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離開荒島-《魯濱遜漂流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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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完之后,老人又問我,要不要他幫我想想辦法,去把我的種植園收回。我告訴他,我計劃自己親自去處理。他說,如果我愿意這樣做,那就親自去。不過,如果我不愿意,也有許多辦法來收回我的產權,而且可以很快使屬于我的利潤歸我使用。因為里斯本正有一批商船準備開往巴西,所以,他叫我到官方登記處去把我的名字登記入冊,并加上他的證明書,宣誓證明我還活著,證明我跟當初征用土地開辟種植園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
我把老人的宣誓書連同我附上的一份委托書按常規進行了公證。老人讓我把這兩份文件和他替我寫的一封信一并寄給了他在巴西的一位做生意的朋友,然后建議我就住在他的家里,這樣方便等候回音。
結果,我的財產委托手續辦得極為順利,真可謂最公道體面不過了。信寄出不到七個月,我就收到了那兩位代理人(當年正是受托于他們兩人我才離開種植園出海航行的)的財產繼承人寄給我的一大包郵件,里面全是有關我財產委托方面的文件和信函。
第一,是關于我的土地或者說是我的種植園的收支流水賬,從他們的父親和我這位老朋友結算的那一年開始計算,總共是六年,他們應該給我一千一百七十四塊葡幣。
第二,是我被認定失蹤后由他們來保管我的產業時留下的賬目。這筆賬目是這樣的,從政府接管之前開始算,那個時候他們已經認為我失蹤(法律上把這種事情稱為“民事死亡”)了,所以我的產業被他們當做一個失蹤者的產業來保管;這四年間的賬目就由此而來,由于種植園的收益逐年提高,所以這筆賬目的尾數一共有三千二百四十一塊葡萄牙金幣。
第三,是圣奧古斯汀修道院院長的賬單。他已經獲得十四年的收益。他十分誠實,告訴我說,除了醫院方面用去的錢以外,還存著八百七十二塊葡萄牙金幣。他現在把這筆錢記在我的賬上。至于劃歸國庫的那部分,則不能再償還了。
另外,還有一封我的合伙人寫給我的信。他祝賀我還活在人世,言辭十分誠摯親切。他向我報告了我們產業發展的情況以及每年的生產情況,并詳細地告訴我種植園現在一共占地多少英畝,如何種植,有多少奴隸在種植園里工作,等等。他還在信紙上畫了二十二個十字架,為我祝福。他還說,他念了無數遍以“萬福瑪利亞”開頭的禱詞,為我活在人間感謝圣母瑪利亞,并熱情地邀請我過去收回我自己的產業;同時請示我,如果我自己不過去應該把我的種植園交給誰;最后,又表達出他及他的家人對我的深厚友情,并把七張精美的豹皮作為禮物送給我。這些豹皮可能是從他派往非洲去的其他船只那兒得來的,而他們的航行,顯然比我要好得多,他還送給了我五箱上等的蜜餞,及一百塊比葡萄牙金幣略小沒有鑄造過的金塊。
在同一批船隊上,我的兩位代理人的后代還給我運來了一千二百箱糖,八百捆煙葉及賬上剩余的全部金幣。
現在我遇到的情況倒真的和圣經上的約伯一樣,晚景好于當初啊。我讀著他們寫給我的這些信,知道自己的身邊將會有許多的財富,因為從巴西開來的船,都有成群結隊遠航的習慣,凡是有給我帶信的那些船上,通常都帶有給我的貨物,有時信還沒有交到我手里,那些給我的貨就已經安全到達里斯本的河道了,看到眼前的情景,我內心的激動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總之,看到自己將要擁有的財富,我激動過了頭,致使臉色慘白,頓時感到頭暈目眩,如果不是老船長趕緊給我拿來一杯露酒,我相信,這些突如其來的驚喜一定會讓我變得身心失常,搞不好還會一命嗚呼。
即使喝了露酒,我在幾小時之內還是感覺特別難受。后來,老船長把醫生請來了,終于診出了我的病因。醫生要我馬上放血治療。放完血之后,我感到舒服多了,身體也就好了。不過,我敢肯定,要不是以這種方式緩解我的情緒,平定我的精神,我真的已經死了。
轉眼之間,我竟得到了五千英鎊的現款,還有一處在巴西的田產,這處田產每年的收入也在一千英鎊以上,和英國境內的田產一樣可靠。總而言之,我莫明其妙地榮華富貴起來了,我簡直不知道該怎樣讓自己的激動情緒平息下來,去享受這一切。
財產到手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報答我的恩人,那位好心的老船長。當年正是老船長無限仁慈地把我從茫茫大海中救助出來,而且,以善良待我為始,以真誠對我為終。我把收到的東西全都拿給他看了,并對他說,我今天獲得的這一切,除了主宰世事的天意外,都應歸功于他的幫助,所以,現在該是我回報他的時候了,我一定要百倍地報答他才行。我先把他給我的一百塊葡萄牙金幣退還給他,然后請來了一位公證人,讓他起草了一份解除債務證明書,以最徹底、最可靠的方式全部免除了老船長自認欠我的四百七十塊葡萄牙金幣。我又讓他起草了一份委托書,委托老船長作為我種植園年收入的收管人,并讓我的合伙人按期向他報告收支賬目,把我應得的收入交給固定的船隊帶給他。委托書最后一項條款是,老船長在世之時,每年從我的收入中撥給他一百塊葡萄牙金幣;過世之后,每年撥給他兒子五十塊葡萄牙金幣。就這樣,我如愿以償,報答了我的老船長。
現在有一件事情是我必須要做的,就是考慮我今后究竟應該何去何從,考慮要怎樣處置這些上天賜給我的產業以及財富。說實話,現在經常與人打交道的日子與我過去在島上的孤寂生活相比,我需要更加謹慎和小心。因為在島上,除了那些我所擁有的東西,我就什么都不需要了,簡單來說就是,除了我用得上的東西,其他東西都沒什么必要,也不需要去管;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我感覺自己的肩上負著一副非常沉重的擔子,無論如何都要把它妥為安排才行。現在,我已經沒有可以用來藏錢的山洞了,也沒有一個類似這樣的地方——放錢在那里,完全不用鎖起來,就是錢幣上生霉生銹,也不可能有人去動它。相反地,回到人類世界的我還真不知道應該把錢放在什么地方,交給誰來保管才好,也只有我的老朋友老船長是個誠實而又正直的人,他也是唯一一個我可以托付的人。
其次,我在巴西那邊的財產似乎也需要我親自去處理。可是現在,我無法處理好我這邊的財產,不能把它交付給妥善的人,我又怎樣能去那里呢?首先,我想到我的老朋友,那位寡婦,她很誠實,又很正直,她年紀已大,還很窮困,而且據我所知還欠著債。因此,我別無他法,只有自己帶上財產,回英國一趟。
然而,好幾個月之后,這件事情才決定下來。我現在已經充分報答了我以前的恩人,也就是老船長,他對此也感到心滿意足。這之后,我想到了那位一直對我有恩的可憐的寡婦。她的丈夫可以說是我的第一位恩人,而且,她本人就猶如我的忠實管家,始終盡著長輩之責開導我、教育我。因此,我首先做的事情就是拜托一位在里斯本的商人寫信去倫敦,給他在那里的關系人,除了請他幫我把匯票兌換成現款之外還請他幫我找到這位寡婦,讓他替我把一百英鎊的現款交給她。除此之外,我還讓這個人當面和她談了一下,因為現在的她非常貧困,境況不是很好,所以我希望這個人能好好地安慰一下她,并告訴她,只要我還活在這個世上,就一定會接濟她。另外,我還給我住在鄉下的兩個妹妹每人寄去一百英鎊。她們的日子雖然不貧困,但境況也不好,一個妹妹已經結了婚,但后來也成了寡婦;另一個妹妹的丈夫對她的態度不是很好。
然而,細數一下我的親友們,我想不出有誰是我值得囑托、讓我放心的人,可以在我去巴西處理財產的時候,看管我那些大宗的資財,讓我完全沒有后顧之憂。現在的情況讓我感覺非常棘手。
我一度下決心到巴西去,決定在那里安家,因為我以前曾加入過巴西國籍。但是,我頭腦中對宗教還有點顧慮,這一點使我沒有動身,我將在下邊詳談這個問題。我之所以沒有立刻動身去巴西,卻不是由于宗教的緣故,因為我以前已經毫無顧忌地加入了那里的宗教,一直是其中的一員,現在當然更不顧忌什么了。只是近來我比以前多考慮了一下這個問題。當我想到不論生死都是他們中的一員時,我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做了一名天主教徒,覺得不應該以這種教徒的身份死去。
我在前面就已經說過,我之所以沒有去巴西,主要原因并不是上面說過的宗教原因,而是找不到一個可以在我離開時幫我看管財產的人。所以,到了最后我決定還是把所有的錢都帶回英國,等我回去了之后,自然就會認識一些朋友,或者親戚里也許會有值得托付的人。于是我開始著手準備,決定帶上所有的財產回英國去。
為了在回國之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我一直在忙碌。而且,在去巴西的船隊出發之前,我決定對那些從巴西寄來的可靠且公正的報告,作出適宜的回答。首先,我給圣奧古斯汀修道院院長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衷心感謝他們的公正處理。同時,我把那沒有安排出去的八百七十二塊葡萄牙金幣全部捐給他們。根據我的意愿,其中五百塊捐給了修道院,三百七十二塊則用于接濟窮人(由院長本人具體施舍),并請求這位善良的神甫為我祈禱。
其次,我給我那兩個代理人的后代寫了封感激信,感謝他們把事情辦得這樣公正,對我這么誠實。至于送禮物給他們,我想,他們根本不需要。
最后,我又給我的合伙人寫了一封信,主要是為了感謝他在經營發展我的種植園方面所付出的諸多辛勤勞動,以及他在擴大種植園生產和積累資產方面所表現出的那種正直公平的態度。信的內容中,我還對今后要如何管理我的種植園作出了明確的指示,希望我的合伙人能按照我之前賦予老船長的權利,把我應得的那份收益寄給他。如果以后有發生什么變更,我會通過寫信的方式詳細告知的。除此之外,我還在信中告訴我的合伙人,這次我不僅要親自去巴西看望他,甚至還打算就在那里定居,度過我的后半生了。我曾經聽老船長的兒子說他已經結了婚有孩子了,所以這次又隨信給他的太太以及兩個女兒送去了一份厚禮,這些禮物中包括一些意大利的絲綢,兩匹里斯本出產的上好的英國細平紋布,此外,還有五匹黑色的粗呢以及一些價格非常昂貴的佛蘭德斯花邊。
就這樣,我把事情都處理妥善,把貨都賣出去了,又把我的那些動產都換成非常可靠的匯票之后,我就開始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走了,這是一道難題——我難以決定走哪條路回英國去。按理來說我對于海路應該是很熟悉的,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時候我的心里卻對走海路的想法隱約地有一種奇怪的反感。老實說,我真的不愿意走海路回英國。但是我又說不出不想走海路的原因,只是,這種反感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我的心底逐漸加強。甚至有一次,我都已經把行李搬到船上去了,卻又突然改變主意,已經連續兩三次都是這樣了。
沒錯,我這輩子因為航海而碰到的倒霉事兒實在是太多了,這應該是我產生反感心理的一部分理由。不過,在這種問題上,沒有人能完全忽略自己內心的感覺以及沖動。我曾經精心挑選了兩條船,按原計劃我已經決定要搭乘它們了。那個時候,我已經把行李都搬到其中一條船上去了;至于另一條船,我也都和船長談好了用途。可是,最后不知什么原因,我沒有乘坐兩條船中的任何一條。后來,我的感覺應驗了,那兩條船果然全部出事。一條被阿爾及利亞的強盜搶劫了;另一條則在托貝灣的斯塔特岬角附近觸礁沉沒了,船上只有三人生還,其他人都葬身海底。總之,不管我當初決定上哪條船,反正都會倒霉,至于上哪條船會更倒霉一些,那可就不好說了。
為了這事我心里煩透了,就去和老船長商量對策。他堅決反對我走水路回去,并勸我最好是走陸路到拉科魯尼亞,然后再渡過比斯開灣到達羅謝爾,之后再從那里走陸路到法國巴黎,這樣可以保證我的安全以及舒適,最后再從巴黎去到加來和多佛爾;也可以先到馬德里,然后從馬德里那里走陸路穿過法國。
總之,除了從加來到多佛爾這一段海路我不反對外,我對走海路已經厭倦,于是,我下決心所有的路程都全走陸路。因為我并不著急,又不在乎花錢,走陸路倒是愉快得多。為了使旅程更愉快,老船長給我帶來了一位英國紳士,是里斯本一位商人的兒子,他很樂意同我一塊兒旅行。之后,我們又選擇了兩位英國商人,兩名年輕的葡萄牙紳士,后者只到巴黎,這樣我們一共是六個人,還有五個仆人。那兩位商人和兩位葡萄牙紳士,為了節省開支,每兩個人只用一個仆人,至于我,除了星期五之外,我又找了一名英國水手做我旅程的仆人。因為星期五作為一個異鄉人,做不了我旅行中的仆人。
就這樣,我們從里斯本出發。這次旅行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馬,基本上人手一匹,而且出于安全考慮,每個人都帶著槍,倒也組成了一支小小的隊伍。承蒙他們看得上我,都把我當成了隊伍的隊長。之所以會這樣是有原因的,一個是由于我的年紀在所有人中是最大的,而且和其他人相比我的身邊還帶著兩個仆人,其實最關鍵的一點應該是我是這次旅行的發起者。
既然我在之前沒有向大家復述煩人的航海日記,那么現在也不可能用陸行日記來折磨大家。不過在這次令人疲勞而艱苦的跋涉中,我們也碰上了不少堪稱驚險的事件,這些是絕對不能忽略不計的。
由于我們都是頭一次到西班牙,所以,來到馬德里后,都愿意游玩幾天,想參觀一下西班牙宮廷,或者看看別的值得一看的景點名勝。可是,由于現在已是夏末,我們還是匆匆地上了路,于十月中旬從馬德里出發了。當我們行到納瓦拉的邊境地帶時,沿途幾個小鎮上的人們都紛紛議論,說法國那邊的山里下起了大雪,有幾個旅客本想不顧一切地冒險穿過山區,但都沒有成功,被迫折回了潘普洛納。這讓我們不安起來。
當我們到達潘普洛納時,發現情況正如人們所說。許多年來,我已完全習慣了熱帶氣候,在那里所到之處都是熱得連衣服也穿不住,可現在忽然遇上這么寒冷的天氣,真讓我不堪忍受。特別是我們十天前才離開氣候溫暖甚至略感炎熱的卡斯蒂爾,而現在卻要面對從比利牛斯山脈刮過來的刺骨寒風,大家都感到冷得承受不了。我們的手和腳都被凍得僵硬,手指和腳趾甚至快要被凍掉了。
最可憐的要數星期五,他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受過凍,甚至連什么是雪都不知道,現在忽然看見漫山遍野的鵝毛大雪以及寒冷刺骨的天氣,整個人都被嚇壞了。
更讓人感覺倒霉的是,等我們到達了潘普洛納之后,雪還是下得那么猛烈,一點都沒有停止的意思,很多人都說,今年這里的冬天比前幾年都要來得早。本來路就已經很難走了,遇到這樣糟糕的天氣,更是無法通行。許多道路由于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使得我們寸步難行,而且這附近的雪與北方的不一樣,到處都被凍得結結實實的,如果再往前走,隨時都會遇上被大雪活埋的危險。這場大雪耽擱了我們的行程,讓我們在潘普洛納待了超過二十天,眼看著冬季馬上就要來臨了,到了那個時候就不要指望天氣能夠好轉(因為這次將是這么多年以來全歐洲最寒冷的一個冬天)。于是我建議,也許我們可以先到封塔拉比亞,之后再從那里乘船到波爾多,那段海路很短,應該沒什么危險。
正當我們在考慮是否要另尋出路時,忽然遇到了四位法國來的紳士。之前由于大雪,他們被阻在了法國境內的山路上,就像我們現在被雪阻在西班牙境內的山路上似的。不過,他們為了能夠盡快到這邊來,所以在當地找了一個向導,這個向導帶他們從朗格多克附近的山區繞過來,一路上基本沒碰到什么大雪。據他們說就算在雪最多的地方,那里的地也被凍得很硬了,人和馬從那里過去完全沒有問題。
于是我們就把他們說的那位向導找來。那個向導對我們說,他愿意沿著來時的原路把我們都帶過去,而且保證中途不會遇到大雪,但唯一的要求就是我們必須要多帶武器,這樣可以防備野獸的襲擊。他說,大雪之后,山腳下經常會有狼群出沒。因為遍地的大雪讓這些野獸找不到食物,現在早已餓慌了。我們告訴向導,對于狼這一類野獸我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就不知道他是否能保證我們絕對不會遇到那些兩條腿的狼。因為,我們聽別人說,這片區域十分危險,路過的人經常會受到強盜的搶劫,特別是在法國境內。
他答復我們說,走這條路絕沒有這種危險。于是,我們馬上同意跟他走。和我們一起贊同跟他走的還有十二位帶著仆人的紳士,他們有的是法國人,也有西班牙人。這些人,就是我曾說過的,那些試圖過去但又被迫返回來的一幫人。
于是,我們便一起跟著向導,于十一月十五日從潘普洛納出發了。使我吃驚的是,向導并沒有帶著我們向前走,而是帶著我們徑直返回了從馬德里出來的那條路上,一直走了有二十英里。穿越兩條河后,我們進入了一個平原地帶,天氣也溫和起來。在我們走的這條路上不但看不到一點雪,而且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完全是一派風和日麗的田園風光。這時向導突然往左一拐,帶著我們從另一條路進了山。雖說這個地方山勢高峻,懸崖陡峭,地形極為險惡,但是這個向導很有辦法,他帶著我們繞來繞去、左轉右轉,就這樣盤旋而行,在不知不覺中我們竟然已經過了山脊,而且途中完全沒有碰到大雪封路這樣的情況。突然向導用手指向遠處,讓我們一起看那豐饒而又明媚的朗格多克以及加斯科涅地區,我們望過去,只見眼前一片郁郁蔥蔥的景象,只是與我們現在站的地方還有點距離,需要走上一段崎嶇難行的山路才能到達那個地方。
但我們開始感到有些擔心了,因為我們又碰上了大雪天氣,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使我們又沒法兒前進了。然而向導勸我們先別著急,他說這種壞天氣用不了多久就過去了。我們果然一天一天地往平地走,并且向北開進了許多。就這樣,我們在向導的帶領下,繼續向著目的地進發。
一天,離天黑還有兩小時的時候,我們的向導正好走到我們前面去了。他時隱時現地在前面走著。突然,從密林后面的空谷里沖出三只碩大的餓狼,緊跟著的是一只黑熊。其中兩只狼朝我們的向導飛撲過去。要是他離我們有半英里的路程,我們就來不及救他,他就會被狼吃掉。且說其中一只狼已經死死咬住了他的馬,另一只已向他猛撲過去。他一方面因為來不及,另一方面因為慌了手腳,竟沒有拔出手槍,而是向我們這邊拼命地喊。這時,我的仆人星期五正走在我的旁邊,我便叫他趕快騎到前面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一見到向導的危急情況,也立刻高喊起來:“主人!主人!”不過,星期五到底是條勇敢的漢子,立即毫不猶豫地拍馬沖到可憐的向導那兒,舉起槍對準狼的腦門,一槍就要了那畜生的性命。
可憐的向導能得到星期五的救助,真是運氣不壞。早在家鄉時,星期五他們與野獸打交道就已是習以為常的事,所以一點也不膽怯。他能夠泰然自若地走到狼的眼皮子底下,對準狼的腦門再開槍。如果換了我們,肯定誰也不敢靠狼那么近才開槍。而在遠處開槍,那就難免會出現打不中狼,或者擊中自己人的可怕后果。
哪怕是一個膽子比我還大的人碰到這樣的情形,他也會被嚇得魂飛魄散。說實在的,遇到這種事,我們所有人都被嚇壞了,因為星期五的槍聲剛響,附近的狼群就跟著發出了一片凄慘的號叫聲,這種聲音被山谷里的回聲擴大了好幾倍,仿佛有成千上萬只狼就在我們身邊,說不定埋伏在周圍的狼真的不止那么微不足道的幾只。
星期五打死一只狼之后,另一只原本正緊緊咬住馬不放的狼,馬上松了口逃走了。幸好它剛剛咬住的是馬頭,勒在馬頭上的鐵圈剛好隔開了狼的牙,所以馬的傷沒有想象中那么重。可是向導就倒霉了,因為他受了重傷,那只被激怒的野獸在他的膀子上和膝蓋上各咬了一口,而且,當星期五沖過去打死那狼的時候,向導騎著的馬由于受驚,差點沒把他甩下來。
不用說,我們一聽到星期五的槍聲,就立刻催馬向前。盡管路不太好走,我們還是加快速度,想看看前面發生了什么事。我們剛一轉出擋住視線的那片小樹林,就把現場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并親眼看到星期五是怎樣把可憐的向導救出來的,不過當時我們都沒看清楚星期五打死的是只什么野獸。
這件事情剛平息,星期五又和那只大熊展開了一場我見過的最大膽,也可以說最驚人的大戰。這場大戰剛開始時的確讓我們心驚膽戰了一陣子,但到了最后卻讓我們都開懷大笑起來。熊的身體向來笨重,而且行動緩慢而蹣跚,跑動起來自然沒有狼那么輕快。因此,它的行動可以歸結出兩個特點。對人來說,它一般不把人當做獵食的對象。當然,像現在這樣大雪遍地,極端饑餓的時候,這笨重的大家伙是否也吃人,那可就不好說了。但一般情況下,除非人們先向它進攻,否則它是不會先攻擊人們的。相反,如果你在樹林里遇到它,只要你不去招惹它,它是不會惹你的。但這時你必須注意要對它謙恭有禮,給它讓路。因為它是一位很挑剔的紳士,就是王子過來,它也不會讓開一步的。不僅如此,如果你真的害怕,最好的辦法就是眼望別處,繼續走你的路。因為如果你停住,站在原地,盯著它看,它會認為這是一種侮辱,并把一切置之不理,來達到它報仇的目的,只有挽回了面子,它才會滿意。這是它的第一個特點。它的第二個特點是,一旦受到侮辱,它就會不分白天黑夜地跟著你。即使你繞上許多路,它也要抓住你,直到報仇為止。
我的仆人星期五將向導從危險中救了出來。我們來到他們面前時,向導正被他扶下馬,因為剛剛的攻擊,向導除了受傷還受到了驚嚇,而且受驚的程度明顯超過了受傷的程度。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只熊走出了樹林,這真是一個龐然大物,我這輩子見過的熊不少,可是這么大個頭的熊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呢。乍一看它,我們大家都難免有些吃驚,只有星期五的臉上露出了興高采烈的樣子。“嘿!嘿!嘿!”星期五指著大熊,精神抖擻地連叫三聲,“哦,主人!請你給我一個許可!我要和它握一下手。我要叫你們笑個夠。”
看到這家伙突然之間這么興奮,我感到非常奇怪。“你呀,真是個傻瓜,”我說道,“它會吃掉你的。”“它要吃掉我?它要吃掉我?”星期五連說兩遍相同的話,“應該是我吃掉它。我要讓大家笑個夠。你們都待在這里別動,我要讓諸位看個笑話!”說完,他便往地上一坐,轉眼就把靴子脫了下來,從口袋里拿出一雙便鞋(就是我們所說的那種平底鞋)穿上,又把他的馬交給我的另一個仆人,然后拿著他的槍,一陣風似的飛快地跑了過去。
那頭熊正慢吞吞地向前走著,并不想答理任何人。星期五卻走上前去,對它叫喊,就好像黑熊能聽明白他的話似的。“你給我聽著,你給我聽著,”星期五說,“我正和你說話呢。”我們都遠遠地跟著。這時,我們已經來到了加斯科涅這一邊的山區,已經進了一座浩瀚的森林,這里的地勢既平坦又開闊,樹木卻長得遍地都是。
星期五快速地靠近了大熊,拾起一塊大石頭朝它扔過去,剛好打中熊的腦袋。其實,對于熊來說,這石塊打在它身上跟打在一堵墻上沒什么兩樣,一點皮毛也傷不著,可是星期五卻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這小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擺明了是要挑逗熊來追趕他,好讓我們像他說的那樣“笑個夠”。
大熊感覺到有石頭打它,同時又看見了星期五,便立刻掉轉身向星期五追來。它甩著大步,搖搖擺擺,竟然走得飛快,快得差不多和馬的碎步小跑一樣。星期五見狀也撒腿跑了起來,好像是向我們這邊跑來求援似的。于是大家準備立刻開槍,好救助我的仆人。我這時對星期五感到十分氣惱,熊原本好端端地走它自己的路,可這小子卻偏偏要去惹它。更讓我來火的是,他把熊引到了我們這邊,自己卻跑掉了。于是我拉開嗓門叫道:“你真是個狗東西,你就這樣讓我們笑嗎?趕緊走開,牽走你的馬,好方便我們把這畜生打死。”星期五聽見我的叫喊,就大聲回答:“不要開槍!千萬別開槍!都站在原地不要動,我要給你們看笑話。”他天生就有一雙飛毛腿,他跑兩步熊才能勉強跑上一步。突然,他掉轉了身子,從我們身邊轉了個方向跑,他看見遠處有一棵大橡樹正好符合他的需要,于是他向我們招手,讓我們跟上前去,他一面做著這些動作,一面加快自己的腳步,到了樹下,他把槍放在距離樹根大概有五六碼的地上,然后動作敏捷地上了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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