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前塵往事-《長安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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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李氏的書信到了弘農,幾乎毫無懸念的便得到了楊家的回應,經過兩家商議,楊延與寶纓的婚事便定到了臘月初八,經此一事,太尉府上下皆沉浸在即將到來的喜事之中。
但讓人猝不及防的是,自那一夜楊延回府后不知是因著數日在外視察河道過于勞累,還是因著疾風驟雨的趕回來著了涼氣,第二日便染了風寒,起先楊延并未有何異樣,然不知為何數日過后病情卻越發重了,連連數日高熱反復,嚴重時竟語中含糊不清的說起了胡話,驚得李氏將一眾太醫皆召進府日夜會診,自己更是七日未肯合眼的親自照料,眼看著楊延足足纏綿病榻半月,楊延才漸漸轉危為安,卻依然昏睡的多,清醒的少。
正因如此,府里對這段突如其來的婚事多了許多非議,私下里皆道楊家二娘子面相不好,有克夫之相,二郎楊延方與她定下婚事,從前身子那般強健的堂堂兒郎便病如山倒,險些被折騰出半條命去。
執掌府內的李氏因著忙于嵐皋院的事,似乎并不知曉此事,因著無人彈壓,日子久了,這些說法便越發甚囂塵上。
然而楊寶纓卻好似是真的放下了,對這些充滿惡意的話皆充耳不聞,只每日里仍舊如常的去無竹苑,與李綏一同晨昏定省的去朝露院看望李氏,回來便獨自一人抄經為楊延祈福,原本擔憂不已的蕙容等人看到此都不由舒了一口氣,然而朝夕相伴的李綏卻發覺得隱憂。
因著楊延如今有了婚約在身,雖與李綏是自小長大的表兄妹,但李綏深感眾口鑠金之理,因而直至這一日晚飯罷,李綏才隨李氏帶著念奴、玉奴二人來到了許久未曾踏足的蘭皋院,此刻天際還泛著魚肚白,但仰望頭頂,墨藍的天空卻不知何時已露出半邊淺淺月牙兒。
遠遠看去,寂靜清幽的蘭皋院已然點起了盞盞燈火,當李綏隨李氏來到廊下,值守的婢女們連忙垂眉斂目,神情緊繃地上前悄悄行下一禮,因著楊延的病,李氏這些日子心緒極為不寧,對府里的人皆動輒斥打,與平日的端莊寬容大相徑庭,因而府內眾人,尤其蘭皋院平日里侍奉的皆小心翼翼,不敢多出一絲聲音,唯恐行差踏錯。
當李綏扶著李氏入里,便見屋內的碧紗窗皆被掩著,因著案上的鎏金鏤空螭獸香爐里點了楊延向來喜歡的木樨香,倒也不覺沉悶,柔和的燭火下,楊延靜靜地躺在沉香木雕瑞獸鏤空紋圍子床上,如玉的容顏少了許多血色,垂下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額間仍舊搭著一方疊的方正的素帕,看起來仿佛只是睡著了。
“太尉夫人。”
見榻前忙著的太醫上前行禮,李氏卻只是隱憂地看著榻上的楊延,隨意抬手道:“二郎如何了?”
聽到李氏問話,太醫連忙一一回稟,李氏聞言雖點頭,語中卻苛責道:“都已經過了這些日子,二郎的病情卻反反復復不見好,你們究竟是如何照料的?這幾日二郎的脈案帶出來叫我一并看看,若再治不好,便也無需你們了。”
說罷,李氏看著榻上的人眉頭越發凝住,下一刻便拂袖而出,由著戰戰兢兢的太醫亦步亦趨地跟著去了外屋。
驟然間屋內除了躺著的楊延,便只余榻前的李綏主仆三人,還有侍奉在榻邊的溪谷。
靜默間,李綏看著榻上那個安靜的身影,終究邁出了步子,當她走至離床榻還余一步的地方停了下來,此刻便能更加清楚地看到楊延雖在夢中,眉頭仍舊輕微皺著,似乎睡得并不實。
看著眼前的楊延,李綏覺得前世的記憶好似也漸漸重疊在一起,讓她分不清是前世還是今朝。前世九歌投毒那日,當她匆匆趕至九歌的昭陽殿,也是這般站在榻前,楊延卻已是了無生息的躺在那兒,不再喚她阿蠻,也不再喚她皇后,留給她的,是無盡的沉默,和蝕骨的寒冷。
沒有人知道,得知楊延暴斃的那一刻她是如何復雜的心理。作為皇后,她來不及憂傷,來不及茫然,因為她很清楚,皇帝的突然離世會給皇室,給朝堂,給天下帶來多大的動蕩,在那一刻沒有人會給她過多的時間。
一旦她無力處理,她和她的兒子將會陷入洶涌殘酷的奪位斗爭之中,只怕茍全性命都是奢望。
歷朝歷代,前車之鑒,都在警醒她絕不能如一個單純的妻子那般向世人顯示出半分柔弱無助的一面。
所以在世人眼中,她這個作為楊延發妻的楊皇后,面對楊延的離世不僅滴淚未流,反而以雷霆手段極快地關押九歌,處理了昭陽殿上下百余口宮人,彈壓一切有關皇帝的死訊,在虎視眈眈的諸王眼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召集心腹眾臣偽造遺詔,一手將她作為嫡長子的兒子名正言順地推上了帝位。
也正是因此,前世對她的評價一直褒貶不一,擁護她的人贊她冷靜自持,行事果斷,有太祖(楊崇淵)之風;而反對她的,自然罵她冷血無情,手段歹毒,絕非輔佐圣君的賢后。
如今的李綏再想起這些,不由覺得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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