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那 時-《親愛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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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洛海。
琴聲潺潺如溪水流動。梁念靜悄無聲息地推門進了琴房,在鋼琴邊的幾案上,擱下了一杯涼好的溫白開。
美妙的音樂聲自楚安城靈活的雙手下流瀉而出,梁念靜欣慰萬分:“安城,你爸爸和你的鋼琴老師商量了,說要給你報名在德國舉行的國際青少年鋼琴大賽。”
鋼琴聲戛然而止。楚安城冷冷地抬頭:“我不會去參賽的。”
梁念靜嘆了口氣:“安城,你別這樣,再怎么樣他都是你爸爸。”
楚安城憤怒地反駁:“我沒有爸爸,私生子是沒有爸爸的!還有,我彈琴不是為了他。”
十八歲的楚安城,正處于人生最叛逆的年華,每每尖銳得像只刺猬。楚母試圖與他講道理:“安城,你爸爸他也是為了你好……”
楚安城冷笑著譏諷道:“是啊,為了我好,所以讓我一直給他們家兒子捐獻骨髓……”
“安城——”梁念靜喝斷了他的話。良久,她嘆了口氣:“你現在為什么會變得這么偏激?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你小時候很乖很聽話的……”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他另外有個家!不知道我自己是個私生子!”楚安城猛地一按鋼琴,憤然起身。
梁念靜幽幽地嘆了口氣:“但這和你彈琴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讓我去比賽,不就是為了他的面子嗎!好讓他跟人炫耀!”
“安城,你去參加比賽,一來是檢驗自己的鋼琴水平,二來也是去增長見識。能得獎是最好,不能得獎我們只當去旅行就好。”梁念靜苦口婆心地勸他。
“再說了,周老師那邊已經幫你報名……”
“反正我是不會去的。他要去就讓他去比賽吧!”
因為父親楚宏遠,楚安城一次又一次地與母親爭吵。
梁念靜被兒子臉上的瘋狂嚇到,一時愣住了。那一次,楚安城飛快地沖出了家,健步如飛地跨過與隔壁戶相連的柵欄。
“安城,安城……”母親的聲音從身后追了上來。
出了小區大門,拐彎處便是一個公交車站臺,有一輛車正要關門發動。楚安城不假思索,一個箭步便躥了上去。車門在自己的面前緩緩閉上,車子行駛的那個瞬間,楚安城看到了母親從小區門口遠遠追出來的身影。
小時候,楚安城還懵懵懂懂的,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爸爸不跟自己住在一起。母親對他說父親為了他們,要去很遠的地方工作。說父親很辛苦,要他體諒父親,要他乖乖的。于是他便很乖很聽話。
他深信不疑,一直努力學習,一直努力練琴。
他記得他第一次拿了一個兒童鋼琴方面的大獎,爸爸開心地拍著他的頭鼓勵他,特地帶他和媽媽去國外玩了幾天。
漸漸長大的他發現了一個秘密:每當他拿了獎,爸爸就會回來獎勵他,帶他跟媽媽去吃好吃的。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到了高中,直到他突然發現父親有另外一個家。
公交車里頭響起了制式的女聲:“請大家自動投幣。”起先楚安城還不覺得,后來連播了兩遍,加上車上人的目光,他才恍然大悟:自己還沒投幣。
一摸,楚安城頓時尷尬地發現自己身上沒有一毛錢。他方才這般匆忙地沖出家門,根本沒有考慮到錢包。
而蘇微塵自他一上車就認出了這個男孩子是自家隔壁新來的鄰居。他們搬家那天是星期六,她一進自家小院就聽見了清脆悅耳的鋼琴聲。
最初半天,蘇微塵還覺得很幸運,可以免費聽人彈奏。可半天之后,她就恨不得去拆他的鋼琴了。這家伙一直在彈同一首曲子,簡直是魔音穿腦,直讓人欲發狂。
十天半個月后,也漸漸地習慣了。她雖然不懂音樂,但十分佩服這個孩子的毅力。那可真是杠杠的啊!以后絕對能成大器!
在蘇微塵的想象中,一直以為隔壁彈琴的是小孩子。某天早上,她比平時晚起了二十分鐘,才看到隔壁家的那個孩子,其實是個大男生,很高很瘦,一眼望過去叫人想起竹子。白襯衫黑長褲,蘇微塵一呆:他竟然還穿了他們學校的高中制服。
那天的日光如瀑,從天空落下來。楚安城戴了耳塞聽歌。他閉著眼仰著頭,清秀的臉部線條,清冽的氣質,仿佛天邊一道光,閃到了蘇微塵的眼。
之后,蘇微塵就開始有意無意地注意他。這才發現他竟然就是關妍口中在學校女生中引起不小轟動的轉校生——楚安城。
甚至他們班里的女同學都經常拿他做話題,竊竊私語。說他彈得一手好琴,童年便拿過全國大獎,被譽為鋼琴天才。也說他非常冷漠,一張臉經常面癱似的。
總之,整個高中都流傳著楚安城的傳說。
公交車里,蘇微塵在偷偷的注視中,發現了楚安城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尷尬——他沒帶錢。她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沖動,上前替他在投幣箱里投下了一元硬幣。
之后,蘇微塵便回了自己的座位,從她的視線望去,只見楚安城拉著把手,一直面無表情地瞧著窗外。等她下車的時候,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而他的身后,是一車的空位。
一連幾日,兩人都在公交車上遇見,一起坐到學校那一站,各自進校。
不過楚安城從來都是冷冷淡淡的模樣,彼此目光偶爾接觸,他都毫無表情地移開。
也有一兩次,蘇微塵在自己房間的陽臺上,看到他跳過兩家間隔著的白色柵欄,從自家院子跑出小區,然后他母親追上去的場景。
星期六上午,蘇微塵舒舒服服地窩在暖暖的被窩里,不愿起身。她是被一陣鋼琴聲吵醒的,而后亦聽了許久許久的琴聲。這幾乎已經成了她每個星期六星期日的常態。
起床的時候已經近中午了,隔壁的鋼琴聲還是沒有停。蘇微塵邊刷牙邊想:都彈了一上午了,還在彈,難道手不會酸、不會累嗎?
蘇微塵換了厚厚的羽絨服外出,與關妍吃飯逛街,回家路上順道去了超市采購。
到家的時候,已是傍晚了。隔壁的琴聲已經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尖銳的吵架聲。
“我不去,說了不去。”男生大吼著。隨后是他母親的聲音,低低的,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反正我怎么也不會去的。要去你去好了,別來管我。”男生極不耐煩的話語落下后不久,隔壁傳來“砰”一聲極響的關門聲。楚安城“嗖”一下跳過了柵欄,到了她家的小院。
正開門的蘇微塵愣住了,吃驚地張嘴望向他。楚安城大約也沒料到會撞見她,亦怔了怔。
隔壁他母親的呼喚隨著腳步聲漸漸接近:“安城,安城……”
楚安城眉頭大皺,便跨上了臺階,推著蘇微塵進了屋子。蘇微塵愣愣傻傻地望著他,只見他嘴唇輕輕一動:“借我躲一下。”
屋子里靜悄悄的,一地橙紅的夕陽光線。蘇微塵清晰地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聽見他母親喚著他的名字漸漸遠去。
他仰著頭一動不動地靠在墻上,嘴角緊繃成了一條線。
她不知道那天楚安城待了多久,只知道他臨走時淡淡地對她說了一句:“那天謝謝你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蘇微塵才慢了一拍地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那天的一塊錢公交車費。
后來又有一兩個星期沒見過他,再見是在小區不遠處的一家牛肉湯店。她晚自習回家,經常會少坐一站路,去那家店里喝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湯。
牛肉湯店主營夜宵,因湯頭鮮美,夏日有各種燒烤,冬天有最地道的炭火火鍋,所以生意十分火爆。
這一晚,蘇微塵推門進去的時候,里頭已經滿座了。
那老板娘自然是認識蘇微塵的,微笑著迎了上來:“小姑娘,今晚生意特別好,都坐滿了。就那桌只有他一個人,你不介意拼個桌吧?”
自己每次只喝一碗牛肉湯,算是店里最小的生意了,難得老板娘不介意,每次都熱情得像招待一個大客,蘇微塵自然是表示沒問題。
老板娘把她引到了桌子前,對那人道:“小伙子,店里位置實在不夠了,讓她跟你拼個桌吧?”那人抬頭瞅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對老板娘點了點頭。
清雋淡漠的一張臉,不正是隔壁的楚安城?不過他的眼神極冷淡,仿佛根本不認識她一般。
牛肉湯異常鮮美,蘇微塵把湯喝得點滴不剩。寒冷的冬日,因這一碗熱湯,整個人都暖融融的。
起身付錢的時候,老板娘卻對她擺手道:“你拼桌的那個小伙子幫你付過了。”
蘇微塵“哦”了一聲,圍好圍巾,背起雙肩包,走出了店門。
沒想到出了門,才走了兩步,便瞧見楚安城戴了耳機,雙手插兜,站在路邊。瞧著模樣像是在等人。
蘇微塵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把錢還給他,或者跟他說句謝謝。可想到方才他那拒人千里的冰冷眼神,她便怯懦了。算了,不要多事了,回家。
路燈暈黃,橙子般的顏色,一盞一盞掛在空中。走了一段路,隱約覺得后面有人跟著。洛海的治安雖然一直不錯,可那細碎隨行的腳步聲總讓人心里頭惶惶,蘇微塵索性轉過了身,一瞧究竟。
只見不遠處,聽著音樂的楚安城正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原來是他!蘇微塵頓時心頭大定。
后來的一段路,仿佛知道自己安全極了,蘇微塵再無半點彷徨擔憂。
在那個冬天,兩個人在店里相遇了好幾次,每一次楚安城都給她付錢,出了門,在路邊等著。
終于有一次,蘇微塵忍不住叫住了他:“喂,你在等我嗎?”
楚安城瞧了她一眼,不言不笑。蘇微塵取出了錢,塞給他:“給你錢。”楚安城定定地看了她兩眼,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
錢掉落在了地上,蘇微塵在他身后氣憤地跺腳:“喂,你給我站住,站住!”結果她越喊他走得越遠。
蘇微塵沒法子,蹲下來撿錢。本以為這晚她應該是一個人回家了,結果拐了個彎,便瞧見楚安城戴著耳機,雙手插兜,如往常般站在路邊等她。
蘇微塵有點光火,也不理睬他,大步往前走。不過無論她腳步快還是慢,楚安城都緊緊地跟在她身后,如往日般一前一后地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蘇微塵到達公交車站的時候,楚安城早已經在等候了。照例是戴著耳機,雙手插兜,站在路邊等車。
有些話語是不必宣之于口的。這些日子以來,兩人之間如有默契一般,每日都會同一時間到公交車站,然后一前一后地上車,一前一后地下車,一前一后地去學校,各自進自己的班級。
但兩人從來不說話。
第二日下午是自習課,安靜解題的蘇微塵忽然聽得班級女生們一陣騷動,全部擁向了窗戶邊:“哇,楚安城。”
“是楚安城,他好帥。”
蘇微塵忍了許久,還是沒忍住。她轉過頭,透過干凈的玻璃窗,果然瞧見了下面操場上正在上體育課的楚安城。一班五十來個學生,穿著一式的學校校服,但是很奇怪,楚安城整個人仿佛是一個發光體,她一眼便從人群中認了出來。
如有感應一般,操場上的楚安城抬頭,遠遠地望著她。
蘇微塵低下頭,一時間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怦怦地跳個不停。最近的她奇怪極了,每次看到楚安城,總有一種想落荒而逃的沖動。可是見不到他的時候,卻又總是想起他。那種患得患失的歡喜與美好,總是讓她心口一陣陣地疼痛窒息。
楚安城等人開始繞操場跑步,也終于結束了他們班的這一次女生騷動。
關妍推她:“蘇微塵,你在想什么呢?”
蘇微塵這才回神,她掩飾道:“這道數學題,我解不出來,頭都想疼了。”
“我看看——這道題啊,要用這個公式。”關妍一步步地演算給她看。蘇微塵完全不在狀態,但她還是裝作聽懂了般地一直點頭附和。
蘇微塵咬著筆沉吟了很久,終于向關妍問了一個困擾了她很久的問題:“關妍,如果一個男生幫一個女生付了一些錢,想還他呢,他又不要,女生呢,也不想一直欠著那個男生,你覺得那個女生應該要怎么做?”
“很容易啊,買點同等價值的東西還男生就行了。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女生也可以織條圍巾或者手套給他。”
“圍巾不是應該女朋友送男朋友的嗎?”
“無所謂啦,暗戀啊,有點小喜歡,還有朋友之間,也可以送啊。”
聽著好像不錯的樣子哦!蘇微塵羞澀之余,有點小小的心動。
到底是要買東西還是織圍巾呢?蘇微塵糾結不已。
幾天后,蘇微塵在一個古舊小弄堂里找到了一家很小的毛線店。她站在老舊褪色的窗前躊躇了許久:“你好,我想買毛線。”
店里有個老婆婆傴僂著腰在收拾毛線,慢騰騰地轉過了身:“小姑娘,你要哪個顏色?”
“黑色。”
老婆婆問:“你要買多少?”蘇微塵一下子被問住了。從未織過任何東西的她,哪里知道要買多少?
“小姑娘,那你告訴我你想要織什么?”
蘇微塵面上一熱,支支吾吾了半天:“想織條圍巾。”
“圍巾啊,買幾兩就夠了。你以前織過圍巾嗎?”
蘇微塵誠實地搖了搖頭。
老婆婆和藹可親得很:“在我這里買毛線啊,我可以教你織毛衣、圍巾的。如果你有時間的話,隨時可以過來。”
蘇微塵眼前一亮:“真的嗎?太好了!”
“這是我自家的屋子,我就住在后面。我每天一早就開門了,你隨時都可以過來。”
老婆婆笑笑,建議她道:“那你要不先買三兩毛線,多的還我,如果少你再加。這樣也不浪費。”
老一輩人就是實在。蘇微塵連聲道好。
“要是你不趕時間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教你怎么起針,怎么織,你把這個基礎的學會了,回家就可以慢慢織了。”
“不趕,我有空。”
老婆婆拿出了黑色的羊毛線團,在老式的秤上稱了重量,然后取了一對棒針顫顫巍巍地遞給了她:“這棒針很便宜,就免費送給你吧。”
蘇微塵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買就好。”
老婆婆笑道:“婆婆說了送你,不用給錢。”
“不不不,我必須付錢。”
“說了送你,不收錢。”
“不行的,婆婆不收我錢,我就不要。”
老婆婆實在拗不過她:“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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