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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二世元年七月，征調(diào)住在里巷左邊的貧民去守衛(wèi)漁陽，共有九百人中途在大澤鄉(xiāng)駐扎。陳勝、吳廣都被編入這一行人中，還當了屯長。正好遇到天降大雨，道路不通，他們計算了日程，肯定不能如期到達漁陽了。過了規(guī)定的期限，按照秦朝法律的規(guī)定，都是要被殺頭的。陳勝、吳廣就謀劃道：“如今如果逃走，被抓回來是死，如果舉事起義，失敗了也是死，同樣都是死，為自己打天下而死怎么樣？”陳勝說：“天下百姓忍受秦朝殘暴的統(tǒng)治之苦已經(jīng)很久了。我聽說二世是始皇的小兒子，不應(yīng)該由他來繼位，應(yīng)當做皇帝的人是公子扶蘇。扶蘇因為屢次勸諫皇上的緣故，皇上不喜歡他，所以派他領(lǐng)兵到外地駐守。如今有的人聽說他并沒有罪，竟然被二世殺害了。老百姓大都聽說他是一個很賢德的人，還不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項燕原本是楚國的名將，曾多次立功，對士兵很愛護，楚國人都非常愛戴他。有的人認為他已經(jīng)死了，有的人認為他逃亡在外?，F(xiàn)在如果我們以公子扶蘇和項燕的名義，號召天下人民起義，我覺得應(yīng)該會有很多人響應(yīng)我們。”吳廣認為他說的很對。于是他們就去找人占卜吉兇，占卜的人明白他們的意圖，就說道：“你們的事都能辦成，一定能夠建功立業(yè)。可是你們向鬼神問卜了嗎？”陳勝和吳廣聽后很高興，揣摩占卜人的意思，說：“這是教導(dǎo)我們先在眾人中樹立起威望啊?！庇谑蔷陀弥焐皩懥恕瓣悇偻酢边@三個紅字在一塊白綢子上，將綢子偷偷塞進捕魚人捕來的一條魚的肚子里。那些戍卒們買魚回來煮著吃，發(fā)現(xiàn)了魚肚子中的帛書，自然感覺很奇怪。陳勝又暗地里派吳廣到駐地附近的一處草木叢生的古廟里，夜間燃起篝火，模仿狐貍的聲音叫喚道：“大楚興，陳勝王。”戍卒們深更半夜里聽到這種聲音，都嚇得沒有睡好覺。第二天早晨，戍卒們議論紛紛，都對陳勝指指點點，十分關(guān)注。

    吳廣平素就愛護別人，大多數(shù)戍卒都愿意為他出力。一天，押送戍卒的將尉喝醉了酒，吳廣故意多次當著他們的面揚言要逃跑，為的是激怒將尉，惹他當眾來侮辱自己，借以挑起眾戍卒的義憤。將尉果然鞭打吳廣，將尉拔出佩劍，吳廣奮起，奪過劍來殺死了將尉。陳勝在一旁幫助他，一起殺死了兩個將尉。隨即他們召集了所有戍卒說道：“大家都在這里遇上大雨，誤了期限，按規(guī)定是要殺頭的。即使不被殺頭，將來肯定也有十之六七為守邊而死去。何況大丈夫不豁出命來便罷了，要豁出命就應(yīng)該名揚后世，王侯將相難道只有貴族才能當嗎！”眾戍卒聽了后都異口同聲地說：“我們甘愿聽憑您差遣?！庇谑撬麄兙兔俺涔臃鎏K和項燕的名義舉事起義，以順應(yīng)民眾的意愿。大家都袒露右臂宣誓，號稱大楚。他們筑起高臺，用將尉的頭做祭品來祭天。陳勝自命為將軍，吳廣為都尉。首先攻打大澤鄉(xiāng)，攻克大澤鄉(xiāng)后又攻打蘄縣。攻克蘄縣后，就讓符離人葛嬰率兵去攻取蘄縣以東的地盤。而他和吳廣則西進一連攻克了铚、酂、苦、柘、譙幾個地方。他們一邊進軍，一邊不斷擴大隊伍。等行進到了陳縣之時，已擁有六七百輛兵車，一千多騎兵，好幾萬士兵了。攻打陳縣的時候，正好那里的郡守、縣令都不在城內(nèi)，只有留守的郡丞率領(lǐng)軍隊與陳勝的起義軍在城門下作戰(zhàn)。結(jié)果起義軍贏了，郡丞兵敗身死，于是起義軍就占領(lǐng)了陳縣。過了幾天，陳勝下令召集德高望重的掌管教化的三老和當?shù)睾澜荛_會議事。三老、豪杰都說：“將軍您身披鎧甲，手執(zhí)利刃，為民眾討伐并誅滅了無道暴虐的秦朝，重新建立起楚國的政權(quán)，論功勞您應(yīng)該稱王?！庇谑顷惿孀粤橥酰瑖枮閺埑?

    就在這個時候，各郡縣不堪忍受秦朝暴政之苦的人，都逮捕他們的官吏，宣判官吏們的罪狀，殺死他們以響應(yīng)陳涉。

    陳勝稱王前后共六個月的時間。稱王之后，便建都陳縣。過去一位曾經(jīng)與他一起扛長活的老朋友聽說他做了王，就來陳縣找他，敲著宮門說：“我想見陳涉。”守宮門的官吏見他如此無禮，要把他綁起來。經(jīng)他反復(fù)解說自己是陳涉的老朋友后，才放開他，但還是不肯為他通報。等陳王出來時，他過去攔路大聲呼喊陳涉的名子。被陳王聽到了，才召見他，并與他同乘一輛車子回宮。進了宮門，看見宮殿陳設(shè)之后，客人說：“夥頤！陳涉你這個大王當?shù)谜媸情煔獍?！”楚人方言里在驚訝時把“多”稱為“夥”，所以天下人流傳著將草頭王稱為“夥涉為王”的俗語，就是源自這個故事。這位客人在宮里宮外講話越來越隨便放肆，常常逢人就講陳涉的一些不體面的舊事。有人就勸告陳王說：“您的客人愚昧無知，專門胡言亂語，這有損您的威嚴。”陳王就把那個客人殺死了。從此之后，陳王的老朋友都紛紛主動離去，沒有再來親近陳王的人了。陳王任命朱房為中正官，胡武為司過官，專門考核群臣的修為，糾察群臣的過失。諸位將領(lǐng)攻占了土地后回到陳縣來，稍不服從朱房、胡武的命令，就抓起來治罪，以對群臣吹毛求疵來向陳王表達忠心。凡是他倆不喜歡的人，根本不交給下面負責(zé)司法的官吏審理，而是自己擅自治罪。陳王卻偏偏很信任他們。因為這些緣故，眾位將領(lǐng)們就不再親近依附陳王了。這就是陳王失敗的原因。

    雖然陳勝已經(jīng)死了，但他所封立派遣的眾位侯王將相終于滅了秦王朝，這是陳涉首先起義來反秦的結(jié)果。漢高祖統(tǒng)治時，為陳涉在碭縣安置了三十戶人家守墓，到現(xiàn)在仍按時殺牲畜來祭祀他。

    外戚世家

    竇太后是趙國清河觀津人。呂太后尚在世時，竇姬以良家女子的身份被選入宮中服侍太后。后來太后將一些宮女遣送出宮，賜給各位侯王，每王五人，竇姬就在這批出宮的宮女之列。竇姬家在清河，想到趙國離家比較近，就請求主管遣送這些宮女的宦官：“拜托您一定把我的名冊放進派往趙國的宮女隊伍里?！被鹿偻诉@件事，錯將她的名冊放進派往代國的隊伍里了。名冊呈上去后，呂后下詔說可以，應(yīng)當起程了。竇姬痛哭流涕，怨恨那個宦官糊涂，不想去代國，經(jīng)過逼迫，沒有辦法了她才肯動身。到了代國后，偏偏代王特別寵愛竇姬，先是生下女兒名嫖，后來又生了兩個兒子。代王的王后生了四個兒子。在代王尚未登基做皇帝之前，王后就死了，等到代王做了皇帝之后，王后所生的四個兒子都接連病死。在孝文帝即位幾個月后，公卿大臣請求孝文帝立太子的時候，竇姬的大兒子就成了所有公子中年齡最大的了，于是被立為太子。竇姬被立為皇后，女兒劉嫖為長公主。第二年，又立竇姬的小兒子劉武為代王，不久后又改封到梁國，這就是梁孝王。

    竇皇后的雙親早亡，安葬在觀津。這時薄太后就向有關(guān)官員下詔，追封竇皇后的父親為安成侯，母親為安成夫人。在清河設(shè)置園邑二百戶，由長丞侍奉看守陵墓，一切都按照靈文園（薄太后父親的陵園）的規(guī)格和禮儀辦。

    竇皇后的哥哥是竇長君，弟弟叫竇廣國，字少君。少君在四五歲的時候，家境貧寒，被人拐走后賣了，家里人都不知道他被賣到哪里。他被轉(zhuǎn)賣了十幾家，最后被賣到宜陽。少君為他的主人進山燒炭，晚上共有一百多人睡在山崖下，結(jié)果山崖崩塌了，其他人全都壓死了，只有少君一人脫險。他為自己算了一卦，算出幾天之內(nèi)他將要被封侯，就找了個機會跟從主人去了長安。聽說剛被封立的皇后姓竇，她的家鄉(xiāng)在觀津。雖然廣國離家時年齡還小，也還記得自己老家的縣名和自家的姓，還記得曾與姐姐一起采桑時從樹上掉下來，把這些記憶當作證據(jù)，廣國上書陳述了自己的經(jīng)歷，說自己是皇后的弟弟。竇皇后向文帝稟告了這件事，廣國即被召見，問了他一些問題，他一一詳細地說明了情況，果然是他。又問他還能提供什么證據(jù)，廣國回答說：“姐姐離開我往西去的時候，我們是在驛站的屋子里訣別的，姐姐乞來米湯給我洗頭，又討來食物給我吃，然后我們才分別的?！庇谑歉]皇后就抱住弟弟痛哭了起來，淚如雨下。左右侍從的太監(jiān)、宮女們也都伏在地上哭泣，一起陪著皇后悲傷。于是皇上賞賜給他很多田地、房舍和金錢，給竇氏兄弟以封賞，讓他們遷居長安。

    絳侯周勃、將軍灌嬰等人都說：“我們這些人還活著，可是我們的命都懸在竇氏兄弟的手里。他們兩人出身低微，不可以不給他們選擇好的師傅和賓客，否則，他們又會再次效法呂氏鬧出大事來。”于是就讓年長而又品行端正的先生和他倆在一起。由此竇長君、竇少君都成為謙恭禮讓的君子，不敢憑借他們尊貴的地位而對人傲慢驕橫。

    衛(wèi)皇后字子夫，出身微賤。可能是她家號稱衛(wèi)氏，她的家位于平陽侯的封邑里。子夫是平陽公主的歌姬。武帝剛剛即位的時候，好幾年都沒有兒子。平陽公主找到了十幾個良家女子，精心地打扮她們并把她們都安置在自己家里。武帝在霸上舉行除災(zāi)求福的祭祀禮儀回來時，順便去看望平陽公主。公主讓美人都出來見武帝，這些美人武帝都不喜歡。飲完酒之后，歌姬進來了，武帝看見這些歌姬后，只相中了衛(wèi)子夫。這天，武帝起身換衣服，子夫侍奉他，于是她在皇帝的衣車中得到親幸。武帝回到座位后，非常高興，賜黃金千斤給平陽公主。公主順勢奏請皇上把衛(wèi)子夫帶入宮中。子夫上車前，平陽公主撫著她的背說道：“走吧，好好吃飯！努力吧！如果哪天尊貴了，別忘了我。”子夫入宮一年多，竟然沒有再次得到皇上的親幸。武帝挑出一些不中用的宮人，打發(fā)她們出宮回家。因而衛(wèi)子夫得以再次見到武帝，她哭泣著請求皇上讓她出宮?；噬蠈λa(chǎn)生憐愛之情，就再次親幸她，于是子夫有了身孕，受到的尊寵一天比一天多。武帝召見了她的哥哥衛(wèi)長君以及弟弟衛(wèi)青，讓他們擔(dān)任侍中。后來衛(wèi)子夫長期得到皇上的親幸，備受寵愛，她共生了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兒子名叫據(jù)。

    當初，當今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娶了大長公主的女兒為妃，他登基為皇帝，妃子就立為皇后了，姓陳，一直沒有生孩子?；噬现阅軌蚶^承帝位，有大長公主的功勞，所以陳皇后驕橫高傲。聽說衛(wèi)子夫經(jīng)常得到皇上的親幸，陳皇后非常氣憤，好幾次要去尋死?；噬弦惨虼硕鷼狻ｊ惢屎笫┯脣D人惑人取悅的邪術(shù)，此事后來被武帝覺察，于是便廢了陳皇后，立衛(wèi)子夫為皇后。

    陳皇后的母親大長公主是孝景帝的姐姐，她曾多次責(zé)備漢武帝的姐姐平陽公主道：“沒有我的功勞，皇帝就登不了基，即位以后竟然就拋棄了我的女兒，他怎么能這樣不自愛而忘本了呢！”平陽公主道：“是陳皇后沒有生兒子的緣故才被廢的?！标惢屎蠓浅？释苌鷤€孩子，請醫(yī)生所花費的錢達到九千萬之多，然而終究未能生子。

    衛(wèi)子夫當上皇后的時候，衛(wèi)長君已經(jīng)死了，皇上就讓衛(wèi)青當將軍，因他抗擊胡人立下戰(zhàn)功，所以封他為長平侯。衛(wèi)青的三個兒子尚在襁褓之中，都被封為列侯。至于衛(wèi)皇后的姐姐衛(wèi)少兒的兒子霍去病，也因立下戰(zhàn)功而被封為冠軍侯，號稱驃騎將軍。衛(wèi)青則號稱大將軍。立衛(wèi)皇后的兒子劉據(jù)為太子。衛(wèi)氏家族以軍功起家，有五人被封為侯。

    齊王世家

    朱虛侯劉章二十歲的時候，充滿了年輕人的血氣魄力，他因劉氏得不到職位而感到憤憤不平。劉章曾侍奉呂后宴飲，呂后讓他當酒吏。劉章親自請求呂后道：“我是武將的后代，請您允許我按軍法行酒令吧。”呂后說：“可以?！本婆d正濃的時候，劉章獻上歌舞以助興。過了一會兒又說：“請讓我為太后唱首耕田歌吧。”呂后把他當作小孩子一樣看待，笑著對他說：“想來應(yīng)該是你的父親知道種田的事，你生下來就是一個王子，怎么會知道有關(guān)種田的事呢？”劉章對呂后說：“我知道種田的事。”太后說：“那你試著跟我說說種田的事吧?！眲⒄抡f：“深耕密種，留苗要稀疏，不是同類，堅決要鏟鋤?！眳魏舐犃怂脑捴?，默默不語。又過了一會兒，呂氏家族中有一人喝醉了，就逃離了酒席，劉章追上前去，拔劍將他殺了，然后回來向太后稟報說：“有一個人擅自逃離酒席，我謹按軍法把他給殺了?！碧蠛妥笥掖蟪级几械酱蟠蟮伢@愕，既然已經(jīng)允許他按軍法行酒令，也就沒有辦法治他的罪。酒宴也因此而結(jié)束了。自此以后，呂氏家族的人都十分懼怕朱虛侯，即使是同朝的大臣，也都依從朱虛侯。劉氏的聲勢又逐漸強盛了起來。

    齊厲王的母親是紀太后。紀太后把她弟弟的女兒嫁給厲王為后，厲王不喜歡他的表妹紀氏女。太后打算讓紀氏家族世世代代在王宮受寵，就讓她的長女紀翁主到王宮來整頓后宮的秩序，不準其他妃嬪宮女接近齊王，想讓厲王喜愛紀氏女。而厲王卻趁機和他自己的親姐姐翁主通奸。

    有個來自齊國的宦官叫徐甲，他進入漢宮去侍奉漢皇太后。皇太后有一個愛女叫修成君，修成君不是劉氏家族的人，太后更為憐愛她。修成君有個女兒叫娥，太后想把她的外孫女娥嫁給諸侯，于是宦官徐甲就主動請求出使齊國，保證自己一定讓齊王上書請求娶娥為后?；侍舐牶蠓浅８吲d，就派徐甲去齊國傳話。當時，齊國人主父偃得知徐甲出使齊國的目的是為了齊王娶王后的事，就趁機對徐甲說：“如果事情辦成了，希望您替我說一說好話，我的女兒愿意去齊王的后宮服侍齊王?！毙旒椎烬R國以后，先把此事向外透露了一番。紀太后聽后大怒，說：“齊王已經(jīng)有了王后，后宮嬪妃也足夠了。況且徐甲原本就是齊國的一個貧民，窮困至極才去做宦官，入朝侍奉漢皇室，沒做過什么好事，又想來禍害我們的家庭！那個主父偃算是什么東西？竟然也想讓他的女兒進后宮！”徐甲非常尷尬，回京卻稟報皇太后說：“齊王已經(jīng)同意娶娥為后了，可是有一種后患，恐怕落得像燕王一樣的下場?！毖嗤蹙褪怯捎诤退呐畠骸⒔忝脗兺椋罱疟徽撟锾幩赖模鈬脖粡U，因此徐甲故意用燕王的事來暗示太后。太后便說：“以后不準再提把外孫女娥嫁到齊國的事了。”這件事漸漸傳到天子的耳中。主父偃也由此與齊國產(chǎn)生了嫌隙。

    主父偃那時正是天子身邊的紅人，專斷政事，趁機對天子進言：“齊國的臨淄有十萬戶人家，貿(mào)易稅收每天能達到千金，人口多而且生活富足，生活水平超過了長安，到這種地方做王的，如果不是天子的親兄弟，就應(yīng)該是天子的愛子。如今齊王和皇族的關(guān)系日益疏遠了?！苯又植换挪幻Φ貞Z恿道：“呂太后在世的時候，齊國就想謀反，吳、楚七國之亂的時候，孝王差一點也參與叛亂?，F(xiàn)在又聽說齊王和他的姐姐發(fā)生了亂倫的事。”于是天子就拜主父偃為齊國丞相，并且要他查辦這件事。主父偃到齊國之后，就抓緊盤問齊王后宮的宦官中曾經(jīng)幫助齊王和他姐姐翁主私通的人，命令他們在供詞和證據(jù)中都要牽涉到齊王。齊王年紀尚小，害怕因此獲大罪被官吏逮捕誅殺，就飲毒自殺了。他子嗣斷絕，沒有留下后代。

    這時趙王害怕主父偃如同廢除齊國那般廢除趙國，擔(dān)心他要漸漸地離間漢家骨肉，于是就向天子上書，告發(fā)主父偃是因為收取了賄賂以及因與齊國解下私怨，所以才對齊國說長道短。天子也就在不久之后囚禁了主父偃。公孫弘說：“齊王因憂愁而死，沒有留下后代，封國的領(lǐng)土已歸入朝廷，若不誅殺主父偃，就無法平息天下人對他的怨恨?！碧熳幼罱K殺死了主父偃。

    蕭相國世家

    相國蕭何是沛縣豐邑人。由于他通曉法律且有無與倫比的公正處事的才能，所以曾經(jīng)擔(dān)任沛縣縣令手下的功曹掾。

    漢高祖劉邦還是平民老百姓的時候，蕭何曾多次憑著官吏的職權(quán)護著他。高祖當了亭長后，蕭何也常常幫助他。高祖以一名小官吏的身份去咸陽服役，其他官員們都送他三個大錢，唯獨蕭何送他五個大錢。

    秦朝的御史奉命督察郡政，蕭何經(jīng)常跟著他的上司辦事，把事情辦得井井有條、清清楚楚。于是就讓蕭何擔(dān)任泗水卒史，蕭何在公務(wù)考評中名列第一。秦朝的御史打算回朝后進言把蕭何調(diào)回身邊，蕭何一再堅決辭謝，才沒有被調(diào)走。

    等到高祖劉邦起事做了沛公后，蕭何做他的縣丞，常常督辦公務(wù)。沛公進入咸陽后，將領(lǐng)們都爭先恐后地奔向府庫，瓜分那些金帛財物，唯獨蕭何入宮首先收集秦朝丞相、御史掌管的律令條文、圖書等文獻資料，并珍藏起來。沛公做了漢王后，任命蕭何為丞相。項王軍隊和各諸侯軍隊在咸陽屠殺焚燒了一番后就離去了。漢王之所以能夠全面詳盡地了解天下各地的險關(guān)要塞，戶口多少，哪個地方窮，哪個地方富，百姓的疾苦等，都是由于蕭何完好地保存了秦朝的文獻資料的緣故。蕭何向漢王推薦韓信，于是漢王任命韓信為大將軍。這件事的詳細經(jīng)過都記載在《淮陰侯列傳》一文里。

    漢王率兵東進，前去平定三秦，蕭何作為丞相則留守治理巴蜀，安撫民眾，勸導(dǎo)百姓安心生產(chǎn)以供給軍隊糧草。漢二年，漢王與各諸侯一起攻打楚軍，蕭何留守關(guān)中，侍奉太子，治理櫟陽。蕭何制定了各種法令規(guī)章，為漢朝建立了宗廟、社稷、宮室、縣邑，蕭何每做一件事之前總是先稟報漢王，得到漢王的允許后，才施行這些政事；如果有些事來不及稟報漢王，就根據(jù)實際情況酌情處理，等到漢王回來時再向他當面匯報。蕭何在關(guān)中按照戶籍人口征集糧草，經(jīng)水路運送給前方軍隊。漢王曾多次打敗仗，狼狽逃回來，蕭何總是及時征發(fā)關(guān)中士兵，填充軍隊的缺額。漢王也因此把關(guān)中政事全部委托給蕭何處理。

    漢三年，漢王與項羽在京、索之間長期對峙，這時漢王多次派人回關(guān)中慰勞丞相蕭何。鮑生對丞相說：“漢王自己在戰(zhàn)場上風(fēng)餐露宿，卻多次派人來慰勞您，這是對您有了懷疑之心。為了您考慮，不如把您的兒孫兄弟中能打仗的人都派到前方去效力，漢王必定會更為信任您?！庇谑鞘捄尾杉{了他的建議，漢王非常高興。

    漢五年，項羽兵敗身死，高祖平定了天下，于是論功封賞。由于群臣紛紛爭功，所以歷時一年多，也沒能決定下來誰的功勞大誰的功勞小。高祖認為蕭何的功勞最大，將他封為酂侯，給予他的食邑是最多的。功臣們都說：“我們一個個身披戰(zhàn)甲、手執(zhí)利器，多的身經(jīng)百戰(zhàn)，少的也經(jīng)過幾十次戰(zhàn)斗，我們攻占城池，奪取土地，都立下了大小不等的戰(zhàn)功。而如今蕭何并沒有立下這樣的汗馬功勞，他不過是靠著舞文弄墨耍耍嘴皮子，也不參加戰(zhàn)斗，為什么他的封賞反倒在我們之上呢？”高祖說：“諸位懂得打獵嗎？”群臣答道：“懂得?！备咦嬗謫枺骸爸阔C狗嗎？”群臣說：“知道?！备咦嬲f：“打獵的時候，追咬野獸的是獵狗，可是發(fā)現(xiàn)野獸的蹤跡，指出野獸所在的是獵人。而今你們諸位僅是能捉到野獸而已，你們所做的是獵狗的事情。至于蕭何，他發(fā)現(xiàn)野獸的蹤跡，并指明野獸所在，他所做的是獵人的事情。再說諸位大多只是一個人追隨我，多的也不過一家兩三個人。而蕭何發(fā)動自己本族的幾十個人都來追隨我打天下，這份功勞是我永遠不能忘懷的。”于是群臣都不敢再說什么了。

    列侯全都已經(jīng)受到封賞后，等到向高祖奏請排列位次的時候，群臣都說：“平陽侯曹參出生入死攻城奪地，身上的傷口有七十處，他的功勞最多，應(yīng)該排在第一?！备咦嬉呀?jīng)在封賞上委屈了功臣們，較多地封賞了蕭何，現(xiàn)在到排列位次時，就不好意思再反駁大家的意見，但在他的心中仍是想把蕭何排在第一。關(guān)內(nèi)侯鄂千秋進言道：“各位大臣的主張都是錯的。曹參雖然南征北戰(zhàn)，有奪取地盤的功勞，但這只不過是一時之間的事情。漢軍與楚軍相持五年，常常損兵折將，大王也獨身逃走好幾次了。然而蕭何常常及時從關(guān)中派遣新兵來補充前線漢軍的缺額，而這些都不用大王下令，他自己就做了，正值大王最危急的時刻將幾萬大軍送來以解燃眉之急，這種情況已經(jīng)有很多次了。漢軍與楚軍在滎陽對峙數(shù)年，軍中沒有糧草，蕭何從關(guān)中通過水路運來糧食，使得軍糧供應(yīng)從不缺乏。雖然陛下曾多次失掉山東地區(qū)，而蕭何卻一直牢牢地守住關(guān)中以等待陛下回來，這是萬世不朽的功勞啊。如今即使失去幾百個像曹參這樣的人，對漢室又能有什么損失？漢室不是因為有了這些人才得以保全的。怎么可以讓一時之功凌駕在萬世之功之上呢！應(yīng)該是蕭何排第一，曹參居次。”高祖說：“好?！庇谑潜愦_定將蕭何排到第一位，特別恩許他可以帶劍穿鞋上殿，上朝見皇帝時不必行小步快走的禮儀。

    高祖說：“我聽說，舉薦賢才的人應(yīng)該受到上等的封賞。蕭何的功勞雖然很高，但是經(jīng)過鄂君的講說后才顯得更為顯赫。”于是根據(jù)鄂君原來就受封的關(guān)內(nèi)侯食邑，加封他為安平侯。當天，蕭何父子兄弟十幾個人全都得到了食邑。后來又加封蕭何兩千戶，這是由于高祖過去到咸陽服役的時候，蕭何曾多送給他兩個大錢的緣故。

    漢十一年，陳豨反叛，高祖親自率領(lǐng)軍隊到了邯鄲。平叛還沒結(jié)束，淮陰侯韓信又在關(guān)中謀反了，呂后采用了蕭何的計策，殺了淮陰侯，這件事在《淮陰侯列傳》中有記載。高祖在聽說淮陰侯被殺之后，就派人拜丞相蕭何做相國，加封五千戶，并命令五百名士卒以及一名都尉做相國的護衛(wèi)隊。大家都來前來祝賀，只有召平來表示哀悼。召平原本是秦朝的東陵侯。秦滅以后，他就淪為平民，過著貧窮的日子，在長安城東種瓜。他種出來的的瓜味道甜美，所以大家都稱其為“東陵瓜”，這是根據(jù)召平原來的封號來命名的。召平對相國蕭何說：“您的災(zāi)禍從此就開始了?；噬辖y(tǒng)軍在外風(fēng)餐露宿，而您留守朝中，沒有遭遇到戰(zhàn)事之險，皇上反而增加您的封邑，還派了護衛(wèi)隊，這是由于淮陰侯剛剛在關(guān)中謀反，皇上對您也有所懷疑。所以派個衛(wèi)隊來監(jiān)視您，并不是因為寵信您才這樣做的，希望您不要接受封賞，然后把全部的家產(chǎn)、資財都拿來捐助軍隊，那么皇上就會高興了。”蕭相國聽從了他的建議。高帝果然非常高興。

    漢十二年的秋天，黥布反叛，高祖親自率軍討伐他，多次派人回來詢問蕭相國的情況。蕭相國考慮到皇上率軍在外，就在后方安撫民心，勉勵百姓助戰(zhàn)，并把自己的家財全都拿出來捐助軍隊，就像平息陳豨的叛亂時一樣。有一個門客對蕭相國說：“您再這樣的話，離被滅族的日子就不遠了。您位居相國，論功勞又是第一，您的功勞還能夠再多嗎？當初您進入關(guān)中時就深得民心，至今已有十多年了，百姓都親附于您，您依舊那么勤勉地治理政務(wù)，受到百姓的愛戴?；噬现詫掖闻扇藖碓儐柲那闆r，是害怕您的威信震懾關(guān)中，功高蓋主。如今您為何不多買點田地，采取低價買進、高價賒借等手段來破壞自己的聲譽？只有這樣做，皇上才會放心。”于是蕭相國聽從了這位客人的計謀，高祖才感到非常高興。

    高祖剿滅黥布的叛軍后回來，有百姓攔路上書，說相國用低價強買田地房屋達到數(shù)千萬?；噬匣氐骄┏呛?，相國進見?；噬闲χ鴮λf：“你這個相國竟然是這樣‘利民’的！”高祖把百姓的訴狀都交給相國，對他說：“你自己向百姓謝罪吧?！毕鄧么藱C會為百姓請求道：“長安一帶地方狹窄，然而上林苑中有很多空地，早就因廢棄而變得荒蕪了，希望您能讓百姓們進去開墾種田，讓他們只收走糧食，留下禾稈作為禽獸的食料?！备咦娲笈溃骸跋鄧愦罅康厥杖×松倘说馁V賂，然后就替他們說話，要來占用我的上林苑！”于是把相國交給廷尉處治，用鐐銬將其拘禁了起來。過了幾天，王衛(wèi)尉侍奉高祖時，上前問高祖道：“相國究竟犯了什么彌天大罪，陛下您要這么嚴厲地把他拘禁起來？”高祖說：“我聽說李斯做秦始皇的相國時，有了成績就歸功于主上，出了差錯則都由自己來承擔(dān)。如今相國收取奸商的一大筆錢財，而替他們請求占用我的苑林，以此來討好民眾，所以我要把他銬起來治罪。”王衛(wèi)尉說：“在自己的職責(zé)范圍內(nèi)，如果因為這件事有利于百姓而為他們請求，這的確是宰相分內(nèi)的事，陛下為什么會懷疑相國是收取了商人的錢財才這樣做呢！況且陛下您與楚軍相持數(shù)年，陳豨、黥布反叛的時候，陛下您又親自率兵前往平叛，那時相國留守關(guān)中，他只要跺一跺腳，那么函谷關(guān)以西的地盤就不再歸陛下您所有了。相國不趁著那時為己謀利，如今反而會貪圖那些商人的錢財嗎？再說秦始皇正是因為不知道自己的過錯才失去了天下，那是李斯替他分擔(dān)過錯的結(jié)果，又哪有值得效法之處呢？陛下您為什么會懷疑宰相到如此淺薄的地步！”高祖聽了他的話后不太高興。這天，高祖派人持節(jié)赦免了相國。相國上了年紀，平時一向謙恭謹慎，他入宮拜見高祖，赤腳步行謝罪。高祖對他說：“相國算了吧！相國為百姓請求苑林這塊地，我卻不答應(yīng)，我不過是像桀、紂那樣的暴君，而你則是一個賢相。我之所以用鐐銬把你拘禁起來，是想讓百姓了解我的過錯?！?

    蕭何一向與曹參不和，到蕭何病重的時候，孝惠帝親自去探望相國，趁機便問道：“如果您故去了，誰能夠接替您呢？”蕭何回答說：“最了解臣下的才德的，莫過于君主了?！毙⒒莸壅f：“您覺得曹參怎么樣？”蕭何叩頭說：“皇上您得到合適的人選了！我死而無憾了！”

    蕭何購置田宅必定會選在貧苦偏僻的地方，蓋房子也不修筑圍墻。他說：“如果我的后代有賢德的話，就會學(xué)習(xí)我的儉樸；后代沒有賢德，這樣的房子也不會被有權(quán)勢的人家所強奪。”

    孝惠二年，相國蕭何去世，其謚號為文終侯。蕭何的后代，因犯罪而失去侯爵封號的共有四世，每次沒有繼承人的時候，天子總是再尋找蕭何的后代，續(xù)封為酂侯，其他功臣的待遇沒有誰能夠跟蕭何相比。

    太史公說：蕭相國在秦朝時只是個從事文職的小官吏，碌碌無為，沒有什么驚人的業(yè)績。等到漢室興盛，仰仗皇上的余光，蕭何謹慎地守衛(wèi)關(guān)中，趁著百姓痛恨秦朝嚴苛的法律，順應(yīng)歷史潮流，更改舊法頒布新律。韓信、黥布等人都已被誅滅，而蕭何的功勛顯得更為卓著。他的地位居于群臣之首，聲望延續(xù)到后世，能夠與閎夭、散宜生等人媲美了。

    曹相國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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