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阁_书友最值得收藏的免费小说阅读网

第四部 島上來客-《魯濱遜漂流記》


    第(2/3)頁

    吃過煮羊肉以及羊肉湯之后,我決定第二天再請他吃烤羊肉。我按照英式烤法,在火的兩邊分別插上一根帶叉的木竿,然后在上面搭上一根橫竿,再用繩子把羊肉吊在橫竿上,讓它不停地轉動。星期五沒有見過這種烤肉法,所以感覺十分驚異。但當他嘗過了烤羊肉的味道之后,他用各種方法告訴我他非常喜歡這種味道,我當然了解他的意思。最后,他很鄭重地告訴我,他從此再也不吃人肉了。聽到他這么說,我感到非常愉快。

    第二天,我讓星期五干了一陣打谷的活,并用我之前說過的老辦法將打下來的谷子篩了一下。沒過多久,他已經能非常熟練地干這活了,技術與我的不相上下,特別是到了后來,當他得知這種工作的意義所在,得知這些谷物是用來制作面包的原料,整個人的干勁就更大了;因為在他篩好所有的谷子之后,我為他演示了一遍我做面包以及烤面包的全部過程,所以沒有多長時間,星期五就已經包攬下了所有的家務活,而且干活的技術與我一樣好。

    現在,我又開始考慮到,目前已不再是一口人吃飯,而是兩口人,因此,我的莊稼地的面積必須要擴展,播的種也得比過去多。我劃出更大的一塊地,并按以前的老方法,開始在四周圍上籬笆。在干這項工作時,星期五不但很樂意、很賣力,甚至還非常開心。我把這項工作的意義告訴了他,讓他明白,這是為了長谷子,為了做更多的面包,因為他現在跟我在一起,我必須有足夠的面包夠他也夠我自己吃。他聽了這話,顯出很懂事的樣子,并讓我明白,由于現在多了他一個人,我得干比以前更多的活,所以只要我教他怎么干,他情愿為我多干一點。

    這一年是我來孤島后所過的最愉快的一年。星期五的英語已學得相當不錯了,要他拿取的每一種物品,以及差遣他去的每一個地方,他基本上全能明白。他還很喜歡和我交談,我也非常喜歡和他交談。他沒來之前,我很少有機會使用我的舌頭,當然是指用舌頭說話啦。現在,我終于又能全面發揮我舌頭的功能了,這怎能不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啊!我不僅喜歡和星期五交談,還對他的人品更為滿意。在和他朝夕相處的過程中,我越來越感受到他的淳樸真誠,真是打心眼里喜歡他。而他對我的那份情感,我相信,也是真愛至極,超過愛世上任何一個人。

    有一次,我存心想要試試他,看他是不是還在想念自己的故國。這個時候,他的英語水平已經很不錯了,基本上能夠回答我的所有問題了。于是我開始問他,他所在的那個部落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打過敗仗。他聽了我的問題,微笑著說:“是啊,是啊,我們打仗打得很好。”他想要說明的是,我們總是打勝仗。于是我們展開了下面的談話。

    我問星期五:既然你們總是打勝仗,為什么你會做了其他部落的俘虜呢,星期五?

    星期五:不管情況是怎么的,還是我的部落打贏的時候比較多。

    主人:你們是怎么打贏他們的?如果你的部落將對手打敗,為什么你還被捉住了呢?

    星期五:我所在的那個地方,對方的人數比我們這邊多;他們把一個,兩個,三個以及我捉了起來。但是我們部落在別的地方打贏了他們;在打贏的那邊他們好幾千人都被我們捉住了。

    主人:那為什么你們部落的人不從敵人的手里將你們搶回來呢?

    星期五:因為對方用獨木舟把被抓的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以及我全都帶走了,那個時候我們部落還沒有獨木舟。

    主人:那么,星期五,如果是你們部落捉到了俘虜又要如何處置他們呢?也是帶走他們,然后吃掉他們嗎?

    星期五:是的,我們的部落也是食人部落,我們會把俘虜都吃光。

    主人:你們部落的人習慣把人帶到哪里去呢?

    星期五:帶去遠離戰場的其他地方,想去哪里就帶去哪里。

    主人:你的族人也來這個島嗎?

    星期五:是啊,是啊,他們有時也來這里,不過也去別處。

    主人:你曾經和他們來過這個地方嗎?

    星期五:是的,我以前來過這里(他用手指著島的西北方向,那里大概是他們經常來的地方)。

    通過這次談話,我知道星期五過去也在那群野人中間,常常在島的另一端上岸,干那種吃人的勾當,就像他這一次被帶到島上來,差一點也被別的野人吃掉一樣。幾天之后,我鼓起勇氣,把他帶到島的另一邊,也就是我之前提到過的那地方。他馬上認出了那個地方。他告訴我,他曾經到過這個地方一次,在這里一共吃了二十個男人、兩個女人以及一個小孩。他還不會使用英國的計數法,所以就用許多石塊在地上排出了一行,又用手指了指那行石塊告訴我這些數字。

    我之所以把這段談話敘述了出來,是因為它與下面的故事發展有關聯。那就是,在我與他進行過這次談話之后,我就詢問他,這個小島離對面的大陸到底有多遠,獨木舟往返兩地是不是經常出事故?星期五告訴我出海沒有任何危險,獨木舟也從來沒有出過事。只是出海沒多久就會遇到一股海流,當然也有風在吹,而且是早上一個方向,到了下午又換另一個方向。

    我以前以為這些不過是由于潮水的漲落造成的,到了后來才了解到,這是奧里諾科那條大河在漲潮以及退潮的時候,流量過大而引起的,因為后來我通過觀察發現,這個小島正處于這條大河的出海口上;至于我朝西部以及西北方向望去時看見的那片陸地,其實是一個名為特立尼達的大島,它正好位于那條河河口的正北方。我向星期五提出了無數個問題,全部是有關那里的風土人情以及河海山川的,除此之外,還問了那一帶有哪些部落;對于我的問題星期五都毫無保留地把他所知道的一切情況告訴了我;我問星期五他們那里的民族到底分為幾個部落,都要怎么稱呼,但是問來問去只問出了一個名稱——加利布;我一聽這個詞的讀音就知道,這里指的其實是加勒比人;在我以前看過的地圖上,這些人分布在奧里諾科河口以及圭亞那和圣馬爾塔附近。這時,他又指著我的胡子告訴我,在離這里很遠很遠的地方,在月亮落下去的那邊(其實,他是指他們家鄉的西面),住著許多像我一樣長著胡子的白人,他們殺死了許許多多的人(他用不合文法的英語對我說)。從他的話中,我一下子明白了,他指的是西班牙人。因為,他們在美洲的暴行已經遠近聞名,無人不曉,所有部落的子子孫孫都不會忘記。

    我又問他能不能告訴我怎樣才能離開這座小島,到那些白人中間去。他對我說:“是的,是的,可以乘兩只獨木舟去。”我弄不懂“乘兩只獨木舟去”是什么意思。一時也無法讓他解釋“兩只獨木舟”究竟指的是什么。直到最后,費了半天周折,比畫來比畫去,才明白他是說要乘一只很大的船才行,大到足有兩只獨木舟那么大。

    星期五的談話使我感到非常興奮。從那時起,潛在心底的希望又開始升騰。我希望遲早有一天,我會找到機會從這個孤島上逃出去,我相信這個可憐的野人會幫助我實現我的愿望。

    在星期五和我共同生活的這幾年里,他一點一點學會了英語,漸漸地能聽懂我的話并且和我交談了。我在教他說話和干活的同時,一直努力向他傳授宗教信仰的基本知識。開始,我特別提出這么一個問題來回他:是誰創造了他。可憐的小伙子一點也不明白我問這話的意思,還以為我在問他的父親是誰呢。我換了一個問法問他,是誰造出了大海、我們腳下的大地,以及山巒和森林?他對我說,那是由一位名叫貝納木基的老人家創造出來的。他住在極遠的地方。他無法告訴我他心目中的大人物是什么樣的人,只說他年歲很大,月亮、星宿、大海和陸地都沒有他年紀大。我仍問他道:“既然這位老人創造了一切,那么萬物怎樣崇拜他呢?”他表情立刻變得莊嚴但又純真地說道:“萬物都向他說‘呵’。”我問他,他們部落里的人死后是否到其他的地方去;他說是的,都到貝納木基那里去。然后我又問他,那些被他們吃掉的人是否也到那里去;他回答:“是的。”

    從這些事情著手,我慢慢地給他一種想法,使他認識真的上帝。我指著天空,告訴他,在那里住著萬物的創造者。告訴他,上帝用與創造萬物時相同的神力和天命來統治著世界。告訴他,上帝是萬能的;他能為我們做一切事情,他能把一切給我們,能從我們手里奪去一切。就這樣,我逐漸使得他睜開了眼睛。他很留心聽我的話,并且很樂于接受我向他灌輸的觀念:基督是被差來替我們贖罪的;我們應該怎樣向上帝祈禱;以及我們的祈禱如何可以讓上帝聽到。有一天,他對我說:上帝既然能夠從比太陽更遠的地方聽到我們的話,必然是一位比貝納木基更偉大的神,因為貝納木基住的地方不算太遠,可是他卻聽不見他們的話,除非他們到他住的那座山里去,向他談話。我問他:他可曾到那邊去同他談過話?他說:沒有,年輕人從來不去,只有那些被稱為奧烏卡幾的老年人才去。經過他解釋,我才知道所謂奧烏卡幾,就是他們的祭司或僧侶。據他說,他們到那邊去說了“呵”(這就是他們的祈禱)以后,就回來向其他人傳達貝納木基的話。從星期五的話里,我可以判斷出,即使在世界上最盲目無知的邪教徒當中,也存在著祭司制度;同時,我也發現以前沒注意過的問題,那就是把宗教神秘化,從而使人們能夠敬仰與畏懼神職人員,這種做法不但存在于羅馬的天主教中,也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宗教里,甚至也存在于那些最野蠻、最殘忍的野人之中。

    我盡力向我的仆人星期五揭發這個騙局。我告訴他,上面所說的那些老人并沒有真正到山里去對貝納木基說“呵”,因為那根本就是騙人的把戲。他們說他們的職責是轉達貝納木基的話這件事,更是一個專門用來騙人的詭計。我對星期五說,如果他們真的在那里聽到了什么,真的在那個地方同什么人說過話,那個人也一定是魔鬼變的。然后,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向他解釋關于魔鬼的問題:魔鬼是怎么來的,他與上帝的抗爭,他仇恨人類以及仇恨的原因,他是怎樣來統治這個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讓人們像崇拜上帝那樣崇拜他,以及他是如何用各種陰謀詭計來誘惑可憐的人類走上死路,又是怎樣悄聲無息地潛入我們的情欲以及感情,在迎合我們心理的同時來安排他的卑鄙陷阱,使我們自我誘惑,心甘情愿地走上滅亡之路。

    我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要讓星期五確信上帝的存在并不困難,相比之下,反而是要在他的心中確立一種對于魔鬼的正確認識,那可不是容易辦到的事了。在整個自然界中,隨處都可以找到能夠支撐我論點的根據,這樣能很方便地向星期五證明天地之間一定有造物主的存在,有一個能夠統治一切的神明,有一個冥冥之中的主宰;我也有充分的理由向他證明:既然上帝創造出了我們,那么我們對他的崇拜、對他的贊美,也是非常合理且公正的事。但是在向星期五傳播有關魔鬼的觀念,以及他的形成、存在、本性,特別是他一門心思地作惡并引誘人類作惡等問題上,情況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有一次,這個可憐的小伙子向我提出了一個非常自然且天真的問題,弄得我都不知道應該如何來回答他才好。在他提這個問題之前我對他說的一大堆話,比如上帝是無所不能、具有神力、疾惡如仇的,能讓那些作惡者死無葬身之地;再比如上帝能夠創造出我們以及這世界上的一切,那么自然也能讓我們以及整個世界在一瞬間灰飛煙滅;當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星期五一直保持著認真聽講的勁頭。

    在這之后,我又經常跟他講,在人們的心目中,魔鬼往往是上帝的死對頭。魔鬼總是用各種惡毒的詭計跟上帝善良的旨意做對,毀滅基督在這個世界上的王國,等等。星期五聽后卻對我說:“依你的說法,上帝是非常強大的,非常了不起的,可是,他并沒有魔鬼那么強大,那么萬能,是不是?”我說:“不對,不對,星期五,上帝要比魔鬼強大,上帝在魔鬼之上,所以,我們要祈求上帝把他踩在腳下,幫助我們抗拒他的誘惑,熄滅他向我們射來的火焰。”“可是,”他又問,“如果上帝比魔鬼更強大,更有本領,那上帝為什么不把魔鬼殺死呢?為什么不阻止他再作惡呢?”

    他突然問了這么一個頗為意外的問題,把我問得瞠目結舌,無言以對。說實在的,我雖然現在已是有些年紀的人了,但是作為向別人布道傳教的導師來說,我畢竟還是個新手,資歷很淺,水平不高,尚未具備答疑解難的資格。我一時語塞,想不出究竟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便裝作沒聽清楚的樣子,問他剛才說的是什么。星期五正在急切地等待著問題的答案,當然不會忘記自己提的是什么問題,于是又結結巴巴地用英語重復了一遍。這時,我已稍稍恢復了鎮靜,就回答說:“上帝最終一定會嚴厲地懲罰魔鬼,魔鬼必定會受到審判,他將被投入無底的深淵,在永不熄滅的地獄之火里受煎熬。”這個答案并不能使星期五滿意,又問我道:“‘最終’,‘必定’,我不明白,那么,為什么現在不把他殺掉,以前不把他殺死呢?”我說道:“你這就等于問我,在這里,我們做了很多冒犯上帝的壞事,上帝為什么不立刻將我們殺死呢?上帝之所以留著我們,是要給我們機會讓我們懺悔,以便有機會赦免我們。”對我的話,他體會了半天,才激動地說:“是啊,是啊,你、我和魔鬼都有罪,上帝留著我們,是讓我們都懺悔,再都獲得赦免!”話談到這里,我卻被他弄得尷尬萬分。這一切都表明,盡管天賦的觀念可令一般有靈性的動物了解上帝,并自然而然地向至尊的上天致敬,然而要想曉得耶穌基督,曉得他曾經替我們贖罪,曉得他是我們同上帝之間所立的新約的中間人,曉得他是把我們引到上帝寶座前的人,那就非要神的啟示不可;也就是說,只有神的啟示,才能使這些知識存在于我們的靈魂。所以,在關于上帝的知識方面,在獲得自救的法門方面,我們的主耶穌基督的福音(也就是說上帝的語言)和將眾民引渡的圣靈,是人類靈魂的必要導師。

    因此我立刻把我和星期五之間的那些談話全都轉移到別的事情上去了,我非常匆忙地站起來,就好像突然想到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做,所以必須先出去一下,同時還隨便找了一個借口,把星期五打發到一個比較遠的地方去。等他走了之后,我就非常誠懇地向上帝禱告,祈求他能告訴我用什么方法才能教導這個可憐的野人;祈求上帝能用他的圣靈幫助這個可憐而無知的人從基督身上感受到上帝的真理,與基督結合起來;同時祈求上帝能指導我用他的語言同星期五進行談話,這樣可以很容易地讓他心悅誠服,睜開被無知所蒙蔽的雙眼,靈魂獲得救贖。當星期五辦完事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我又與他進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談話,也談到了救世主耶穌代人贖罪的故事,談到從天上來的福音飽含著多么深刻的道理,換句話說,我是在向他灌輸向上帝懺悔以及信仰救世主耶穌的思想。然后,我又盡我所能地向他解釋,為什么我們的救世主不是以天使的身份出現在我們面前,而是降世為亞伯拉罕的后人,為什么那些遭到貶謫的天使沒有辦法替人類贖罪,以及耶穌的誕生是為了挽救那些迷途的以色列人等道理。

    實際上,在教導星期五的時候,我所使用的方法,誠意絕對多于知識。同時,我也必須承認,在向他說明這些道理時,我自己在很多問題上也獲得了不少認知;這些問題有些我過去也不了解,有的問題則是思考得不多,現在因為要指導星期五,所以自然而然地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思考。我想,只要是誠心幫助別人的人,都會有這種一邊教一邊學的體會。我感到自己探討這些問題的熱情與以前相比更大了。所以,不管將來這個可憐的野人能否幫助我,我都應該感謝他的出現。現在,我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整天愁眉苦臉了,生活也漸漸地開始愉快起來。我經常會回憶往事,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孤獨生活中,我不僅由于感動萬分而仰慕上蒼,尋找著那只在冥冥中將我送到這個島上的巨掌,而且還老老實實地遵循上天的旨意,拯救了這么一個可憐野人的生命;而到了現在我也正竭盡全力地拯救他的靈魂,讓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宗教以及基督教的教義到底是什么,讓他了解耶穌基督,而認識他對我來說就好像是獲得了永生;沒錯,每當我想起這一切時,我的整個靈魂里都會沉浸在一種深深的喜悅之中,我甚至經常為自己被上帝送到這里而感到由衷的高興,而在這之前,我卻常常覺得,我所遭到的最倒霉的事情,就是來到這個小島。

    我懷著這種感恩的心情度過了我在島上的最后幾年。如果在塵世生活中真有“完美幸福”這一說法的話,那么在我和星期五共同生活的三年中,因為有許多時間同他進行這類交談,所以日子過得非常完美幸福。野人星期五現在已成為一個比我還要虔誠得多的基督徒。為此,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我們兩人最終都能成為真正的悔罪人,我們能夠在心靈的懺悔中獲得安慰,悔過自新。我們在這里就像在英國一樣,因為我們手握《圣經》,緊靠圣靈,隨時都可以得到上帝的教誨。

    我一貫勤于閱讀《圣經》,并盡我所能把我讀到的意義講給他聽;而他則認真地追問或提問,這使我對《圣經》的認識更加深刻,這是我以前獨自一人研讀時所做不到的。有一點我在此不可略去不談,那就是,從我這段孤寂的生活中,我得出這樣的體會:上帝和耶穌基督救人的道理在《圣經》中寫得那樣清楚明白,那樣容易接受,容易讀懂,這對我來說,真是一種說不出的、無限的幸福;通過閱讀《圣經》,我終于明白了我的職責,并一往無前地承擔起懺悔我的罪孽的偉大任務,全心全意地歸順于救世主,以獲得生命的拯救,并修正自己的行為,服從于上帝的指示。這一切都是在沒有人指點的情況下,全靠我個人閱讀獲得的體會。同時,這種淺顯的道理也啟發了這個野人,使他成了我所見到的為數不多的好基督徒之一。

    至于世界上所爆發的一切與宗教有關的糾纏、爭執、斗爭以及辯論,無論是從教義上的微妙來看,還是從教會行政上的各種計劃來看,這些對于我們來說都是毫無用處的;并且,根據我的觀點來看,這些東西對于世界上的其他人也是毫無用處的。與這些無用的東西相比,我們有著走向天堂的最值得相信的指南——上帝的語言;同時,上帝的圣靈也是用上帝的言語來對我們進行教導的,上帝的圣靈引導我們認識真理,讓我們能自覺地服從上帝所下達的各種指示;即使我們能從那些為世界造成巨大混亂的宗教爭執中獲得大量的知識,我也絲毫看不出這些知識對我們有何用處。不過,當務之急還是把一些關于我的重要事件依照先后順序講給大家吧。

    當星期五和我更加熟悉之后,等他幾乎能全部聽明白我向他說的話,而且,他能用斷斷續續的英語和我順利交談的時候,我給他講了我的身世,尤其是我怎么來到這個海島上的,如何在這里生存,以及在這里生活了多久等。我又把子彈以及火藥的秘密告訴了他(這對他可真是個秘密),又教他學開槍。我又給了他一把刀,他非常喜歡,我還為他做了一條皮腰帶,上邊掛了個刀環,類似英國人掛腰刀的玩意兒,只是在刀環上,我沒有讓他掛腰刀,只給他掛了一把斧頭。因為斧子可說是件極好的武器,有時會比刀更有用處。

    我把有關歐洲的情況,尤其是我的故鄉英國的情況,一一介紹給星期五聽,告訴他我們是如何生活的,我們用什么樣的方法去崇拜上帝,人與人之間又是怎樣互相交往相處的,以及如何乘船去世界各處做生意。我又將我來到這座小島以前所遇到的海難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并大概指了一下沉船的方向給他看。至于那艘破船,早就已經被風浪打得粉碎了,現在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我又把一只小艇遺留下來的殘骸指給他看,就是我們以前逃命的時候那只翻掉的救生艇。我曾經用盡全力想把它推進海的深處去,但是,不管我怎樣用勁兒那小艇都分毫未動。所以到了現在它還待在原地,船身差不多也都爛成了碎片。當星期五看見這只小艇的時候,他沉思了很久,沒有說一句話,我很疑惑地問他在想什么,最后,他回答說:“我曾經在我們部落里見過類似這樣的舢板。”

    我好半天都沒弄明白他的意思,后來又詳細地問了問,總算弄明白了,原來早先他還在部落里生活的時候,有與這樣的小艇類似的船靠岸;根據他的解釋,那艘小艇是被風浪拍打到他們部落里去的。我立刻就想到,一定是有什么歐洲人的船因為風浪的關系被弄到他們那邊的沿海附近,至于船上的救生艇很有可能是在風浪當中掉進了海里,然后又漂到了岸邊;那個時候我的頭腦真的很遲鈍,居然完全沒有想到可能是由于大船失事,船上的人為了逃命而乘上救生艇,才被海浪沖到了那個地方;當然更不會去想大船上那些乘客的由來了;所以那個時候,我也只是追問了一下那個救生艇的情況。

    星期五把那只舢板描繪得很具體。接著,他又很起勁地加了一句:“我們還從水中救出了一些白人。”這時,我總算明白了幾分,便連忙問,是不是從舢板上救出了一些白人。他說:“是的,滿滿一小船都是白人。”我問他有多少人,他便扳著手指數一遍,一共有十七個。我又問他,那些人后來的情形究竟怎樣。他告訴我:“他們都活著,住在我們的部落里。”

    聽了這話,我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我猜想,那些白人一定是我上次在島上看到的那條失事的大船上的船員。大概當時他們發現航船觸礁后,知道大船肯定是保不住了,便乘坐救生艇逃命了。結果他們在野人聚居的海岸登陸了。

    想到這里,我很不放心,便更加仔細地詢問星期五,要他告訴我那些白人到底怎么樣了。星期五十分肯定地告訴我,他們現在仍然住在那里,已經住了四年左右了。野人們不去搔擾他們,還給他們糧食吃。我問他,為什么沒有把那些白人也殺了吃掉呢?星期五說:“不,我們的人和他們結成了兄弟。”根據我個人的理解,換句話說就是,白人和野人之間簽訂了休戰協定。接著星期五又補充說:“我們部落除了打仗的時候,其他時候都不吃人的。”也就是說,他們只吃戰爭中被俘獲的敵人,其他人則從來不吃。

    這件事情之后又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天氣很好,我和星期五偶然在散步中走上了小島東面的那座小山上(我從前就是在這座山上看到了美洲大陸,那是一個晴朗的日子),星期五全神貫注地朝大陸的那邊眺望了好半天,忽然毫無預兆地開始手舞足蹈起來,他將我喊了過去(因為我當時離他比較遠)。我問他發生了什么事。他說:“我很高興!我很快活!因為我看見了我的家鄉,看見我的部落了!”

    這時,我見他臉上現出一種異乎尋常的歡喜。他的雙眼閃閃發光,流露出一種興奮熱切而又神往的神色,仿佛立刻就想返回他的故鄉去似的。看到他這種急切的心情,我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對星期五也不由地起了戒心,與他不像以前那般融洽了。我完全沒有懷疑,只要星期五有能回到自己部落中去的機會,他不但會忘記他的宗教信仰,甚至也會忘掉他應該對我履行的全部義務。到了那個時候,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有關于我的所有情況告訴他的族人,也許還會帶上一兩百個像他這樣強壯的同胞來到這個島上,將我當做人肉宴中的食材。那個時候,他一定會像吃戰爭中抓來的俘虜那樣興高采烈、手舞足蹈。

    然而,那個時候的我真是心胸狹窄,我大大地錯看了這個可憐而又老實的年輕人,對于這點,到了后來我感覺非常懊惱。然而,當時,我的猜疑之心有增無減,在幾個星期的時間里都難以排除。對于他,我采取了更多的防范措施,對他的態度也明顯不如以前熱情友好了。這可真是個天大的錯誤。實際上,這個忠心誠實的人,從來就沒有往這些事情上想過。以后的事實也證明,他的所作所為,完全符合一個充滿宗教意識的基督徒的最高準則,或者作為一個知恩圖報的朋友的最理想的原則。

    對他的猜疑沒有消除以前,我每天都用探詢的口氣同他談話,希望能發現他的某些想法來證明我的猜疑。但我發現他說的一切仍是那么天真無邪,我找不出任何使我加深懷疑的地方,盡管我對他存有戒心,但最后他還是完全贏得了我的信任。他完全沒有感覺到我的不安,所以他不可能偽裝成無辜的樣子。

    一天,我們登上原來那座小山,海上水霧迷漫,看不見大陸,我把星期五叫到跟前問:“星期五,你想回家鄉,回到你的族人那兒去嗎?”“想,”他說,“要是能夠回到自己的部落,我會很高興的。”我說:“你回去做什么呢?你要再變回野人,吃人肉嗎?”他很嚴肅地搖著頭說:“不,不,星期五會把好好過日子告訴他們,把向上帝祈禱告訴他們,告訴他們吃五谷做的面包,吃牛羊肉,喝牛羊奶,不再吃人肉。”我說:“那么,他們一定會殺死你。”他聽了這句話,嚴肅地說:“不,他們不會把我殺死的,他們喜歡學習。”他的意思是他們喜歡把知識吸收進來。他接著又對我說,那些被他們從救生艇里救出來的大胡子,教給了他們很多東西,他們也已經學習到許多東西。于是我就問他,他想不想回到部落里去。他聽后對著我笑了一下說,他沒有辦法游這么遠的距離。我說,我會給他弄一只獨木舟的。他說,如果我能和他一起去,他就愿意回去。“我也要一起去?”我說道,“這是不行的;我到了你們部落就會被部落里的其他人吃掉。”“不會,不會,”他解釋,“我會讓我的族人知道你是如何殺了我的敵人,救了我的性命,這樣就能讓他們敬愛你。”接著他又竭盡全力向我說明,對于因為遇到災難而流落到他們那邊去的十七個白人,也就是他所提到的大胡子,他們之間相處得非常友好和融洽。

    我承認,從這個時候起,我開始想渡過海峽,看能不能跟那些“大胡子”會合在一起。我堅信,他們一定是西班牙或葡萄牙人;同時,我也相信,我們一定可以找到什么辦法,從那里逃出去,因為那里是在大陸上,又有很多人結伴同行,總比我一個人勢單力薄、孤立無援地從一個離岸四十英里的小島上出發強得多。幾天之后,我又帶星期五出去干活。趁跟他談話的機會我告訴他,我想給他一只舢板,讓他回到自己的部落。我把他帶到放在島那邊的我的舢板那里。由于我總是將它沉在水里,所以,我先把船里的水排掉,讓它浮起來,指給他看,然后我們就一起上了船。

    我發現星期五真是一個劃船好手,劃起船來身手不凡,比我劃得要快一倍呢。趁著我們倆都在舢板里,我便對他說:“好啦,星期五,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到你們部落里去啦?”他聽了我的話,顯出遲疑的神態,看他那樣,好像是嫌這船太小,沒法完成那么遠的航程似的。我就告訴他,我還有一只比這大不少的船呢。于是,第二天我又帶他去看了我制造的第一只木船,就是造好之后無法下水的那只。星期五告訴我這只船足夠大了。然而可惜的是,舢板由于沒有得到很好的保護,在那兒風吹日曬一躺就是二十多年,已經四處開裂,全身朽爛了。星期五對我說,如果有這樣一只船就完全能夠渡海了,可以裝上“足夠的食物、水和面包”。

    總之,我現在已經一門心思地想和星期五一起到那大陸上去,因此我就對星期五說,我們一起動手造一只跟這個救生艇一樣大的船,然后讓他坐著回他的部落。星期五對于我的提議沒有任何反應,臉上反而露出了很莊重、很難過的表情。我問他這是為什么。他卻反問我道:“你為什么會生星期五的氣呢?我在什么地方做錯了嗎?”我問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并且又補充了一句,我完全沒有生他的氣。“沒有生氣啊!沒有生氣啊!”他說,并且把這句話重復了一遍又一遍。“那你為什么要讓星期五回自己的部落去呢?”我說:“星期五,你不是說你很想家,想回自己的部落去嗎?”“是啊,是啊,”他說,“可是我是想我們兩個人一起去,不想只有星期五去,而主人不去。”說白了就一句話,如果我不去他是絕對不想回去的。我說:“好吧,我去!那么星期五,我到了那邊能做什么呢?”他馬上回答我說:“主人可以做非常多非常多的好事;你可以把我們部落的野人都教導成清醒、善良并且溫和的人;你可以教導他們認識上帝,向上帝祈禱,并且過一種與以往不同的全新的生活。”“星期五啊,”我說,“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我自己其實就是一個非常無知的人啊!”“你行的,你行的,”他說,“因為你能把我教好,所以也就能把大家都教好。”“不行的,不行的,星期五,”我說,“還是你一個人回去吧,讓我一個人留在這個島上,還是像以前那樣過日子吧。”星期五聽了我的話,完全被弄糊涂了。他馬上跑過去把他平時佩帶的那把斧頭取了過來然后交給我。“你給我斧頭做什么?”我問他。“主人,拿著斧頭,把星期五殺了吧!”他說。“為什么我要殺了星期五呢?”我又說。星期五馬上回答說:“那么你為什么一定要趕走星期五呢?拿斧頭殺了我吧,千萬不要趕我走。”他在說這幾句話時,表現出來的態度非常誠懇,眼睛里噙滿了淚水,簡言之,我一眼就看出,他對我真是一片真情,不改初衷。于是我立刻告訴他,只要他心甘情愿地同我待在一起,我就絕對不會趕他走;后來,我也經常對他說這句話,好讓他安心。

    總之,我從星期五所有的談話中可以看出,他對我的那種深深的依戀之情始終沒有改變,星期五無論怎樣都不肯離開我,所以我也就明白了,他之所以想回到自己的部落,一方面是因為他對部落同族的熱愛,另一方面則是希望我能像教他那樣去開導他的族人;但是我本人卻完全沒有這種想法,所以完全沒有做這種事情的打算,當然也不愿意這么做。不過我既然已經從星期五的話中得到了許多我想要的信息,就是有十七個大胡子住在他的部落,所以我心中懷揣著一個強烈的愿望,那就是要離開本島。于是我不再浪費時間,開始著手準備做出一條能夠擔當這次航行任務的獨木舟,不過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找一棵適合的樹,把它砍倒了才行。這個島上的樹木很多,不要說只是做幾條小小的獨木舟,哪怕是要建造一支由很多大船組成的船隊也絕對夠用。不過我馬上想到了以前坐船的教訓,那就是做船用的樹木必須長在水邊才行,這樣做成了船之后才能很容易地將其弄下水去,要避免再犯上一回的錯誤。

    最后,星期五先找到一棵樹,我知道他比我更了解哪種樹更適合造船。至今我還叫不出我們砍下的樹的名稱,它的樣子與菩提樹很像,就外形來看應該是菩提樹和尼加拉瓜樹之間的品種,更何況它的顏色和氣味與前面提到的兩種樹都很相似。星期五原本打算采取用火燒樹木中部的方法制作獨木舟,但我告訴他使用工具鑿空樹木的辦法更好。我把工具的使用方法教給他,他很快就掌握了,而且頗為得心應手。鑿好船艙后,我又教星期五學會了如何使用斧頭砍削,然后我們倆一塊兒用斧頭把獨木舟外圍砍削成真正的船形。就這樣,經過一個月左右的辛勤勞動,獨木舟終于大功告成,而且制作得非常美觀。接著,我們差不多又花了兩星期的工夫,用大轉木把獨木舟一點一點地推入水里。等我們把獨木舟推下水后,發現它竟能寬寬松松地裝載二十個人呢。

    獨木舟下水后,盡管很大,但我驚奇地發現,我的仆人星期五卻能非常靈巧地操縱它,把它開得飛快,轉向,劃槳,給人以行云流水之感。我問他,我們能不能用它漂過海面。他說:“能,就是有大風,我們也能用它漂過海面。”不過,我接下來還有一個打算他就不知道了,就是說,我想做一個桅桿和一面船帆,再配上一副鐵錨和纜索。至于桅桿,那很容易辦到。我在附近選中了一棵小杉樹(這種樹島上很多),又叫星期五動手把它砍倒,教他如何刨削,把它做成桅桿的樣子。說到船帆,卻頗傷腦筋。我知道,我本來有不少舊船帆,確切地說,有不少舊帆布,不過這些東西都已經放了整整二十六年了,我從來就沒有用心去保管它們,因為沒想到它們會派上用場。所以,我完全可以確定,它們應該早就爛掉了。而實際上,這些帆布的確有大部分都爛掉了。但是,從這些已經爛掉的帆布中間,我還是找到了兩塊看起來還不是爛得很厲害的帆布,于是我便決定用它們來做成船帆。因為我手頭沒有針,所以縫起來既不方便又吃力,費了我很大的力氣,終于做成了一塊三角形狀的丑八怪,模樣類似于被英國人稱為羊肩帆的那種東西。用它的時候,就要在底下裝上一根橫木,頂上也要裝上一根橫杠,有點像我們大船上配套長艇上面的帆那樣。這種帆也是我最擅長使用的,因為我前面已經講過,從薩利逃走時我乘坐的那只舢板就是用的這種帆。

    最后一項工作,花了我差不多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因為我想把制造,裝備桅桿以及船帆的工作做得盡可能完美。此外,我還在船上配了一個小小的桅索用來支撐桅桿。船頭我則弄了個前帆在那里,這樣方便我逆風的時候行船。最重要的是,船尾那里還被我裝了一個舵,這樣我在轉換方向的時候也能駕馭自如了。我造船的技術不能說很高明,但是我知道的東西卻很多,這些船上的配件可以說是非常有用的,也是必不可少的,正因為這樣,我也只能不辭辛勞地盡力去做了。在整個制造過程中,我試驗了許多次,當然也失敗了許多次。如果把這些也計算在內,所花費的時間以及力氣,和造這條船本身可以說是相差無幾。

    等到這一切全部完成之后,我就得開始教星期五駕駛這船的技術了。因為他雖然能熟練應用木槳來劃船,但是對于帆以及舵卻還是一無所知,所以他見我掌著舵,讓船在海面上來去自如,而且船帆還能隨著航向的改變而改變,一會兒在左舷,一會兒又跑到了右舷,總之一直在借助風力的作用,星期五不禁看得目瞪口呆。是的,當他看到這一切的時候,整個人都因為驚訝過頭而愣在了那里。不過當我讓他熟悉了這一切之后,僅僅只是經過了短暫的練習,他就已經是一個熟練的駕船人了,只是對于羅盤他依然一竅不通,不管我再怎么講解他也不明白我到底在說什么。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們練習劃船的那片海域,天氣總是以晴朗居多,即使不能說這里從來沒有起過霧,至少下霧的景象在這一帶是很難見的。既然晚上能夠清晰地看到星斗,而白天也能看到對面的海岸,所以羅盤的用處倒也凸顯不出來了。當然,雨季來臨時這里的情況就完全不是這么回事了,只不過在那個時節,也沒有人愿意出去,不管走的是陸路還是水路,都一樣。

    從我被困在這里到現在,已經是第二十七個年頭了,但最后的三年,有星期五在身旁,我的生活和以前絕不相同,這似乎不該計算在內。同過去一樣,我懷著極為感動的心情度過了我登上海島的紀念日。如果過去我有充足的理由感謝上帝,那么今天我就有理由這么做,今天有越來越多的事實可以證明上帝對我的庇護,我也就有希望脫離大難,解脫困境。很久以來我心里一直懷有這種感覺,我覺得我脫離困境的日子已經不遠,我感覺我在這里也許不會呆上一年了。盡管如此,我還是繼續料理著我的農活,翻地,播種,圍籬墻,一切照常,并繼續采集葡萄,曬制葡萄干,總之,以前各樣必做的事情現在還照常進行。

    轉眼雨季就要來了,到了雨季,我就不能像平時那樣經常出門了。我盡量把我們的新船藏放妥當,把它拉進了我當初在大船上卸木排的那條小河,然后,趁潮水漲高的時候,再把它拖上了岸。我又叫我的仆人星期五挖了一個舢板塢,其寬度剛好可以容下舢板,其深度可以把海水放進來,讓它浮起。等潮水退去之后,我們又在船塢的入口處筑了一道堅固的水壩,再把水排了出去,這樣,既可以使舢板保持干燥,又不讓外面的潮水流進來。為了遮擋雨水,我們在舢板上面蓋了許多帶有茂密樹葉的樹枝,把船蓋了個嚴嚴實實,看上去就像個茅草屋頂一樣。木船安置妥當后,我們開始靜靜地等候著十一月和十二月的到來,到那時,我的冒險計劃就要付諸實施了。

    雨季很快進入尾聲,旱季即將來臨了。隨著天氣日漸好轉,我也更為忙碌地進行著冒險計劃的準備工作。我首先忙著儲備足夠的糧食以供航行之用,然后打算在一兩個星期內挖開船塢,把船放入水里。一天早晨,我正忙著這些準備工作,便叫星期五去海邊捉幾只海龜或者陸龜來。我們每星期總要抓一兩只海龜或者陸龜回來,以便享受一番它那蛋和肉的鮮美味道。星期五去了不久,忽然十分迅速地跑了回來,一縱身就跳到圍墻里來,好像腳不著地似的。我還沒來得及問怎么回事,他就大聲說:“主人!主人!大事不好!”我說:“發生了什么事,星期五?”他說:“那邊有一只、兩只、三只獨木舟!一只、兩只、三只!”看著他那魂飛魄散的樣子,我以為來了六只,詳細一問,才知道僅僅三只而已。我說:“不要驚慌,星期五。”我盡量使他擺脫恐懼,但他還是嚇得要命。他認為他們是專門為他而來的,他們要把他切成碎塊吃掉。他渾身上下抖個不停,我簡直不知如何才好。我努力安慰他,告訴他我的處境和他一樣危險,那些家伙也會像對待他那樣把我也吃掉。“不過,”我說,“星期五,我們應該下定決心與他們戰斗。你能打仗嗎,星期五?”“我學會了射擊,”他說,“但是他們有很多人。”“那沒關系,”我說,“我們的槍聲就可以把那些沒死的人嚇跑了。”可是,我又問他,如果我決定保護他,他會不會保護我,站在我這邊,服從我的命令。他說:“主人,就算你叫我死,我也會去死的。”我拿了一些甘蔗酒給他,這些酒我還剩下不少,因為我一直喝得很節省。他喝完之后,我讓他拿上兩支鳥槍,這些槍我們從不離身的,然后在槍里裝上和手槍子彈一樣大的大號槍彈。此外,我又拿了四支分別裝有兩顆短槍彈丸和五粒小子彈的短槍,兩把各裝有兩粒子彈的手槍。最后,我又把我的那把大刀掛在腰間(和往常一樣,沒有什么刀鞘),再叫星期五把我送他的斧子也拿上。

    我經過了這番武裝之后,便拿起望遠鏡,爬到小山腰上,想看一看海邊的情況。通過望遠鏡,我很快便發現,那里有二十一個野人,三個俘虜和三只獨木舟。他們到這里來好像沒有別的意圖,只是用這三個活人的肉來舉行他們的慶功宴。這的確是一種野蠻的宴會,但正如我所說,在他們看來,這是習以為常的事。

    同時我也注意到,這次野人們登陸的地點與上回星期五逃跑的地方并不在一處,反而更靠近我城堡旁邊的小河,那片區域的海岸很低,而且有一片非常濃密的樹林一直延伸到海邊。看到目前這種情形,再加上我從心底里厭惡這幫畜生將要做出的兇殘血腥的勾當,不由地怒從中來,飛快地跑下山去,來到了星期五的身邊,告訴他我的決心,那就是我要下去把那幫家伙斬盡殺絕,問他肯不肯幫助我、支持我。這個時候星期五的恐懼心情差不多已經消除了,再加上我又給他喝了壯膽的酒,所以他的精神為之一振,聽了我的決定之后,顯得非常高興,于是又一次向我表示,就算我讓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我強壓著心中的怒火,進行最后的戰前準備。我把已裝好彈藥的武器分為兩份,讓星期五在腰帶上插一支手槍,肩上背三支長槍,我也同樣手拿一支手槍,背三支長槍。我們就這樣全副武裝一番后出發了。我還在衣袋里放了一小瓶甘蔗酒,又讓星期五帶上一大袋火藥和子彈。我命令星期五緊緊地跟著我,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亂動,不許隨便開槍,不許任意行動,也不許說話。我們沒有朝目的地徑直走去,而是向右繞了一個大圈子,多走了約有一英里的樣子。我這樣做是為了越過小河后能鉆進那片靠海岸的小樹林里去,能夠安全地進入射擊的有效位置而不被他們發現。我隨身帶著望遠鏡,隨時可以觀察他們的情況,所以,要做到這一點并不困難。

    我們正往前走的時候,以往的想法又縈繞在我的腦際,令我冷靜下來。當然,并非我擔心他們人多勢眾,畢竟他們赤身露體,手無寸鐵,即使我一個人也占絕對優勢。然而,我突然想到,我受什么唆使?有沒有必要去襲擊這些人,造成殺人流血?他們從沒有侵犯過我,也無意損害我,他們根本就沒有罪。他們野蠻的風俗,成為他們自己的難關,這證明上帝有意識地讓他們及他們這一帶的人處于愚昧、無知、混沌、非人的處境,上帝并沒有讓我成為他們行動規范的裁決人,更別說是上帝的法律的執行者了。無論如何,只要上帝認為適當,他完全可以親自執法,對他們整個民族所犯的罪行,進行地毯式的懲罰。即使這樣,也和我無關。當然,對于星期五來說,他倒完全稱得上是名正言順了,因為毫無疑問,他和這群家伙是公開的敵人,與他們正處于交戰狀態。他去攻擊他們,可以說是合法的。但對于我來說,情況就沒那么簡單了。我一邊走著,一邊為這些想法而感到心煩意亂。最后,我決定還是先站在他們附近,觀察一下他們的野蠻集會,然后再根據上帝的指示,見機行事就可以了。我決定,除非獲得上帝的召喚,否則我不會去干涉他們。

    作好決定之后,我就走入了樹林。星期五緊隨我身后,小心翼翼、悄然無聲地往前走。一直來到最靠近那群野人的樹林盡頭,在這個地方,他們與我們之間僅僅只隔著樹林的一角。我小聲地招呼星期五,向他指了一下在這片樹林中最高的一棵大樹,要他去那里看看那些家伙到底在干什么,看清楚之后就下來告訴我。他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并告訴我說,在那棵樹上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下面的情況,他看見那伙人現在正圍在火邊,吃著其中一個俘虜的肉,另一個俘虜被綁著,扔在離他們不遠的沙灘上,等他們吃完前一個人,下一個就輪到他了。聽到這里,我已經無法抑制自己的憤怒,而星期五還告訴我說,那個被綁著的人不是他們部落的,那個人是一個大胡子,也就是星期五以前提到過的那種乘坐救生艇到他們部落的那些歐洲人。當星期五一提到有留大胡子的白種人時,我就感覺一陣毛骨悚然,連忙跑到樹邊用隨身帶的望遠鏡觀察那邊的情況。視野很清楚,的確有個白人正躺在海灘上,他的手腳都被菖蒲之類的東西牢牢地綁著,而且他真的是個歐洲人,身上還穿著衣服。

    再往前去還有一棵大樹和一小片灌木叢,比我此刻所在的地方離他們要近五十碼左右。我覺得,如果再朝前走一點,也不至于被他們發現,到那時,我離他們的距離就不到一半射程了。盡管我此時怒不可遏,但還是壓住了火氣,朝后走了二十來步,迂回走進了那片灌木叢,又在灌木叢的掩護下,一直潛到最前面的那棵大樹的后面。然后,我又來到一片隆起的高地,這里離他們大約八十碼,我可以把他們的行動盡收眼底。

    這時,我看到十九個野人仍然像剛才那樣圍擠著坐在地上,卻派出另外兩個野人去宰殺那個可憐的基督徒。他們很快就要把他大卸八塊,一只胳膊一條腿地拿到火上烤著吃了。情況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危急關頭。我看到那兩個野人已彎下腰,動手去解綁在白人腳上的菖蒲了。這時我轉過頭對星期五說:“聽著,星期五,按我的吩咐行動。”星期五回答說他一定遵命。“這樣,星期五,”我快速地對他說,“你看好我的動作,我怎么辦,你就怎么辦,千萬不要誤事。”于是,我把一支短槍和一支鳥槍從肩膀上拿下來,放在地上,星期五也照我的樣子把他的槍放在地上。我用剩下的那支短槍瞄準那些野人,并吩咐星期五也照著我的樣子瞄準他們。然后我問星期五是否已經作好了戰斗的準備,一聽到他說“好了”,我立刻發出命令:“開火!”說時遲,那時快,話音剛落,我們都開了槍。

    星期五打槍的技術比我強多了,一番射擊之后,他的射擊成果是打死了兩個,又傷了三個。而我這邊,僅僅只打死了一個,傷了兩個。不用說,那群野人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其他沒有被打死和打傷的,都一下子跳了起來。但是他們都不知道該往哪里跑比較好,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里看,因為他們完全不知道這場災難是從哪里來的,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發生的。星期五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按照我的吩咐,隨時注意著我的各個動作。我打完第一槍之后,立刻將手里的短槍扔在地上,順手拿起那支鳥槍,星期五也照著做了。他看見我閉上一只眼睛正在瞄準,他也照著我的樣子來瞄準。我說:“星期五,準備好了嗎?”他說:“準備好了。”我說:“代表上帝的名義,開火!”說著,我就對著那群驚慌失措的畜生又開火了,星期五也開了槍。這次我們的槍里都裝著小鐵沙或者是手槍子彈,所以對方只有兩個人倒了下來,不過受傷人數卻增多了,只見他們猶如瘋子一般到處亂跑亂叫,渾身上下都是血,大多數人都受了重傷,其中又有三個人因為堅持不住而倒了下來,不過還沒有徹底死去。

    我把剛剛打過的鳥槍放下來,把那支已經裝好彈藥的短槍拿在了手里,然后對星期五說:“現在,星期五,你跟著我來!”他果然勇敢地跟在我后面。于是我沖出了樹林,出現在那群野人的面前。星期五則在我后面,寸步不離。當我注意到他們已經看見我們時,我就開始拼命大聲吶喊,同時讓星期五也跟著我一起大叫。我一面吶喊著,一面向前飛奔。其實我跑得根本不快,因為身上背的槍械真的太重了。我直接朝著那個可憐的俘虜跑過去。前面已經提過,那個可憐的大胡子這個時候正躺在剛剛野人們坐著的地方與大海之間的沙灘上。而那兩個剛才要動手殺他的屠夫,早在我們放第一槍時,就已經嚇得魂不附體了。他們放棄了俘虜,爭先恐后地往海邊跑去,全都上了一只獨木船。這個時候,那群野人中也有三個人向同一個方向逃跑。我轉頭吩咐星期五,要他追上那群人并朝他們開槍。他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朝前跑了四十多米,在離對手較近的地方用上了槍,我以為他把那五個人全部打死了,因為我看到槍響之后他們都倒在了船里,但很快我就發現其中兩人又坐了起來。不過星期五畢竟打死了另外兩人,打傷了一人,至于那個受傷的也躺在那里,好像死了一樣。

    當我的仆人星期五朝他們開槍的時候,我抽刀把捆著那受害者的菖蒲都割斷了。現在這可憐的人手腳都能活動了,我便把他扶了起來,用葡萄牙語問他是什么人。他用拉丁語回答了一聲:“基督徒。”看他那樣子,既軟弱無力,又暈暈乎乎,站都站不住,話也講不出。我從衣袋里掏出那瓶酒,遞給了他,一邊給他打手勢,要他喝幾口;他喝了以后,我又給了他一塊面包,待他吃好后,我問他是哪國人。他回答說:“西班牙人。”這時他已有了點精神,便盡量打著手勢,讓我知道他對我的救命之恩滿懷感激之情。我也盡量用西班牙語對他說:“先生,我們以后再談吧,但現在我們必須戰斗。如果你還有力氣,就拿著這把手槍和這把刀跟他們干吧。”他非常感激地接了過去。他剛一拿到武器,體內就像注入了新的活力,以不可遏制的狂怒,向他的死敵飛撲過去,頓時把兩個家伙剁碎了。說實話,我們的襲擊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這些可憐的家伙都給我們的槍聲嚇蒙了,一個個都癱倒在地無力逃命,只好用皮肉來抵擋我們的槍彈。那五個在船上被星期五射中的家伙也是一樣。當然,其中三個是被打后倒下來的,但另外兩個卻是給嚇倒的。

    我把自己的手槍和腰刀給了西班牙人以后,我身邊就只有一樣武器了。為了留一支裝有彈藥的槍以防意外,我一直沒開槍,只是把槍端在手中。這時,我招呼星期五過去,吩咐他盡快跑到我們剛才放槍的樹林里,把那幾支用過的槍給拿過來。他很快扛著槍返回我的身邊。我把自己的步槍交給他,然后,就坐下來給槍支裝彈藥,并告訴他需要用槍隨時可以來取。就在我給槍支裝彈藥的時候,忽然發現那個西班牙人和一個野人互相廝打起來,打得難舍難分。那個野人手里揮舞著一把木制大刀攻擊西班牙人。這種木頭刀,正是他們剛才準備宰殺西班牙人的武器,要不是我采用武力襲擊野人的話,他早已魂歸刀下了。那西班牙人盡管身體虛弱,卻表現得勇猛頑強。他已和野人搏殺了好一會兒了,并且把野人的頭部砍傷了兩處。可那野人也是個極為肥胖異常兇猛強壯的人,他勇敢地往前一撲,把西班牙人放倒在地上,伸過手去奪他手中的刀。西班牙人被他壓在底下,趕緊放棄手中的刀,迅速抽出腰中的手槍,對準野人就打了一槍,我還沒來得及幫助他,他已把那野人打死了。

    這時已無人管星期五,他趕緊放下別的武器,手中握一把斧頭,就向那幫逃跑的野人追去。他用斧頭砍死了剛才受傷的三個人,又去追殺別的野人,想把他們全部殺光。這時,那個西班牙人也跑了過來希望我能給他把槍,我就分了一支鳥槍給他。他拿著鳥槍把兩個被他追上的野人都打傷了,但是因為他已經跑不動了,所以那兩個野人逃到了樹林里去。星期五又追進了樹林,砍死了其中的一個,不過另外一個雖然受了傷,動作卻非常敏捷,最終逃脫了星期五的追捕,跳入了海里,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氣,向那兩個留在獨木舟里的野人游了過去。逃跑的這三個人,連同一個因為受重傷而生死不明的,就是二十一個野人中從我們手中逃脫的人。戰斗結果統計如下:

    被我們從樹后第一槍打死有三人。

    第二槍打死的有二人。

    被星期五在船上打死的有二人。

    因受傷被星期五砍死的有二人。

    星期五在林中砍死一人。

    西班牙人殺死三人。

    星期五追殺或因傷斃命的有四人。

    乘獨木舟逃走四人,其中一人負傷,生死不明。

    總計二十一人。

    獨木舟里的人拼命劃著船想要逃離出射程,星期五朝著他們開了兩三槍,我發現沒有人被擊中。這時,星期五想乘著其中一只獨木舟追殺他們,的確,我也擔心他們就這么逃走了,萬一他們把島上有人的消息帶回部落,也許會有兩三百個獨木舟從海岸那邊過來,僅靠著來人數量,就能把我們全都生吞活剝了。所以我也沒有反對星期五要到海上去追他們的行為。我馬上跑向一只獨木舟跳了上去,并讓星期五過來和我一起乘坐。可是,我剛上了獨木舟就發現船上還綁著一個俘虜,這個發現完全在我意料之外,那俘虜也像那西班牙人一樣,手腳都被捆得緊緊的,正在船上等著被敵人殺了吃掉。因為他沒有辦法抬頭看船外面的情況,所以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人已經被嚇得半死不活了,再加上脖子以及腳上的束縛,這個人已經奄奄一息了。

    我立刻把他身上捆著的菖蒲一類的東西割斷,我想把他扶起來,但是他已經完全喪失了力氣,連說話都不可能了,更別提站起來。他只是一個勁兒地在那里哼哼著,非常可憐,因為他以為我給他松綁是要開始吃他了。

    星期五回來之后,我讓他來和這人說說話,告訴這個人他已經得救了。同時我拿出了酒瓶,叫星期五給這個可憐的受難者喝一點酒壓壓驚。這個人一聽自己已經得救,再加上又喝了點酒,立刻來了精神,他從船里坐了起來。星期五一聽他開口說話的聲音,就馬上看向他的臉,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星期五就抱住了他,雙臂摟得緊緊的,一面吻著這個人,一面又是笑又是哭又是叫,同時還手舞足蹈地開始高聲唱歌,接著又開始大哭起來,他扭絞著自己的雙手,拍打著自己的臉和頭,之后又一邊唱一邊開始亂跳起來,簡直就像瘋了一般,我想無論誰看了這幅情景,應該都會被感動吧。過了很長時間,我也沒有辦法讓星期五對我的說話作出反應,更沒辦法叫他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后來他稍微冷靜了一些,這才告訴我答案:那個人是他的父親。

    這個可憐的野人見自己的父親從死路上活了下來,真是欣喜若狂,用各種方式表達他對父親的愛心。這一情景也使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老實說,用再夸張的語言也不能把他的這份愛心的一半描述出來:只見他一會兒跑到船上,一會兒跳到岸上,來來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當他走到父親跟前時,便在旁邊坐下,解開自己的衣襟,把父親的頭貼在他的胸脯上,一連半個鐘頭,以便讓他恢復知覺。然后,他又握住他父親那被捆得麻木僵硬的胳膊和雙腳,用手揉搓按摩。我見老人的四肢已經麻木,便從瓶子里倒了點甘蔗酒給星期五,叫他用酒來摩擦他父親的四肢,其效果非常明顯。

    由于這件事情的發生,使我們沒有能夠去追捕乘獨木舟逃跑的那幾個野人,他們這時已逃得看不見蹤影了。不過,幸虧我們沒有去追趕他們,因為不到兩個小時后,海面上就刮起了狂風,這時,那些野人可能連四分之一的路程都沒走到呢。這股與他們航向相逆的西北狂風整整刮了一夜,所以我估計他們要么很難逃出死亡,要么很難劃回自己的海岸。

    再看星期五,這時正手腳不閑地圍著他父親忙個不停,弄得我實在不忍心再派他去干點什么。等我覺得他離開他父親一會兒不成問題時才把他喚到跟前。他又跳又笑,欣喜若狂地跑來了,我問他是否給他父親吃了面包,他搖搖頭說:“沒有。我這頭蠢豬把面包吃光了。”我特意帶了一只口袋,我從袋里掏出一塊面包,還準備給他本人喝一點酒,他嘗也不嘗,全帶去給了父親。我兜里還有兩三串葡萄干,我讓他拿一串給他父親,他把葡萄干遞給父親,像著了魔似的一溜煙跑了,他是我見過的跑得最快的人,不一會兒就失去蹤影,叫都叫不住。沒過多長時間,星期五又回來了,不過走路的速度已經沒有之前那樣快了。當他走近時,我才看出來,之所以他走得慢,是因為他的手里正拿著不少東西。

    當星期五走到我面前時,我才發現,原來他跑回家取了一只泥罐子過來,順便為他的父親弄了一點清水來,而且還帶來了兩塊面包。他把面包給了我,把水給了他的父親。這時我的口也很渴,所以順便喝了一口星期五帶來的水。這點水使他父親的精神得到了很大的恢復,比我之前給他喝的酒還要有效,因為他已經渴得幾乎要暈過去了。

    等他父親喝過水之后,我把星期五叫過來,問他罐子里還有沒有水。他說道:“有。”我命他把水送給西班牙人喝,他同樣需要水,我又讓他分給西班牙人一塊他剛才帶來的面包。這時候,西班牙人已經精疲力竭,正在一棵樹下的草地上躺著休息,他的手腳又腫又僵,顯然是被捆綁的緣故。星期五把水送給他,他坐起來,喝著水,又接過面包吃起來,我來到他跟前,抓一把葡萄干給他。他抬頭望著我,目光里顯出萬分感激的樣子。雖然他在廝殺時勇敢拼命,但是現在的他卻十分虛弱,怎么也站不起來了。他試了幾次,但由于腳部痛疼,只好作罷。我讓他坐著別動,命星期五替他按摩腳,并同他父親一樣,再用甘蔗酒擦洗。

    我發現,星期五是個真真正正的孝子。他一面為西班牙人搓擦僵硬的四肢,一面頻頻回頭看他的父親是否還好好地坐在原來的地方。有一次,他忽然發現他父親不見了,就立刻跳起來,什么也沒說,飛似的跑到他父親那邊,他跑得很快,都有點腳不點地的感覺了。他跑過去一看,原來他父親為了能讓手腳的筋骨更舒服一些,就躺了下去。他這才放下心來,又趕緊跑回來繼續給西班牙人按摩。這時我對那個西班牙人說,讓星期五扶他走到舢板那邊去,然后坐船回到城堡那邊,這樣可以方便我照顧他。不料星期五力大無窮,一下子把那個西班牙人背在了身上,朝舢板那邊走過去。到了舢板旁邊,星期五將西班牙人穩穩地放在船沿上,然后又把他拉起來往里面挪了一下,安置在他父親的身旁。然后,星期五馬上跳出舢板,把船推入水中,劃著它沿著岸邊行駛。雖然這個時候風已經刮得很大了,可是他劃船還是比我走路快。他很平穩地將船劃到了城堡附近的那條小河,之后便讓那兩個人留在船上,自己跑去找另外一條獨木舟。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問他要上哪兒去,他說了聲“再去拿船”,便飛快地跑了過去。他的速度,無論是什么人,甚至是馬,都無法與之相比。沒過多久,他已經把另一只獨木舟劃到了這條小河里,而我這時僅僅只是從岸上走到小河邊,他先把我載到對岸之后,又去幫助那兩位新來的客人,星期五先將他們背出了船,但是兩個人都已經累得走不動路了,可憐的星期五手忙腳亂地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沉思良久,吩咐星期五叫他們在岸上坐下,一個人過來。我做了一個擔架模樣的東西,讓他們坐在上面,我和星期五一邊一個抬著他們走。我們來到圍墻腳下后,更加不知所措,因為我們沒法把他們抬過圍墻,我又不愿意把這道墻毀掉。為此,我又忙開了,星期五和我用兩小時的時間搭成一個非常漂亮的帳篷,帳篷用舊帆布做成,頂上鋪滿樹枝,就搭在我們外墻外面的空地上,也就是我們外墻與我種的小樹林之間的那塊地上。然后,我們用手頭能找到的東西給他們鋪了兩張床,床是用干凈的稻草鋪的,每張床上再各放兩條毯子,一條做墊的,一條做蓋的。現在,我的小島終于人丁興旺起來,我覺得自己儼然是個君主,并擁有不少屬于自己的國民。每當想起這些,我便感到十分開心。首先,整個這片土地都是我的個人財產,我對它有無可爭議的統治權。其次,我的國民都對我服服帖帖。我是絕對的君主和立法者。他們能活下來,多虧了我的搭救,所以,在關鍵時刻,他們都樂于為我獻出他們的生命。非常有趣的是,我雖然只有三個國民,但他們都信仰不同的宗教。我的仆人星期五是個新教徒,他的父親是異教徒,來自吃人的部落,而那個西班牙人則是個天主教徒。盡管如此,在我的領土上,我卻讓他們有自己的精神自由。當然,這只是順便提一提。

    被我從野人手里救下性命的兩個人都已虛弱不堪,所以等我給他們安頓好遮風擋雨的棲身之所后,我就想著該給他們弄點吃的東西了。星期五從羊圈里挑出一只剛夠一年的山羊宰殺洗凈,我剁下山羊的后半部,切成小塊,讓星期五加水熬煮,再往這羊肉湯里加點大麥和大米,熬制成味道鮮美的羊肉粥。由于沒在內墻里生火,因此我們這頓飯是在外墻外的空地上做的。我把燒好的羊肉粥端進新帳篷,坐在已擺放于帳篷內的桌子邊,和他們一塊兒進餐。同時,我盡我所能安撫他們,給他們打氣壯膽,好讓他們盡快高興起來。談話時,星期五成為了我的翻譯,不僅把我的話翻譯給他父親聽,還翻譯給那西班牙人聽,那西班牙人已經很會說野人部落的話了。

    吃完了午餐,或者不如說吃完了晚餐,我就命令星期五駕駛一只獨木舟,把我們還留在戰場上的短槍以及其他槍支搬回來,之所以還放在那里主要是因為當時時間太倉促了,還來不及拿回來。第二天,我又命令星期五把那幾個野人的尸體掩埋掉,因為這些尸體要是在太陽下暴曬太長時間,沒過多久就會散發出惡臭。我還叫他順便把那場野蠻的人肉宴所剩下來的那些殘骨剩肉也一并埋掉。我知道那些殘骸剩下來不少,可我真的不想自己親自動手去埋那些東西,不要說去埋,就是路過那里我都不忍心看一眼。這些工作,星期五沒用多長時間就完成了,而且,完成的非常好,那群野人留在那里的痕跡已經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后來我再次去到那邊的時候,如果不靠那片樹林的一角來辨別方向,我真的完全認不出那個地方了。

    我和我的兩個新國民進行了一次比較簡短的談話。首先,我讓星期五問問他的父親對于那幾個坐獨木舟逃掉的野人有什么看法,并且詢問他,依照他的經驗來看,他們會不會帶著讓我們無法抵抗的兵力卷土重來。這個老人的初步意見是,那條舢板上的野人必然在那晚的大風中葬身于海底,就算不會這樣,也會被大風刮到南部的其他海岸上去;假如真的被刮到那里,他們必然會被當地的野人抓住吃掉,這種概率與他們乘坐的舢板出了事,他們必然會被淹死是一樣的。往最壞的方面想,萬一那四個野人平平安安回到了自己的海岸,他們會因此采取什么樣的行動,那就不好預測了。不過,根據他的看法,那些野人已經被我們突如其來的進攻方式以及槍聲和火光等嚇個半死,他非常相信等到那些家伙回去之后,一定會告訴他們部落的人說,其余的人不是被人打死的,而是被霹靂以及閃電殛死的。盡管他們已經很清楚地看到了兩個人,也就是我和星期五,那些愚昧的家伙也會當我們是從天而降的復仇之神,專門被天神派來消滅他們的,決不會發覺我們只是兩個使用武器的人。他說他對這一點知道得很清楚,因為他聽見那些野人彼此之間在用土話這么亂嚷嚷。根據他們的談話來看,他們認為人是不可能會噴火的,是不會發出雷電一般的聲音的,是不可能在不抬手且遠距離的情況下瞬間將人斬殺殆盡的。后來的事實證明,這個老野人的看法是對的。因為后來我從其他人那里聽說,那些野人們自從回去以后就再也不敢渡海來到這島上了。比較讓我驚奇的是那四個家伙居然沒在海里淹死,他們回去之后把事情的經過對他們的族人講了一通,那些野人聽了之后大為恐慌,他們深信這個魔島今后是不可以踏足了,誰要是來到這里就會被天神的火焰活活燒死。

    不過這些情況我開始并不知道,所以我又擔憂了好長時間,并且一直帶著我的全部軍隊嚴加警戒。但我同時又想,我們現在一共有四個人了,也用不著過于害怕他們。只要在平坦空曠的地方,他們就是來上一百個人,我也是敢跟他們較量一下的。

    短期內再也不曾有獨木舟出現,我擔心他們會卷土重來的恐懼心理也漸漸消除了。我又考慮起前段時間航行到對面大陸去的計劃。星期五的父親向我保證,假如我愿意去他們部落,他們的人一定會看在他的分上,給我很好的照顧。

    然而,跟那個西班牙人進行過一次深入的交談后,我又暫時改變了想法。通過交談我得知,那里還有他的十六個西班牙同胞和一些葡萄牙人,他們是在航船失事后逃到那里去的,他們跟當地的野人的確相安無事,但生活用品奇缺,生計異常艱難。我詳細詢問了他們貿易航行的情況,得知他們的船是一條西班牙船,從拉普拉塔河出發,準備前往哈瓦那。船上主要裝載的是皮貨和銀幣,準備在哈瓦那卸下這些貨物之后,再看看當地有什么需要運往歐洲的貨物就一并買下,等到返程時再帶回。他們船上那五個葡萄牙水手,是從另一條遇難船上救下來的,而他們自己的商船遇難時,也失去了五名西班牙船員。船只遇難后,他們這十七個人經歷了重重危難才逃出困境,當他們在食人族的海岸登陸的時候,幾乎都快餓死了,他們上岸后也是戰戰兢兢,時刻擔心著會被野人吃掉。

    他又告訴我,他們每個人本來也都隨身帶著一些槍械,但遺憾的是毫無用處,因為他們沒有火藥,同時子彈也用完了。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在他們上岸時海水把他們所有的火藥都弄濕了,只剩下一點點可以用;至于子彈在他們剛上岸那陣子,就因為頻繁地打獵充饑而用光了。

    我又問他,根據他的看法,其他人的結局會是怎么樣的,是否有什么逃跑的計劃和打算。他說,他們就這件事也曾討論過許多次,但是他們既沒有船只,也沒有能夠造船的工具,更沒有什么能吃的東西,所以他們每次的討論通常都是以眼淚以及失望作為收場。

    我問他,根據他對其他人的了解程度來判斷,如果我給剩下的人一個逃跑的建議,他們能否接受?如果讓他們都到這個島上來,這個方法是否具有可行性?我坦率地告訴他,若是我把我的生命交到他們手中,我最擔心的就是他們的背叛和恩將仇報。因為感恩在人的本性之中并不是可靠的美德。而且,人們并不總是根據他們所受的恩惠來制約自己的行動,相反,很多時候他們根據希望得到的利益來決定自己的行動。我告訴他,如果我使他們脫離險境,可隨后他們卻把我當做他們的囚犯送到西班牙,那可是太糟糕了。因為在那里,不管是迫于無奈的原因還是偶然,到那里的英國人,都定要受到宗教迫害。我情愿把自己交給那些野人,讓他們吃掉,也不想落到那些西班牙僧侶手中而受到宗教審判。我又進一步說,除了這些情況,我敢相信,如果那些野人全部到這邊來,我們集中人力,一定可以制造一艘足夠大的船,我們可以乘著它到南方的巴西,或北方的諸島,或西班牙殖民地去。可如果交給他們武器,他們如果把我給劫走,我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惹麻煩嗎?

    聽完我說的話,他回答,他們目前的處境非常悲慘,每個人都吃足了苦頭,所以,他相信,對于任何能夠幫助他們脫險的人,是絕對不會有忘恩負義這個念頭的。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態度誠懇而坦率。同時,他又對我說,如果我同意的話,他可以和那個老野人一起去見他的同伴,同他們商量一下這件事,然后把他們的答復轉達給我。他說他一定會和他們說好條件,并讓他們鄭重宣誓,對于我的領導絕對服從,把我當做他們的司令或是船長;同時,還要他們用《圣經》以及《福音書》對我宣誓,要效忠到底,無論我讓他們到哪個基督教國家去,他們都會毫無異議地跟著我去,而且絕對服從我的所有命令,直到將我送到我指定的地方,等到我平安登陸為止。最后,他又補充道,他一定會讓他們親手簽訂盟約,并把簽好的盟約帶回來給我過目。

    說到這里,他又對我說,他本人愿意第一個向我發誓,保證一輩子都不離開我,除非我讓他離開;并保證他將永遠站在我這邊,如果他的那些同胞真的干出任何背信棄義的事,那么他寧可為了我流盡自己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

    他告訴我,他以及他的那些同伴都是很文明的正派人,而他們現在的生活是難以想象的困苦,不但沒有武器,就連衣服和食物這些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供應不上,有時就連性命也被捏在那些野人的手中,怎么可能還有回到故鄉本土的指望。所以他完全可以肯定,如果我愿意幫助他們脫離苦海,無論死活他們都一定會跟隨著我。

    他的一番保證,讓我最終下了決心,決定冒險去拯救他們,先派他和那老野人渡海去和他們商談此事,并開始著手為他倆出行作準備。可就在我們把一切準備妥當,即將送他倆上路時,那西班牙人自己倒忽然提出了反對意見。不過,我認為他的意見提得不僅謹慎明智,而且非常真誠,所以我欣然接受。就這樣,這個提議把搭救他同伴的計劃推遲了至少一年半的時間。詳細情況且聽我慢慢道來。

    這西班牙人已在這里和我們共同生活了近一個月。在這段時間里,他親眼看到了我是如何在上蒼的幫助下,以自力更生的方式維持著自己的生計。我所儲存囤積的大麥和稻子他也看得清清楚楚,這些糧食,讓我一個人吃是綽綽有余的。可是,供我們現在這一家人吃(現在我們已經增長到了四口人),如果不精打細算就不夠了。然而,如果他的那些同胞(據他說,還有十六人活著)都到這里來,那就更不夠吃了。再說,如果我們造一條船,用它航行到美洲某個信仰基督教的殖民地去,這點糧食怎么也不夠這么多人在路上吃。因此,他對我說,他認為現在最可取的辦法是,讓他和另外那兩個人再開墾一些耕地,并從我的儲糧中盡可能多地拿出一些來,當做種子播下去。這樣,到下一個收獲季節,如果他的同胞到這里來,就有足夠的糧食吃了。因為,如果缺少吃的,他們就會意見不和,認為自己并沒有真的獲救,而是從一個困境到了另一個困境。“你當然知道,”他說,“起初那些以色列人被救出埃及后,雖然一個個都歡欣鼓舞,可是,在荒野之中沒有面包吃的時候,他們居然公開背叛拯救他們的上帝。”

    他的顧慮實在合情合理,他的意見也非常好,所以我對他的建議感到非常的高興,對于他的忠誠也感到很滿意。于是我們四個人開始充分發揮我們那些木頭工具的效力,一起動手挖掘土地。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恰好是在播種季節的以前,就將大片的土地開墾整頓好了,這片土地足夠播下二十二蒲式耳的大麥以及足足十六罐稻谷,說簡單一些就是整塊地足夠播下我們所能節省下來的全部種子。說實在的,在收獲之前的六個月之中,我們所保存下來的那些大麥甚至還不夠我們幾個人吃的。這里所指的六個月,是從我們把種子收集起來,準備播種的時候開始算的。在這個地方莊稼的生長不需要六個月。

    現在,這個小島上已經有了不少居民,就算那些野人卷土重來,我們也用不著害怕了,除非他們的人數很多。所以,只要我們有機會,就可以在全島的每個地方自由來往。由于我們的腦子里一直都在想著逃走以及脫險的事情,所以大家隨時隨地都在想辦法,至少我就是如此。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把幾棵比較適合用來造船的樹做上記號,叫星期五父子把它們全都砍倒。然后,我又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那西班牙人,讓他負責監督和指揮星期五父子的工作。我把自己之前削好的那些木板拿給他們參考,告訴他們我是如何不辭辛勞地把一整棵大樹削成這些木板的,并叫他們就照著這個樣子去做。最后,他們居然用橡樹做出了十二塊巨大的木板,這些木板每塊大概二英尺寬,長度約有三十五英尺,厚度則是二到四英寸。至于這項工作究竟花費了多少時間以及勞動力,不用想也能猜出來。

    在他們做木板的同時,我又開始想方設法,想要盡量增大我那小小羊群的規模,為了盡快達到這個目的,我采取了一種輪班制的辦法,一天讓星期五和西班牙人一起出去,一天讓星期五和我一起出去,連續兩天總共捉來了二十多只小羊,然后將這些小羊和我們的家羊養在一起。因為我們每次去打獵都是打死母羊,最后把小羊留下來,再將這些小羊添進我們的羊群。在這里有一件事特別值得一提,是關于曬制葡萄干的,當曬制葡萄干的時節來臨時,我讓他們采了無數的葡萄,然后將一串串的葡萄掛在陽光下晾曬。我相信,如果現在是在專門以曬制葡萄干為生的阿利坎特,我們曬的這些葡萄肯定可以裝滿七八十桶,而葡萄干和面包一樣,被當做主食來看待。我還可以很有把握地說,葡萄干真的是日常生活中非常有用的一件好東西,因為它的營養非常豐富。

    如今,又是收割季節,我們的收成很不錯。雖說這次算不上我上島以來的最大豐收,但對于我們的所需已是足夠了。我們播種的大麥只有二十二蒲式耳,可現在我們竟然收獲了二百二十多蒲式耳,稻谷的情形與此大致相同。有了這些糧食,即使那十六個西班牙人都到我們這里來,吃到下次收獲時是足夠的了。而且,如果我們準備去航海,只要把充足的糧食搬到船上,我們就可以航行到世界的任何地方,當然這只是說,能到達美洲的任何地方。

    我們把打下的糧食收藏貯存好以后,又動手編制了許多用于存放糧食的大筐子。那西班牙人對于編制藤器很內行,編起東西來又快又好,是把好手。他時常怪我以前沒有編更多的藤器作防御用,可我卻始終看不出這究竟有多大的必要。

    既然現在的糧食足夠我所期盼的客人們吃,我便打發那個西班牙人到對面大陸上去,看他有沒有辦法說服還留在那邊的那些人過來。在他上路之前,我先跟他簽訂了一份嚴格的委托書,告訴他,誰要是想來,就必須先在他和那個年老的野人面前發誓,保證到了這里之后不傷害我們,不跟我們爭斗,不襲擊我們,因為我們是好心好意要救他們出海的;而且,如果碰到這種情況,他們必須站出來支持我、保衛我,不管到哪里,都必須絕對服從我的指揮。這些條件都必須寫下來,要他們在上面簽字。然而,他們既沒有筆,也沒有墨水,該如何執行呢?這個問題我們根本沒有想過。

    在接受了我的這些指令后,那西班牙人和老野人,也就是星期五的父親,便準備乘坐一只獨木舟出發了。他們乘坐的獨木舟正是他們來島時乘坐的,不同的是,他們來島時是被野人押來的,是被當做俘虜押來準備殺了吃掉的。
    第(2/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澳门| 桦南县| 昌江| 铜陵市| 荔浦县| 甘南县| 亳州市| 景洪市| 西藏| 石家庄市| 安陆市| 电白县| 镇江市| 章丘市| 丰镇市| 宣城市| 石狮市| 衡山县| 微博| 西安市| 商城县| 柏乡县| 渝北区| 遂昌县| 娱乐| 山丹县| 泸溪县| 江都市| 临猗县| 西贡区| 孝昌县| 奉节县| 普格县| 财经| 宜兴市| 泰顺县| 道孚县| 镇原县| 抚宁县| 尼玛县| 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