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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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縱彼得堡全體囚犯命運的是一個德國男爵出身的老將軍。他一生戰功卓著,得過許多勛章,但平時只在鈕扣孔里掛一個白十字章。據說現在他已頭腦糊涂了。他在高加索服務時,獲得了這枚他特別引以為榮的十字章。當時他統率剪短頭發、身穿軍服的俄羅斯農民,手持步槍和刺刀,了一千多名保衛自由、家園和親人的人1。后來他在波蘭服務時,又驅使農民犯下種種罪行2,為此他又獲得勛章和軍服上新的飾品。后來又在別的地方工作過。如今他已是個龍鐘的老人,但獲得了這個重要職位,再加一座好房子、一筆可觀的年俸和尊貴的地位。他認真執行上司各種命令,對派給他的任務特別賣力。他非常重視上司的命令,認為天下萬事都可以改變,唯獨上司的命令不能改變。他的職責就在于把男女犯關在特種監獄和單身牢房里,關得這些人在十年之內一半瘐死,一部分發瘋,一部分死于癆病,一部分自殺:其中有人絕食而死,有人用玻璃割破血管,有人上吊,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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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指十九世紀上半葉高加索山區少數民族反抗沙皇的斗爭,遭到沙皇軍隊殘酷。
2指一八三○年沙皇軍隊波蘭人民起義的罪行。
老將軍知道這一切,這一切都是在他眼前發生的,但所有這些事都沒有觸動他的良心,就象雷擊和洪水等天災造成的苦難不會觸動他的良心一樣。這一切都是執行以皇帝名義發布的命令的結果。這些命令都非執行不可,因此考慮這類命令的后果是完全無益的。老將軍也不讓自己去考慮這些事,認為軍人的愛國天職不容許他考慮,免得在執行時心慈手軟。
老將軍按照規定的職責,每星期到各監獄巡查一次,詢問囚犯有什么要求。囚犯們向他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他不動聲色地聽著,一聲不吭,但對他們的要求總是置之不理,認為這些要求都是非法的。
聶赫留朵夫坐車來到老將軍寓所,塔樓上的自鳴鐘正用尖細的鐘聲奏出《榮耀歸于上帝》的樂曲,然后敲了兩下。聶赫留朵夫聽著這鐘聲,不禁回想起十二月黨人的筆記,那里談到這種每小時響一次的可愛音樂怎樣打動終身囚徒的心。聶赫留朵夫來到的時候,老將軍正坐在陰暗的會客室里,挨著一張嵌花小桌,跟一個年輕人一起在紙上轉動一個小碟。那年輕人是他一個部下的弟弟,是個畫家。畫家潮潤的細弱手指嵌在老將軍皮膚發皺、瘦骨嶙峋的僵硬手指中。這兩只合在一起的手一起按住一個倒扣的茶碟,茶碟在那張寫有全部字母的紙上轉動。那個茶碟正在解答將軍的問題:人死后靈魂怎樣才能相互認識?
勤務兵拿著聶赫留朵夫名片進來的時候,貞德1的靈魂正通過茶碟說話。貞德的靈魂用一個個字母拼成的字句說:“他們相互認識是……”這幾個字剛記下來。勤務兵一進來,茶碟剛拼完“通過”兩字,正在滑滑去轉動。茶碟所以這樣游移不定,老將軍認為是由于下一個字應該是“清”,也就是貞德要說,人的靈魂只有通過清除一切塵世雜念,才能相互認識。畫家卻認為下一個字應該是“靈”,貞德的靈魂將說,他們相互認識是通過靈魂本身發出的光。老將軍陰郁地擰緊兩條濃密的白眉,盯住茶碟上面的兩只手,拚命把茶碟往拼成“清”的字母上推,但還以為那是茶碟自己在移動。臉色蒼白的年輕畫家則稀疏的頭發撩到耳朵后面,一雙暗淡無神的淺藍眼睛瞧著會客室里陰暗的角落,神經質地動著嘴唇,把茶碟往拼成“靈”的字母那里推。老將軍因為手頭的事被打斷而皺起眉頭,沉默了一會兒,過名片,戴上夾鼻眼鏡,因為他的粗腰作痛哼了一聲,站起來,挺直高大的身軀,揉揉發麻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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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貞德(1412—1431)——法國民族女英雄,在百年戰爭時期領導法國人民抗擊英國侵略者。
“請他到書房里去?!?
“大人,您讓我一個人來把它弄完吧,”畫家站起來說。
“我覺得靈魂還在這兒。”
“好的,您把它弄完吧,”老將軍果斷而嚴厲地說,邁開僵直的腿,剛毅而均勻地大步向書房走去?!皻g迎,歡迎,”將軍用粗糙的聲音親切地對聶赫留朵夫說,指指寫字臺旁那張圈椅請他坐?!皝肀说帽ず镁昧藛??”
聶赫留朵夫說來了沒有多久。
“令堂大人,公爵夫人身體好嗎?”
“媽媽已經過世了。”
“對不起,真沒到,太遺憾了。兒子對我說他遇見過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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