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飛機在日本大阪的關西機場降落,凌凌第一時間打開手機,仍不見楊嵐航回復她的短信。 她明白,她的決然離開深深刺傷了他的心,他氣她,怪她,怨她,甚至恨她,這都是應該的,他用斷絕聯絡的方式表達對她的責怪,她也能夠接受。因為她堅信,楊嵐航不會真的跟她分手,他們有著六年的感情,他們有著海誓山盟,他無論怎么氣,怎么怨,他的初心始終不會改變。 帶著對楊嵐航無限的信任,凌凌仰起頭對著天空微笑,輕聲哼唱著:“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 然后,她給楊嵐航發了一條短信:“等我回來。” 幾天后,凌凌換了新的手機號碼,立刻給楊嵐航發了信息:“這是我在日本的手機號,等你原諒我的時候,記得打電話給我。我在這里一切都好,勿念!” 三天后,她沒有收到短信回復,她再給他發信息:“你好嗎?有沒有想我?” 三周后,她仍沒有收到他的回復,卻在網上看見李菲菲曬的照片,她與楊嵐航共進燭光晚餐,雖然只是他的背影,凌凌也可以認得清清楚楚。 這一刻,她覺得全身的血好像都冷了,正午烈日的光落在身上都是奇寒無比的,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過神來,飛速拿起手機想要訂回國的機票。 她要去問問他,是真的和她分手了嗎?是真的要拋棄她嗎?他說過,他不會離開她,難道他忘了嗎? 漫長的等待音中,她走失的理智慢慢回歸,她想起了自己為什么要離開,是為了讓楊嵐航可以擺脫流言蜚語,為了讓他可以留在t大繼續做想做的事,是為了成全他的理想,他的未來…… 她拿著手機,坐在“冷如冰窟”的公寓里,從白天坐到黑夜,又從黑夜坐到天明,最終,她決定留下。 從那之后,凌凌經常會在qq上編輯很多留言,例如,“日本下雨了,我好想你”“我寫的文章被雜志接收了,掛了你的名字,你不會介意吧?”“這些日子,你過得好不好?” 可她一條留言都沒有發送過,因為她怕自己發出去之后,仍然收不到回復,那就證明他徹底拋棄她了,她就連最后一絲期待的機會都沒有了。 一年后,她依然沒有收到他的短信。但她依然會經常看手機,每次收到一條新短信,都會緊張地猜測著會不會是他發來的,然而,她滿懷期待地點開后,懸著的心陡然沉下去。 中國,a市 游艇在海浪上緩慢前行。一襲清冷的人影站在甲板上,面對著沉沒的夕陽。他拿出手機,用手機按鍵輸入了一個日本的電話號碼,對著屏幕看了許久,又將號碼刪去,收起了手機。 灰色的襯衫在海風里劇烈飄搖,優雅而憂郁。 一年的時間有節奏地走著,不快不慢。這一年中,楊嵐航幾乎每天都在忙碌,做不完的工作、開不完的會議、接不完的電話和陪不完的應酬。可是,再忙碌的生活都沒有抹平心中的惦念,再忙再累,他都會在時間的夾縫里關注著中日關系微妙的變化。 有時候,新聞上出現日本地震,或者寒流侵襲,他都會憂心很久。 他總對自己說:明天就會好。可是第二天,思念仍舊讓他感覺身體的某個部位在隱隱作痛。 然后,他就會想起。 在他承受著家人和長輩的責備,仍堅持要和她在一起時,他從別人口中得到她要出國的消息。在他做出了最艱難的抉擇,愿意為她承受非議,甚至放棄至關重要的課題時,她告訴所有人,他們之間毫無關系。 在他與李校長周旋于各個部門之間時,每晚都會看到t大bbs上更新凌凌與鄭明皓各種版本的傳聞,他相信她,不代表他不介意。他是個男人,寬容并不意味著他沒有自尊,而她連一個解釋都不曾給過他。 他在b市被各種責難和壓力包圍時,他從來沒想過放棄,而她竟然瞞著他偷偷辦了離校手續和出國手續。 在他打不通她的手機時,他一整晚都在擔憂,不知道她是因為生氣不肯開機,還是出了什么意外。最后,他把早已準備好的辭職信交給了李校長,趕第二天的第一班飛機去找她。可她仍然在他和出國留學之間選擇了后者。 而最讓他徹底失望的是,她去了日本之后,他用沉默表明了態度,她也不曾回來。 有人說他太追求完美了,這個世界沒有完美的女人,同樣沒有完美的愛情。愛,不是你付出多少,她就要回報你多少! 可是,人是有極限的。他放棄了那么多,等待了那么久,換來的是她一次次輕言別離,他怎么可能不寒心?他看不透她的心,他不知道,即使他愿意再等待她四年,但四年的煎熬等來的又是什么,也許又是她挽著別的男人,從他身邊走過去。 歐陽伊凡端著兩杯紅酒走過來,遞給他一杯,半瞇著笑眼問:“又想起那個沒長心的女人了?” “只是有些觸景生情。”他接過酒,送到嘴邊。 “想她就去日本找她吧。你真以為你這么繃著,那個女人就會從日本飛回來,重新投入你的懷抱。” 咽下口中酸澀的紅酒,他說:“我知道她不會。我對她來說,從來都是可有可無的奢侈品。” 楊嵐航的思維模式又來了,歐陽伊凡無奈地搖了搖頭:“楊教授,女人不是自然科學,不是設計一套合理的檢測方法,就能驗證出她們內心的真正想法。” “是嗎?那依你看,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只想和她在一起,她讓學校發聲明,表明她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讓她在出國和我之間做個選擇,她毫不猶豫地走了;她去了日本,我不跟她聯系,她也不回國來找我問問原因。你覺得,她這是愛我的表現嗎?” 歐陽伊凡不禁揉揉額頭:“呃,雖然說,她的這些做法確實不太像愛你,可也不能證明她不愛你。女人嘛,她們的行為模式是沒有邏輯可言的,所以你不能用正常的邏輯思維去判斷。” “那要怎么才能判斷?” “很簡單。找個機會把她弄上床,她象征性地抵抗一下,然后半推半就從了,那就是愛你。她如果拼盡全力反抗,抵死不從,滿臉都是嫌棄,那就是不愛你。你直接轉身離開,永遠都不要回頭。” 典型的花花公子行為模式,楊嵐航無語。 歐陽伊凡拍拍他的肩膀,又勸他:“我知道,你有你的驕傲,有你的自尊,可是你三十多年才遇上一個讓你動心的女人,你就不能稍微放下點驕傲和自尊嗎?你難道真想下半輩子守著你的科學研究,孤獨終老?” 楊嵐航低頭喝酒,一邊喝,一邊琢磨著歐陽伊凡的建議。或許,他這個表弟在情場無往不利,也未必都是偶然。反正他的自尊和驕傲都被她踐踏得所剩無幾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次。 拿起手機,他打通助理的電話:“再給我擬一份出國申請,報上去審批。” 助理恭然問:“您想去哪個國家?” “日本。” “您兩個月前的申請已經被駁回了,還要……” “再申請一次,如果再駁回,繼續申請,直到上面批了為止。” “好的,我明白了。” 歐陽伊凡湊過來,隱晦地笑笑:“楊教授,日本可是個好地方,去了以后別光想著鉆研課題,也學點人家的民族精粹。” “……”楊嵐航雖然臉上沒有表情,手中的空酒杯卻不自覺送到唇邊。 歐陽伊凡拿過他的酒杯,又去給他倒酒。 他默默走到藤椅邊,坐下來。海風掀起紫色的窗簾,讓他想起很多,包括她腳踝上劇烈搖晃的珍珠腳鏈。 他從錢包里取出凌凌留給他的信,他一下下輕輕展開折成船形的信。 娟秀的字跡在他眼前緩緩展開。 航: 拆開這封信的時候,我一定還在你身邊,不曾離開。 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很愛你,很愛!很愛! 對你,我什么都不奢求,只希望你能多給我點時間,讓我好好愛你! 讓我每天早上比你早起三十分鐘,為你做好早餐等著你起床; 讓我每天在你懷中睡下,半夜醒來時,靜靜看著你的臉,尋找著你臉上細微的變化; 讓我為你洗衣服,熨衣服,在你衣服上留下我的味道; 讓我在你工作時陪著你,幫你準備資料,整理實驗數據; 讓我一直陪著你老去…… ——愛你的凌凌 信紙在楊嵐航的手指間褶皺,任憑海風如何吹打,信紙如何扭動搖擺,都無法脫離緊握的手指。他不會讓它和主人一樣,從他的手中脫離,飄向他無法觸及的大洋彼岸。 日本,大阪。 凌凌坐在電腦前,電腦屏幕上顯示著t大的新聞,內容如下: 經國家科委批準,在t大建立先進科學材料研究所,特聘楊嵐航教授為研究所所長,朱詳為副所長。 后面是楊嵐航的個人簡歷: **年畢業于美國麻省理工大學,獲得博士學位。 **年評為教授,博士生導師。 **年獲得國家杰出青年基金。 **年承擔國家高技術研究發展計劃項目。 旁邊貼了一張楊嵐航的側面照,是他出席一個會議時拍的,他半傾著身,坐在椅子上,坐姿還是那么優雅,氣質還是那么清高,側臉還是那么無可挑剔的完美。只是他的眼神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種明澈,變成了更冷的沉靜。 她又打開李菲菲的個人主頁,一條條地翻著,希望能找出一些楊嵐航的信息,然而,除了一年前李菲菲與楊嵐航共進晚餐的側身照,別無其他。不過下面又多了許多留言,都是關心李菲菲什么時候結婚,什么時候曬個男朋友的正面照。李菲菲一概回復微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凌凌看著照片上的一雙璧人,看了許久,直到眼睛以劇烈的刺痛抗議,她才關了李菲菲的主頁。 關了電腦,她獨自走到地下室,坐在十八攝氏度的實驗室里,呆呆盯著電腦顯示器,看著自己的樣品一納米一納米地變小。空調的冷氣從前后左右直吹著她,膝蓋、手肘、雙肩的骨骼陣陣刺痛。她用掌心揉著冰涼的膝蓋,眼淚掉下來都是冷的。 她的眼淚并非傷心,而是高興,為她傾盡一切愛過的男人感到高興。他成功了,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他終于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么她所付出的代價,所放棄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媽媽又打來電話,囑咐她要好好照顧自己,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快:“你放心吧,我會的。” 來日本一年了,她因為太忙沒有辦法回國,媽媽來看過她一次。見到她第一眼,便心疼地問:“凌凌,日本的東西是不是吃不慣?” 她笑著回答說:“日本流行健康飲食,崇尚清瘦的美感。你看那些日本女孩子,哪個不比我瘦?” 媽媽不再問,給她做了好多的油炸雞翅,放在她的飯盒里。她都吃了,還是胖不起來,臉頰日漸消瘦。 媽媽離開那天,在機場里問她:“凌凌,你們沒有挽回的余地嗎?” 凌凌深呼吸,笑著說:“有的,只要他一天沒有結婚,我就堅信自己還有機會。” 媽媽用一雙生硬的手抓住凌凌的手:“好吧。你一個人在外面,別苦了自己。” 凌凌看看媽媽擔憂的眼神,只得盡量讓自己笑得再開心點,“我會的。” 掛斷了媽媽的電話,凌凌擦干眼淚,從操作臺上拿起寫完的英語文章,逐詞檢查著語法錯誤。這是她為一個月后的國際會議準備的稿子。看文章的時候,她的視線會時不時地停滯在作者欄上的“l.h.yang”上。 用手指撫過上面的名字,她微笑著,眼淚濕了字跡。凌凌每篇發表的文章都會加上這個名字,別人以為那是尊重,只有她知道,那是因為想念。 想念楊嵐航為她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校正文章的日子,想念他連標點符號的全角半角都要為她糾正的日子。還有,當她看見這個名字的時候,總覺得他們還有牽扯不斷的聯系,即使楊嵐航真的拋棄了她,忘記了她,他也還在她的生命里,不曾消失。 嘆了口氣,調整好思緒,凌凌繼續看英文單詞,讀了一遍,又一遍。 天黑了,天亮了,凌凌測了又測,樣品已經達到了100納米。她取出樣品,小心地放好,關了設備,關了燈,走出空曠的大樓。 一個人推著自行車走在清晨的薄霧里,冷風掀起她厚重的外套,刮過她的肌膚。凌凌打了個冷戰,繼續向前走。 人疲憊到了極致,感覺不到冷意,也沒有了困意,只是麻木地推著沉重的自行車,爬著陡峭的上坡路。騎騎走走,走完十公里的路程,已經是早上八點。凌凌走進陰冷潮濕的公寓,看看墻角爬過的蟑螂,脫下鞋子狠狠扔過去。 房間內蟑螂在爬,房間外鳥在叫,烏鴉在叼著垃圾。這個該死的愛護動物的國家,讓人恨得咬牙切齒。而她別無選擇,只能慢慢習慣,慢慢適應。 丟完鞋子,凌凌無心管那蟑螂死了沒有,赤著腳走過榻榻米,躺在地上的被褥上。 睡到中午十二點多,凌凌爬起來,從冰箱里拿出塊切片面包,煎了兩個雞蛋夾在中間,匆匆吃下去后,又開始看資料。 寂寞,孤獨,辛苦,壓力,這些她都能承受。唯獨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很苦,很苦。 冬去春來,窗前的茉莉花又開了。 大阪通往東京的新干線在軌道上飛速行駛。車外的風景加速放映,吉野同學小聲為凌凌講述著經過的城市,和城市的特色,一半日語,一半英語。 吉野與凌凌同在一個研究室,比凌凌小兩歲,長相屬于日韓最流行的清秀類型,確切點說,長得很中性。 有人說他的爸爸是個社長,家里很有錢,但他每周一、三、五晚上十點到十二點在一家咖啡店打工,下班后就來研究室做實驗。起初凌凌對他有戒心,總對日本文化中的“性騷擾”和“民族歧視”問題耿耿于懷,后來她求他幫過幾次忙,發現他人很友善,也就放下了戒心。有一天,吉野跟她說,他喜歡成龍,喜歡李連杰,喜歡中國功夫。 他還說他會說中國話,說了一句話,凌凌聽了五遍沒聽懂。 他急了,問她“i love you”怎么說。 他滿臉求知的認真勁兒讓凌凌忽然笑出來,到了日本第一次笑出來。 漸漸地,他們接觸得越來越多,經常一邊做實驗一邊半懂不懂地聊天,日語、英語、胡言亂語。可能知道彼此都不會介入對方的生活,未來也絕對不會有交集,也可能半懂不懂的語言表達方式讓人更容易放松,許多不想和別人說的心事,會不自覺說出口。 新干線經過一片櫻花林,一片枯萎的花瓣落在凌凌的身上,她捏起一片,放在嘴里。都說櫻花是香甜的,她嘗到的永遠是苦澀,為什么她連味覺都失靈了,難道真的疲憊到了極致? 吉野用日語說:“櫻花的宿命太凄涼,粗壯的樹干不知孕育了多少個寒暑,卻只能在人間綻放出瞬間的絢麗。” “不!剎那的絢爛就是永恒!美好的東西,擁有過就足夠了。”凌凌用日語答,當然,詞不達意。她笑了笑,又問:“你有沒有試過愛上一個人,縱然為他耗盡了愛情,哭干了眼淚,也不曾后悔。” 他訝然:“什么樣的男人讓你哭干了眼淚都甘愿?” 凌凌說:“一個讓女人無法忘記的男人。” 人濃如墨,味淡如茶。 她給他講了那個故事。她將頭靠在玻璃窗上,輕微的顛簸把那段她一直不愿去回味的記憶搖晃出來。 她有時會忍不住想,他能否再等她四年?他們的愛是否已如同天上的煙花,轉瞬即逝的燦爛,燃盡了就是燃盡了,再沒法重來一次。 那美麗的煙火只能在記憶里永恒。 故事講完了,吉野沉默好久,對凌凌說:“如果我是他,也會跟你分手。” 她笑笑:“是嗎?” “他能撐得起天地,撐得起自己的女人。你為什么不能放棄學業,放棄理想,在家里相夫教子,做一個溫柔體貼的好老婆?” “又來了!你們日本人就是大男子主義。” “這不是大男子主義,這是社會分工。男人女人要組成一個家庭就要承擔起各自的責任。他肯為你放棄那么多,你卻不肯為他做一點點犧牲。再說,你有沒有站在男人的角度想一想。他想要的未必是個優秀的、精明能干的女人,他可能只想要個可愛的女人,讓他寵一寵,愛一愛,哄哄他開心,幫他緩解一下工作的壓力。” 沉吟很久,凌凌才問:“吉野,你覺得我可愛嗎?” “有時候挺可愛,有時候不可愛。和你聊天,看見你邊說邊笑時,覺得你挺可愛。看見你每天辛苦工作,坐在研究室啃面包寫文章的時候,又覺得你一點都不可愛。”吉野感慨地說,“以前我從來沒想過要娶什么樣的女人,自從認識你,我就發誓將來我娶了老婆,一定要把她養在家里,絕對不讓她工作。” “你不懂——”凌凌搖搖頭,“離婚對你們日本男人來說等于‘破產’,對中國男人來說,只需要幾十元人民幣就可以搞定,最多付點贍養費。” 這就是文化差異,無所謂對與錯。 吉野還要爭辯,車到站了,加藤教授帶著他們研究室的學生到國際會議安排的酒店注冊,領資料。接過屬于自己的資料和房卡,正準備進房,凌凌意外地看見一個人走進了酒店大廳,是盧青。 盧青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職業套裝,黑色的高跟鞋,清秀的五官和以前沒多大變化,氣質卻與從前大相徑庭。凌凌裝作沒看見,低頭跟在吉野后面走向另一個方向。 “白凌凌,”盧青居然追過來,鄭重其事和她打招呼,“你好。” 她想說:你認為我會好嗎? 轉念想想,他鄉遇故知,還是不要那么尖銳,免得讓國際友人看笑話。 “你好。”凌凌微微欠身,從她身邊走過去。 晚餐是自助餐,看著琳瑯滿目的日式料理,凌凌一點胃口都沒有,捧了一杯熱咖啡站在角落的位置,看著盧青用英語和一個老外聊天。流利圓潤的發音,意氣風發的笑容,從盧青身上再也找不到盧青以前的影子。 偶然間看見盧青胸前掛著的證件上寫著mit大學,凌凌怔了一下,低頭自嘲地笑笑,這個世界真是可笑極了。 抬頭時,對上了盧青的視線。盧青也不回避,大方地走向她。 “我本來想等會議結束去大阪看看你,沒想到在這里碰到了。”盧青的聲音淡然而自信。 凌凌挺直脊背,露出燦爛的笑臉:“是嗎?那你省得麻煩了。” “我是想去找你道歉的。對不起,當時我太沖動了。” 凌凌托起掌心中的咖啡杯放在唇邊,抿了一口:“當初,你真的那么恨我嗎?” “曾經,非常恨。不過,我現在覺得自己更該感謝你。”盧青盯著杯中翠綠色的抹茶,臉上露出一種神往的悠遠,“我離開學校那天,風好大,我一個人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下搬著行李去托運。那時候,我不甘心,我覺得這個社會沒有公正可言。沒想到,一輛車停在我旁邊,楊老師從車上走下來,幫我把行李放進他的車里。” 聽到“楊老師”三個字,凌凌手中的咖啡杯顫抖一下,咖啡漾過杯子的邊緣。 “他告訴我,他在美國的教授問他能不能推薦個學生,他聽說我的英語很好,gre和托福的成績很高,問我想不想出國,他可以給我寫推薦信。我問他為什么,他告訴我人無完人,誰都有一時沖動做錯事的時候。選擇報復,不如選擇給別人一個改過的機會。原諒別人,也等于寬恕自己。” 說著,盧青把手中的抹茶杯子轉了轉,抹茶的清香繞過鼻端,和這句話一樣耐人尋味。 凌凌嘆了口氣:“他是個好老師。” “更是個好男人。可惜你沒珍惜。” 那晚,凌凌趴在床上,心臟抽筋地疼著。人無完人,誰都有一時沖動做錯事的時候。那么他們呢?是不是也因為一時沖動,把兩個人逼上了絕路,他們能不能有一個改過的機會?! 如果有,多好! 第二天,凌凌一大早起來,洗完澡坐在鏡子前。她本來只想禮節性地涂點口紅,卻發現鏡子里的人眼圈周圍黑了一片,膚色也有些暗沉。 她把一年多沒用過幾次的化妝包拿出來,學著朋友教她的方法,將粉底液和乳液放在手心里慢慢揉開,涂抹在臉上,膚色明亮又十分自然。再抹上一層亮色的唇膏,輕點了少許睫毛膏,臉上頓時有了明艷的色彩。 化好妝,凌凌穿上她花了一個半月生活費定做的寶藍色裙裝。精細剪裁的西裝短裙和黑色的高跟鞋更襯出她高挑勻稱的身材和一身知性含蓄的女人味。 站在鏡子前,凌凌對著鏡子笑笑。不論經歷了多少坎坷,她的笑容依舊沁人心脾。 整理好一切之后,她去三樓大廳和研究室的人集合。 大部分參加會議的人已經到了,三三兩兩地站在一起圍著海報討論著,那些海報都是會議展示的學術研究結果。凌凌站在樓梯口搜尋著加藤教授的身影,一襲清冷的背影闖入她的視線,之后,她的視線再也無法離開。 他一點都沒變,身上還是那耐人尋味的優雅。那傾身時蕩起的發,專注思考時輕蹙的眉,與人討論問題時輕啟的薄唇,還是那么迷人。 她幾乎以為這是個夢,可夢里沒有這么真切的心痛。 凌凌渾身都在戰栗,極力扶著樓梯扶手,才有力量站穩。吉野看見她,悄然對她招招手,示意她過去。她不記得自己調整了多少次呼吸,手心里浸出的汗滴擦了多少次,總算鼓起勇氣走向正在和楊嵐航聊天的加藤教授。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