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這個問題很重要。 如果連江聞的入局都是幕后黑手的算計,那他還是連夜扛著火車逃離這座城市吧,雙方根本就不在一個量級。 幸好紅蓮圣母緩緩點頭。 “本教多次得罪貴派,紅陽圣童又落在了道長手里,不得不作此打算。一開始,我是想親自上門以表誠意,可惜福州的變故事出突然,本教黃護法便出此計策以為緩兵之計,卻沒想到道長會直奔福州城而來。” 果然如江聞所猜,白蓮教無力雙線作戰,因此他們在信中的威逼利誘,都是為了拖延時間,以便全力以赴來處理福州城的事情,可惜被江聞察覺到破綻,適得其反地直撲福州而來。 江聞這一連串前因后果都猜對了,只是沒猜到原本應該是惹事魁首的白蓮教,這次卻成了被連連算計的受害者。 聽到對方直接承認,江聞也就干脆把話說開了:“實不相瞞,之前的齟齬我壓根沒放在心上。今天特意過來只是想和你們說一聲,紅陽圣童自己選擇死在了武夷山上,連尸體都找不著了。” 見對方瞠目結舌,江聞連忙補充道,“人不是我殺的,不信你可以到武夷山問活下來的四名六甲神將,他們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四個還在我武夷派白吃白喝,有空把飯錢也結一下。” 聽到這個消息,虛弱的紅蓮圣母卻沒有什么特別的變化,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果然如此嗎……我見圣童最后一次來信時語氣決絕,緊趕慢趕卻還是晚了一步。道長且放心,我們不會遷怒別人。況且若圣童想跑,當今武林我相信也沒人能攔得住他。只是請別讓門外幾名姐妹知道。” “這是為何?” “好教道長知曉,其實明尊教凋零已久,如今的紅陽一脈,很多都是圣童爺爺撿來的孤苦之人,大家情義尚未報答,卻已經天人永隔了……” 江聞也緩緩嘆氣,也看得出面前人和紅陽圣童的關系匪淺:“節哀順變。我還是問下一個問題吧,如今城中到底在爭奪什么?” 紅蓮圣母收起哀思,從石床上坐起來,低聲說道:“這一切說起來,還是跟我教的黃護法有莫大的關系。黃護法本為城中義序黃氏的后輩,經營二酉齋書肆兼買賣些許古董字畫,依靠廣交各方勢力,照拂著本地的香眾。” “直到他在古墓中發掘到了一些難以言述的東西,事情才變得詭譎了起來。他開始疑神疑鬼,每日躲藏著蹤跡全無,而我來到福州城后打探才得知,他告訴給各方的消息居然完全不一樣!” “在給我的書信中,他說找到了前宋幽冥版刻《九幽真經》的下落;在向耿王府的密信中,他說永鎮幽泉的胞皇廟即將出世;在給清廷的消息里,他說塔巷中有摩尼寶珠的線索;而在他供職賬房的福威鏢局里,他卻說自己學會了出入幽冥的法子……” 聽到福威鏢局四個字,江聞就忍不住皺起了眉。 “黃護法這樣的行為,似乎有意引來各方覬覦,倒是和幕后黑手的行徑有幾分相似啊……” 難怪幕后黑手一直在針對福威鏢局,原來是因為福威鏢局,一直和這個核心人物有聯系,也怪不得林震南走進幽冥巷享殿的時候,會不自覺地表現出熟悉的模樣! 林震南這個傻子,一開始一定是以為自己并未爭奪、占有各方爭奪的東西,以為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可幕后黑手可不管這些,他就是個炸魚狂魔,不管殃及池魚、機會多寡都會上去炸個狠的! 江聞深吸了一口氣,對紅蓮圣母說道:“那你知道黃護法對我說了什么嗎?他對我說的是,福州城有鬼,幽冥巷有鬼!他發了瘋似地念叨著歷代鬼神之事,訴說起幽冥陰司的咎兆,然后把自己塞進了狹小的柜子里,在那暴斃而亡。” 聽到這話的紅蓮圣母面色慘白,驚恐與震畏兼而有之,以至于眼角的細紋也無法掩藏,露出了些許歲月的痕跡。 她仿佛遭遇了某種大恐怖,語帶顫抖地說道:“江道長,我能否也問個問題。” “圣母請講。” “我記得那封書信只提及泉州草庵寺,我想問問道長,你是怎么知道要來福州城的?” 江聞直截了當地說道:“你們送來的大殿營造圖冊里,封皮裱紙摻雜了福州府衙印鑒的公文紙托裱,我就猜到你們是在福州。” “……黃護法果然在懷疑我。” 紅蓮圣母深深嘆了一口氣,眼里露出了幾分的絕望,“這個破綻一定是他有意為之,目的也很簡單,就是給身處在武夷山的紅陽圣童送信,讓他趕快回來救自己。” “他是故意的?” 江聞皺起了眉,忽然覺得世事緣合果然難料。誰能想到這個暗訊兜兜轉轉,會碰巧落在江聞這個福威鏢局的盟友手中,這才引來他孤身入局。 不過這事也有幾分合情合理。福州乃是閩中古城,黃護法又在各大勢力都掛了號,只要江聞跟其中一方有些牽連,也必然會摻和進來。 紅蓮圣母慨嘆道:“沒錯,黃護法之所以甘愿當朝秦暮楚的反復小人,游走在各家勢力出賣消息,就是因為他一直懷疑有人要暗害他。他向來不相信除了紅陽圣童外的所有人,因此才利用這個辦法,瞞過了本教來傳遞消息……” “我能看出來他確實在怕死,不受控制地畏懼著死亡本身。” 江聞緩緩說道:“可惜黃護法還是死了,而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消息,終究也成為了一個謎團。” 紅蓮圣母卻獨自搖頭,有些憔悴地看向湖臺水榭之外。 “江道長,我猜你的最后一個問題,就是抓走我的幕后主使是誰。” 江聞暗暗點頭,佩服對方的聰慧。 “這個問題我會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只是牽扯到先前兩個問題的一些細節,容我慢慢說來。” “我先前說到黃護法向來不信任我,是因為黃護法在十三年前,曾在福州府任職幕僚,就是管理的公文印冊之事,手中多有這類紙冊。我爹當時身為福州知府,卻拷掠殘酷、貪瀆無度,更在清軍圍攻福州之日私通建奴,意圖開門獻城出賣隆武帝。” “然而兩人的仇讎極深,紅陽圣童當時也正在福州城中,出于義憤便聯合黃護法將我爹殺死,拋入一口深井之中。” 江聞嚇了一跳:“你們有殺父之仇,那你們兩個人怎么可能關系會好呢?這事紅陽圣童也參與了?” 江聞只感覺這白蓮教是有什么毛病,殺人全家再渡人出家嗎? 紅蓮圣母目光帶著泫然:“道長,你可知道的我當時又在哪里?” “你?” “那一天,我躺在棺材里。” 紅蓮圣母訴說著切膚之痛,表情卻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冷寂。 “自母親死后,我爹并未再娶,表面上也清正廉潔。然而背地里為了謀取錢財,命我嫁給城中丁家長子,又在即將成婚之日捏造謀反證據,將他們一網打盡,收入牢中日夜折磨拷打。” “我與丁家公子早有愛慕之情,因為不恥父親的為人,便日日去牢中看他。但我爹為了讓他絕望開口,就故意對他說我是逢場作戲,只為了一同謀取錢財。隨后我爹將我鎖在屋里,故意要將我嫁給城中守備。” 像這類的誅心之言一旦被放出來,作為一個弱女子想要洗清可就難如登天了,何況還是封建禮教最森嚴的明清。 “我自然誓死不從,以發簪劃爛了面容絕他念想,從此父女徹底交惡、再無恩情。隆武帝收到風聲搶先出城,我父親便在獻城投敵之日將我鎖入棺材中活埋,對外說我為國殉節宜加旌表,只為了把他干過的壞事統統掩蓋,改名換姓仕途再起……” 江聞聽著皺眉不已,這個故事太過耳熟以至于像編的一樣。可江聞很清楚,面前這人就算真要編故事,也不可能在某些細節上和他腦子里的,達到如此吻合的程度。 “好家伙。我現在才明白過來,你爹真是凌知府,也不愧是凌知府啊……” 江聞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怪話,紅蓮圣母卻能感覺到對方十分篤信,“后來呢?” “當時尚且埋土不久,紅陽圣童恰巧潛入府中聽到了衙役的談論,怒不可遏地擊殺了行兇衙役。他說家國大義與他無關,但世間有這種不養不教的混蛋父母,他無論如何也要管一管!” “紅陽圣童一掌將我爹顱骨拍碎,扔進古井之中。再后來兵荒馬亂,我便放棄名姓進了白蓮教,直到做了紅蓮圣母,把這些前塵往事埋在了心底。” 在歷史的滾滾洪流之間,有的人螳臂當車奮力一搏、有的人從流漂蕩和光同塵、有的人同流合污遺臭萬年,但更多的人只能是被裹挾著浩蕩而去,發不出一絲聲響,潦草地了卻這殘生。 畢竟在順逆大勢之前,尋常人又能鬧出幾分的動靜,讓那些自以為身高拄天、終日舉竿釣鰲的龍伯巨人們看上哪怕一眼呢? 她從凌家小姐到紅蓮圣母,這也只是冥冥中注定的那一步罷了。 “五毒熾盛苦,三界若火宅。況當此互相斗爭,弱肉強食,殺人之法,無奇不有,著實可嘆。” 江聞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搬出佛家的說法安慰一下對方。 佛經這些說法雖然用多了就是車轱轆話,但世間存有大苦大難還是沒錯的,爭斗也不可避免,做人總不能碰上貓抓老鼠去可憐老鼠、遇見老虎吃羊又去給羊報仇,這樣下去冤冤相報何時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