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這位老方丈也是個妙人,竟然能寵辱不驚地自己找好臺階下去,隨后便以雙手撫平僧衣角,手持木槵子念珠坐回禪椅,重現(xiàn)出一副澹然慈悲的神態(tài),如果不是他餓得臉色都變了,江聞也差點就被他不沾凡塵的樣子所折服。 江聞輕咳一聲裝作剛才無事發(fā)生,將奪還的古舊書冊攤放在桌上,開門見山地說道。 “弘辯方丈,這就是你要找回的東西,江某此行挫敗強(qiáng)敵幸不辱命?!? 弘辯方丈看著桌上的古舊書冊愣怔片刻,隨著念珠轉(zhuǎn)動似乎正逐漸安定心神,緩緩開口說道。 “多謝檀越奪回此物,否則老衲全寺上下總有百人也無能為力,只能眼看賊人得手離去。哎,你們可知道面前這本是什么書?” 江聞微微皺眉:“在下粗略翻過,似乎是一本文人游覽的記述。只不過我一直想不明白,它為什么會藏在一名和尚的瘞骨塔里。” “如今老衲也不再隱瞞,個中緣由,就讓老衲為二位解釋吧。” 弘辯方丈緩緩頷首,又艱難起身,從密室中拿出了另一本裝訂成冊的典籍。 “他們想找的其實是這個,只是因為當(dāng)夜安仁師弟舍身相護(hù),對方才沒能得手,轉(zhuǎn)而想去往山上四處搜尋?!? 江聞與駱?biāo)獌憾ň慈ィ灰娛撬木頃煌咨票4嬖诿苁抑?,紙頁封皮甚至不曾沾染灰塵,只因年深日久略微泛黃,卻也讓逶迤字跡更顯出幾分厚重。 兩人順理成章地看向封皮,也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這幾卷書的名字——《雞足山志》。 “檀越,你所奪回來的殘稿與這部山志,其實都出自同一人之手。老衲隱約猜到對方是為此而來,平西王的人馬只因在法云閣中遍搜不到,才會不顧身份地去做出開挖墳?zāi)埂穆妒〉膼盒??!? 江聞神色恍然,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法云閣中會一片狼藉,蒙面人卻勐然去而復(fù)返。 弘辯方丈隨即言說,當(dāng)夜安仁上人正在法云閣中靜修值守,一眼看透了對方的來意,只是在交手后察覺難以取勝,便推倒二樓經(jīng)書混淆視聽,讓蒙面人誤以為這部《雞足山志》就藏在其中,白白浪費(fèi)了時間精力。 等到蒙面人遍尋不獲想轉(zhuǎn)往別處,又有幸佛祖保佑,在機(jī)緣巧合地被江聞撞見,于是便抓緊最后時間奔回法云閣,仍想要找出安仁上人拼死守住的東西,這才會惡斗一場后無功而返。 這一夜下來,兩人的武功強(qiáng)弱固然懸殊,但黑衣人在智斗一途上,可謂是徹徹底底落入了安仁上人設(shè)下的心理陷阱。 但對方中計是基于想不到安仁會以命相博,竟然只為了迷惑自己,如果不是擔(dān)心更多僧眾被害,安仁也不必出此下策,想到此時仍然生死不明的師弟,弘辯方丈深深嘆息,伸手關(guān)上了禪室中靠迴廊的那扇窗戶,防止聲音傳到外面去。 “弘辯方丈,這部《雞足山志》有什么獨(dú)特之處,為何平西王府大費(fèi)周章地想來搶奪?” 江聞疑惑不解地問道,“您先前也提到了悉檀寺中貴藏的諸多典籍,珍惜、孤散、亡佚、散落的古籍更是不計其數(shù),為何你們師兄弟都偏偏認(rèn)定平西王府是為它而來?” 面對江聞的再次發(fā)問,弘辯方丈悄然捻動念珠,壓低聲音道。 “畢竟這本書,乃是徐居士當(dāng)年在山上親自編撰采聞,逾三月才寫就的孤本啊……” 隨后,他以瘦皺老邁的手掌翻開了《雞足山志》的封皮,顯露出了作者的名字。 ——江左霞客徐弘祖。 江聞愣愣地看著面前四卷古舊的書籍,表情忽然格外生動起來,瞬瞚之間已經(jīng)將志書抓在手里,嚇得老方丈以為對方這是要突發(fā)惡疾。 “想不到、真想不到??!這部徐霞客先生的遺著,江某三生有幸,居然還能一睹為快……” 江聞眉飛色舞地翻開《雞足山志》,用尚且健好的左手摩挲紙冊,眼中滿是喜出望外的光景,瀏覽過書目了枚舉山貌水文、佛事釋僧、名宦鄉(xiāng)賢、靈異景致、特產(chǎn)塔墓的紙冊,雖然僅僅四卷,卻已經(jīng)將雞足山的風(fēng)景名勝、人文景觀囊括其中,足以見證前人其中耗費(fèi)的精力。 弘辯方丈看著江聞的惡疾沒有激化的趨勢,又見他全身心投入的模樣,縱使有些困惑,卻也只是猜到對方或許有藏書雅癖,才會對這本不曾刊印就險些佚失的書籍爆發(fā)出如此熱情—— 但他絕對想不到的是,江聞所說的“三生有幸”并非只是一個形容。 徐弘祖,字振之,號霞客,明代地理學(xué)家、旅行家和文學(xué)家,這或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出現(xiàn)在書本上的名字,以《徐霞客游記》名聞天下。 江聞很羨慕眼前的老和尚,因為如今車馬很慢,一輩子也遇不到幾個神經(jīng)病,而他穿越前科技發(fā)達(dá),足不出戶就碰見千里之外的憨批。 被迫成為俠客前的江聞曾經(jīng)到麗江旅游,在雞足山上了解過相關(guān)的故事,清楚記得徐霞客萬里行程的最后一段,便是結(jié)束在這里。當(dāng)年的徐霞客登雞山,搜羅故籍、重覽勝景之后,自九月至次年正月駐扎在悉檀寺潛心纂修,可惜最終成稿四卷便因病中止。 弘辯方丈見江聞沉浸其中,便慈眉善目地對著駱?biāo)獌航忉尩馈? “這位施主果然博學(xué)多聞。沒錯,這部就是崇禎十二年九月,徐振之應(yīng)云南麗江世襲土知府木增之請,在雞足山修志數(shù)月而始就的山志?!? 江聞眼中有光,翻書的動作不見減慢,甚至使出了少林絕技拈花指的運(yùn)勁法門,只為了避免指掌摩擦傷及薄脆的書頁。 因為在后世,徐霞客苦心所修《雞山志》早已佚失,僅在后世流傳的《徐霞客游記校注》中殘存山志摘目三冊,即《雞山志目》《雞山志略一》和《雞山志略二》,讓后人勉強(qiáng)可窺原書之一斑。 認(rèn)真想來,如果不算徐弘祖多年記錄而成的《徐霞客游記》一書,那么這本《雞足山志》才應(yīng)該是徐霞客此生的最后著作,只可惜徐霞客當(dāng)初的志稿毀于順治年間,傳說未及木刻刊行就突遭兵燹,只剩下殘余篇目讓后來修志之人得以借鑒。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