸獎已經是難得的榮譽了。

    “剎那三世,過去未來,十世古今,不離當念。閣下如何能明白,我能清晰地回憶起當年佛陀在這雞足山金頂,華首巖前傳《大幻化網密續》的情形,當時的我作為佛陀弟子之一,也參與其中,安能有假?”

    如果沒有這些特異之處,江聞只會覺得妙寶法王是個天生的精神分裂,不知何時分裂出了一個名叫摩醯首羅天王傲慢自大的人格,可現在所見的一切都在強迫他接受一個現實,那就是摩醯首羅天王是個實實在在、真真切切存在的高手,就連他也不能小覷。

    江聞站在原地雙目冷冽,以腳尖踢了一下樣貌慘不忍睹的安仁上人。

    “大師,還想要裝死?已經試探到這個地步了,你也該知道點什么了吧?”

    華首巖前方生死不明的老和尚,此時才緩緩支撐起身體,虛弱無比地說道,“江施主未免也太瞧得起老和尚了,我剛才可是真的差點圓寂了?!?

    安仁上人艱難地盤坐于地,身上折斷的骨頭也還處于畸形的模樣,只剩一口護住心脈的真氣吊著,艱難說道。

    “此魔熟知淳熙年間‘拈花微笑’之典,又因《白古通記》將雞足山認作迦葉道場,顯然是生在南宋之后,而口音似是而非,不南不北,又合該在明之前,如此算來,應該是元代之生人?!?

    江聞轉頭看著安仁上人。

    “大師,我讓你來分析,不是讓你來怪力亂神的。難不成你真覺得對方會是個借尸還魂的古人?又或者真就是他口中的摩醯首羅天王?”

    安仁上人沒好氣地看著江聞。

    “江施主,你方才既然故意用典,想要探知此魔身份,心中肯定有和我一樣的疑慮,何必出言調侃呢?”

    江聞無奈地哈哈一笑,對于這些顛覆認知的東西只能暫且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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