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快馬加鞭，很快來到了昭武胡在合黎山下的牧場。竇輔下馬后，將韁繩遞給張繡，自己大步走向營地，張繡牽著兩人的馬，跟在后頭。

    守門的昭武胡武士不認(rèn)識他，不過見到來的是漢人，還是阻攔下，盤問道：“站住！你們是什么人？”

    竇輔沒答話，直接推開他，大步朝營地中心的大帳走去，邊走邊喊：“北宮首領(lǐng)和李首領(lǐng)在嗎？夏公派我來，請你們兩位去令居飲酒！”

    守門的昭武胡武士追趕過來，被張繡伸手?jǐn)r下，一手拽住一個，他笑著對兩人說：“今天不打仗，只談喝酒，何必緊張呢？”

    李文侯聽出了竇輔的聲音，苦笑一聲，對北宮伯玉說：“還是來了。”北宮伯玉也重復(fù)道：“是啊，還是來了，也不知道我們兩個是什么下場。”

    還沒等他們起身出帳，竇輔已經(jīng)先掀開門簾，走了進來，讓張繡在外等待。見兩人坐著沒動，竇輔便伸手去拉李文侯，笑著問道：“李首領(lǐng)，不認(rèn)識小子了嗎？在允吾的時候，困于身份，多有得罪，還請見諒啊！”

    豈止是得罪，當(dāng)時因為李文侯的一時“眼拙”，沒認(rèn)出他和夏育，導(dǎo)致整個叛軍集團都被反正的漢軍趕出了允吾，李文侯腸子都悔青了。明明自己身邊有幾十號親信武士，卻被竇輔扮成雜胡表忠心蒙了眼，讓他進到郡守府，救走了一干重要人物。

    要知道，滇猛原計劃是一旦劫持成功，就讓邊章和韓遂作為領(lǐng)兵大將、籠絡(luò)住涼州漢羌人心的。然而千里之堤，潰于蟻穴，竇輔與夏育竟然硬生生將涼州的局勢挽回。

    李文侯看了看北宮伯玉，后者開口問道：“夏育派你來做什么，要將我二人的頭顱掛到洛陽城頭去嗎？”

    “兩位首領(lǐng)這是什么意思呢？刺殺前護羌校尉冷征，是宋健干的，反叛的主謀是先零羌大豪滇猛，和義從胡有什么關(guān)系？”竇輔笑嘻嘻地坐在胡床上。

    沒關(guān)系？李文侯有些心動，他以往一直是愿意親近漢朝的，而北宮伯玉也十分詫異。竇輔見兩人沒接話，干脆問了一句：“這個冬天很難熬吧？”

    其實他就是明知故問，協(xié)助夏育給湟中義從胡發(fā)糧的那幾天，他才知道七大種在一個冬天幾乎減員過半。昭武這邊還不如湟水，地域更加靠北，氣候也更加寒冷，大漢再不來人，昭武的義從胡就要滅絕了。

    北宮伯玉舉起左手，示意給竇輔看。竇輔定睛一看，北宮伯玉的這只左手，居然連手指都凍掉了兩根。這下更直觀了，看來張掖的新任太守傅燮足夠冷酷，昭武胡一天不請求投降，他就一天不管，活生生讓北宮伯玉變成了殘疾。

    李文侯別過頭去，又落淚了，不止北宮伯玉，他的左腳的腳趾也凍掉了三根。

    竇輔長嘆一聲，這確實太過凄慘。他對兩人說道：“湟中義從胡已經(jīng)重新歸附了，二位首領(lǐng)也請回歸吧。只要愿意回歸，我馬上以護羌校尉部的名義，向張掖賒糧賑濟部落。”

    一聽說大漢愿意接受他們，李文侯十分欣喜，北宮伯玉還有些懷疑，問竇輔道：“不要拿假話欺騙，你說要張掖出糧賑濟部落，難道是洛陽的皇帝大發(fā)善心、調(diào)撥錢糧到?jīng)鲋輥砹藛幔俊?

    竇輔笑道：“這倒沒有，不過涼州的楊刺史他們給夏公送來了一筆錢，加上關(guān)中那邊的皇甫車騎籌措了一大筆錢，拿出一少部分來購買糧食，也夠你們吃到秋收了。皇甫車騎是安定郡朝那縣人士，他的叔父你們應(yīng)該很熟悉吧？”

    李文侯接話道：“皇甫將軍的叔父，難道是威明大人？”他聽到安定郡朝那縣這個籍貫，也知道了竇輔說的那人，應(yīng)當(dāng)就是皇甫嵩的叔父皇甫規(guī)，表字威明。皇甫規(guī)也擔(dān)任過護羌校尉，在羌人中的口碑，遠(yuǎn)遠(yuǎn)超過段颎，后者只是靠軍功震懾諸部，皇甫規(guī)則是恩威并施，義從胡大多都受過他的接濟。

    竇輔點了點頭，又對沉默著的北宮伯玉說道：“北宮首領(lǐng)還沒有決定下嗎？”李文侯急了，推了一把北宮伯玉，勸說道：“別猶豫了，你要讓昭武胡滅族嗎？”

    聽到“滅族”兩個字，北宮伯玉心中一顫，頓時也想通了，不再有抵觸心理，他和李文侯跪倒在竇輔面前，表示愿意歸附。竇輔大喜過望，趕忙扶起兩人，然后說道：“夏校尉已經(jīng)和北地、張掖兩郡進擊先零羌，有湟中義從騎士隨軍，兩位首領(lǐng)就不必參戰(zhàn)了。小子這就去郡府申請開倉放糧。”

    張掖郡的郡府在觻（音同路）得縣，離昭武縣很近。張掖郡丞和竇輔在隴縣見過面，因此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下來，先就近安排觻得縣和昭武縣運糧，如果不夠，再從屋蘭和刪丹兩個縣轉(zhuǎn)運。

    拿著郡府開具的公文，竇輔又帶著張繡和弛刑士跑了一圈，臨時充當(dāng)“通訊員”，向這四個縣傳遞了郡府的命令，這才回到昭武縣寺休息。

    其實原本是不需要他親自通知的，但是為了能真的把賑濟昭武胡這件事落實下去，他只能親自去，責(zé)無旁貸。

    沒辦法，要是換了別人，沒有這個三百石的官身，天知道地方的縣長會怎么糊弄北宮伯玉和李文侯？他雖然年紀(jì)小，是初次到?jīng)鲋轂楣佟]見過這種事，但是父親胡騰從尚書臺的文檔中抄錄過很多類似事件，各種缺斤少兩、以次充好，反正就是拿羌胡不當(dāng)人。甚至可以說“十次羌亂九敷衍、還有一次是欠錢。”

    聯(lián)絡(luò)好各縣以后，竇輔又在昭武縣停留了三天，監(jiān)督縣府放糧，直到親眼看著昭武胡每一戶都領(lǐng)到了足量的糧食，他才帶著張繡和弛刑士一起，返回令居向夏育復(fù)命。

    北地那邊的戰(zhàn)事他毫不關(guān)注。夏育、蓋勛、傅燮這樣的強大陣容，在沒有宦官和州部拖后腿的前提下，可以說是所向無敵。別說先零羌，就是涼州東部的羌人合在一起，也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