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反倒是聽到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說法，說什么毒將不良，大火燒山，生靈涂炭，所以遭了天譴，我們百姓被那位毒將連累……唉，我們是窮苦人，只想管飽一家肚子，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各有各的說法，我們哪里能分辨？只管低著頭走自己的路罷了……”

    民眾最容易被愚弄，這是千古顛撲不破的真理，自古改朝換代，為首者幾句謠言，幾聲煽動，活不下去的百姓們欣而景從，于是聚而成兵，攻城掠寨，一個又一個的王朝基本都是這樣被推倒的。

    老人的話說出了大多數(shù)難民的心態(tài)。

    他們的眼光看不了那么長遠(yuǎn)，什么“毒將不良”，什么“終致天譴”，這些事根本不是他們有興趣關(guān)心的，或者說，這些事離他們太遙遠(yuǎn)，他們摻和不起，也沒興趣摻和。

    百姓最關(guān)心的事情是什么？兩個字，“衣”與“食”，無論怎樣的年代，誰給百姓有衣穿，有飯吃，百姓就愿意認(rèn)誰，你們大人物之間怎么個斗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讓我們有飯吃，有衣穿，這就夠了。

    顯然王君臨的敵人也認(rèn)識到了這一點(diǎn)，所以才有雍州一些世家、貴族、地主們才放出話來，只要朝廷收拾了王君臨這個禍害，他們就無私的拿出自己的糧食給災(zāi)民們吃，顯然是想通過這個辦法讓百姓與他們同仇敵愾，一起逼迫朝廷殺了王君臨。

    此刻王君臨最擔(dān)心的也是這一點(diǎn)，因?yàn)樘鞛?zāi)的緣故，“衣”和“食”這兩樣，朝廷已無法及時滿足百姓了，如此一來，有心人先以流言誤導(dǎo)，再以糧食引誘，最后再敗壞王君臨的名聲，然后在這些難民人群里煽動蠱惑幾句，鬧出一些民亂，逼迫朝廷不得不殺了王君臨以平息民憤和雍州叛亂。畢竟，因?yàn)樘鞛?zāi)，百姓們最基本的需求已無法保證了，對百姓來說，這就是沒了活路，既然沒了活路，只要有人給他們糧食，他們還有什么不敢干？

    王君臨見老人臉色奇差，于是揮手命人捧上干糧，給這一家人吃，直到一家人徹底吃飽了，待老人的臉色終于恢復(fù)了些許紅潤光彩，精神和底氣也足了，王君臨也不急，蹲在老人身前陪他東拉西扯，聊了好一陣無關(guān)緊要的家常，見老人的氣色已恢復(fù)了紅潤健康，王君臨這才說到了正題。

    “老人家您說這些流言都是什么人放出來的呢？”王君臨溫和地笑道。

    老人搖頭：“流言哪里查得到頭啊，一傳十，十傳百，最后人盡皆知，我們也是順耳一聽，誰也不會查問究竟，說到底，我們農(nóng)戶人家關(guān)心的是肚子，流言這些虛妄的東西又不能填飽肚子?！?

    “那么，相信這些流言的人多嗎？”

    老人遲疑了一下，道：“怕是相信的人很多，老朽一路走來，鄉(xiāng)親們怨言頗大，而且今年的雪災(zāi)也的確是邪性的很，最主要的是只要朝廷砍了那位毒將的頭，那些地主貴族們就會拿出自己家的糧食給大家救濟(jì)，所有大家不管相不相信，都說是毒將燒山，殺孽太重，導(dǎo)致生靈涂炭，于是遭了天譴，連累鄉(xiāng)親遭殃……”

    老人頓了頓，望向王君臨，訥訥道：“老朽說得……是不是太多了？敢問這位壯士，可是朝廷的探子？”

    王君臨自不會回答這老人的問題，估計(jì)再問也問不出究竟了，畢竟這一家只是尋常的難民，對流言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于是命人取來一大袋糧食遞給這一家，然后繼續(xù)前往金城。

    一行人入城，在沈光的帶領(lǐng)下，在一處秘密宅院安頓下來，又將那蘇媚兒關(guān)起來，沈光才奉命調(diào)集人手去抓捕那些惡意中傷王君臨的人，王君臨帶著許敬宗，沒有帶任何護(hù)衛(wèi)來到了州府。

    但王君臨卻不進(jìn)衙門，而是將一枚玉佩交給易容裝扮過的許敬宗，然后給許敬宗叮囑幾句之后，他閃身消失不見，而許敬宗長呼一口氣，壓下心頭緊張之意，徑直奔院子之北的角門，在距離角門十步之外下了馬，牽著韁繩緩緩走了過去。

    未到門口，早有仆人迎了上來。許敬宗從隨身的行囊中摸出玉牌，交到仆人手里，大聲說道：“此地可是刺史王大人的寓所，煩勞小哥通稟一聲，說有太原來的宗親晚輩王家三郎來拜見長輩！”

    “此地正是刺史大人的后宅，您少等，我這就替您傳話?！蓖跬ǔ鲎蕴跏?，仆人一聽說是從太原宗族來的人，不敢怠慢，趕緊接過玉牌，長揖到地。

    許敬宗伸手相攙，趁著對方起身的時候，順手又向他的衣袖中塞了小半串銅錢。那家仆平日迎送客人慣了，從衣袖中猛然增加的分量上就知道眼前這位公子所贈不菲，道了一聲謝，慌不及待地跑了進(jìn)去。

    片刻之后，院子中又響起了腳步聲。門一動，出來的還是方才那位家仆，先行了個禮，然后一邊掏出方巾來擦汗，一邊氣喘吁吁說道：“我我家老爺去總管府找中郎將楊虎石將軍談公事，此刻尚未返回，但小人稟報(bào)了我家大公子，大公子請二位貴客到前門，他在那里恭迎故交!"

    許敬宗一聽王通去見楊虎石不由瞳孔微縮，再看向這刺史府便感覺猶如虎狼之穴一般，但一想暗中王君臨看著，便強(qiáng)壓下心頭的緊張，道了聲謝，將馬韁繩丟給家仆，向前門走。那仆人以目相送，直到許敬宗的身影走得遠(yuǎn)了，才把馬一牽到院中。

    大隋朝承襲漢制，官府衙門都是坐北朝南。如果職位高到可攜帶家眷上任，官員的妻兒老小通常都安置在衙門后宅。平素公務(wù)往來，客人走得全是前門，只有私交甚好的朋友或者自家晚輩才走后門入內(nèi)。幾百年后，貪佞之風(fēng)大行，“走后門“一詞也由此而來，這是后話，咱暫且不提。

    而驚動主人家特地到前門迎接的客人，則是家中貴賓。所以許敬宗雖然以晚輩之禮求見，卻被主人安排到前門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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