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如今的江聞已經可以落落大方地承認自己的綽號,鑒于他心態素來良好,當一個人接受了自己的綽號,那他就是無敵的! 反正他只要刻意不去想身在福州城里的老友林震南、徒弟林平之,倒也吃得香睡得著,偶爾還會拿出《九幽真經》和《七夬劍氣》瞎翻瞎看,打發無聊的時光。 傅凝蝶似懂非懂地坐在江聞旁邊的椅子上,晃蕩著腳惆悵地望著天空,又回憶起了先前滿城閑逛、吃遍美食的日子。 “師父,你說什么時候才能放晴?我都好久沒有出過門了?!? 江聞熟思片刻后搖了搖頭,并沒有回答。 今天是二月初五。 這一天原定是駱元通金盆洗手大會后群雄宴的日子,可在武林人士越發行蹤成迷的情況下,如今是否應該赴宴,在江聞看來還是個兩可之數。 江聞今天特意考教徒弟就是想吩咐三個孩子,今天務必留好警惕之心,說不得自己這個武夷派掌門,就要只身前去赴宴探探虛實,也好弄清楚廣州城到底發生了什么。 “江大俠,府門外……有人找……” 雷府的管家忽然從青云巷里趕來,恐怕是特意尋著江聞的蹤跡而來,說話卻吞吞吐吐不肯盡述。 江聞從深思中回過神,好奇地說道:“那把客人請進來便是了,偏廳離大門才幾步路?難不成要我自己去請?” 可管家卻頗有些為難地回答道:“不是不是,江大俠您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對方是個乞丐,我擔心萬一是詐名而來煩擾到您老人家……” 有乞丐找自己? 江聞瞬間從梳背椅上支起身來,一拍掌心心想事情轉機這就來了。這時候會跑來找自己的人,恐怕是借宿城東貢院附近的范興漢! 自己昨天試圖找范興漢好幾次,雷府下人卻說城東貢院外空空蕩蕩,并未發現過身材高大的乞丐蹤跡,周邊居民也表示并未見過此人,因此江聞只好偷偷留下個記號,希望對方回來時看見。 先前范興漢失蹤兩三天,說不得就是偷偷前去打探消息,如今調查出了結果,趕來要和自己分享的。 “愣著干啥,快點有請啊!” 管家忙不迭地又跑回了大門,繼而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就有一道人影從花廳外慌張地走來。 此人也是破破爛爛、千縫百衲的乞丐打扮,可身材遠不如范興漢高大,衣服下擺沾滿泥漿污水,此時正淅瀝瀝地滴落在地,在青磚上留下一道深色的異味污痕,顯然是冒著大雨徒步而來,怪不得管家支支吾吾卻不肯放進來。 “江大俠,你們快點走!這座城呆不得了!” 對方跌跌撞撞地闖進偏廳里,自顧自掀開被雨澆濕的邋遢長發,嚇得傅凝蝶從椅子上跳了下去跑開,江聞這才看清他瞎了一只眼的丑陋容貌。 “獨老三,怎么是你?” 來人原來不是范興漢,而是關帝會的乞丐頭子之一的獨老三。他此時形貌頗為凄慘,就跟泥水里打滾跌跤過一樣,入眼處衣服扯破、頭發打結,早沒了先前關帝廟中狠辣果決、野心勃勃的模樣。 獨老三不待氣喘勻,就連忙繼續說道:“您先聽我說,天黑前帶著徒弟們快些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小花園中的魚池種滿蓮葉,雨珠在翠葉面上翻滾跳躍好不熱鬧,不盈尺的小錦鯉卻被沸反的水面嚇得無處容身,只好躲藏在葉底上下搖晃,惶惶然不知所措。 魚戲蓮葉本是美景,但此時云重雨沉,小魚悶在水里喘不上氣,只好不時地將嘴探出水面。從江聞角度此時看來,獨老三這張驚駭欲絕的面容,竟與這些長大嘴巴探出水面的小魚如出一轍,全然無力面對熟知小世界以外的狂風暴雨。 “獨老三,每逢大事須有靜氣,莫要如此慌張不安。你不妨把事情詳細地告訴江某,我幫你也想一條出路就是了?!? 見江聞穩坐泰山,獨老三這才強打起幾分精神,強壓住內心的不安打算好好把事情說完,可細思之下千頭萬緒,竟然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良久才沙啞著嗓子說道。 “江大俠不愧是干大事的人……” 獨老三一咬牙,終于把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和盤托出。 “您……可知道平南王爺遇刺的消息?” 江聞眉頭一皺,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無數個念頭,隨后又一齊歸于湮滅般的平靜,站起身來走出兩步,忽然攏手回頭望向獨老三。 “……尚可喜遇刺?這是你打聽到的消息嗎?” 獨老三慌忙點頭:“正是。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消息,不然以關帝會里這樣的小人物,如何能得知這些機要……” 見江聞神色不變,獨老三繼續說道自己打聽到的消息。 兩天前尚可喜前去光孝寺禮佛,邀了寺院主持天然禪師共談佛法,寺中卻突然竄出來一位身手矯捷的刺客,從門外連殺十二名著甲親衛,鋒芒直指尚可喜的行在。 光孝禪寺當天依舊游人如織,天然禪師特意開辟閑置的別院招待尚可喜,來勢洶洶的刺客剛被親衛拼死阻擋住,兩側院墻又翻進來幾名身手不凡的刺客,左右夾擊的突然刺殺讓尚可喜也措手不及,幾乎就要命喪當場了。 幸好關鍵的時候天然禪師出手相救,以身擋住刺客的近身斬擊。隨后別院里聞聲趕來一名禪師,揮舞禪杖力戰幾名刺客,終于拖延到了足夠的時間,讓別院外得到消息。待那群被疑兵之計困住的尚家軍士一齊趕來,持盾護住家主,這才驅走了尚可喜的殞命之危。 “平南王爺據說手臂上被砍了一記,擋劍的天然禪師則是傷至肺腑、血流盈盆,至今都昏迷不醒。幸好他慈悲為念,在彌留之際還苦求尚可喜不要大開殺戒,說萬般罪責由他而起,故而此事尚未對外公布……” 獨老三說完這件事,額頭上淋漓的冷汗與雨水已經不相上下,看向一切事物都有傾覆之相,“平南王爺已經回去養傷,但誰都知道事情絕不可能就此了結!我手下的花子昨夜就見到有人在抓捕武林人士,一遇反抗格殺勿論,這必定是尚府的手筆!” 江聞知道他對尚可喜遇刺的反應這么大,并不是因為膽小如鼠。 如果自己此時遠在千里之外,自然可以把尚可喜這老賊遇刺的消息當成佐酒之資,痛痛快快地浮一大白??扇缃裢瑯由碓趶V州城中,尚可喜遇刺的事情可就變成一件驚天大事了。 清順治七年,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繼茂入粵,圍攻廣州九個月而不下。根據當時人戴耘野《行在陽秋》的記載,廣州市全民抵抗,攖城自守,男子上城,婦女饋餉,清兵則環圍城外,雙方展開了極為慘烈的攻防戰。 金庸先祖查繼佐的《罪惟錄》也記載,“北師兩王攻廣州不遺力,杜永和督守勤;副將張月總陸兵、吳文敏統水師,背城出戰,多捷?!? 這個情況讓清廷及尚耿兩王都措手不及。 原本清廷判斷這次南方的反叛,不過是一些首鼠兩端的武將在待價而沽,想趁著征南明委決不下時賺點便宜。畢竟此次反叛禍首、原廣州提督李成棟早就對于自己功勞極大,卻受到兩廣總督佟養甲的挾制而不滿,言辭之間頗有異議。 可到兩王入粵兵臨城下才發現,即便李成棟獨自領兵去江西造反,城中留守的準備嚴謹也超乎了他們的想象,原以為的順風而偃并不存在,反而是叛軍依靠倚城作戰,讓大意的清兵損失慘重。 根據《尚氏宗譜》記載清寇尸體在攻城地點下,很快就堆得幾乎和城墻一樣高??梢贿吺菆允夭唤档乃懶鄢牵贿吺鞘治哲娏顮畹亩酄栃?,兩王親率部曲攻城無果,尚可喜的弟弟清將尚可福在城下被擊斃,就連督戰的尚可喜都險象環生。 終于在圍城九個月之后,尚可喜依靠收買了城內叛徒,趁珠江退潮、濠塹水淺時,用木材鋪墊濠底讓水僅及馬腹,清兵的騎兵得以順利跨過護城河,一時萬眾鼓噪,耿繼茂當先率兵從城墻缺口蜂擁入城,開始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 《清史稿》的記載“繼茂與可喜攻下廣州,怒其民力守,盡殲其丁壯?!痹谏{下,尚可喜爆發出了極為恐怖的殺戮之意,城破后清軍血洗廣州,屠城總共前后計七日,波及左右四十里,所見之人盡行屠戮。 殺人十八鋪,填尸六脈渠,城中幾十萬百姓,呼兄喚弟,覓子尋爺,紛紛亂逃,哭聲震天動地。驚恐萬狀的老百姓紛紛躲到六脈渠里,前者未死后者已填,滿目都是手足蠕動。僥幸出城的人又碰上大雨,山洪驟至,霎間淹死了六七千人,廣州城的東西濠幾乎都被尸體填平了。 像這樣恐怖的殺戮才不過十年,幾乎導致廣州城內人口凋零,時至今日都沒有五世而居的家族,成為了廣州人永遠的痛,如今尚可喜又在波瀾不驚的廣州城中又被人刺殺,并且刺客險些得手,誰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