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巧遇人質-《喜劫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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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并肩而行,片刻后,陸鶴軒停下腳步。
平瀾問道:“怎么了?”
“你可否,放開我的袖子?”
平瀾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指確實還扣在陸鶴軒衣袖之上。
她捂嘴一笑:“對不住啦,陸兄。”
陸鶴軒未置一詞,兩人悶頭繼續往前走。
過了很久,平瀾聽見身側傳來一句低語——
“無事?!?
她嘴角忍不住微微彎起。
3
“你說的,便是這里?”
陸鶴軒抬頭看著眼前這幢香粉小樓,小樓之上有牌匾,上面寫著“怡紅院”三個端正大字。
有穿著妖艷風騷的女子腰肢輕擺,殷勤地湊上來想要挽陸鶴軒的胳膊,被戴著帷帽的平瀾不動聲色地隔開。
那女子也不介意,“咯咯咯”一笑,揚著手中的帕子風情萬種道:“客官,進來玩呀?!?
陸鶴軒扭頭就走。
“別別別!陸兄陸兄!且留步!留步啊!”平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拉住他的手臂,阻攔住他欲離開的腳步。
陸鶴軒被她拉回來,滿眼都是怒氣:“簡直胡鬧!你帶我來青樓?”
平瀾做低伏小道:“陸兄陸兄,息怒。你信我,天下沒有比青樓更合適聽傳言的地方了?!?
她貼近陸鶴軒小聲道:“青樓人多口雜,因女子多,男人又總愛在女人面前吹噓,且不信一個女子能掀起什么風浪,所以平素再謹慎顧忌的人,到了此處,都會變得口無遮攔,因此在這里你能聽到很多真實的秘聞。”
這聽起來倒有幾分道理。
平瀾見他疑色漸消,當即趁熱打鐵道:“再說,這來都來了……”
來都來了,就進去瞧瞧嘛不是?
這是一套相當神奇的說辭,陸鶴軒不經意間,就這么被說服了。
不出片刻,這兩人跨進了怡紅院的大門。
二人進去怡紅院,便有一體態雍容的老鴇前來相迎,見陸鶴軒雖衣裳樸實無華,卻生得氣宇軒昂,通身的好氣度,還未開口,便先掐了三分笑容。
“喲喲,貴客上門,請問客人您是坐大堂,還是雅座?抑或給您開個雅間?”
陸鶴軒哪里懂得這些個規矩,老鴇問起時,他臉上難得地帶了點局促。
平瀾在一旁看得好笑,也不忍心再看他被為難,便開口道:“雅座,多謝。”
嗓音清脆如銀鈴,是女兒家的聲音。
老鴇看向平瀾,臉上犯難:“這……這位女郎君您是……”
青樓女客止步,這是提都不用提的規矩。平瀾過往逛青樓時,也曾被攔下過,她要么使銀子,要么用她父親雍王爺的令牌狐假虎威,今日她本也想這么做,叫陸鶴軒拿出點銀子塞給老鴇。
但她突然靈機一動,被帷帽遮住的黑眸滴溜一轉,隨后,只聽她婉轉動聽的聲音自帷帽底下傳來——
“我是這位郎君的夫人?!?
陸鶴軒:“……”
老鴇:“???”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今日竟讓她見著夫妻二人一同來逛窯子的。
最終,老鴇為這二人安排了一個二樓的雅座,這里不若大堂那般嘈雜,也不會像雅間那般清凈,每一桌客人只隔著一層輕紗帷幔,不能瞧清彼此是誰,但又能清楚地聽見談話聲,正好滿足了平瀾和陸鶴軒想要打聽消息但又得掩人耳目的復雜心緒。
兩人入座后,樓下絲竹管弦聲起,有一戴著面紗的女子蓮步輕移,走至水臺中央坐下,懷抱琵琶,檀口輕啟,動聽的歌聲傳來。
君知妾有夫。
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
系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女子聲音凄清悱惻,纖纖素指撥弄著琴弦,將那最后一句反反復復唱了好幾遍。
平瀾不禁嘆了一聲,陸鶴軒朝她看過來。
她不明就里:“怎么了?”
“為何嘆氣?”
平瀾心道她方才只輕輕嘆了一聲氣,這都被他聽出來了?果然是習武之人,耳力甚好。
“她唱的是張籍的《節婦吟》,陸兄,你看那姑娘愁眉緊鎖,美目含淚,應是在借歌聲遣懷呢?!?
見陸鶴軒依舊一副不懂的樣子,平瀾只好耐心向他解釋:“這姑娘看著年歲不大,白紗覆面,而歷來勾欄瓦肆,有一個規矩,便是若有要出臺的姑娘,均得蒙住臉,客人競拍,價高者得,不管面紗之下是美是丑,概不退還?!?
她悠悠然抿了口清茶,對陸鶴軒道:“陸兄,依我看來,今晚應是這姑娘的開苞夜,但她明顯已經心有所屬,不能跟教坊媽媽說,只能唱一曲《節婦吟》,來排遣心中憂慮?!?
說到這里,她又好心多問了一句:“話說陸兄,你知道開苞是什么意思嗎?”
陸鶴軒:“……”
他還真不知道。
不過,這并不妨礙他猜出這不是什么好話。男人斂起了英俊的眉宇,低聲訓斥道:“你小小年紀,說的都是些什么污言穢語。”
“小小年紀”四個字一出口,高齡十八、馬上就要淪為大晁大齡待嫁貴女的平瀾老臉一紅,心道若是她爹在這里,必定會扯著陸鶴軒的耳朵大聲告訴他“她年紀可一點都不小了”!
正在平瀾慚愧不已之時,隔壁傳來一道年輕男人的聲音。
“原來如此,我還道那姑娘為何彈曲琵琶都彈哭了,多謝姑娘解惑?!?
嗓音清雅溫潤,聽著像是個溫文有禮的年輕公子哥兒。
平瀾和陸鶴軒望去,能看見帷幔之后,似乎有一個手搖折扇的男子。
平瀾笑道:“好說,好說?!?
只聽那男子又道:“我聽姑娘言語,內心覺得與姑娘頗為投緣,敢問姑娘芳名?”
“我姓阮?!?
剛說完,平瀾就看見陸鶴軒滿臉不贊同,她伸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他少安毋躁。
隔壁男子喚了一聲“阮姑娘”。
“阮姑娘似乎對青樓之事格外了解,可見姑娘不受世道左右,是個灑脫隨性之人,實在是令人佩服?!?
平瀾連道幾聲“不敢當”,隨后用一種心馳神往的語氣道:“要說灑脫隨性,這世間,也只那無極門掌門之子宮離稱得起。”
此話一出,便聽到隔壁傳來一道噴水聲,隨即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平瀾心道這位仁兄怕是有個什么癆癥,嘴上殷切詢問道:“兄臺這是怎么了?”
“咳咳咳,無事無事,姑娘你接著說?!?
“我聽聞宮離風流倜儻。”
“咳咳咳!”
“才情出眾?!?
“咳咳咳!”
“若得他一顧,妓者身價暴漲十倍,狎妓狎到他這個份上,實是我輩楷模?!?
“咳咳咳咳咳咳——”
平瀾一頓:“這位兄臺,你身體像是有點虛啊?!?
“我無礙,無礙,你接著說。”
對面陸鶴軒的眼神已經越來越怪異,手也忍不住放在了逝水劍上。為了防止他暴起傷人,平瀾只得別手在他耳邊小聲說道:“陸兄,為了大業?!?
說話間呼出的氣流猶如一條小銀蛇,鉆進了陸鶴軒的耳道,陸鶴軒的手反而抓得更緊了。
平瀾長嘆一聲:“唉!我對宮離神往已久,不知何日能得以見他一面,便足夠慰我平生了。”
隔壁又是咳了兩聲,隨后那男子仿佛頗不自然地道:“會有那一日的?!?
平瀾“嘶”了一聲,看來今日出師不利,掩人耳目打聽消息就這點不好,對方可能不知你的真正目的,便接不上你的話。
她心道今日這趟算是白跑了,興許還是按陸鶴軒的法子來得更加直截了當,把林逾靜從床上拖起來就是一頓毒打,就不信他堂堂一介林家之主,竟不知道現任武林盟盟主兒子的下落。
平瀾正要帶著陸鶴軒起身走人之時,樓下那名琵琶女的競拍開始了。
她剛剛抬起的屁股又順勢落回了軟榻之上。
還是那句話,反正來都來了嘛,那就繼續瞧瞧。
琵琶女起身盈盈一拜,看其身段,沈腰潘鬢,纖纖弱質,著實是個美人的樣子。
老鴇介紹她的名字是“柳鶯鶯”,這讓平瀾不禁想起家中那個憨蠢丫頭,同名不同命,若是換作她家的那個鶯鶯,估計老鴇這場競拍要賠得血本無歸。
柳鶯鶯得老鴇精心栽培數年,今晚正是她十五歲的生辰,也正是老鴇為她挑的開苞之夜,就為求著一個有緣人,來折下這朵嬌花。
自然,所謂有緣人,便是有錢人。
競拍正式開始,十兩銀子做底價,陸陸續續有人加錢,最后價格從十兩銀子一路飆升至五十兩,這已足夠一大家子人過個好年,因此又不斷有人退出這場角逐。
到最后,只剩下兩個人還在堅持。
一個是做書生裝扮的男子,眉目含情,面帶桃花,穿得窮酸,但招女人喜歡。
再看另一男子,長得……
罷了,還是不提了。
平瀾總算知道柳鶯鶯此時為何泫然若泣了。
這二人對了幾個來回,慢慢價錢已經漲到了八十兩,那書生面目漲紅,滿頭大汗,顯然已經到了他的極限。
隨后,平瀾見他朝臺上的柳鶯鶯投去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又緩緩地搖了搖頭,柳鶯鶯眼中絕望之意越發明顯。
無人繼續與另一男子競爭,眼看著老鴇即將宣布柳鶯鶯歸那位十分對不起群眾眼睛的仁兄所有,突然,寂靜的大廳里有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一百兩?!?
聲音一男一女,是來自只隔了一道帷幔的平瀾和那位體虛的公子。
那位肥頭大耳兄眼見到手的美人都要飛了,瞬間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道:“一百一十兩。”
平瀾慢悠悠道:“一百五十兩?!?
陸鶴軒抬眸看了她一眼,拿起酒杯在手中細細摩挲。
“一百六十兩。”對方加碼道。
“兩百兩。”這是隔壁那位體虛的公子說的。
平瀾輕飄飄道:“一千兩?!?
“啪——”
陸鶴軒手中的酒杯碎了。
平瀾一語既出,便聽見眾人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在大廳內響起。
肥頭大耳兄瞠目結舌,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平瀾輕笑一聲:“如何?這位姑娘可是歸我家夫君所有了?”
眾人的眼神又往陸鶴軒身上掃來。
平瀾彎起嘴角。
陸鶴軒突然出手按住她。
平瀾一愣,看見他一貫八風不動的臉上此刻竟然有了些恓惶,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她伸出手,隔著衣袖拍了拍陸鶴軒的手臂,是一個帶著安撫意味的動作。
陸鶴軒還未來得及領會她是什么意思,就只聽到隔壁傳來一句“一千五十兩”。
時間漸漸過去,肥頭大耳兄安靜如雞。
這場激烈的角逐最終由那位體虛公子取勝。
平瀾小聲對陸鶴軒道:“我就知道是他贏。”
她一雙靈動的眼眸里此時全是狡黠,方才突然加碼數倍,又出言挑釁,最后于激流之處全身而退,一手借力打力使得出神入化。
只是,她何來自信覺得隔壁那位會繼續將錢加下去,畢竟,一千多兩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平瀾從他眼中看出了疑惑,笑嘻嘻地向他解釋:“聽他說話,就知道這人人傻錢多,俗稱冤大頭?!?
陸鶴軒:“……”
她還不如不解釋。
柳鶯鶯的初夜以一千五十兩的高價賣出,老鴇喜不自勝,笑得合不攏嘴,連忙將隔壁那位從二樓請至一樓大廳。平瀾隔著雕花欄桿往下望去,才知道原來隔壁不止坐了一人,是兩個人。
打頭那個是一位翩翩公子,生得唇紅齒白,一雙小鹿眼漆黑有神,看著像是個年少不大的少年,應該就是方才與平瀾交談數句的體虛公子。跟在他身后的應該是他的仆從,身高八尺有余,著一身黑衣,面目兇悍,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同陸鶴軒有的一拼。
平瀾道:“我們也下去吧。”
一樓大廳里,老鴇將抱著琵琶的柳鶯鶯引至她的買主面前,并讓她摘下面紗。
柳鶯鶯依言摘下,翦水秋瞳,面若桃李,也著實是個美人,不過美人上唇處生了顆肉痣,就如一幅上好的美人圖,突然染了一滴墨汁。
四周依稀可以聽見幾聲惋惜的嘆聲。
精明的老鴇立即賠笑道:“公子,規矩可都說好了,銀貨兩訖,不得反悔的呀。”
那位公子好脾氣地笑了笑,倒不像是嫌棄柳鶯鶯的樣子,隨后他一指人群中的一個人,對老鴇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這位姑娘,還是由那位公子帶走吧?!?
他指的人,正是先前那位窮酸書生。
聽到他說的話,一直垂著頭的柳鶯鶯突然抬頭,淚盈于睫,眼中全是感激之意。
老鴇卻笑不出來,為難道:“公子,這樣不……不……”
“這樣很好。”平瀾上前,笑道,“你只管得了銀子便是,管他是自己獨享還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老鴇眼睛一轉,心道也是,她只要能拿著銀子就是了,管那么多作甚。
她轉向人群中那位書生,殷勤笑道:“是是是,那我們家鶯鶯,便由這位公子垂憐了。還請這位公子上樓去,洞房花燭夜,春宵值千金啊。”
平瀾忍不住笑:“這可真是值千金?!?
體虛公子也挑眉一笑:“這也得多謝阮姑娘?!?
聽出他話里有話,平瀾笑瞇瞇道:“兄臺智者仁心,我敬佩不已,兄臺今晚出的銀子,我愿承擔一半?!?
“哈哈哈哈哈,那便多謝你了?!?
“不謝,還未請教兄臺尊姓大名?”
那人高高拱手疏朗一笑:“在下不才,正是姑娘口中那位風流倜儻、才情出眾的無極門掌門獨子——宮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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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頓時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隨后,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那,平瀾當機立斷,扯開嗓子就是一聲大喊——
“陸兄!”
逝水出鞘!
陸鶴軒出手速度極快,幾乎是平瀾話音剛落時就出了手。
平瀾只覺眼前一陣眼花繚亂,怡紅院里花花綠綠的姑娘們和前來獵艷的客人們競相奔走,哭喊聲、慘叫聲嘈嘈雜雜。奇異的是,在這喧鬧的背景聲中,她竟還能聽到陸鶴軒冷靜的聲音依稀傳來,宛若酷暑天里的一捧冷泉。
“去邊上躲著?!?
“好。”
平瀾快速應了一聲,熟能生巧地找了一個角落蹲著。
今日這種情形早在從夔川入交州的一路上就上演過無數次,因此平瀾總能在最快的時間內,找到一個既安全、觀賞角度又極佳的位置,這也不失為一種本事。
再看陸鶴軒那一邊,平瀾本以為他出手是為了對付宮離,卻沒想到是宮離身后的那個黑衣男人。
那男人幾乎是與陸鶴軒同時出的劍,頃刻之間就將宮離擋到了身后,應該是宮離的護衛。
也是,堂堂無極門少主,出門怎么可能不帶個護衛?但他出來逛窯子也要帶著護衛一起,平瀾不得不說他真是趣味清奇。
且說那二人眨眼之間便已過了數招,黑衣男人在接下陸鶴軒第一劍時,就知道自己于劍術一道實在不是陸鶴軒對手,干脆棄劍用掌,雙手合十,捂住逝水劍身,陸鶴軒頓時只覺手中力氣被外力化解了一半,一時竟如泥足深陷一般進退不能。
這一招正是無極門涵虛掌法的第一式——春風化雨,旨在化去對手灌在兵器中的內力,不戰而屈人之兵。
陸鶴軒想拔劍卻拔不出來,隨后他沖黑衣男人挑眉一笑,露出幾分桀驁,那人還沒反應過來他要做什么,就見他突然松開逝水劍柄。下一刻,只聽一聲驚呼,藏在那人身后的宮離,已被他揪著領子擒了出來。
黑衣男人勃然色變,松開了逝水劍,單手去扣陸鶴軒肩膀,卻被陸鶴軒一個側身躲過,隨后手上用力一拍,將那倒霉催的宮離拍出老遠,將將好落在平瀾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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