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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晏驕一挑眉，不答反問：“敢問裴大人，律法可是人定的？

    又是不是亙古不變的？”

    裴以昭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才要說話，卻見對方干脆利落一抬手，語氣陡然一變，“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之所以在律法之上還推帝王、設(shè)朝堂，本就是為了補律法之不足、緩法紀(jì)之僵直。

    何謂法外開恩？

    何謂推陳出新？

    又何謂鼎新革故？

    歷朝歷代皆有新舉，只要有助江山社稷、可保天下蒼生，有何不可？”

    裴以昭本能地覺得對方說的重點有些歪，但他素來不善強辯，此時竟也無法反駁。

    晏驕滿意的點點頭，又趁熱打鐵道：“其實民間犯罪跟國家戰(zhàn)爭并無本質(zhì)區(qū)別，俗話說得好，先撩者賤，并非過錯方承認(rèn)錯誤就算了，不然為何戰(zhàn)敗國要割地賠款？

    一為補償，二為告誡。

    所以單純從這個層面來看，用那些罪大惡極的死囚尸體來協(xié)助提高破案能力，又能警醒世人，何樂而不為？”

    “對犯罪者的仁慈就是對守法者最大的不公。

    被害者家屬身心所承受的創(chuàng)傷一輩子都無法復(fù)原，您只看律法，強迫他們在兇手死后就不再追究，難道不是強人所難么？

    何其無情！”

    裴以昭眉頭微皺，似乎在努力消化她說的話，表情十分嚴(yán)肅。

    誰都沒急著開口，可誰都知道對方?jīng)]有認(rèn)輸。

    也不知過了多久，令人窒息的緊迫感終于以裴以昭的開口宣告散去，但……

    他有些茫然的問：“先撩者賤，是哪里的俗話？”

    多年來他走遍大江南北，自問聽過俗語無數(shù)，可絕對沒有一句是這樣的！

    晏驕：“……”

    大哥，你突然這樣真的很壞氣氛好嗎？

    好不容易堆積起來的凝重都隨著這不倫不類的問句驟然消失。

    晏驕無奈道：“我老家的，一個非常非常遙遠(yuǎn)的地方?！?

    言外之意就是你別問了。

    裴以昭很識趣的點了點頭，沉吟片刻，“俗是真俗，不過倒也夠狠辣?！?

    初次見面，兩位大祿朝同樣大名鼎鼎的捕頭就毫無保留的向?qū)Ψ秸故玖俗约航厝徊煌牧龊陀^點，在思想方面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

    “晏大人思維敏捷，言辭犀利，果然名不虛傳，在下自愧不如。”

    裴以昭朝晏驕一抱拳，又爽朗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也有我的原則和考量?！?

    從今往后，在這方面他依舊不會贊同，卻也不會貿(mào)然反對。

    晏驕同樣抱拳還禮，落落大方道：“彼此彼此，我雖然不贊同你的觀點，但尊重你說話和行事的權(quán)力?！?

    兩人對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裴以昭是個如傳言一般的豪爽漢子，笑了一會兒后竟語出驚人道：“雖是初識，我倒頗愛同你打交道，比那什么燕櫻的暢快多了?！?

    他寧肯像這樣跟人當(dāng)面爭個天昏地暗、斗個你死我活，也不喜歡被人背后捅刀子。

    他這輩子只信奉律法和國策，當(dāng)初邵離淵力排眾議引晏驕入刑部，遭到了絕大多數(shù)人的反對，但裴以昭卻意外適應(yīng)良好：

    恰如尚書大人所言，既然律法和國策中都無明文規(guī)定女子不準(zhǔn)入朝堂，那又有何不可？

    晏驕大喜，“你瞧，你我也并非沒有一點兒相似之處的?！?

    共同討厭一個人和喜歡一個人雖有些許差異，但那種特殊而微妙的同仇敵愾和認(rèn)同感確實能夠很快拉近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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