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牧天-《蒼茫之樗公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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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那么單純。
單純的天空,單純的草,單純的馬兒,單純的人,它從不會像山里面那樣,山里有樹林,樹林里面又有草,草頭上又有石頭,草下面又有沼澤,草里面則完全有可能是一支伺機而動的伏兵。所以草原的生活使人變得單純,即使是磐叔那樣從爾虞我詐的戰場上死里逃生的退伍軍人,在確認江十一和陳泌并非威脅后,他很快變成了熱情好客的主人。
“哈哈哈哈哈哈!”爺倆在草原的星空下爆發出豪放的笑聲,或許并不存在真的足以引人開懷大笑的理由,只是,單純的快樂而已。
穆懷陽把一根肥碩的羊腿抓在手里亂啃,下半張臉都沾滿了油污,他無須擔憂任何關乎形象的問題,因為在場的諸位沒人有形象。相比之下,江十一很少見地倒成了矜持的一方,他盡可能保持一個客人該有的拘謹,盡管羊肉很美味讓他也忍不住想趨之為瘋狂。
陳泌也很罕見地大笑,只是對聲音的克制依舊,無聲的歡快一種極其怪誕的場面,好在那對糙爺倆快樂得根本沒注意到這種細節。
“今天真是多謝你們的款待了。”江十一舉起裝滿馬奶酒的大碗向一老一小的兩位致敬,陳泌也趕緊跟上節奏,雙手捧起大碗相敬。
“跟咱們客氣啥哦,真是。”磐叔笑納了這份敬意,他把整碗酒灌進仰直了的喉管,然后打了個震耳欲聾的飽嗝,叫道:“今晚不醉不歸!痛快!”
人一旦年邁,總會不由自主地變得可愛,那樣的可愛形似孩童,某種意義上講,時日無多與涉世未深是類似的,這也成就了面前這對忘年交。尤其是像磐叔這種,遍覽了無數死生,歷經了歲月的枯榮的人,戰爭和馬群幾乎構成了他的全部記憶,再看到有年輕人接受戰爭洗禮時,不免有萬千感慨呼之欲出,只是受限于貧瘠的詞匯量,索性他便用暢懷大笑來抒發胸中的百感交集。
對江十一和陳泌來說,這種無法言喻而又無比單純的歡樂是珍貴的,毫不夸張地講,自有記憶以來,這幾乎可以說是第一次。常年與壓抑、狡詐、殘酷、血腥、恐懼打交道的江十一,首次發現人活著原來也是可以如此純粹的,別無他想,僅僅是享受此時此刻的,無與倫比的快樂。
江十一看了看穆懷陽,恍惚間,他竟把那氣質特異的半大孩子看成了狼赳。或許穆懷陽真的是另一個狼赳,或者說,他其實就是狼赳,只是痛苦的經歷造就了殘暴的狼赳,而快樂的經歷則造就了陽光的穆懷陽,沒人從一出生起就打算做個遭人恨的壞蛋,過分的強大與殘暴讓人忘了狼赳不過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
穆懷陽發覺了正在瞧著自己發愣的江十一,突然想起了江十一的承諾,便說道:
“你不是說要跟我講打仗的事嘛,來,快講!”
“哦,是。”江十一被拉回了現實,他于是清了清嗓子,想了想,開始說了。
“我就先從最近的那一場仗講起:那是在今年年初,在蚺原,我們遭遇了狼赳軍的主力,那是一場很慘烈的仗,在此之前我從未想過,人的尸體可以被堆得那么高,也從未想過,人,是可以被活活踩死的。”
“踩死?被敵軍踩死嗎?”
“被自己人踩死。”
“那......自己人為什么要把自己人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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