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驚才絕艷-《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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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桌前的老人瞇眼看著公文,她已年近七十,很老了,臉上滿是皺紋與老斑。但她頭發(fā)盤得整齊,尖削的下巴刀子一般鋒利,顯得格外精神。她批示公文的動作雖然遲緩,卻是利落,彷佛思緒從未稍有停歇,像是匹駿馬拖著老舊的板車,若不是這載具拖累,只怕便要騰躍起來。
堂下站著兩人,正是唐錦陽與唐絕艷。只見唐錦陽低首彎腰,神色慚愧,躲在女兒身后,說是父女,更像犯了錯的仆人跟著小姐來領罪。
“處理好了?”老婦人問,頭也沒抬。
“段家寨都拔了。”唐絕艷道,“段穆想抓了爹逃走,被我殺了。”
“娘,我這是……我……唉……”唐錦陽想要辯解,卻找不著借口,于是轉頭罵女兒道,“你偷偷跑去剿了人家,也不跟我講一聲!你早知道……怎不提醒我?存心看我出丑就是了?”
唐絕艷咯咯笑道:“我是刑堂副堂主,剿個犯錯的小門派,需要向誰報備?知會太婆一聲就夠了。”
“你這不是害我嗎?你……段家寨雖小,也是個門派!都是唐門的下屬,以和為貴,你就知道殺人!像你這般心狠手辣,唐門多少人才夠你殺?”他面對女兒可比面對母親來得威風多了,端起架子指指點點,有模有樣。
“□□婦女,天下共誅,還有什么好說的?能放?”唐絕艷笑道,“爹,你犯糊涂了。”
“別叫我爹!我沒你這個女兒!”唐錦陽怒道,“你壓根沒把我放在眼里!”
唐絕艷只是笑著,卻不回話,彷佛默認似的。
冷面夫人道:“段家寨管的那塊地怎么處置?”
“巫欣幫了大忙,我做主賞給五毒門了。”
“幾時輪到你做主!”唐錦陽罵道,正要再說,一名姑娘進了內(nèi)廳,輕聲喊道:“爹。”聲音甚是柔和。
唐錦陽聽聲音就知道是大女兒唐驚才,罵道:“我正在教訓你妹!這丫頭……”唐驚才在父親肩膀上揉捏兩下,示意父親消氣,隨即斂衽行禮道:“太婆,青城世子派人送上名帖,前來拜會。”
冷面夫人頭也沒抬,只道:“錦陽,你去接待。”
唐錦陽一愣:“娘,這……”他昨天在沈玉傾面前丟了臉,現(xiàn)在只覺尷尬,又不知怎么推辭,站在原地猶豫,又望向唐驚才,盼女兒幫忙說句話。
唐驚才皺起眉頭,對父親輕輕搖了搖頭。唐錦陽知道母親厲害,不敢讓她再說第二遍,只得摸摸鼻子離開。
※ ※ ※
青城的車隊駛入灌縣,這是唐門的總部所在。
“灌縣里,姓唐的起碼有幾百戶吧。”謝孤白掀起窗簾,看著兩側的高堂深院,俱是掛著一些不似姓氏的門匾,例如奕府、柳府、少卯府。
“這些都是旁系的當家名字。”謝孤白道,唐門這段路他都與沈玉傾同車,“唐奕、唐柳、唐少卯都是姓唐的。這灌縣里頭,姓唐的便有數(shù)百戶之多。”
“雖然聽說過灌縣是唐門中樞,真到了才感嘆這家族龐大。”沈玉傾道,“單是這里的唐門族人便是數(shù)千名頂尖禁軍了。”
九大家中,以唐門的家族色彩最為濃厚,族人分散在灌縣各處,既是唐門的屏障,也是政治中樞。相較而言,華山嚴家、青城沈家、點蒼諸葛家雖也是家傳,但多以門人弟子與地方勢力的聯(lián)結鞏固權力中心,只有極親的眷屬才會駐守重鎮(zhèn)險要。
“唐門里頭還駐守兩千門人,比起外面的宗親只少一點。”謝孤白似有深意地道,“當真布置得水泄不通。”
“走南闖北這么多年,我還是第一次來灌縣。”另一輛馬車里,朱門殤道,“這里的東西真貴。”
“富貴人家多的地方,東西都不便宜。”與他同車的小八道,“聽說你是成都人,卻沒來過成都?”
“打小浪蕩慣了,沒那份感情。也想過來看看,只是唐門產(chǎn)藥,用頂藥弄鋼口那套在唐門不興。”朱門殤道,“做大票的都不愛來唐門地界。”
他轉了話題,又問道:“你家主子這番有什么打算?這聯(lián)姻,能成不能成?”
“成有很多種,有不成的成,也有成了的成。”小八說著。
“說點人話行不?別學你主子,古古怪怪的。”朱門殤掀開窗簾,一輛華車趕過了青城的車隊。
“今天第四輛了。”朱門殤道,“后面估計還跟著好幾輛。這么多車往唐門去,有事?”
“九月十八,唐門祭祖日,你不知道?”小八道,“這些都是縣內(nèi)的唐門嫡系。”
“祭祖自己家祭著不就好了,全趕往唐門?有規(guī)定姓唐的要到齊?”朱門殤問。
“沒,估計唐門念舊吧。”小八望著又一輛馬車趕過,若有所思地回道。
車隊進了唐門,那是一座十三進的巨大院落。唐門與青城不同,對于防御工事,九大家各自不同。青城修建了內(nèi)城,唐門卻只在灌縣筑了外城,門派所在倒像是個極富貴的人家,只是圍墻仍留著箭孔,作為伏擊之用。
沈玉傾一行人來求親的事早已傳書告知唐門,卻沒料到前來迎接的是唐錦陽。只見他臉上頗有尷尬之色,拱手行禮道:“日前多謝諸位搭救,家母特地派我前來迎接。”
沈玉傾也拱手道:“在下沈玉傾,代家父恭問老太爺、老夫人萬福金安,大少爺安好。”
唐錦陽應了幾聲好,又對著沈未辰說道:“那日感謝姑娘出手相救,唐錦陽感激不盡,敢問姑娘大名?”
沈未辰道:“在下沈未辰,家父沈雅言。”
唐錦陽道:“原來是雅爺?shù)拈|女,怪不得有此身手,虎父無犬女。”朱門殤聽了這話,心想:“不過犬父有時也會出虎女。”礙于自己是沈玉傾的賓客,硬是壓在心里不說。又看唐錦陽看向自己,問道:“敢問這幾位大名?”
沈玉傾一一介紹了謝孤白、小八與朱門殤,說是自己好友和隨行賓客。唐錦陽只是點頭說好,又道:“家母備了宴席,正等著貴客光臨,請諸位先回房歇息,稍后再聚。”
沈玉傾拱手道:“有勞了。”
唐錦陽命人將一眾車隊引入府中,白大元與張青招呼車隊前進。此趟青城求親,單是禮物便備了二十車,跟著押送禮物保護沈玉傾的門人有兩百余人,這么多人當然不能全住在唐門內(nèi)院。唐錦陽派人清點禮物,又囑咐弟子帶沈玉傾一行人前往內(nèi)院客房,至于白大元與其他青城門人,就只能在唐門外院客房住下。
沈未辰低聲調(diào)侃朱門殤道:“既然是宴會,說不定唐二小姐也會到。節(jié)制點,你要撲上去,我們可保不住你。”
“我肋骨不多,經(jīng)不得踩。”朱門殤道,“再說,那是你們未來嬸嬸,調(diào)戲不得。”
沈未辰笑道:“你厲害,盡往人痛處下針。”
朱門殤兩手一攤,道:“我是羨慕。”又說,“你們小心點,冷面夫人可不好伺候。”
沈玉傾聽他二人說笑,低聲道:“這可是唐門,別胡鬧。”
沈未辰吐了吐舌頭,笑道:“挨罵了。”
一行五人進了一座大屋,穿過花園,到了東廂房。一名穿著翠綠衣衫的姑娘上前行禮道:“貴客光臨,有失遠迎。”沈玉傾見她纖腰豐乳,朱唇高鼻,眉目如畫,雖不如唐絕艷不可方物,也是絕色佳人,問道:“敢問姑娘芳名?”
那姑娘道:“小女子姓唐,閨名驚才。家父承蒙諸位援手,尚未致謝。”說著斂衽一禮,說道,“謝諸位大恩。”
沈玉傾連忙扶起,這才察覺她果然與唐絕艷有幾分神似,忙道:“唐大小姐無須多禮。”
唐驚才訝異道:“公子聽過小女子的名字?”
沈玉傾笑道:“姑娘自稱是大少爺?shù)呐畠海置@才,驚才絕艷,恰好與令妹成對,自然是姐姐無疑了。”
唐驚才掩嘴笑道:“沈公子真是聰敏,果然家學淵源。”
朱門殤心里犯嘀咕,想:“這很難猜嗎?”
唐驚才又看向沈未辰,瞪大眼睛,似是驚呆了,良久才道:“哪來這么美貌的姑娘,可與我那小妹并肩了。”又道,“不過論氣質(zhì),小妹可及不上你。”
朱門殤心底又嘀咕:“怎不說你妹身材比小妹好?”
沈未辰聽她夸獎,微笑道:“小女子沈未辰,家父沈雅言。”
唐驚才笑道:“好似一對玉人兒般的兄妹,挺登對的。”說著又看向謝孤白跟小八,笑道,“這兩個也俊。怎么同在四川,偏生青城如此地靈人杰?好人物都給你們占了。”
朱門殤又想:“你索性說他們是一對兔子得了。”
沈玉傾道:“他是我的客卿謝孤白和他的伴讀小八。”
朱門殤見唐驚才轉頭看向自己,心想:“俊美聰明全說過,就看你怎么夸我。”
唐驚才定定看著朱門殤,半晌說不出話來,像是愣了。沈玉傾介紹道:“這是朱門殤朱大夫,也是我的客卿。”剛說完,唐驚才忽地噗嗤一笑,道:“朱大夫的眉毛好有趣!”
朱門殤一愣,唐驚才又問道:“朱大夫,別嫌我唐突,可以摸一下你的眉毛嗎?”
朱門殤挑了挑眉,道:“行。”
唐驚才果然走上前去,伸手去摸朱門殤眉毛,朱門殤聞到她身上幽香,見她神情誠懇,毫無玩笑之意。唐驚才笑道:“幸好,不扎人。”
唐驚才身后跟著名背劍青年,皺著眉頭說道:“驚才,這是貴客,莫失禮。”
沈玉傾問道:“這位壯士器宇軒昂,還未請教……”
唐驚才笑道:“瞧我,還沒介紹。這是我遠親堂哥,喚作唐贏,是我的侍衛(wèi)。”
唐贏拱手道:“幸會。”
唐驚才道:“再過三天便是唐門祭祖大典,來了不少長輩,太婆要我接待客人。諸位之后在唐門有什么需要的,找我便是,這就不打擾幾位休息了。”說罷斂衽一禮,與唐贏一同離去。
朱門殤見她離開,摸摸自己的眉毛,道:“真是個好姑娘,跟她妹截然不同。”
小八冷冷道:“沈公子,你也去摸摸朱大夫眉毛,我瞧那是他死穴,摸著摸著就能收服。”
沈玉傾道:“我摸肯定不行,小妹,你去摸摸。有這個御用大夫,活不到八十都算夭折。”
沈未辰學著唐驚才的語氣道:“朱大夫,我能摸一下你眉毛嗎?”說著伸手要去摸朱門殤眉毛。朱門殤縮了開來,罵道:“你們盡管笑!這個當你們四嬸,可比唐二小姐靠譜多了!”
謝孤白道:“原來你還記得唐二小姐,我還以為眉毛摸一摸,你連來唐門干嘛都忘了。”
朱門殤聽他們調(diào)侃,也不在意,只道:“行,讓你們說,我睡覺去!”說著進屋,關上房門。
眾人各自回房。沈玉傾剛安置了行李,又聽到外面有腳步聲,還有唐大小姐招呼的聲音,料是來了唐門旁支親眷。過了會,又傳來敲門聲,是沈未辰。沈玉傾問道:“怎了?”
沈未辰進了門,關上房門,問沈玉傾道:“大哥,這門婚事你有把握談成嗎?”
此回聯(lián)姻之事,其實沈玉傾并無十足把握。江湖中關于冷面夫人的傳言很多,說她心狠手辣、雷厲風行、手腕高明。據(jù)說當年唐錦陽的父親唐絕前往撫州辦公,回來時帶回一名不知來歷的□□,這事驚動了唐門上下。眾人都以為這□□是絕色,可見過的人都說這女子不過中等之姿,實看不出殊異之處。原本她以一個□□的身份嫁入唐家已令人稱奇,沒想十五年后竟還能讓唐門破例,讓一個不姓唐的女人執(zhí)掌唐門。至于她丈夫唐絕,則是縱情聲色,年輕時聽說納了不少妾,直到這二十年間才略有收斂。
與冷面夫人這樣的傳奇人物打交道,自然要分外小心。
沈玉傾道:“青城六面環(huán)伺,若被點蒼拉攏了唐門,青城就得被華山、唐門、點蒼給包著,反之,若青城投靠點蒼,就是唐門被點蒼盟友給包圍。但若青城、唐門、衡山結為盟友,那點蒼三面受敵,必須收斂氣焰。冷面夫人是懂計較的人,只是她的心思誰也猜不準。”他想了想,又道,“我與謝先生談過幾次,他說這聯(lián)姻當有波折,見機行事,成功的機率不低。”
“又是謝孤白說的。”沈未辰道,“這一路上,你天天跟他們主仆聊天,也不讓聽。他說了來歷沒有?”
沈玉傾道:“他是傲峰鬼谷傳人,見識廣,心思縝密,哥與他說話,獲益良多。”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陪你練習說謊的事?”沈未辰道,“他們主仆有事瞞著我們,我看得出來。”
沈玉傾道:“只要不是存著害我們的心,那便無妨。”
沈未辰道:“你信他們就好。總之,我會顧著你。”
沈玉傾哈哈大笑:“當然,要是沒你跟著,我還不敢來唐門呢。”
沈未辰笑道:“你要是把哄妹妹的本事拿去哄姑娘,我嫂子都不知幾個了。要不,你娶了唐二小姐?你們年紀品貌都相當,就看誰降服了誰。”
兩人大笑,閑聊起來。約摸一個多時辰后,有人來敲門,說是宴席已開,請嘉賓入席。沈玉傾挽著沈未辰出了房門,謝孤白、小八與朱門殤都已在門外等著。沈玉傾問起,謝孤白道:“老夫人也請了我們。”
照理而言,謝朱二人都是沈玉傾的賓客,此等宴席無入席之理,至于小八,更只是伴讀,身份極不合適,竟也一并請了。沈玉傾稍稍一想便知原因,說道:“是感謝我們幫了大少爺一把。”
謝孤白道:“席間可別提起此事,大少爺面子上過不去。”
沈玉傾點點頭道:“我理會得。”
眾人正說著,唐贏走了過來,說道:“老夫人有請。”
眾人跟著唐贏過了中庭,又走過三個廊道,這才抵達宴席廳。那大廳甚是寬敞,擺個四十桌還有富余,沈玉傾估量這是家宴用的大廳,也只有唐門、彭家這等家族才用得著這么大的宴席廳。
而今宴席廳里卻只放著一張桌子和十二張椅子,唐贏領了他們?nèi)雰?nèi)就告退,其他人尚未入席。扣掉沈玉傾五人,還有七張座位,冷面夫人自然要到,她丈夫唐絕或許也會入席,聽說唐錦陽還有個兄弟,那是兩席,那剩下三個位置,除了唐家兩位小姐,還有誰?
謝孤白低聲道:“若今日只有唐大小姐一人入席,那就恭喜你了。”
沈玉傾點點頭,若是只有一位小姐入席,那自然是要介紹,目的不言自喻。唐門何等尊貴,怎會放兩個小姐讓你品評挑選?
朱門殤也低聲道:“來的若是唐二小姐,那……就恭喜你四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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