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寒梅原本以為，她需要花些功夫說服何金花的母親。但沒想到，她話音剛落，何金花的媽媽就連連點頭：“老師說的對！老師就是老師，這道理說得可清楚么！娃呀，媽嘴笨跟你說不通，你聽聽老師的話么。老師呀，金花這娃懂事著呢，但就是倔得很，我說了她好幾回了，但她主意大著么，就是不聽。”

    何金花的媽媽一把拉住女兒，往張寒梅的身邊一推，接著又開口說道：“這回你咋也得聽媽的，跟老師走，那道理老師講得多好，都對著么。你不要倔了么，媽能供你么。”

    張寒梅頓時一愣，她這才反應過來，何金花離開學校，并不是因為她媽媽反對她繼續念書，而是她主動停學。張寒梅轉頭看了看何金花家四處漏風的房子、破敗的院子，還有院子里那一茬被割得亂七八糟的韭菜，又看了看穿著破舊的母女倆，她當然能理解何金花為什么要放棄上學。

    這孩子是為了幫襯自己貧困而無助的母親，所以才主動放棄了上學的機會的。

    “我不去。”何金花還是一臉別扭的模樣，低著頭不肯看張寒梅：“我成績又不拔尖，去念書能念成個啥，還不如在家。”

    “金花，”張寒梅沒有順著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反而朝何金花開口問道：“鎮上蓋了新學校，你聽說過這件事沒？”

    “聽說了。”何金花點點頭答道：“前些日子村上有人去鎮上，看見四中附近施工么，聽說是新學校。”

    “新學校今年九月就要開學了，”張寒梅繼續說道：“是女子高中，只收女孩子，全免費，食宿學費都不要錢，我是校長。但現在只有一所教學樓，宿舍也都沒蓋好，去上學，條件可能艱苦一些，你愿意吃些苦，跟我走嗎？只要你跟我走，不要你家里額外掏一分錢，我保證，只要你肯努力，我一定想盡辦法努力將你送進大學校門。”

    “全免費……”何金花母女倆愣愣地看著張寒梅，像是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話。

    何金花的媽媽不懂，但何金花是知道的，上小學初中不要學費，因為國家規定義務教育不收錢。她之前在逢山四中上初中，因為她符合申請免費住宿，因此家里要掏的錢就是書本費和伙食費，因此媽媽才能咬著牙供她到初中畢業。

    但上高中不一樣，何金花離開學校之前，其實已經找高中的同學打聽過了，高中學費，一年要四百多塊呢，每學期還要交學雜費，她怎么上得起呀。

    雖然媽媽希望她繼續回學校念書，但何金花清楚自己的家境狀況，她知道，她上不起這個學，就算媽媽砸鍋賣鐵的供她，她也是念不起。所以她才主動離開了學校，不想讓媽媽繼續為了她的學費發愁。

    可剛剛張老師說什么？新學校是不要錢的，全免費？這是真的假的？

    “老師，”何金花沒開口，她媽媽就先困惑地問道：“娃上學不要錢，還管吃住，這是真的假的么，我活了這把年紀么，還沒聽過這樣的好事情么。不是蒙人的吧？我聽說，那山外頭壞人可多，把娃騙去賣了做工么。”

    “媽，你說啥呢。”何金花立刻戳了戳她母親：“人張老師不是說了，新學校她是校長。”

    “就是的，大姐，”一直旁聽沒吭聲的扶貧干部小周也笑著開口幫忙解釋：“張寒梅老師，可是咱們縣教育系統的一塊招牌，人家可是十七大代表，到人民大會堂去開會的，她怎么會騙你呢。張老師當校長的學校，這學校歸張老師管，您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小周的話，何金花的母親大半沒懂。但她抓住了之前被她漏掉的信息，那就是新學校歸張寒梅管，那她當然是相信的了。

    “還有這樣的好事！我們去！”何金花的母親瞬間一臉驚喜，她甚至不等女兒開口，就迫不及待地代替女兒答道：“一定去一定去！老師，啥時候上學呀，是讓娃現在跟著走么。”

    “不是。”張寒梅微笑著搖搖頭：“現在學校的教學樓還沒竣工呢，咱們和其他學校一樣，都是九月一號開學。還有幾個月，金花也不要浪費了。她去年六月初三畢業之后回了家，這眼看都快一年了，就在家做農活，也沒學習，得趕緊復習撿一撿，高中要求可和初中不一樣，想要考大學，那高中三年可不能放松，要努力。”

    “大學？我娃也能上大學！”何金花的母親雙眼放光，一臉向往的模樣，她立刻朝張寒梅保證道：“老師，你放心，我家金花苦的起，你領上她走，她肯定能下苦功好好學。”

    “媽……”何金花兩眼淚汪汪的扯著媽媽的衣角：“我去上學了，你咋辦么。”

    “啥咋辦。”何金花的母親笑了：“你上初中，媽這不也過來了么，一樣的。再說，人老師說了，管吃住，你不在家吃飯，媽還省了些嚼谷么，輕省。娃呀，你聽媽的，你真考上個像樣的學，那媽才是真的挺直腰桿了么。”

    “嗯。”何金花扯起袖口，使勁蹭了蹭眼淚，接著朝媽媽笑了：“媽，我去上學，你放心么，我苦的起，肯定能考上，讓你揚眉吐氣。”

    “看我娃，多聰明。”何金花的母親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頂：“這讀過書就是不一樣，說出來的話都比媽好聽么。揚眉吐氣，對，媽靠你揚眉吐氣。”

    “金花，”張寒梅看了看手拉手的母女倆，突然開口問道：“你家里再沒別人了嗎？你去鎮上上學，家里就媽媽一個人？”

    “以前有個弟弟，”何金花答道：“小時候急病沒了，我爸在外頭打工，我走了，我家就我媽在了，所以我……”

    “小周，”張寒梅轉頭看著跟她一起過來的扶貧干部：“這家里孤兒寡母的，孩子走了就剩下媽媽，您看能不能想想辦法，給金花媽媽在鎮上找個活兒干呀，也好讓娘倆離得近點，這苦水村路難走，金花出去上學，一個學期恐怕都沒空回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