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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荒島生活-《魯濱遜漂流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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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所有的這些東西都與我先前定的目標相去甚遠,因為我需要的是陶罐,是要能夠盛水,能經得住火燒的東西,而眼前燒制出來的這些東西都做不到以上兩點。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有一次我生起了一堆大火為了烤準備當做晚餐的肉,等到肉烤熟了,我就準備把火滅掉,突然在還沒熄滅的火堆里發現一塊東西,原來是我以前用陶土做的某個器皿的一小塊碎片,經過大火這么一燒,現在已經紅得猶如瓦片一般,整個質地硬得就像石頭。這個發現讓我又驚又喜,于是我對自己說,碎片能燒的話,整個的陶罐自然也能燒啦。

    我從這件事上得到啟發,開始研究要怎樣才能掌握住火勢來焙制幾只鍋出來。對于陶工使用的窯我是一無所知,更不知道要如何用鉛上釉,雖說我現在手頭上也有鉛。我把三只剛剛做好的大泥鍋和兩三只泥罐放在一起,疊成一堆,四周則放上木柴,木柴下面又加上炭火,然后點燃泥器頂部以及四周的木柴,火候的把握很重要,要注意里面泥器的變化,在燒紅它們的同時又要防止它們開裂,等到它們都變得通紅之后,我就把這樣的火勢維持個五六小時,盡量不讓它熄滅,其中一個器皿已經開始熔化了,不過它并沒有開裂,原來是陶土里面的沙子被高溫熔化了,如果再繼續燒下去,恐怕就要燒成玻璃了。于是,我慢慢將火熄滅,直到罐子上的紅色開始逐漸消退。我整夜都守著它們,盡量不讓火退得太快。到了早上,我便擁有了三只好用的瓦鍋以及兩個陶鍋,它們的質地都很好,雖然外觀不是很漂亮,但都被火燒得非常堅硬,而且其中一只由于里面所含的沙土已被燒化,所以從外面看上去好像上了一層很好的釉。

    這次試驗后,我已不缺什么能用的器皿了。不過,說到它們的造型,我得承認,它們一個個都很丑陋。這是誰都想象得到的,可我沒有辦法,只能像孩子們做泥餅那樣瞎搗騰,只能像從未和過面的婦女做餡餅那樣湊合。

    我終于造出了一個能夠耐火的陶鍋。盡管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東西,但它帶給我的快樂,卻再大不過了。我沒等得及讓它們冷透,就將其中的一只又放到了火上,在里面放了一點水,想煮點肉吃,結果煮得很成功。而且用羊肉煮出的那碗肉湯也極其鮮美可口,只可惜我沒有燕麥片和其他配料,否則就更加棒了。

    下一個要解決的棘手問題是要制作一個舂米的石臼。我深知,光靠一雙手是無法做出可用的石臼的,因為我對制作這東西簡直不通一丁點的門道。在三百六十行的工種中,我對石匠這門手藝是一竅不通,是地地道道的門外漢。況且,也沒有適合的工具。起初我想找一塊大石頭,把中間挖空做成石臼,可是島上的石頭不僅全是大塊巖石,無法挖開搬走,而且這些巖石都是些疏松的沙石,質地不夠堅硬,一鑿就碎,既經不起重杵,也搗不碎糧食,還會使糧食里摻進許多沙子。所以經過幾天費時費力的尋找后,我放棄了做石臼的念頭,決定找一段堅硬的木頭做木臼。這辦法果然切實可行多了。我找到了一大塊木頭(大到我只能勉強搬得動),我先用斧頭將這塊木頭砍得圓圓的,將其砍得大概具備了一點木臼的外形,然后又依靠了火力以及無限的勞力,在它的上面做出了一個槽,就好像巴西熱帶雨林里的土著居民做的獨木舟那樣。完成之后,我又以鐵樹為原材料做出了一個又大又重的杵。我把需要的東西都做好之后,就把它們放到了一邊,等下次收到糧食的時候,準備用它們把糧食搗碎成面粉,用來做面包。

    我的第二個困難,就是要做一個篩子一樣的東西用來篩面粉,將它和糠皮分開;沒有這樣的東西,我是不可能做出面包的。做篩子這種工作光想想就把我難倒了。因為我沒有任何可以用來做篩子的材料,也就是那種有著很細很細網眼的薄薄的布,用這種布可以把面粉篩出來。因為這個難題,我停工好幾個月,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手邊除了一些破布碎片之外,我連一塊亞麻布都找不出來。雖然我這里有很多山羊毛,但我根本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將它們紡織成線,即使知道紡織的方法,我這里也沒有可以用來紡織的工具。后來,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可以補救的辦法,這也是當時我唯一能想起的辦法,那就是之前從船上弄下來的那些水手的衣服里,有幾塊棉布以及薄紗的圍巾。我便拿了幾塊出來將它們做成了三個小篩子,總算還能湊合著用,就這樣,我用這幾個小篩子應付了好幾年。至于后來我是怎么篩面粉的,下面我會再敘述。

    接下來還要考慮的事情就是,一旦我儲存夠了糧食,我要用什么東西才能烘烤面包呢,到底怎么個烘烤法?我首先就面臨著沒有酵母這個問題,對于這點,無論如何我都沒有辦法解決,所以也就不再去為這種事勞心費神了。至于烤面包要用到的爐子,這倒是叫我大傷腦筋了,最終還是被我想出了一個值得一試的辦法,具體是這樣做的,我先用陶土做出幾個盤子,它們的形狀比較寬大,但是盤底卻很淺——直徑大概兩英尺,深度沒有超過九英寸。隨后就像燒制其他陶器那樣,我把它們做好之后,就放在一邊備用;此外,我還做了一些不算是非常方正的磚坯,將它們燒制而成之后,就用它們砌出了一塊專門用來燒火的磚爐;等到烘制面包的時候,我就在這磚爐里點起一堆大火。

    當木柴燒成熱炭,也可以說是熾炭的時候,我就把它們從燒剩的柴堆里取出來,又將其放進爐膛里,然后就把爐子蓋了起來,一直到這些熱炭把爐子燒得非常熱的時候,再把所有的火種通通掃去,最后把面包放進去,用陶盆把爐子扣住,再往陶盆外面圍一層炭火,這樣既可以保持爐子的熱度,又可以增加熱度。我這樣烘烤出來的面包,可以和世界上最好的爐子烘烤出來的面包相媲美。而且,漸漸地我把自己訓練成了一個技術高明的面包師,還用稻米做了些糕點和布丁。但我卻沒有辦法做餡餅,因為我除了飛禽肉和羊肉外,沒有別的原料。

    毫無疑問,我在這兒的第三年大部分時間都花在這些事情上。我馬上要提到的是,干這些活的同時,我還要收割已經成熟的莊稼,并且還要進行田間的管理。收割之后就將莊稼都帶回家,將它們一穗一穗地儲存在筐里,等到有空的時候就用手將谷粒搓出來,因為我這里既沒有谷場也沒有用來打谷的工具。

    現在,我的糧食儲存真的大大增加了,確實有必要把我的糧倉擴展得寬大一點。我很需要一個放糧的地方,因為我的谷子已增加得如此之多,大麥約有二十蒲式耳,稻米也有這么多,或許還不止。所以,我現在可以放開來吃糧了。因為原來我從船上取下來的糧食早就吃完了。此外,我想估算一下,看我一年最多要吃多少糧,打算一年只播一次種。

    試了幾天后,我發現四十蒲式耳的米和麥足夠我一年的口糧,還有富余,遂決定今后每年播種與今年同樣數量的糧食。只要沒有意外,收獲的糧食能夠供應我做面包和其他之用了。

    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心里一直牽掛著另一件事情,腦中不斷地想著巡游時看到的島對岸的那片陸地。我確實存在著一種希望,希望能在那里登陸,幻想著在找到大陸和有人煙的地方以后,能夠繼續設法去其他地方,直至最后獲得新生。

    在這種時候,我壓根沒有想到這種想法可能會帶來的危險;完全沒有想到我有可能會被野人逮著,這是比遇到非洲獅虎更令人恐懼的事情;也沒有想到,一旦我被他們抓住,我就必然會與一種九死一生的危險相伴隨,不是被這些野人殺死,就是成為他們的盤中餐,因為我曾經聽說過加勒比海岸的人都是有吃人習慣的,而且根據我現在所處的緯度來看,我知道自己所生活的這個島離加勒比海岸應該不會太遠。再說,就算上面的人不是吃人的種族,他們也有可能會把我殺死,正如他們對付其他不幸落到他們手里的歐洲人那樣,即使我們是幾十人成群結隊,那也完全沒有用。更何況現在的我,僅僅只是孤身一人,完全沒有自衛力量。這些事原本是我應該考慮到的,而且后來也想到過這樣的問題,可是在當時卻完全沒有讓我有恐懼的感覺。那個時候我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到對面的陸地上去。

    這時,我懷念我那小仆人朱利和那只長舢船了;我和朱利架著那掛著三角帆的舢船沿非洲海岸航行了一千多英里啊!然而,光是思念沒有任何作用。所以,我想要親自去看看我們大船上的那只小艇現在怎么樣了。前面已經說過,這條小艇是在我們最開始遇難的時候被風暴刮過來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小艇應該還躺在原來的地方,不過畢竟時間太久,所以位置稍微有點改變,而且還被風浪翻了個身,現在是船底朝天,擱淺在一個很高的沙石灘上,四周都沒有水。

    要是我能有幾個幫手將這小艇修理一下,再把它弄到水里,那么這條小艇應該還是能派上用場的,駕上它,我也許就能輕而易舉地回到巴西了;按道理來說,我應該能看出來,僅憑我一人之力是沒有辦法使這艘小艇翻身的,我要它再次船底朝下,簡直就像要搬動這座海島一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卻去林子里,砍了一些可以當做撬棒以及滾木的樹,將它們搬到了船邊,心想就算不成功也要試一試;我告訴自己:只要能把這船整個翻轉過來,那么那些損壞的地方應該就很容易修理了,到時候它仍能成為一艘易于操作的好船,這樣我就有可能駕著它出海了。

    在這個看不到頭的苦役中,我費盡周折,花了大概三四個星期的時間。最終,我很無奈地發現靠我這點微薄的力量完全不可能把這個小艇翻過來,我又一次開始挖掘工作,想把小艇的下面挖空,這樣可以讓它落下來,再在下面安置一些圓木,在船落下來的時候可以把它翻轉過來。

    可是無論我怎么賣力地干,它還是巋然不動,我無法挖到船底下,更不用說把它移到水邊,只得罷手。但是,盡管我已經放棄了對小艇的希望,卻沒有放棄我要到大陸去冒險的愿望,這種愿望不僅沒有因為先前的挫折而減退,反而變得更加強烈了。

    最后,我突然想到,既然沒有工具,又沒有人手,是否可以像熱帶氣候中的土著人那樣,用一個大樹干給自己做一個獨木舟。我想這不僅是可能的,而且很容易。我一想到這一點心里就非常高興。而且比起黑人或印第安人來,我有許多便利條件。但是,我全然沒有考慮到,比起印第安人來,我也有極為不利的條件。當我把船做好后,由于缺乏人幫忙,也難以把它推到水里。對我來說,這個困難,遠比土著人沒有工具的困難更難以克服。試想,我從樹林里選中一棵大樹,費千辛萬苦把它砍下,然后用工具把它削成船的形狀,再把里面燒空鑿空,終于將一棵樹做成一只船,可是,做成之后,我只能把它留在原來的地方,沒法將它推到水中,這種勞動對我又有什么意義呢?

    別人肯定會認為,我在造這樣一只舢板的時候,至少會設身處地地想一想,看能不能把它推到水中。可是,我當時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駕舟航海上了,竟未多想木舟如何入水的問題。而實際上一個人在陸地上把船推動四五十英寸后下到水里,比駕駛它在海里航行四十五英里還要困難得多!

    我就像是一個大傻瓜,沒頭沒腦地進行造船的工作,并為自己的造船計劃深感得意,根本顧不上深究它到底是否可行。其實我也不是一點都沒想到過,但每當想到困難而疑惑時,我都是用“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句俗語糊弄自己,總是對自己說:“先把船造好再說,到時總會有法子解決的。”

    這想法太幼稚了;但由于太急于求成,我就不顧一切地做了下去。我伐倒一株很大的杉樹,我敢肯定連所羅門王在建耶路撒冷圣殿時,也未必使用過如此大的木料。樹腳的直徑達到五英尺十英寸,在二十二英尺處的樹干直徑也達到四英尺十一英寸,再往上便漸漸細下去,分為大量枝丫。這棵樹太大了,我用二十天的工夫才砍倒,然后又花了兩星期的時間才把巨大的枝丫和濃密的枝葉砍下來。之后,我又花了將近一個月的工夫才把它刮得頗具規模,稍微有了點船底的形狀,為了能使它船底朝下也能浮在水里。我又花了大概三個月的時間把它的內部完全挖空,將它做得就好像一只舢板那樣。我在做這一步驟的時候,并沒有用火去燒,僅僅只是用槌子以及鑿子將它一點點地鑿空,一直到把它做成了一個看上去很體面的獨木舟,這個獨木舟大小大概可以容納二十六人,因此它可以把我以及我所有的東西都裝進去。

    完成這個工程之后,我對自己的杰作非常滿意。這艘舢板比我以前看到過的任何獨木舟都大。當然,做成這只大型獨木舟我算是費盡了心血。現在,最后的問題就是要如何下水了。如果我的獨木舟真的下了水,我一定會進行一次有史以來最不可思議、最瘋狂的航行。

    盡管我絞盡腦汁地想辦法,也還是無法使船移動哪怕一步。舢板所在的位置離水其實只有一百碼,決對不會超過這個數。現在遇到的第一個難處是,從舢板所在的位置一直到河邊,正好是一個方向向上的斜坡。所以,我決定用工具把地面掘起來,爭取能掘出一個坡度向下的斜坡。于是,我立即動手進行這項工程,并且也歷盡艱辛。只要能看到希望,誰又會為暫時的受苦受累而抱怨不停呢?然而,當我把這個工程完成之時,把這個困難克服之后,情況依然照舊,因為我以前既然搬不動那只小艇,那么現在也必然弄不動這只獨木船。

    眼看沒有辦法把獨木舟弄到海邊,我只好把地面的距離又測量了一番,我又決心挖一條溝渠出來,然后把水引到獨木舟的面前;好吧,既然如此,說干就干,可是當我剛著手開始挖溝時,我稍微計算了一下,這條溝渠到底要挖多深以及多寬才行,并且怎么處理那些挖出來的土,這也是個問題;我發現如果只靠我這么一雙手,我需要工作十到十二年才有可能完工,因為河岸的高度超出我的想象,也就是說我至少要挖二十英尺這么深才能達到標準。就這樣,我只能非常不情愿地放棄這個不可能實現的打算。

    我非常傷心,但也馬上就明白了,還沒有思考清楚就不量力而行地開始一項工作是多么愚蠢的一個行為,可惜等我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晚。

    在進行這項工程的時候,我度過了自己在這個小島上的第四個年頭,不管時間如何流逝,我都始終虔誠地舉行周年紀念日,活得仍舊舒心自在。我不斷地研究上帝的語言,認真執行他的指示,仰仗他的仁慈,以這些為基礎,我原先的世界觀發生改變,開始產生全新的世界觀,對于各種事物我也有了新的看法。我把世間看做一個很遙遠的事物,我同它沒有任何關系,沒有任何期望,也沒有任何要求。總之,我確實同它沒有任何關聯,而且永遠也不會同它有關系了。所以,我對它的看法,就像我們來世對它的看法一樣,我們曾在那里住過,但已經離開了那里。我也可以用亞伯拉罕對財主們說的那句話:“在你我之間是一道鴻溝深淵。”

    首先,我在這個島上已經擺脫了人世間的一切罪惡,在這里,我既沒有肉欲,也沒有視覺的貪欲,更沒有生活中的虛榮,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求。不過在這里,只要是我能享受的,我都能擁有,因為我就是這片土地上的君主。在屬于我的土地上,只要我樂意,我可以稱自己為國王,也可以說自己是皇帝。在這里我沒有對手,也沒有與我競爭的人,更沒有人搶奪我的主權地位,或者是統治權。我原本可以種出大量的谷子,但我不需要那么多,能吃多少我才種多少。

    我有充足的海龜或陸龜供我享用,但在我偶爾想吃的時候,才去弄個把來。我所擁有的木材,足夠建造一支船隊。我還有充足的葡萄,用它們釀出的葡萄酒或曬成的葡萄干,可以裝滿一支船隊的每一條船——假如我真的建造出一支船隊的話。可是多又有什么用?我只能使用自己需要的那部分。所以,當自己夠吃夠用的時候,多余的便毫無價值了。如果捕獲的獵物多得自己吃不了,不去喂狗就得招蟲咬;生產的糧食多得吃不了,不毀于霉變就毀于蟲蛀。還有,樹木砍倒不用,堆在地上就會腐爛,除了偶爾烹煮食物當做柴薪外,就別無他用了。

    總之,經驗和事理使我認識到,想要評價世間萬物的好壞,關鍵就要看它是否有用,這是最寶貴的。我們只能盡最大可能地去享受,多余的實在是一無用處;我們所積存的,最好都贈給別人去享受。即使是世上最貪婪的、最吝嗇的守財奴到了我這份上,也要變成好人;因為我如今有數不清的財產,卻不知道如何消耗它們。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再有些生活缺乏的那些必需的東西;這些東西雖然對我有用,然而都是小東西。前文我曾經提到,我有一包錢幣,金子銀子都有,大約值三十六英鎊。但它們對我已無任何意義,就扔在那里。我經常會想到,我寧愿用一大堆的金錢去換取一只煙斗,或者換回一個磨谷子用的手磨也行。不僅如此,我甚至愿意把錢全部付出去,就為了換價值只有六便士的英國萊菔以及紅蘿卜種子,或者是去換一小把豆子和一瓶墨水也行。可實際情況是,我從這堆金錢里得不到哪怕一點的利益或是一點好處。它們只是被孤獨地放在了一個抽屜里,由于是雨季的關系所以洞里非常潮濕,現在已經長出了霉斑。話又說回來,就算現在鉆石堆滿了我的抽屜,情況也一樣沒有任何改變,對我來說還是沒有一點價值,因為它們都沒有用處。

    與當初剛上島的時候相比,我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自己目前的生活狀況。現在的我不僅生活舒適,而且心情也變得很安逸。每當我坐下來吃飯的時候,心中總會生出一種感激之情,我在驚異上帝的萬能,他竟然能在曠野之中為我擺設如此豐盛的筵席。我已經學會多注意自己生活中的那些光明面,盡量忽略生活中的黑暗面;經常想到自己所得到的享受,盡量不去提那些缺乏的東西。這樣的態度使我內心感到由衷的安慰,實在不是能用語言表達出來的。在這里,我寫下了這些話,就是希望那些不知滿足為何物的人能有所覺悟:他們之所以沒有辦法舒舒服服地享受上帝給予的恩賜,就是因為他們總是在期望和貪求他們還沒有得到或者是沒法得到的東西。我深深地感到,我們總是感覺缺少什么東西而因此不滿足現狀,主要是因為我們對那些已經得到的東西缺少了一種感激之情。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想法對于我來說也是大有幫助的,而且對于任何像我一樣遭遇到如此不幸的人也肯定有所幫助;那就是:觀察一下自己目前的情況,再對比一下當初自己所預期的情況,或者說比較一下原本自己必然會面對的一些情況,你會發現,還好憑著上帝的善意,船奇跡般地是在離岸較近的地方擱淺的,這使我不僅能夠上船,還使我能夠把我從船上找到的生活必需品運到岸上,正是這些東西讓我得以生存以及度日,如果沒有它們,干活時我就沒有能用的工具,用來自衛的武器以及射殺獵物時用的彈藥。

    我有時一連幾小時,甚至好幾天在腦海里盡可能生動地再現這樣一個情景:如果我沒有弄到船上的物資,我要怎么把日子過下去;如果我除了海龜肉和魚肉之外什么食品都沒有,那個時候該怎么辦。其實等我搞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已經過去許多天了,那時我早就已經奄奄一息了。就算我沒死,那也只能像個野人那樣活下去。如果我運氣好打到了一只小羊或者是鳥,我沒有工具來剝皮開膛,或是把肉跟皮以及肚腸分開,抑或者把它切碎,這個時候我只能像野獸那樣用牙來咬,用手來撕。

    這些想法使我非常感激造物主對我的仁慈,對自己當前充滿苦難和不幸的環境非常感激,我寫這段話也是想提醒一下,那些正受著苦難,常說“誰像我這樣苦啊”的人們,讓他們想想,還有許多人的狀況,比起他們還要壞得多,如果造物主愿意的話,他們的狀況也許會更糟。

    此外,我還想到一點。這一點也讓我看到希望,讓我的心靈得到安慰。就是說,我將我現在的處境,跟我從造物主那里應得的懲罰作了一番比較。我以前過著一種可怕的生活,對上帝完全沒有認識,也不知道對他敬畏。我從我父母那里曾受到過良好的教育,但他們當初并沒有努力向我灌輸敬畏上帝的宗教觀念,并沒有教我明白,什么是我的天職,什么是我的生活目的。可是,唉!我過早地開始了我的航海生涯,而那些水手都是些最不懂得敬畏上帝的人,盡管死亡的恐怖時時擺在他們面前。由于在長期的海上生活中與水手們耳鬢廝磨,我的那一點宗教觀念早就在伙伴的嘲笑之中,在自己對各種危險從逐漸習慣到視死如歸的過程之中,在長久聽不到有益教導的歲月之中,一點一點從腦海中消失殆盡了。

    那時的我全無善念,渾渾噩噩,即使在得到上帝多次的大恩大惠,諸如逃出薩利,受救于葡萄牙船長,在巴西安居樂業,得到英國貨物等,我也從未在口中或心里念叨一句“感謝上帝”之類的話。同樣,即使自己身陷極端的危難之中,也從未想到向上帝祈禱,或是說上一聲“上帝啊,可憐可憐我吧”,諸如此類的話。甚至除了用他來發誓、褻瀆他之外,我就根本不說上帝的名字。

    我在前文已經提到,有幾個月我心懷恐懼地回想過去那罪惡而無情的生活。當我睜開眼睛,想到上帝自我落難孤島之后給我的眾多益處,對我如何的寬大,不但沒有按我所犯的罪來懲治我,還處處給我方便時,我內心馬上又充滿了希望,感覺到上帝已經接受了我的懺悔,并且對我表示了憐憫。

    通過了許多類似這樣的反省,我的內心便開始堅定下來,不僅心平氣和地接受了當前上帝對我的一切安排,甚至對于我現在的處境懷著一種最誠摯的感謝。我覺得我現在既然已經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就不應該再抱怨什么了,因為我并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我反而感覺,我已經得到了不少我原本不應該期望的慈悲。我覺得,我絕對不能對自己目前的境遇表示出不滿,反而應該滿心歡喜地接受,為每天能有喂飽自己的面包表示感謝,因為我能夠吃到這些面包,完全是奇跡中的奇跡。我認為,我應該是被各種奇跡養活的,這些奇跡的偉大,完全不亞于以利亞被烏鴉養活這件事。說實話,我的存活那就是一件極為神奇的事。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荒無人煙的區域,我感到沒有一個地方能比得過我現在所流落的這個荒島。雖說這里遠離人世,我在這里始終形單影只,而這些事情也使我非常苦惱,但是這里沒有食人的野獸,沒有兇猛的虎狼傷害我的性命,也沒有毒人的動物或者是植物,吃下去會讓我因毒喪命,更沒有野人會襲擊我然后把我殺了當做食物吃掉。

    總之,我現在的生活,從一方面來看,確實過得比較可悲;但是從另一方面想想,卻也算是一種蒙恩的生活。我不需要用什么東西來讓自己的日子過得舒心一些,只希望能體會上帝對我的善意以及眷念,只要能做到這點,就算我現在處于這種艱苦的環境,每天也都能有這樣的體會用來當做生活中的慰藉;在對自己目前的遭遇提高了認識之后,我就沒有再愁腸百結了,反而開始一心向前。

    我在這座島上已經生活了很長的時間,被我弄上岸來的許多過日子用的東西,有的已經完全用完了,有的不是已經幾乎用完,就是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我提過我的墨水只剩下很少的一點,我一點一點地往里面兌水,直到這些被稀釋的墨水在紙上再也留下不了任何痕跡。總之只要還能寫得出來,我就記下每周發生的大事。回顧一下我過去的那些經歷,我記得我所遭遇的那些災難雖然各不相同,但是在日期上卻形成了奇怪的巧合。如果我是一個迷信的人,我一定會相信日期能給人帶來福禍這個說法,而且,我還會饒有興趣地推崇這樣的信仰。

    我首先注意到,我從父親和親友中逃出來,到赫爾去航海的那一天,同我后來在薩利的戰斗中淪為奴隸那天是同一天。

    而我從雅木斯的沉船中逃出來的那天同我從薩利逃出的那天是同一天。

    我出生的那天,九月三十日,同二十六年后,我奇跡般地獲救,被沖上岸來到這個島上,正是同一天。因此,可以說,我罪惡的生活和孤寂的生活同是從這一天開始的。

    除了我的墨水已經用完之外,我從木船上取下來的餅干也已吃光。那些餅干,我吃得仔細得不能再仔細了,在一年多的時間中,我每天只讓自己吃一塊。盡管如此,在打到谷子之前,我已有一年多的時間沒有糧食吃了。所以,地里能長出谷物,我沒有理由不感激上帝,況且,正如我前面所說的,這一切簡直是奇跡。

    我的衣服也漸漸破爛不堪。至于亞麻襯衫,這些我都保存得很好。因為在許多時候,我熱得穿不住別的衣服,只穿一件襯衫。好在我從船上的水手服裝中找到了三打襯衫。我另外還有幾件水手穿的值班大衣,但都比較厚,穿起來太熱了。按說,這里天氣酷熱,倒也用不著穿什么衣服,可是我總不能赤身裸體一絲不掛吧。不,我可不愿意那樣。盡管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也不打算這么做,甚至不愿意讓自己有這種念頭。

    再說,我不想赤身裸體還另有原因。這里的陽光熾熱灼人,如果不穿點衣服,根本無法忍受陽光的暴曬,皮膚很快就會被曬出泡來。如果稍微穿上一點衣服,空氣就可以在布料下面有所流通,比起不穿衣服的時候能讓我涼快一些。同時,在太陽的暴曬下面如果不戴帽子就出門,這也是我辦不到的,因為太陽的熱度是那樣的強,如果直接射在我沒有帽子保護的頭上,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我曬得頭痛難忍;可是,只要我戴上帽子,那就沒什么可擔心的了。

    根據現在所遇到的這些情況,我便開始考慮要把我那些破破爛爛的衣服稍微整理一下了。我所有的背心都已經被我穿破了,而我現在需要做的事就是想辦法用我手邊的以前值班用的大衣,加上一些其他材料,做成兩件背心。于是我又成為了一名裁縫。其實,我根本不會做縫紉的活兒,只是將所有的布料胡亂縫合起來而已。可以說全天下沒有比我的手藝更糟的了。盡管如此,我還是勉勉強強地做成了兩三件新背心,希望它們能穿上一段時間。至于很必要的短褲,我是一直到了后來才馬馬虎虎地做出了幾條很不像樣的、已經不能稱之為短褲的東西。

    我前面也提到過,凡是被我打死的野獸,我都把它們的毛皮保存起來,對我來說所謂的野獸,其實就是那些四足動物。我用棍子把毛皮支在太陽下面暴曬,爭取將里面的水分都曬干,有的毛皮被曬得又硬又干,徹底失去了應有的用處;但有的倒曬得不錯。首先我用這些毛皮為自己做了頂帽子,我把毛翻在了外面,這樣可以擋雨。我覺得自己的帽子做得還是不錯的,然后我又用一些毛皮為自己做了一套衣服,其中包括一件背心以及一條剛剛及膝的短褲。這一身衣褲我特意將它們做得非常寬松,因為我穿它們的目的并不在于保暖,而是為了遮擋太陽,讓自己更涼快。同時,我也很實在地向大家承認,這套衣服做得真的不怎么樣,如果說我是一個很糟糕的木匠,那么作為裁縫的我只能用更加糟糕來形容。不過盡管如此,它們到底還是派上了用場,我也只能將就一些了;所以當我在屋外的時候,如果剛好遇到天上下雨,我絕對不用擔心身上會被淋濕,因為我的上衣和帽子都是毛皮在外的。

    在這之后,我花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為自己做了一把傘,因為我太需要一把傘了,早就想做一把拿來用。我曾經在巴西見過那些工人制傘的過程,那里氣候炎熱,所以出門是必須要帶傘的。我感到這個小島靠近赤道,和那里一樣炎熱,甚至比那里更熱。再說,我不得不經常出門,傘能遮陽,又能擋雨,對我來說再有用不過。我費了很大的勁兒,花了很長時間,才做出一把。做傘實在不易,在我自信找到了竅門之后,仍然做壞了兩三把,直到最后才做出了一把像樣的勉強能用的傘。我發現,主要的困難是把它放下來,我可以把它撐開,但如果不能把它放下收起來,就沒有辦法隨身攜帶,這樣的話就只能頂在頭上,對我來說是不實用的。到最后,正如我前面所說,我終于勉強做出了一把,用獸皮蓋住,毛皮朝上,這樣它就像一座小茅屋似的可以擋雨,也能夠有效地遮陽,使我在最炎熱的天氣里出門比在最寒冷的天氣里出門更便利,而當我不需要它時,還可以把它收起來,夾在胳膊底下攜帶。

    就這樣,我活得非常舒服,內心也非常平靜,因為我完全順從上帝的意志,將自己完全交托給他,聽從神意的一切安排。這使我的生活比那種有交往的生活更美好,因為,當我因沒有人與我交往而覺得遺憾時,就反問自己:跟自己的思想交談,或者,通過自己的禱告跟上帝交談,不是比人世間最美好的享樂還要美好嗎?

    轉眼間,我上島已有五個年頭了,五年中的后幾年里,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我的生活方式和環境也沒多大的變化。我每年的主要工作還是照例種麥種稻,曬制葡萄干,并把這兩樣活命之物貯藏起來,以供自己當年食用。我主要的日常工作也不外乎每天持槍外出巡獵等。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在這期間我又造了一只獨木舟,并且最終讓它下了水。為此,我挖了一條寬六英尺,深四英尺,長為半英里的水渠,把獨木舟引到了小河里。以前造的那只獨木舟,由于太大而始終無法推入水里,也無法把水引過來。本應在動手之前考慮周全,卻因為我頭腦發熱而未能想到,現在只好讓這只龐大的獨木舟留在原地作為紀念,好教訓自己下一次應該學得聰明些。所以這一次,盡管沒有離得比較近的樹木,可是因為覺得肯定不會再次失敗,還是不肯放棄;雖然費了兩年的工夫才做成,我卻感到十分欣慰,因為我覺得終于有船能夠漂在海上了。

    不過,雖然舢板已做成,大小卻與我開始時的計劃相差甚遠,無法渡過四十英里以外的海面到大陸上去。由于船做得太小了,我也就放棄了這個計劃,不再幻想到那邊的大陸去。可是,現在既然有了一只舢板,那就可以實現我的第二步計劃了,那就是坐著船繞小島環行一周;因為,我在前面也講過,我曾經從陸地上穿越全島,然后抵達了島的另一邊,在那次短暫的旅行之中,我看到了許多新鮮事物,它們讓我對這個島沿岸的其他部分充滿了興趣。現在既然我已經有了一只舢板,那我就要一心一意地實現我沿島航行一周的想法。

    為了順利達成這個愿望,我把每樣事情都做得既慎重又周到,我還在舢板上專門安裝了一根小小的桅桿,然后用我貯藏已久的帆布給這個小桅桿做了一面帆。

    安裝好了桅桿和帆之后,我決定坐著自己的小船來一番試航,結果我發現這個小船航行得非常不錯。于是,我又在船的兩頭做了幾個小抽屜,當然也可以稱它們為小盒子,我主要在這些抽屜里面放糧食、日常用品以及彈藥一類的東西,以免它們被雨水或者是浪花打濕。除此之外,我又在船舷的內部挖了一條很長的槽,專門用來存放槍支,我還做了一塊垂板用來遮蓋長槽,這樣可以防止槍支受潮。

    做完了以上工作我又在船尾做了一個支架,然后把我的傘像桅桿似的撐在那個地方,把它當做遮篷來使用,這樣可以為我擋住頭上陽光的照射;我就時不時地去海上轉一轉,不過我從來都不遠離那條小河,不往深海里跑;但最后由于我實在很想看看我這個小小的獨立王國到底有多大,所以我下定決心要去航行一圈,于是我便把準備在旅途中食用的各種食物都搬到船上去,大概有二十幾個大麥做的面包(我個人認為叫它們大麥餅可能更為貼切),滿滿一大罐的炒米,這是我吃得最多的食品,還有一小瓶甘蔗酒,半塊山羊肉,我還帶了一些彈藥,準備打一些山羊回來;前面我已經提到過,我曾經在其他水手們的箱子里找到了許多衣服,然后將它們都拿回來收好,這回我就從這些收藏品當中取了兩件以前值班時穿的大衣,準備在夜里睡覺的時候,一件用來當墊子墊在身下,一件則用來當被子蓋在身上。

    今天是十一月六日,不管是統治這里也好,還是被囚禁在這里也好,反正我已經在這個小島上度過了六個年頭,也就在這一天我踏上環島游覽的旅途。我發現這次的旅程比我一開始估算的要大,因為,這個荒島面積雖然不大,但是當我駕船駛到東海岸時,發現有一排礁石從島上一直延伸到兩海里遠的海中,在那里有明礁,也有暗礁,繞過這條礁石帶,則是一片大概半海里長的沙灘,由于這種特殊地形,我不得不駛向更遠的海面,以此來繞過這個海角。

    起初當我發現這種情況后,我立即決定放棄我的航行,順原路返回來,因為我不知要在海上走出去多遠,重要的是我拿不準自己能否回來。于是,我拋下一只錨,這只錨是用我從輪船上取下來的一只鐵鉤子做的。

    我停泊好我的船,拿起槍上了岸,爬上可以俯瞰那個海角的小山,從山上我看清了海角的全貌,并打算繼續冒險航行。

    從我腳下這座小山朝海面望去,我看到有一股異常強大洶涌的急流向東面流去,一直流到岬角附近。我對這股急流特別注意,因為,一旦我的船開進急流中,肯定會遇到危險,甚至會被它強勁的力量沖到海中間去,再也回不了島上。要是不爬到這座山上來看一看,我還真的會遇上這樣的危險呢,因為島的另一邊也有這樣的急流,只不過那股急流離岸邊遠一些。我還發現,這里的海岸下面有一股強勁的渦流。所以,即使我能擺脫剛才所說的那股急流,也一定會馬上被卷進這股渦流。

    我的舢板一連在這里停泊了兩天。因為一直刮著大風,風向東南偏東,正好和那股急流的方向相逆,所以海角一帶波濤洶涌。這樣一來我就無法航行了,因為如果靠岸航行,會碰上大浪,可離岸航行,又會卷入急流,我只好按兵不動。

    到了第三天早晨,由于風力在夜間已減弱,所以海面風平浪靜,于是我起錨開航,冒險前進。這次繼續航行的結果,幾乎讓我陷入絕境,再次為魯莽無知的駕船人做了前車之鑒。我駕舟剛剛靠近海角,在離海岸不是很遠的地方,就稀里糊涂地進入了一片深水區域,并且遇上了一股急流,就像磨坊底下的水流一樣急。這股急流來勢洶洶地把我的船向前沖去,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想叫船沿著這股急流的邊上走,可是辦不到,結果我被它沖得愈來愈遠離我左邊的那股渦流。剛好這時候沒有一點風可以幫我的忙,我拼命地打著我的雙槳,還是無濟于事。這時候,我開始覺得自己要完蛋了。因為我知道島的兩端都有急流,必然在幾海里以外匯合在一起,到了那個時候,我的生命就更加無可挽救了。更糟糕的是,我完全看不出有什么辦法可以逃避,因此,除了死亡之外,我沒有任何希望;倒不是死在海里,因為大海這時倒很平靜;而是因為沒東西吃,活活餓死。說起吃的糧食,我在岸上已經捉到一只十分沉重的陸龜,扔到船上;除了這些我還有一大罐清水;可如果在沒有島嶼的汪洋大海當中,這些東西根本無任何作用。

    如今我才懂得了,上帝是太容易給人類的環境雪上加霜了。現在我覺得沒有比孤島更快樂的地方了,而我心里最大的渴望就是返回孤島。我懷著真摯的感情向著小島伸出雙手:“幸福但卻荒蕪的小島啊,”我說,“我將再也看不到你了!”然后,我又對自己說:“你這個倒霉的家伙,你將去到哪里!”我開始責備自己又犯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脾氣,責備自己不應該抱怨這種孤獨的生活。現在,只要能讓我重新回到小島,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可是,一般而言,大多數人都是不親自經歷更惡劣的環境,就永遠不知道自己原來所處環境是多么的好;不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就不會珍惜自己之前享有的一切。我眼看著自己被急流沖進茫茫的大海,現在我已經離開我那可愛的小島差不多六海里遠了,我從心底里感到我的小島確實可愛無比。當我發現已經失去了回島的希望時,我內心的恐懼之感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但我還在垂死掙扎著,一直努力到幾乎筋疲力盡的地步,我會這么做就是為了盡量讓我的船往北靠,也就是說,要讓船靠近那股急流與渦流相互交接的邊緣部位;中午的時候,太陽剛過我的頭頂,我覺得有微風吹拂著我的臉頰,是東南風向。發現了這點我的心情為之一振,特別是大約半小時之后,風力開始漸漸加強。可這時我與孤島之間的距離已經被拉得非常大了,只要空中再出現一點陰云或者是霧靄,我就會以其他的方式完蛋;因為我的船上沒有羅盤這樣的辨別方向的器械,也就是說只要我一看不見小島,我就根本摸不清自己該往哪里行駛了。幸運的是天氣始終很美好,于是我開始動手把桅桿重新豎了起來,然后把帆重新張開,盡我所能朝北駛去,目的就是為了駛出那股急流。

    我剛剛豎起桅桿,將帆扯滿,讓舢板自己行走的時候就發現海水居然變清了,強勁的急流可以造成海水混濁,既然海水變清,那就說明附近的急流有變化,我據此判斷水流應該不會那么湍急了,接著我發現在東面,離我的小船大約半英里處,海水拍打在礁石上激起了白花花的大浪,我注意到,這堆礁石把急流分成了兩股,主流朝南方涌動,另一股則被巖石撞回,又形成了兇猛的旋渦,順著西北方向奔騰過去。

    那些要上絞刑架時又得到赦免,或是要被強盜殺害時又得到解救,或是經歷過類似絕處逢生事情的人們,不難猜出此刻我內心的那無以倫比的喜悅,也不難猜出我懷著怎樣愉快的心情把舢板撐進了這股渦流,以及我怎樣滿懷喜悅地把帆扯起,乘風破浪向前行駛。

    這股渦流,一直將我往小島的方向推送,往回推送了約三英里。只是我的航線向北偏移了許多,離起先將我沖下海的那股急流約有六英里多。因此,當船行到小島附近時,我發現,我已來到了它的北側,就是說,我到了小島的另一端,跟我的出發地相反的一端。

    就這樣,在這股渦流的推送下,我向前行了三英里多路。這時,我發現它的勢力已經耗盡,不再對我有幫助了。不過,我又看到,我的船已處于南北兩大急流的中間,南邊的那股就是把我沖向外海的急流,它與北邊那股急流之間相距一里格遠。我現在已靠近海島,又在急流中間的平緩地帶,所以海面平靜,海水也不大流動,風向也很順,于是,我就慢慢地向島上劃去。

    下午四點鐘左右的時候,我劃到了離島不到三英里的地方,遠遠地又看到了惹起此次險情的那片海角。它向南延伸,把島南邊的那股急流進一步向南方逼過去,同時又分出一股渦流一直向北方流去。這股渦流湍急兇猛,與我西行的航線并不一致。由于風吹得厲害,我就從這股渦流的斜里穿過,向西北方向插了過來;半小時還沒過去,我離岸就只有一英里的距離了;這個附近的海面都很平靜,所以我沒花多少時間就上了岸。

    上岸之后,我立刻跪了下來,感謝上帝的搭救使我脫離了大難,并且下定決心要放棄坐舢板離開這個荒島的錯誤思想。我把隨身所帶的食品隨便吃了幾口,之后把舢板拉到了岸邊,將其拉進我曾經在幾棵樹底下找到的一個小灣子里,之后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因為我已經被航行中的疲倦和辛勞弄得筋疲力盡了。

    我完全不知道要從哪條路坐船才能回到家。我遇到了許多想都沒有想過的危險,我知道如果照原路返回必然兇多吉少,而海島的另外一面,也就是西面的大概情況,我可以說是一無所知,更加沒有再去冒險的心思。所以,我決定第二天早晨就沿著海岸向西行駛,看看能不能好運地找到一條小河用來停泊我的小船,以便我以后在需要的時候可以再來取回它。我駕船沿著岸邊大概行駛了三英里,終于找到了一個小灣,這個小灣大概一英里寬,越往里面走越窄,最后竟然形成了一條小溪。這對于我的舢板來說倒是一個進出很方便的港口,就仿佛這個港口是專門為它建立的似的。我把舢板在小灣里停放安穩之后,就上了岸。我向四周看了看,想要辨認出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很快就發現自己曾經到過這兒稍微往東一點的地方,而當初我是從陸路走到那片海岸的;我將大多數的東西都留在了舢板上,只帶走了槍和傘,因為陽光真的很毒辣,一切準備就緒我便起程出發。走過了那樣危險的水路之后,現在我走的這條陸路可以說是相當平坦了;傍晚的時候,我抵達了我所住的那間小茅屋,屋里的擺設一切照舊,仍然保持著我離開時的樣子,因為我既然把這里當做我的鄉間別墅,屋里的一切自然要安排得井井有條了。

    我越過了圍籬,輕手輕腳地躺在樹蔭下。我累極了,立刻就進入了夢鄉。如果你讀了我的故事,你可以想象當我被一種聲音喚醒時,我到底有多震驚。那個聲音在反復叫著我的名字:“魯濱,魯濱,魯濱?克魯索!可憐的魯濱?克魯索!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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