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來是你-《浪花一朵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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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唐一白回到家。
正好是周末,他本來想給爸媽一個驚喜的,結果到家一看,根本沒人,只有一條狗。
二白在家好寂寞,聽到有人來很高興,叼著一雙拖鞋跑到門口。
唐一白發現二白長出息了,知道給主人遞拖鞋了,以前拖鞋只是它磨牙的工具。他獎勵地拍了拍它的頭,可是再看那雙拖鞋,他頓時崩潰了。
那是一雙淡粉色的有著hellokitty圖案的棉拖鞋,大小相當于唐一白的一只手掌。
唐一白震驚地看著那雙棉拖鞋。他媽媽這是要返老還童嗎?穿這么少女的東西?
他敬畏地把那雙拖鞋放好,找了自己的鞋換上。
在家里轉悠了一圈,唐一白確定爸媽都不在家,打算先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一下,沒想到他的房間竟然鎖上了。
呵呵,還好我早有準備。
唐一白摸出鑰匙,隨著鎖眼輕輕一響,他推門走了進去。
然后,他很快退了出來。
唐一白恍惚了一下,繼而茫然,繼而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剛才那個是他的房間吧?應該是吧?他應該沒走錯門吧?
他低頭看看臥在他旁邊的哈士奇,確信他并沒有走錯家門。
他再次走進房間。
這個房間,怎么說呢,像是從一塊烤紅薯陡然變成了制作精美的蘇式點心。墻上的海報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原木色邊框的風景油畫,色彩明亮鮮艷。書桌上擺著一摞書,還有一盆多肉植物。墻上新釘了一個書架,架上擺著書和各種工藝品。床單、被罩沒有變,不過床上多了一只巨大的維尼熊。衣柜的推拉門關著,門上貼著一張巨大的貼紙,是兩只憨態可掬的卡通熊貓。
他走到陽臺,窗簾也換掉了,是淡藍色雙層帶蕾絲的飄紗窗簾。
天啊,蕾絲!
唐一白有些頭疼,這就是他媽媽收拾他的方式嗎?把他的房間裝飾成一個小姑娘的臥室?蕾絲啊!看著就嚇人好嗎?
他不想看到那么多蕾絲,唰的一下把窗簾完全拉開了。
晾衣桿上掛著一個圓形帶小夾子的晾衣架,上面夾著幾只有著卡通圖案的襪子和一個……文胸——粉藍色繡著花朵圖案帶蕾絲邊的文胸。
“咳。”他趕緊把窗簾拉上,臉有些熱。
他現在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趕緊掏出手機給他爸爸打電話。
“爸,咱家是不是來親戚了?”
“沒有,兒子你想太多了。”唐爸爸答道。
“那為什么我的房間……”
“那個呀,你媽媽把那個房間租出去了。等一下,你看到那個房間了?快出去,那是別人的房間。”
唐一白突然有一種撞墻的沖動。
他退出房間,問道:“為什么要租出去?咱家很缺錢嗎?”
“不缺錢。你媽說,租金是用來給二白買零食吃的。”
“……”唐一白咬了咬牙,小聲抱怨:“我跟二白到底誰是她親生的?”
手機里傳來他媽媽的聲音:“你說呢?二白每天陪我散步,你三個月不露一次面。好好的房子你不住,有的是人想住。”
“媽……”
唐爸爸:“我們現在就回去,有事回家說。”
爸爸媽媽回到家時,唐一白已經平靜下來了。
雖然不贊成媽媽的做法,但是他很理解她,畢竟他是她唯一的兒子(二白不算),一天到晚不回家,她肯定特別想他,加上趕上更年期,一怒之下做出過激行為也是正常的。
唐媽媽回到家時,看到客廳里,她兒子盤腿坐在二白的窩上,正低頭玩手機。臭小子個高腿長,二白的小窩對他來說也就算個比較大的坐墊。
領地被侵占的二白委屈地趴在一旁,看看唐一白,再看看女主人。
唐媽媽嘴角抽了抽,繃著臉看著一人一狗。
還是唐爸爸先笑了:“豆豆,我們回來了,給你買了好吃的。”
唐一白接過老爸手中的東西:“好嘞,謝謝老爸。”說著就地翻起那兩個大塑料袋來。
剛才唐爸爸和唐媽媽在逛超市,排隊結賬時接到兒子電話,他們立刻折返回去買了些零食和別的食材。明知道兒子在國家隊里的伙食不可能比家里差,但每當他回來,他們仍想盡辦法給他做好吃的。
唐一白在塑料袋里翻出幾包零食和一瓶可樂。
可樂從冰箱里取出來沒多久,瓶身凝聚著一層薄薄的水汽,摸起來沁涼沁涼的。
和很多男生一樣,唐一白也喜歡喝可樂,但是可樂對運動員的身體有害無益,因此他總是克制自己,很少喝。現在,他有點糾結,把可樂瓶上上下下猥瑣地摸了個遍,卻一直沒打開瓶蓋。
唐媽媽有些不悅:“你那是什么眼神?不喝算了,拿去澆花。”
“誰說我不喝。”唐一白果斷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
唐爸爸悄悄地對他說:“你媽媽特意給你拿的。”
唐一白笑了笑:“媽,謝謝。”
唐媽媽冷冷地哼了一聲:“滾去沙發坐著,占著二白的地方像話嗎?”
唐一白起身坐到沙發上,一邊說道:“是您讓我睡狗窩的……反正房子已經被您租出去了。”
“你不服?”
“我服,我特別服。”唐一白靠在沙發背上,高高地抬起手臂豎了個大拇指,“您可真把您兒子整治了,今天晚上我就抱著二白睡。”
唐媽媽閑閑地往沙發上一靠,老佛爺范兒十足。
唐爸爸笑道:“不用了,我們在書房加了一張折疊床。豆豆,其實你媽媽很心疼你的。”
唐媽媽挑眉:“誰心疼他?”
唐爸爸:“我,我還不行嗎?”
唐一白眨眨眼睛:“媽,我知道錯了。我以后肯定常回家看看,多給您添亂。”
唐媽媽呵呵一笑,明顯不信。
唐一白問道:“這房子您租了多久?”
“一年。”
“不是開玩笑?”
“廢話。”
“那您租給誰了?那個租客的生活習慣好不好?會不會打擾到你們?您別因為賭氣給自己添堵就行。”
唐爸爸幫她回答了:“一個小姑娘,挺乖巧的,而且……”他突然一臉神秘,抬手擋在嘴側,壓低聲音對兒子說:“還很漂亮哦!要不要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咳!”唐一白莫名地想起陽臺上掛的那個文胸,有些不自在,“不用。”
“剛聽到‘漂亮’兩個字你就害羞了?真出息!”
唐一白沒辦法解釋,也不想解釋。他靠在沙發上,兩手交叉墊著后腦勺,說道:“爸、媽,過幾天我們就要上高原訓練了。”
唐媽媽:“曬出兩朵高原紅。”
唐爸爸:“變成一個小公主。”
唐一白:“……”
欺負完兒子的夫妻倆得意地擊掌。
唐媽媽突然嘆了口氣:“說實話,我真后悔當初生的不是女兒。”
唐爸爸悄悄地湊到她耳旁,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這不能怪你,都是我的錯。”
唐媽媽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滾!”
唐一白笑著哄媽媽:“等我娶了老婆,就給您生個小公主。”
唐爸爸:“前提是你先有個女朋友。怎么樣,給你介紹介紹?”
唐一白被他老爸見縫插針的精神感動了,但還是拒絕了:“不用,我暫時不打算談戀愛。”
“不要囂張,人家姑娘未必看得上你呢!我把她介紹給你表哥。”
“隨便。”
唐爸爸不忿于兒子的冥頑不靈,決定不理他了。
唐媽媽突然說道:“到了高原小心點,別再把自己玩殘了。”
唐一白忙不迭地點頭:“放心吧,絕對不會了。”
唐一白在家里待了兩天,始終沒有看到那個傳說中的租客姑娘,問爸媽,他爸媽說租客正好出差了。唐一白不相信,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在家兩天,她就出差兩天?那個姑娘不會是他們虛構出來的吧?
唐一白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比較大。雖然“假裝有人租了他的房子并且專門裝點臥室”這一行為顯得有些瘋狂,可是把他的房子租出去這件事本身也是瘋狂的,兩相比較,他倒說不好哪一件更瘋狂了。
他偷偷問他爸:“跟我說實話,房間里那些東西都是我媽媽自己買的吧?舍得花錢買東西,怎么不舍得多花點錢租個姑娘回來呢?”
“什么話,你媽像那樣的人嗎?”
“以前不像,現在越來越像。”
“我剛才打電話了,人家姑娘明天就回來。等著吧,到時候嚇死你。”
唐一白了然地笑道:“你不如直接說,我什么時候走,她就什么時候回來。”
唐爸爸翻了個白眼:“你這孩子,這么陰險。愛信不信,她明天九點左右回來,你可以等著自己看。”
第二天,唐一白果然等到了九點鐘,卻依然沒等到姑娘的身影。他爸媽都去上班了,他覺得自己好無聊,不管這事是真是假,他都得趕緊回隊里,兩天多沒訓練,骨頭癢癢啊!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打了個電話。
云朵剛回到單位,就接到了唐一白的電話。
她本來還想先把東西放回家,畢竟離得并不遠,可是錢旭東這兩天看她不太順眼,不允許她這么做,說要先回去開會,于是她風塵仆仆的,拖著個行李箱就回報社了。
錢旭東也沒說錯,他們確實要開會。
云朵放下行李箱,拿著個小本子去會議室,路上接到了唐一白的電話。
“喂,唐一白?”
“云朵,我的專訪什么時候進行?”
“啊……啊?”云朵有些奇怪,“你約了我們社的專訪嗎?”不是已經殘忍地拒絕了嗎?
“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唐一白的聲音有些郁悶,“我以為我們很有默契。”
“不是……可是伍教練已經拒絕過錢老師了。”
“但是我沒有拒絕你。”
云朵萬萬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是這樣的,她不禁心情有些激動:“所以,你還是會接受我們的專訪嗎?”
“不是你們,是你。稍等,我看看地圖……我離你們報社很近,你現在在單位嗎?”
“在的。”
“好,我正好也在附近,可以順路去你那里。我大概十五分鐘到,你先準備一下,一會兒見。”
“啊?……喂?”
唐一白已經掛了電話。
云朵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噔噔噔跑向會議室。
會議室里已經坐了幾個人,看到云朵沖進來,都像是受到驚嚇一般望著她。
云朵也受到驚嚇了好嗎?
她激動地大聲說:“劉主任,唐一白要來了!”
劉主任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來做什么?”
“做專訪。”
“專訪不是沒拿到嗎?”劉主任奇怪地看向錢旭東。
云朵沒時間解釋太多:“現在拿到了。他十五分鐘后到這里。”
劉主任狐疑地看看云朵,又疑惑地看看錢旭東。
如果要在錢旭東和云朵之間選擇一個來相信的話,他的決定是很明顯的。
但是云朵也沒理由撒謊啊,撒謊對她沒好處。
可萬一她瘋了呢?
就在劉主任猶疑時,錢旭東幫他堅定了信心:“云朵,你胡鬧什么?”
在場眾人都了解一些情況,都覺得有些奇怪——連錢旭東都拿不到的專訪,云朵怎么可能拿到?憑的是什么?
情急之下,云朵撥了唐一白的視頻會話,還好他很快接通了。
唐一白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對著手機笑得眼波翻飛:“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我嗎?”
云朵紅著臉說道:“唐一白,這位是我們采編中心的劉主任,麻煩你幫忙解釋一下,你確實要過來做專訪。”她說著,把手機屏幕面向劉主任。
“劉主任,你好!”唐一白朝著劉主任那張老男人臉笑了笑,禮貌而疏離,“我確實和貴社的記者云朵約好了做專訪,嗯,是剛剛決定的。因為我時間緊張,所以想現在就去貴社。請問你們今天方便嗎?或者我們以后再約?”
“方便,方便。”劉主任忙點頭,“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了。”
云朵結束和唐一白的通話后,為難地問劉主任:“我們沒有做好準備吧?”
劉主任深吸一口氣,用一種看世外高人的眼神看著云朵:“十分鐘夠我們準備了。”
“可是……”
“沒有可是。唐一白現在很搶手,錯過了這一次,誰知道還能不能再約到?云朵,你去會客室準備一下,等著接待唐一白。旭東,你們幾個和我一起擬定問題。旭東,你已經做過一些準備了吧?正好。順便,云朵你去把林梓叫來,讓他做一下記錄,這種事他再做不好就真的可以滾蛋了。”
劉主任一一吩咐著,幾個人很快進入一級戰斗狀態,除了錢旭東。他現在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像是擦了五六種顏色的粉底,特別精彩。他剛剛還在和劉主任訴苦唐一白的專訪多么難拿,現在一個小姑娘跑來說已經搞定唐一白,這就是在他臉上狠命抽啊!
然而,敬業的劉主任此刻已經照顧不到他的心情了。
中老年男人們瘋狂起來工作效率是很高的,不到十分鐘,林梓就拿著兩張a4紙去會客室給云朵。a4紙剛打印出來,還殘存著打印機的溫度,散發著油墨的香氣。
云朵把那兩頁問題瀏覽了一遍,看到最后一個問題時,她不禁皺起了眉頭。
她出去找了一支白板筆,用粗粗的黑色筆尖在最后那兩行字上涂了個徹底。
林梓不以為然:“你這樣做會被劉主任罵的。”
云朵渾身散發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霸氣:“罵唄,姐不care。”
唐一白的到來引起了小小的轟動。
整個報社的人都是混體育圈的,連掃地大媽都能聊幾句歐冠、nba,所以大家對體壇動向的敏感程度比普通人高很多。唐一白創紀錄的47秒88已經被傳開了,不少體育圈同仁對此很是關注,今天見到他,豈肯放過。
合影,合影!
女同事們尤其瘋狂,從來沒見過這么帥的男人啊,而且身材比模特都好!
唐一白剛進報社大門就被截住了,云朵下樓找他時,看到他正在大廳里站樁,身旁不停地換人合影。
他倒是來者不拒,還能笑得一派悠閑。
像是和她有感應一般,云朵剛出現在二樓,唐一白就抬頭向上看去,正好看到了她,于是他朝眾人道了聲“抱歉”,轉身上樓——腿長就是好,一步跨三個臺階都不費勁。
也就是在云朵愣神的工夫,他已經上樓,玉樹臨風地走到她面前:“嗨。”
算來兩人只有三天不見,云朵再見他時卻有種久別重逢的激動。她知道,他把專訪留給她,一定頂著很大的壓力——她一個在圈子里只混了半年多的小透明,何德何能獨攬他的專訪。
她眼眶突然有些發熱:“唐一白,謝謝你。”
因為激動,她的嘴唇微微發抖,聲音顫著鉆進他的耳朵。他看到她黑亮的眼睛濕潤潤的,讓他想起杏花飄飛時的春雨。
他笑了,特別想摸摸她的頭,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樓下那么多人還沒散呢!
“客氣什么?”他酷酷地將手插進兜里,“現在我們去哪里?”
“跟我來。”
云朵帶他去了會客室。
會客室里放著一張鋼化玻璃桌子,桌旁圍著三張單人沙發,她讓唐一白坐在沙發上,然后給他拿了一瓶沒有打開過的礦泉水,她自己則倒了一杯咖啡。
唐一白吸了吸鼻子,點評她的咖啡:“很香。”
云朵笑了:“香也不能給你喝。”運動員嘛,入口的東西要求極為嚴格,她可不想讓他在她這里吃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云朵坐下來,把錄音筆擺在桌上,然后攤開那兩張a4紙和一個本子——雖然有錄音筆,但她習慣隨時用紙筆記下重點——她說道:“我們開始吧……咦,筆呢?”
她東張西望地找了一番,沒有找到筆,然后她突然輕輕地一拍桌子:“對了,在這里。”
唐一白看到她將手伸向腦后,輕輕一拔,一頭順滑的黑發便披散了下來,像是突然傾瀉而下的一道黑亮的瀑布。她的發絲柔軟干凈,散發著淡淡的檸檬香氣,應該是她洗發水的味道。秀發如翠云一般堆在肩頭,半掩半映著她精致白皙的面龐。有幾綹頭發很不安分,越過耳朵貼著她的臉側晃動著,她有些不耐煩,抬手把那幾綹頭發攏到了耳后。
唐一白抿了抿嘴,垂下眼睛,長睫毛微不可察地輕輕抖了一下。
云朵兀自低頭用細長的簽字筆在本子上畫了幾下,不錯,完好無損。
她抬頭想要說話,見唐一白垂眸沉默著,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剛才的舉動太不拘小節了,于是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那個……頭花斷了,臨時用筆代替一下,你不介意吧?”
唐一白突然笑了,勾著嘴角望著她,眼波似有似無地晃動:“一點也不。”
云朵打開錄音筆,開始了她的第一個問題:“那么,談一談你是如何成為職業游泳運動員的?”
唐一白也很快切換到公事公辦模式,他清了清嗓子,答道:“剛學會游泳的時候救過一個人,后來一直回想那種和水搏斗、征服水的成就感,這是我對游泳產生興趣的開始,后來就有些沉迷了,也慢慢地走上了職業運動員的道路。”
云朵笑了:“這個原因倒是很少見。爸爸媽媽支持你嗎?”
“當時是很支持的,因為小孩都會學點課外技能,我爸媽覺得學什么都可以,我想學游泳,他們就讓我學了。”
云朵很敏銳地從他的話里聽到一個關鍵詞“當時”,于是追問道:“那現在呢?”
“現在啊!”唐一白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我在選擇職業化道路時就和家人產生了分歧,我媽覺得職業運動員太辛苦了,極其不贊成我的想法。當然,后來被我勸好了。再后來,我受了點傷,他們更加擔心。我媽為這事其實挺焦慮的,只是她不愿表現出來。另外,因為訓練占了太多時間,我和家人團聚的時間很少,挺對不起爸媽的。”
云朵驚訝地看著他:“你受過傷?”
“對!”他點點頭,安撫地看了她一眼:“運動員身上多半都有傷的。”
“什么時候受的傷?現在還有影響嗎?”
“三年前的,已經完全好了。”
唐一白說到這里頓了頓:“你不用擔心。”
“嗯!”云朵點點頭,“為什么會受傷?”
他沉默了一下:“救人。”
又是救人,這位還真是熱心腸,云朵覺得體育總局該給他頒發個“最樂于助人運動員”獎章。
既然說到三年前,云朵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件事,問道:“三年前你放棄自己的主項蝶泳,改為主攻自由泳,當時為什么做這個決定?主要考慮的是什么?”
“就是因為自由泳比較自由,動作上沒有那么多約束,游得更快。我當時特別想游得更快一些,所以選擇了最快的自由泳。至于考慮,沒什么要考慮的。”
云朵張了張嘴,有些不相信地看著他:“蝶泳是你的主項,并且你已經在主項上拿了亞運會的金牌,戰勝了日本對手,這是很成功的。突然做這樣一個特別重要甚至比較冒險的決定,真的沒有考慮嗎?”
唐一白認真地回憶了一下,這才答道:“真的沒有。當時如果真的考慮了,就不會做這個決定了,畢竟這樣的決定有些草率。”
你也知道草率啊!云朵在心里默默吐了個槽,不過她必須承認:“事實表明,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唐一白有些感慨:“如果不做這個決定也未必是錯誤的,重要的是堅持吧!決定有的時候很重要,有的時候反而不那么重要。”
云朵點點頭,這句話太有深度了。
她問道:“所以,你做了這個決定后也沒后悔過?”
“我為什么后悔?后悔一丁點兒用處都沒有,只能給自己帶來更多負面的東西。”
“遇到困難時也沒有?”
“遇到困難時就想辦法,辦法總比困難多。”
云朵感嘆道:“你很理智,也很瘋狂,所以你是一個理智的瘋子,這樣的人是最容易成功的。”
唐一白笑了笑:“現在談成功為時尚早。”
云朵歪著頭看他:“你不覺得自己成功?連續兩次刷新亞洲紀錄,成為第一個游進48秒的黃種人。”
唐一白搖搖頭:“不覺得。我連世錦賽都沒游過呢,何談成功?”
“所以,有更高的目標?”
“對!每一個運動員都希望成為世界冠軍,我也不例外。”
接著,和唐一白聊了一會兒志存高遠與腳踏實地的問題,云朵看看那兩張問題清單,又問他:“聽說你和祁睿峰是室友?”
“對的。”
“和他相處得怎樣?有沒有壓力?他是奧運冠軍,也是目前中國唯一一個在男子游泳項目上獲得奧運冠軍的人。”
“我們相處得很好,峰哥是一個特別真誠的人。他是中國人的驕傲,是很多運動員的榜樣,我會向他學習,向他看齊,不會有壓力的。”
他一本正經地說著這樣的話,云朵莫名地就想笑,不過她強忍著,又掃了一眼問題清單。
再抬頭時,她看到唐一白正盯著她的發梢看,她有些奇怪,扯了一下頭發:“我頭發上有東西嗎?”
“沒有。我只是覺得……”他突然抬手蓋住了桌上的錄音筆,然后壓低聲音說:“你披著頭發更漂亮。”
直白的贊美,顯得并無深意,卻讓云朵的臉紅了一下:“謝謝。”
唐一白放松身體靠在沙發上,微微瞇了一下眼睛:“繼續。”
采訪繼續。
唐一白不叫停,云朵就厚著臉皮不停地找話題,當她把問題清單上的所有問題都打上鉤時,終于放下筆,合上本子:“好了,謝謝你。”她說著,關掉錄音筆。
唐一白卻指了指她問題清單的最后一項,那里已經被涂得面目全非:“這是什么?”
“沒什么,一個作廢的問題。”
“我知道是什么,我們來聊聊這個問題吧。”
“不。”云朵搖搖頭。
三年前那場事故是禁忌,他一直避免在記者面前談論此事,她不想戳到他的傷疤。
唐一白笑道:“云朵,這件事早晚會讓人知道,與其把新聞給別人,不如給你。”
他溫柔而淡然地說著這樣的話,卻讓云朵莫名地有些心酸。每個人都不愿意被揭起舊傷,已經疼過一次,為什么要再疼一次?如果可以,她希望永遠不觸及他的過去,至少,她不觸及。
她沉默地搖搖頭,看著他,眸子濕潤,眸光倔強。
真受不了這樣的目光。
唐一白猶豫了一下,突然抬起手:“不用難過,都是過去的事了。”他大大的手掌蓋在她的頭頂,溫暖干燥的掌心觸到她清涼順滑的發絲。
終于如愿摸到她的頭,唐一白竟然有種滿足感。
他小心地輕輕撫弄她的發頂,看到她不贊成地癟嘴,他莞爾:“你不問我也要說。”
……
云:三年多前,你因為興奮劑尿檢呈陽性而被禁賽,許多人都想知道你尿檢呈陽性的原因。
唐:那一年的七月份,世界反興奮劑機構臨時更新了一次藥物禁用清單,我的隊醫沒有及時看到這個清單。他八月份給我開了營養藥,里面含有一種肽類激素,而這種肽類激素正好是禁用清單里新增的幾種藥物之一。當時他不清楚,我也不清楚,我吃了藥,后來尿檢查出來陽性。
云:所以是誤服藥物導致?
唐:對。
云:為什么一下禁賽三年呢?相比一般處罰,這個時間有點長,而且你是誤服。
唐:這個說來就巧了。那年上半年,國際上出了幾個興奮劑丑聞,國內也有一例,體育總局就決定嚴打。我是嚴打后第一例尿檢呈陽性的,所以處罰比較嚴厲,一下禁賽三年。
云:可你明明是冤枉的,沒有申訴嗎?
唐:本來是想申訴的,但藥品誤服這種事情本來就不好處理,何況我吃的是營養藥,不是對癥開的處方藥,申訴還是比較麻煩的。加上趕上嚴打,撞槍口上了,我的教練便勸我先不要急,等過一段時間再申訴。
我當時和我的隊醫吵了一架,那時候年輕氣盛不懂事,說了一些重話,隊醫很生氣,離開了。后來我一直找不到他,再想申訴時,開藥的人都不在,證據不足,我也就沒辦法申訴了。
云:很倒霉。
唐:對,確實有點倒霉。反興奮劑機構更新清單的時間一般是固定的,我也不是經常吃營養藥,體育總局更不是每年都嚴打,都趕在一起了。
云:會不會覺得很遺憾,錯過了那三年?那三年里有世錦賽和奧運會。
唐:事情剛發生時特別難過,后來就看淡了。其實也未必是壞事,那時我蝶泳成績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進步,不知道還能不能突破,換了自由泳,反倒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
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唐:對,就是這樣。
……
云朵坐在轉椅上,兩手托腮發愣。
林梓坐在她旁邊,胳膊肘墊在桌沿上,懶洋洋地翻著今天的報紙。天氣暖和了些,他已經換上了單層的格子襯衫,袖口被整整齊齊地挽上去,露出了白皙的小臂。
翻到唐一白的專訪那一版時,他停下來,輕輕碰了一下云朵:“好大一版。老大,你要紅了。”
“去。”云朵用簽字筆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頭。
林梓便認真地看著專訪。
看了一會兒,他突然說:“有錯別字。”
云朵才不信:“校對都沒說我有錯別字,你一個連成語都用錯的人哪來的自信說有錯別字?哪個錯了?”
林梓只是搖頭嘆氣。
云朵突然問他:“話說,你當初高考語文作文到底考了多少?說來聽聽。”
“我不知道,查分時不能查作文分。”
云朵不打算放過他:“可是你估分時能大致估出前面的分數,然后用總分一減就知道啦。來吧,說來聽聽。”
林梓有些無奈:“五十二分。”
“不信!”云朵輕輕撇了一下嘴,“和我這個文科大王的分數差不多?騙鬼呢!”
“我是說,我語文總分五十二分。”
云朵愣了一下,隨即爆笑:“哈哈哈,總分一百五,你只考了五十二分嗎?好可憐!難怪你成語用得都那么出其不意,哈哈哈……”笑著笑著,云朵突然停住,奇怪地看著他:“可是你語文只有五十二分,你到底是怎么考上清華的?”
“其他科都是滿分。”
“……”云朵久久無語,最后終于扭過臉,冷冷地哼了一聲:“死變態!”
林梓把報紙拍在桌子上,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學渣。”
竟然被一個語文只考五十二分的人鄙視為學渣,還有沒有天理了?可是他總分真的比她高啊!
中午,云朵和林梓、程美一起吃了午飯。
程美悄悄對他倆說:“云朵,我今天聽到我們編輯部的小鄭說,她聽到錢旭東和劉主任說你。”
云朵立刻支起耳朵:“說我什么?”
程美有些猶豫:“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不生氣,不生氣。”云朵擺擺手。
“他說……說你和唐一白的關系不清楚,所以才拿到了他的專訪。”
砰!云朵沉著臉重重地一拍桌子,動靜太大,引得周圍的食客側目,一旁的林梓連忙護住了自己面前的那碗湯。
云朵怒道:“什么叫不清楚?我們的關系很清楚!他心思齷齪,看什么都是齷齪的。”
程美被她嚇得輕輕一抖肩膀:“消消氣,消消氣……”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云朵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我們是朋友,人家唐一白講義氣,愿意把專訪留給朋友,這樣做有什么不對嗎?招誰惹誰了?憑什么要遭受這樣的污蔑?”
“對的,對的!沒招誰沒惹誰,他們不該胡說八道。”程美一個勁兒勸她。
埋頭喝湯的林梓突然抬起頭,掃了一眼云朵:“既然你們的關系很清楚,你何必如此動怒?”
“我——”云朵一時卡住,結巴了一會兒,才反駁道:“就是因為被誤會才生氣啊。”
“我看沒必要。”林梓搖搖頭,淡定地攪弄著陶瓷小碗,“如果你真能泡到唐一白,那說明你有魅力且手段高明,肯定有無數人羨慕嫉妒你,背地里說你壞話,這是人生贏家才有的待遇。現在你在別人眼里已經是人生贏家了,為什么還生氣?”
“我——”這個邏輯有點偉大啊!
林梓又說:“假設你真的和唐一白關系不清楚,當錢旭東得知你是因此得到唐一白的專訪時,他會怎么想?鄙視你嗎?不,不止如此,他會羨慕你,會覺得他自己懷才不遇,會特別沮喪、郁悶,認為自己才華橫溢卻比不上一個姑娘的臉蛋,什么世道……總之滿滿的全是負能量。在背后中傷你的人過得一點都不開心,難道你不該為此開心嗎?”
云朵此刻的欽佩之情有如滔滔江水:“我真的被你安慰到了。”
林梓點點頭:“我和你之間就不用說謝謝了,碳烤豬脆骨分我一半就好。”
吃過午飯回到單位,云朵沒有睡午覺,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看電視劇。
林梓坐在她旁邊,單手拄著下巴看著她。
林梓五官精致,加上皮膚白皙,身材瘦削,很符合當下“花美男”式的審美觀。雖然他的來歷神秘且十分廢柴,但他花錢大方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在報社有著不少女性粉絲,總以各種理由約他,當然最后都很凄慘地被他拒絕了。所以,如果他這樣盯著一個姑娘看,那姑娘多半會臉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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