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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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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再不為遠野奉獻一下就沒有機會了,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的。修子這樣激勵著自己,興奮地敲著自己的膝蓋,站了起來。

    “如有可能,多請幾天假,陪他幾天?!?

    這么咕噥著走到浴室里,站到了鏡臺前。

    “不對呀……”

    突然,修子想起了遠野的妻子來。

    遠野也許不會叫妻子去,但丈夫住院,妻子陪伴在側,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修子眼前浮現出遠野妻子陪在病房里的情景。

    大地與天空,群山與平原,金秋的季節里一切都顯得涇渭分明,一望無際地看去,沒有一樣東西是模糊的。所謂清澄一定便是指眼下的情景。

    現在修子乘的新干線正經過三島車站。

    右面車窗外一幢幢白色的房子和大廈毗鄰接踵,再前面能夠看到富士山。不是田野、花草盡頭,而是在這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盡頭,能夠看到富士山,確實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古人要是看到這情景,一定會驚愕得目瞪口呆的。摩天大樓與富士山共存,這混為一體的圖像,實在不是什么人都能想象得出來的。

    眺望著一碧如洗的晴空下雄偉秀麗的富士山,修子暫時忘卻了與遠野的煩惱。

    澄清的碧空,秀偉高聳的山峰,使人抑制不住想到出去旅行的快樂。

    可不是嘛,今天在東京乘新干線時,修子還想起了幼時出外旅游時的往事呢。

    帶怎樣的便當,乘怎樣的車子,碰到怎樣的游人,每次學校組織郊游,修子總是這樣心情激動而久久不能平靜。這倒不是說旅游目的怎樣怎樣,只是出外旅游能使人逃脫日常生活的繁瑣之事,實在是夠令人興奮的。

    修子再次想到遠野,車窗外的富士山已不見了,列車已到達靜岡附近了。

    再過兩個小時便可到大阪了?,F在是兩點,到大阪該是四時,再從車站去醫院要花一個多小時。

    修子今天沒有乘早班車是因為上午去了公司。遠野住院了,卻不能突然不去公司。這是昨夜再三考慮的結果。修子一早趕到公司,與往常一樣整理好傳真及文件后,才向總務部長請了兩天的假。理由是“大阪的親戚出了交通事故……”

    實際上,修子是有個阿姨在大阪,所以她的理由不能純粹說是瞎說。怕人追問阿姨受傷有必要特意趕去嗎,所以提出請假時,修子又編了一條理由:阿姨是單身一人生活,沒有親人,要自己去照顧。但所幸沒有人問起她這問題。

    正好,社長不在公司,自己又有積假日,所以部長便爽快地同意了。

    于是,上午修子忙完了工作,下午便出了公司。因上午從家里出來時已帶好了行李,于是便直奔東京的八重口車站去了。

    昨天電話里護士說探望時間是下午一時至晚上八時,稍微遲到些也沒關系的。最重要的問題是今晚住在哪里。

    只要遠野同意,修子打算陪在他床邊。假是請了兩天,但臨時延長一兩天也是沒有問題的。主要是看遠野的病情怎樣。

    可是突然去醫院,能陪夜嗎?又不是自己丈夫,陪在旁邊不要緊嗎?

    心里有著這樣那樣的不安,早上修子便打電話去醫院詢問遠野身邊有沒有人陪夜,接電話的好像不是昨天的護士,回答說遠野身邊現在沒有親人陪夜。

    “現在身邊沒有人……”這“現在”兩個字,使修子有些擔心,但遠野一人在醫院是確實的了。

    這樣看來自己應該陪在他身邊的。

    修子不僅帶上了自己的替換衣服,連遠野的睡衣、內衣也都帶上了。因為打算去陪夜,所以還帶上了勞動褲和圍裙,滿滿地塞了一大旅行袋。

    從大學時代至今曾去過幾次大阪,但全是與朋友和公司同事一起去的,最多住一兩天,所以并不熟悉。

    這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去不要緊吧?醫院、護士都是陌生的,想到此,修子不由得有些擔心。

    列車離大阪越來越近,修子的心越來越忐忑不安。這樣冒冒失失地來到大阪,妥當不妥當?是不是太匆忙了一些?自己又不是遠野的妻子,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分?

    眺望著秋天燦爛陽光下的原野景色,修子到底壓不住心頭的不安。

    不過與不安的心情不同,修子的情緒卻是漸漸地高漲起來。這是因為修子感到能幫助遠野的只有自己。這么堅信著趕去醫院,修子心里泛起一陣歡快的緊張感。

    “馬上就到你身邊了,再堅持一會兒……”修子將目光收回車內,心里對遠野呼喚著。

    遠野的醫院在大阪的北千里附近,護士對修子說在新大阪下車后乘地鐵就可以了,可到底人生地不熟,還是坐了出租車。

    “去城西醫院……”

    這么一說,司機便馬上點頭明白了。

    “我是第一次去,那醫院大嗎?”

    “當然,公立的醫院當然大啰,有兩百左右的病床呢。”

    修子點點頭,司機又問了起來:

    “是從東京來的?”

    “是的,朋友住院了,來探望的?!?

    “大老遠的,很辛苦呀,朋友什么病呀?”

    司機看來十分健談,不斷地與修子搭話。這樣倒也不感到車子開得慢,傍晚時分,正是下班的高峰,路上很擁擠,到醫院已是五時多了。

    果然如司機介紹,是個大醫院,八層樓房,停車場也十分寬廣。修子從正門進去,見左邊有個問訊臺便上去問遠野的病房。

    “從右端的電梯上去五樓,馬上可看到護士中心,您再向他們問一下就知道了。”

    照問訊小姐的話,修子乘電梯到了五樓,果然找到了護士中心,于是又打聽遠野的病房。

    “現在就去探望?”

    一位圓臉的年輕護士小姐,看看鐘表有些為難的樣子。

    “現在是晚餐時間,一般是不能探望的……”

    “可是,聽說探望時間可以到晚上八時呀?!?

    “等過了晚餐時間是可以的,晚餐時只有陪夜的親人才能進病房?!?

    “我正是來陪夜的呀?!?

    護士與身后的同事低聲交換了一下意見,又回轉身來:

    “遠野先生,已經有陪夜的人了。”

    修子不由得怔怔地看著護士。

    “今天早上打電話時,你們不是說沒人嗎?”

    “是508號的遠野先生吧,昨夜手術到很晚,上了石膏的那位吧……”

    “是的,你們是這樣告訴我的……”

    “不過,今天中午過后,你們便有人來陪夜了?!?

    “是誰呀?”

    “我們也不知道,這前面第三個房間,你自己去看看吧?!?

    護士說著,臉上露出一副這樣總可以了吧的神色,轉身朝里面去了。修子拎著旅行袋,朝走廊那房間處張望。晚餐時分,走廊里停著白色鋁合金的配膳車,另外有幾個陪夜似的家屬人員在那里搬運飯菜。

    “開飯啦……”“謝謝”相互間的招呼聲在這走廊里此起彼伏。

    修子拎著旅行袋,小心地從走廊里走過去。

    走廊左邊偶數號碼病房好像是單人病房,照著護士指點的找去,第三間門口果然掛著個牌子“遠野昌平”。

    修子先裝著若無其事地從門前經過,確認病房門關著,便再折回頭來,望著病房。

    護士說有人陪著了,那么說是遠野的妻子吧。上午打電話時說沒有人陪的,她是下午趕來的吧。

    可是遠野說他與妻子已經不講話了,等于離婚一樣。

    這樣的話,他妻子還會趕到大阪來嗎?或者說,遠野會叫她來嗎?

    修子再一次湊近病房,豎起了耳朵仔細地聽房里的動靜。

    病房門還是靜靜地關著。這里面遠野一個人在默默地吃著晚飯,還是有人在幫著他?

    可是自己在這病房門口賊頭鬼腦的不是很可疑嗎?

    修子這么想著,又沒有敲門進去的勇氣。正想回身走開,走廊里的配膳車朝這里過來了,看來是來收吃完飯的病房里的碗筷的。

    “怎么辦呢……”

    修子猶豫著拿不定主意,又看了一下門上的名字,突然房門開了,出來一個姑娘。

    看到這姑娘的臉,修子不由得差點叫起來。

    年紀十七八歲,稚氣未泯的臉蛋,頭發扎在后腦,那臉與遠野的妻子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一樣。

    姑娘徑直朝配膳車走去,還了手里的盤子又回了過來。

    修子慌忙將身子貼在墻上讓出路來,姑娘只是不經意地朝她望了一眼,便又進了病房。

    病房門又關閉了,姑娘也進去了,修子這才深深地吐了口氣。

    那張臉與遠野妻子像極了,不過眼睛有點像遠野。

    “原來如此……”

    修子輕輕地點著頭。

    來陪夜的原來是遠野的女兒呀。

    遠野有一兒一女,女兒今年剛進大學,剛才就是這個女兒吧。

    遠野在大阪住院了,女兒代替母親來陪夜,或者說遠野妻子壓根兒就不想來,讓女兒來代替的。也有可能是遠野要女兒來的,不管怎么說,遠野身邊陪夜的是他的女兒,已是確切無疑的了。

    修子又一次看了看門口的名字,便朝護士中心走去。

    護士中心不到,有一個不小的廳堂,再前面便是電梯,走了幾步,修子又一次站了下來。

    就這么回去,還是鼓足勇氣敲門進去?

    與遠野的女兒是不認識的,說是來探病的也無可非議。要是問起名字,胡謅一個,也就不怕她說給遠野妻子聽了。

    但是名字可胡說,與遠野的講話時的感情卻是裝不出假來的。遠野女兒一定會察覺出來的。即使修子能裝成一般朋友或同事關系,遠野能不能裝得像呢?本來就是不善偽裝的老實人,在自己女兒面前裝腔作勢的,不能保證不露出馬腳來。

    即使表面裝像了,可年輕姑娘是十分敏感的,馬上會察覺修子是父親的情人的。而且特意從東京趕來,那絕對不是一般的關系能說得過去的。

    當然,可以請求姑娘不要對自己的母親說,但這要求未免太自私了吧。退一步說,講得出口,人家母女之情,怎么會無動于衷呢?

    這么左思右想著,修子走過護士中心,來到電梯面前。

    “還是,回去算了……”

    嘴里嘀咕著,又一次回首望著長長的走廊。

    走過去三十秒鐘時間,敲一下門進去,馬上可以見到遠野了。好容易請了假來到大阪,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打道回府總有點遺憾。旅行袋里的睡衣、內衣也會感到傷心的。當著遠野女兒的面不能將這些衣服交給遠野,但見個面陪上一會兒總可以的吧。

    遠野現在臥在床上,也許也正在等著自己呢。

    想著想著,修子的腳步又不由自主地朝著病房挪去,可是到了病房門口,遠野女兒的臉又在修子的眼前浮現了。

    已經不是孩子了,對自己父母關系不好一定是知道的,而且也一定知道父親在外面有外遇的!

    另外,即使遠野的女兒知道他們關系而保持沉默,可修子在那天真爛漫的姑娘面前,心里也會感到不好受的。

    大學一年級,正是感情最純潔的時候,修子不想讓這樣的姑娘對自己的父親感到失望。即使姑娘知道自己父親有外遇,但不見面總還只是一種猜測,要是父親的情人真的站在面前,那對女兒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

    修子腦子里想象著,見與不見遠野女兒的感覺差別是非常之大的。這差別修子在碰上遠野妻子時已經感覺了出來。

    現在想想已經遲了,修子根本就不應該碰上遠野妻子的。沒見面,大家還有個僥幸存在,一旦見面,便一切都破滅了。

    從那時起,遠野妻子的表情就深深地刻在了修子的腦子里,使她永遠也無法忘記了。

    而且,連與遠野的交往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自然了。不管遠野怎樣甜言蜜語,修子總會一下聯想到他妻子的存在。

    與修子一樣,遠野的妻子也一定時時地在受著這種感情的煎熬吧。

    “還是,回去吧……”

    自己對自己告誡著,修子又一次拎著旅行袋,朝電梯走去。

    京都的楓葉正紅。順著山谷間的清晰的溪流越往深處去,那楓葉的顏色就越加火紅。看著這楓葉,修子不由想起以前與遠野一起來京都時,在一片楓葉下,遠野對她說楓葉是從“染葉”這個動詞轉化過來的,意思是楓葉的紅是隨著氣候的變化,漸漸被染紅的樹葉。確實,看著那滿山遍野血紅血紅的楓葉,實在感到那“染葉”的形容是十分確切的。楓葉的紅,有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有著一種拼命地掙扎、反抗的少女的執著。

    修子對面的山谷中,正是這種“染葉”的楓葉,夾雜在周圍枯黃的衰葉和松樹的蒼綠中,顯得越發的妖嬈。

    修子突然想起一首俳句來:

    此木攝魂魄

    催女精神狂

    萬枝皆枯黃

    獨自葉正紅

    這俳句是有一次外出旅游時,遠野念給修子聽的。作者是個女的,名字已記不住了,可這詩句卻清清楚楚地記住了。剛聽時,修子不懂什么意思,讓遠野寫下來,才搞懂意思。

    這俳句的意思是:似血一般鮮紅的楓葉,人靠近它自己就會被溶化在這紅色中。特別是姑娘女士,一旦接觸到這楓葉,便會如癡如狂,不能自己。

    這俳句十分優美,卻令人讀來有些心悸。鮮紅的楓葉,會使姑娘女士發狂,看來這樹一定有一種巨大的妖魅力量呢!

    現在離天黑還有些時分,可山谷里已不能照見陽光,左邊斜坡上一束陽光,正集中在一棵巨大的楓樹上。

    凝視著那楓葉的景色,修子真的感到自己要被那楓樹的精靈俘虜過去似的。但幸好,自己還沒發狂,還能正常、冷靜地觀察周圍的一切。

    可是從昨天至今,自己真的有好幾次失去了冷靜與理智,心里告誡自己不能沖動,但行動卻不聽指揮,好幾次要沖進遠野的病房里去。

    昨天一個晚上,今天幾乎一整天,修子都在與自己的心靈作著斗爭。

    就是現在,看著這楓葉,修子真不能否認自己身體內正在散發著瘋狂的激情。

    昨天決定不見遠野,從大阪醫院出來是六時過一些的時候。

    天已經黑下來了,周圍華燈初上,使人感到不像在醫院附近那么熱鬧。被這些燈光引誘著,修子坐上了出租車。

    “客人要去哪里?”

    出租車司機的問話使修子如夢初醒,想起還沒告訴司機去哪里。

    “去新大阪……”

    一切都是陌生的,只好先回到來時的車站。

    于是,又沿著兩個多小時前來的道路退回去,與來時不同的只是天更加暗,暮色更加濃了。

    在去新大阪的路上,修子心里還在猶豫著該怎么辦。

    馬上回東京,假已請好了,一個人在大阪住下心里又有些不踏實。

    修子決定去京都,這是她到了車站售票處前,看了新干線時刻表時突然產生的念頭。

    “東京”“名古屋”,與這車站名一起,“京都”躍入修子的眼簾,于是她買了去京都的車票,并沒有什么目的,只是臨時的鬼使神差。

    不過,京都,修子與遠野一起去過好幾回了。最近的一次是去年秋天,比現在稍微晚一些的季節。楓葉已經差不多開始凋謝了。當時兩人在東山一帶一邊散步,一邊觀賞楓葉。

    對修子來說,大阪是個完全陌生的城市,京都應該說還是有點熟悉的。而且還有與遠野一起散過步的溫馨回憶。今晚去了京都,如果心情改變了,明天也可以再返回大阪。

    這些都是修子在買去京都車票時為自己找的理由??此呐e動,仿佛一開始心里就有去京都的打算了。

    就這樣,修子便在京都三條的一家賓館住宿了一晚。

    不可思議的是,在大阪時心神不定、思前顧后的,到了京都心情便一下平靜下來。好像她這次旅行目的不是為了遠野,而是特意來京都觀光似的。

    夜里,一個人用過晚餐,在河原町大街上悠悠散步,修子的心里也不再有什么孤寂的感覺了。

    早上起來,修子又開始考慮是不是再去大阪,連昨天一起,正式的假期還有一天,本來考慮若有必要可以再延長兩天假期。

    但現在,不能見到遠野,自己一人在京都待著也沒意思。

    吃過早飯,修子往大阪醫院打了個電話,可撥通了電話,她又馬上擱了下來。

    修子是想問問遠野的病情,可想到一定是他女兒來接電話,她就猶豫了。而且即使是護士接了,也一定會問修子姓名的。

    別這么自找麻煩了。修子的腦子還是很冷靜的。

    接著修子又朝東京自己的家里打了電話,聽聽留言,也不見遠野去過電話。

    昨天那護士說手術后兩三天里是絕對不能動的,所以遠野不能給修子打電話也是情理之中的。但對修子來說,收不到遠野的電話,總有一種被遺棄了似的感覺。

    這么想著,修子腦海里又浮現出遠野女兒在走廊上的那張臉。

    就是去了,在那姑娘睽睽注目之下,與遠野見面也是非常難堪的。姑娘在一邊,又不能靜下心來談話,這樣顧三慮四地見面,倒不如干脆不見為好。

    不一會兒,遠野女兒的臉又一下變成了遠野妻子的臉。

    這樣,躊躇不定之間,已經到了退房的時間,修子只好出了旅館房間。

    就這樣回東京太早,修子于是便將旅行袋寄放在了行李寄存處,一個人賞楓葉去了。

    因為是平常的日子,所以游人不會太多。修子想起去年與遠野兩人在東山高臺寺附近的小徑上散步的情景。與高臺寺庭院里游人如織的情景不同,這小徑上幽深寂靜。而寂靜中的楓葉才更顯出它的魅力。

    修子沉浸在回憶之中,憑著記憶,雖說走了好幾處彎路,但用了三十分鐘,總算找到了那條小徑。小徑的右面好像是一大片宅基地,用竹欄柵圈了起來,這個竹欄一大半早已枯爛了,左面是一片緩緩的丘陵小山,路邊有條潺潺的清溪。

    修子心里想著那山谷深處上的楓葉,足下沿著小溪,朝小溪的深處走去。

    突然一道陽光射來,眼前的楓葉被照得鮮紅欲滴。楓葉在背陽的地方顏色是絳紅的,在陽光下的顏色便是鮮紅鮮紅的了。

    有時飄來一片云,將一棵楓樹上的紅葉映照得層次分明。

    迎著陽光下鮮紅的楓葉,修子不由得輕輕地舉起了手。

    一片一片的楓葉,直徑不滿五厘米,一小枝上有五片的,也有七片的。在陽光下除了紅得可愛,還會反射出一些金色的光芒。

    修子望著自己伸出的雙手,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掌在陽光下竟是透明的。

    有時,遠野喜歡看修子的手,說她的手是白嫩而透明的。遠野還喜歡撫摸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在陽光下照看,遠野對修子的手真比修子自己還愛惜不已呢。

    現在,修子看著陽光里自己的手掌,不由得想起遠野那濃濃的情意來。這手上,遠野的愛撫,又一下油然而生。

    “怎么啦……”

    在這深山密林中,彷徨徘徊之間,竟會有這種蕩人心悸的感覺,修子不由得有些吃驚,有些害怕了。這樣一個人再待下去,可能會被這楓葉惹得發瘋的。

    所以突然感到這寂靜有些可怕,修子趕緊轉身朝回走去。

    小徑坡度平緩,穿過楓葉叢林,溪水也寬暢了些,小徑也變成了一條道路。也許是靠著山的緣故,楓葉已經開始謝落了,蓋在枯枝上面的楓葉將溪水也映得紅紅的了。還有那道路上、小溪周圍的石頭上、羊齒草叢中、杉苔上,到處都覆蓋著片片的楓葉。

    從山谷里出來,走上比小徑寬一些的道路,太陽又被云遮住了。

    剛才山谷中那束陽光也許正好是云隙之中的一道光。

    再過去一些,有幾個休息的地方,但看來不會有出租車。

    修子于是又順著石子路朝東大路方向走去,走到一半,見有一個公用電話亭。修子起先不留意,幾乎走過了頭,馬上又折回幾步,進了電話亭。

    透過電話亭的玻璃,可以看到來來往往的游人,但他們誰也不會注意電話亭里的修子。

    修子調整了一下呼吸,又一次撥起了遠野所在醫院的電話。

    從昨天至今已打過三次電話,所以號碼記住了。也許是下午,打電話的人少,總機一下便通了,馬上就接到了遠野所在病區的護士中心。

    “喂,喂……”

    修子的眼前是似在燃燒著楓葉。

    “對不起,能叫508室的遠野先生聽一下電話嗎?”

    “是遠野先生嗎?”

    接電話的護士聲音好像也是新的。

    “遠野先生剛動過手術,不能接電話,陪他的人可以嗎?”

    “也可以的……”

    修子已作好遠野不能來接電話的準備了。

    等了好長一段時間,看來從護士中心去叫電話時間還真不少呢。看著電話盤上的號碼,修子好幾次想掛上算了。再數到五,如不來就掛掉,正這樣想著,修子感到好像有人來接電話了。

    “喂,我是遠野……”

    修子腦子里一下子浮現出那個頭發束在腦后的姑娘。

    “是遠野先生的小姐嗎?”

    “是的……”

    “您父親的病情不要緊嗎?”

    “請問您貴姓呀?”

    修子姓“片桐”,但她卻說了叫“片野”。

    “我叫片野,小姐怎么稱呼?”

    “我是遠野的女兒,叫靜子?!?

    報真名片桐可能會被遠野的妻子知道,現在講了個片野,也許遠野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呢。

    “其實……我是您父親公司的客戶,聽說他受傷了……”

    努力使情緒鎮靜,修子就像在對自己說話似的。

    “腳上骨折了,還做了手術,現在情況怎樣啦?”

    “是的,不過托您的福,已經沒事了?!?

    “那么,一直準備住在這醫院嗎?”

    “不,現在還不清楚怎么辦……”

    “那么,暫時還要在醫院住一段時間吧?”

    “爸爸說要回東京去……”

    “現在傷痛得厲害嗎?”

    “不太痛了?!?

    遠野女兒回答問題真是簡單扼要。

    “那么,您一直陪著嗎?”

    “是的?!?

    修子又吸了口氣,問道:

    “您母親不來醫院嗎?”

    “媽媽,有一點……”

    遠野女兒的聲音有一點打頓。

    “那么,就您一個人?”

    “哎,哎……”

    “您還在上學吧?”

    “是的。”

    “那整天陪著父親,真夠嗆呀。”

    也許感到修子的問題太不著邊際,遠野女兒沒有回答,修子于是趕忙換了個話題。

    “我們都是很受您父親公司關照的老客戶了,所以很是擔心,現在聽您這么一說,就放心了?!?

    “……”

    “反正,等他回東京后,再去探望他,請向您父親代為問候吧。”

    “那個,您叫什么來著?”

    “片野?!?

    “什么公司的?”

    突然的問題,修子一下語塞了。

    “丸之內的……東京玻璃公司?!?

    “東京玻璃……”

    水晶與玻璃是截然不同的東西,但再說明一些便就危險了。

    “那好,多多保重,望您多多關照您父親?!?

    “非常感謝……”

    放下電話,修子深深地吐了口氣,才打了一個電話,可她感到好像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似的,很是吃力。

    修子又一次深深地吸了口氣,雙手將頭發捋了起來。

    果然不錯,那姑娘是遠野的女兒,而且還知道她要在醫院陪上一段時間。從電話里的口氣聽,姑娘對修子的電話有些莫名其妙,但卻絕不會聯想到打電話的人是父親的情人。

    但是,遠野聽了女兒的傳話,會不會知道是修子來的電話呢?

    “東京玻璃公司的片野”,遠野應該悟得出來,知道他受傷住醫院的,本來就沒有幾個人的。

    夕陽西下,山間的道路突然陰冷起來。被這冷氣驅趕著,修子徑直朝山下走去,一路上修子腦子里又在前思后想了。

    特地趕到大阪來,卻不能見一面,今后自己到底怎樣與遠野相處,將他占為己有呢?但又不能讓他住到自己家里去。

    自己牽腸掛肚地趕到大阪來,卻又不能見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如果這次傷得很重,有個三長兩短,難道自己也不能見上一面嗎?

    碰到這樣的事件,連探望都不能堂堂正正的,這種關系又算什么呢?

    “回去吧……”

    修子自言自語著加快了步伐,就像要快些逃出這陰冷的京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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