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九月，開學典禮之后，逢山縣女子高中，第一次掛起了高考倒計時牌。學校太窮了，買不起那種高級的電子屏，張寒梅就讓王巧麗在網上找了個便宜的商家，定做了一個巨大的塑料橫幅，掛在教學樓門框上，老師們又用撿來的泡沫塑料，手工制作了一些阿拉伯數字，用墨汁染上顏色，再將這些數字粘在塑料橫幅上。

    這個簡陋的倒計時牌，意味著女高第一屆畢業班沖刺階段開啟，每一天早上，老師們站上搖搖晃晃的簡陋木梯，更換倒計時牌上的數字。

    一個月后的某個中午，學生們午休了，同為高三班主任的張虹老師和王蕓老師查房過后準備抓緊時間回辦公室批改作業，兩人結伴經過這個簡陋的倒計時牌時，張虹老師突然停下了腳步，仰頭望著頭頂上的泡沫塑料數字。

    “怎么了？”王蕓老師也跟著停下腳步，望著落在她身后的張虹。

    “就是……”張虹老師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有些感慨！我突然想起了以前在省實驗中學的時候了。那時候我也當過高三班主任，實驗中學的高三倒計時牌是電子屏，很大，上面還滾動播放一些勵志格言，給學生們鼓勁。那時候……唉！算了，我只是覺得，咱們的孩子們實在太不容易了。”

    王蕓老師退了兩步，也站在了張虹老師身邊，和她一起抬頭望著頭頂上的倒計時牌：“以前我在市里中學的時候，學校里的倒計時牌也是電子的。咱們女高的孩子們，的確太不容易了，基礎差，只能拼命花時間刷題。幸好孩子們能吃苦。”

    “是啊！”張虹微微嘆了口氣：“不說別的，外面的孩子上高三，那家長都是變著法的給做好吃的補充營養，咱們學校的這些姑娘，上了高三，還舍不得頓頓吃肉。”

    “能一樣嘛！”王蕓老師搖搖頭：“咱們一切都靠資助和捐贈，校長為了讓孩子們吃飽穿暖，可真的算是拼上命了。外頭孩子上高三，那是一家子跟著努力，孩子只管學習就好。家里有考生的，都恨不得全家上陣搞保障。可咱們的孩子們，除了我們這些老師，什么都沒有。上了高三，連個約定俗成的高三動員家長會都沒開過。”

    “家長會……”張虹老師忍不住神色黯然：“唉！恐怕有家長連什么是高考都弄不明白。”

    “我們也有別人比不上的呀。”王蕓老師突然笑了：“咱們雖然不開家長會，可是校長能一家一家的家訪，這除了咱們，還有哪所學校能做到？”

    “可也是。”一聽到這個，張虹老師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家長那邊指望不上，我們就多承擔點，孩子們都這么努力了，我們這些當老師的，也要竭盡全力的護著她們往前沖呀！”

    “很對！”王蕓點點頭，兩位老師相視一笑，接著繼續邁步向辦公室走。

    “誒，”進辦公室之前，王蕓老師突然又開口說道：“你說，咱們是不是也該辦點活動，給高三孩子們鼓鼓勁，加加油呀？孩子們一直這樣努力，精神上總會有疲憊的時候，鼓勵還是挺重要的。”

    “辦活動呀……”張虹猶豫了一下：“可是沒有時間呢……”

    雖然覺得時間緊張，但張虹和王蕓，還是在教務會議上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希望能給女高第一屆高三生，辦個活動鼓鼓勁。

    “這倒跟我想到一起去了。”張寒梅聽到她們的建議之后，立刻笑了：“咱們學校的圍墻有一半已經起來了，我看著墻上空蕩蕩的，正想著咱們是不是也該有個校訓寫在墻上。剛好前些日子咱們縣教育局不是組織縣中校長們去市一中參觀學習嗎，我們去那天趕上人家市一中的高三誓師大會。我回來后就想，咱們也該弄個高三誓詞之類的，當做口號每天課間操組織孩子們喊一喊，給自己鼓鼓勁，你們覺得怎么樣？”

    “挺好呀。”老師們一齊點頭：“弄個簡單明了的誓詞，也不用太長，氣勢足一點。”

    “你們看看。”張寒梅翻開了自己的筆記本，拿出三頁紙遞給了老師們：“這是我臨時擬的，一個是高三誓詞，另外一個是校訓，最后一頁，是我覺得咱們校門上那塊空蕩蕩的，是不是可以寫兩句標語，作為給孩子們的提醒，讓她們出門前都看一遍，我擬了兩句，你們看看合適不合適。”

    “別的先不提，我覺得這個不錯！”老師們傳閱完那三張紙之后，趙老師先拿起其中一張笑了：“非常有必要，而且這幾句話也合適，我們就作為校長寄語刻在校門上吧！”

    “孩子們：走出校門，請遵守社會道德，家庭美德，獨處時請自律。”

    “作為寄語的確很合適。”其他老師也紛紛點頭。

    “校訓這個……”退休返聘的李老師沉吟片刻之后說道：“剛強、勤敏、寬厚、知禮，四個詞，我覺得還可以再加個‘慈惠’，你們覺得怎么樣？‘惻隱其心，訓以慈惠；流宥其過，哀矜典刑。’取其仁愛惠和之意。”

    “挺好。”張寒梅點點頭：“其他老師呢，還有什么建議？”

    “李老師這樣一說，我倒想起《左傳》里‘共儉以行禮，而慈惠以布政’這句話了。”王蕓老師也開口說道：“我們不如在校訓里加上‘質樸’吧。”

    “很有必要。”張寒梅點點頭：“那現在六個詞，剛強、勤敏、寬厚、慈惠、知禮、質樸，還有沒有老師有意見？”

    “咱們學校是女校，”劉文躍老師開口說道：“剛強這個詞要不要再斟酌？有必要向女學生強調‘剛強’這樣的思想品質嗎？”

    “如果是別的學校，也許沒必要。”張寒梅答道：“但我們的學校，有必要！大山中的姑娘，必須足夠剛強堅韌才行，你不夠強，怎么能夠靠著自己，從山里走出來？我們就算再給她們提供機會，她們受不了，不肯努力，我們也是干著急沒辦法。家庭條件差，環境影響也不好，周圍人反復給她洗腦，說讀書沒用，不如嫁人靠人養活，時間長了姑娘自己也覺得，學習太苦了，還不如回家喂豬輕松呢，那你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