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第一日，因為只是檢查而已，因此張寒梅并不需要人陪床，校長和幾位老師將她送進醫院之后，就匆匆離開回學校了。高考成績下來之前，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忙。

    張寒梅微笑著送走了自己的同事們之后，轉身回到了病房，她低頭在自己那個打了補丁的皮背包里翻了一陣子，拿出了一張銀行卡。

    今天辦住院手續的時候，押金是校長幫忙墊付的，但這筆錢她也不能總欠著。

    張寒梅從沒跟人提起過，養著五個女孩子，她的生活壓力的確有些大。她匆匆換上衣服，正想拿著銀行卡出門的時候，恰好周醫生進來了。

    “咦？張老師，這是去哪？”周醫生問道：“需要做的檢查，我都已經開好單子了，都在這里，省得你跑一趟么。”

    “那太好了。”張寒梅朝周醫生笑著伸出手：“單子都給我吧，我剛好順便去繳費。還有我想問一下，咱這附近有沒有銀行。”

    “四點了，銀行應該下班了。”周醫生看了看張寒梅手里的銀行卡，笑著答道：“不過不要緊，咱這現在已經可以刷銀行卡了。”

    “嗯。”張寒梅笑著朝周醫生點點頭：“我是想著，今天我住院押金不是學校幫忙墊付的嘛，我得先把錢還上。”

    “那急啥呢。”周醫生笑呵呵地答道：“你這在編教師，報銷比例挺高的。”

    “話雖如此，”張寒梅答道：“但是咱們平安鎮那地方你不是不知道，報銷周期真的挺長的，好幾個月都不算什么。今天住院押金也不知是學校墊付的，還是校長個人，不管怎樣，別給人家添麻煩。”

    “這倒也是。”周醫生點點頭：“別說咱鎮上，咱縣里的報銷周期也長著呢。縣上跟鎮里比是強些，但也是個國家級貧困縣，又窮又偏，真的跟大城市沒法比。所以張老師，我真挺佩服你的，好好的省城不呆，就這樣下決心調到咱四中去了。咋，真要下定決心一門心思扎根鄉村搞教育嘛。”

    “嗨，我就是個普通教師，哪來那么遠大的理想。”張寒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覺得……咱們鎮上的孩子學習條件跟城里孩子比，差距真的挺大的。像你這樣考出來的，你最清楚，起跑線就不公平，你得比城里孩子更努力百倍，才能擠進大學門檻。”

    “那是的。”周醫生也是十分感慨的模樣：“我當初在縣一中上高中，縣一中已經是咱們逢山縣最好的中學了，升學率也不高么，大家都是起早貪黑的學，都努力著呢，但到頭來咋樣么。我那一屆也就考上六個。現在好些，大學都擴招了么。”

    “但現在城里學校都百分之五六十，六七十的升學率，重點中學有些都能達到八九十的升學率了，咱們這里還是按人頭數。”張寒梅提起這個就想嘆氣：“差距還是太大了。”

    “張老師，”瞧見張寒梅的表情，周醫生忍不住笑了：“這里是醫院，你在這里就不要操心別的了。先把手術做了，身體養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么。”

    “對。”張寒梅笑著點點頭：“對了，周醫生，我想問一下，我這手術費用大概得多少錢呀，我好心里有個數。報銷周期挺長的，都得自己提前墊付，我好歹得先把錢準備出來。”

    “手術費用不算高。”因為張寒梅有公費醫療，所以周醫生也沒多想，直接實誠地答道：“這個手術不算復雜，不到三千塊就能做，剩下的檢查費用，還有住院和藥費，幾百塊應該夠了。不過，你這畢竟是癌，切下來做了活檢以后再說以后，如果需要，后期可能還需要做化療和內分泌治療。不過你放心，乳腺癌還是相對好治的，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交給我。”

    聽到三千塊這個數字之后，張寒梅的臉微微一僵，但她迅速收拾了表情，朝周醫生笑著道謝：“謝謝您啊周醫生，麻煩您了。”

    “你放心你放心，”周醫生又多安慰了張寒梅一句：“咱明天把檢查做了，看了結果以后，馬上排期手術，李老師親自交代的，那還不得特殊照顧么。心態放輕松，別緊張，治病嘛，心態最重要。”

    仔細交代過注意事項之后，周醫生離開了。張寒梅坐回到病床上，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銀行卡，發愁地嘆了口氣。

    她現在，是真的沒有太多存款。正式調到逢山四中之后，她的收入降了一點點，每個月幾百塊錢，要供著五個女孩子讀書壓力真的不輕。就算她已經盡量節省，但以前的存款還是慢慢見了底，現在這三千塊的手術費用……

    要不，還是打電話向親戚朋友先借一點？等手術完，報銷下來之后，再還上？也只能這樣了。張寒梅嘆了口氣。希望……希望她的活檢結果能好點，這樣后續治療不需要花太多錢。

    第二天，張寒梅的檢查排的滿滿的，上午下午都有。她一大早就起來做檢查，趁著中午午飯的空檔，她換上衣服，準備出去一趟。

    她計劃先去一趟銀行，查一查存款余額，接著再去打電話給自己的親戚朋友借錢。

    但她剛出門，就在醫院門口碰上了一齊來探望她的陳老師和李老師。陳老師手里捧著個大飯盒，用塑料袋裹得嚴嚴實實。

    “誒，小張，你去哪？”李老師問道：“今天不是做檢查嗎？在醫院還不老實點。”

    “李老師，陳老師，你們怎么來了？”張寒梅十分意外：“咱鎮上那么遠，你們來一趟多麻煩呀，昨天就說了不用來看我，我挺好的。”

    “好什么好，好還住醫院。”李老師扯著張寒梅往回走：“走走，回去，還沒吃午飯呢吧？我就說趕得及，陳老師的愛人特意給你熬了雞湯，我在家包了包子，你多吃點，攢點體力好做手術。誒，對了，你剛才是要干嘛去？有事的話，正好陳老師在，讓他幫你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