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奚山卷·冠昏-《昭奚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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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擊到了少年的身上,他忽而想起了什么,酸澀道:“果然是你,第二次了。”
她接連三日如此,每每又讓他瞧見,只是為了設計哄他替她躲過雷劫。
上一次是她假扮成云簡,奉獻扶蘇雙目的時候。
這個自私狠毒的妖女。
黃衣女訝異他竟這樣聰慧,慢條斯理道:“多謝公子。公子素來是明理之人,只是再等些時候,太陰君也奈何我不得,思度許久未歸家,這便去了。那些衣啊衫啊帽啊圖啊,本是家兄舊物,我先前拿走,也占得一個理字。”
雨散風收,雷聲漸去。
潮濕冰冷的雨水貼在少年英挺的面頰上,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那樣凄厲,還帶著更咽,“妖女謀害本殿,真人呢,真人何在?”
白發白須的臨真子從黑暗中緩緩踱步,走了出來,他依舊慈眉善目,可眼神中已然帶了不一樣的東西。
少年眼中含淚,怔怔仰倒了下去。他攥著她的一角衣衫,死死的。
這娘們唧唧的,木頭忍了半天,沒踩他的手。
季裔去清恒三年,一萬騎兵變成了二十萬,他收納了鬼蜮叛將靈岐的一支部隊,又將大昭逃去清恒的難民逃犯整編成軍,于這三不管地帶成了無名的君主。成覺將王之名在百國益顯,季裔卻似個徹底隕落的諸侯叛子,在這三不管地帶腐朽沉窒。
直到有一天,季裔接到了奚山君的一封信,屬于他的時代就這樣重新開啟了。
他帶了喬裝成王師的一萬兵甲翻越姚亭、不周等名山,走到赤溪洛水的盡頭,就這樣,來到了不屬于人的世界。
那里都是妖怪。妖怪盤踞山頭河岸。
有一座山喚奚山。
奚山上藏著人間的少君。
不對,妖怪稱少君,人間為太子。
他是季裔的主公。
這主公白衣藍袖,風塵仆仆地下山,季裔站在山下,含笑看他,萬人跪成烏泱泱的影。
“夫人要我帶您躲躲。”季裔身形魁梧磊落,已是個男人的偉岸模樣。時光有時挺長,消磨著少兒就成了這樣。
扶蘇已幾日未曾正經吃些什么,他讀書讀到困倦,卻始終無法入眠,這一時,聽季裔的話,愣了愣,才道:“阿蕓且等,孤有私事需理一理。”
束著黑發,連玉冠都忘了戴的少年匆匆朝南而去,季裔有些詫異,可依舊揮手開拔,默然地帶著眾人跟在扶蘇身后。
這少年顛沛流離這些年,白衣依舊清爽干凈,面容依舊沉靜溫和,除了身量高了,眼神變了,其他都還對著,是他初始的模樣。
可見,奚山君本就沒打算毀了他。甚至,原就要成全他。
過了好些年太平日子,卻不能忘了,從今而后,這孩子去哪兒,他便也只能去哪兒了。
秋梨年后生了個男孩兒,季裔終有傳承,真正可以做些什么了。身為王子的驕傲和將領的熱血鼓噪得人難耐,有些日子,該來的終于要來。
奚山君信上寫道:“大難將至,敢不托孤?”儼然把扶蘇當成了失怙的孩童。
這孩子的妻子兇多吉少,這孩子以后只有他了。
當夜,星辰滿布,扶蘇的長衫都沾滿了潮濕的露水,他一直未停下腳步。士兵們不知道這少年要去哪兒,可聽從季裔之語,知道這才是正經的君主,故而不敢不從。
到了夜間,扶蘇倒是停了,卻也并未休息,只是掏出在鎮上新買的一塊玉料,低頭刻著什么。眾人跟他作息,累得昏昏睡去。
太陽方出來,扶蘇又起身,臉頰蒼白,飛快地走著,仿佛身后有什么甩不掉的東西緊緊跟著。每到一處國境,他便要來一條軍旗,埋藏在地標附近。
王軍過境,各國都是避讓的。兼之人少,想是低調地替天子辦事,各國諸侯察覺到了,卻也未放在眼里,只命探子盯著。真真撐死膽大,餓死膽小的,他們這一路竟然太平地過來了,唯有假扮王軍的士兵們覺得帶頭的這位殿下行為十分詭譎,紛紛看向季裔,季裔趕路趕得心焦,也不知道這位祖宗想去哪兒,瞧著遠方的邊界石,這才發現,經過四五日腳程,竟已到了穆國都咸寧。
粗粗一算,扶蘇已有三日三夜未吃未喝了,瞧他疾步如飛,似是胸口頂著一口熱氣,未敢散了,仿似人死前回光返照,心中大有牽掛之象。
再過三里,便至城門,季裔不知穆王叔父子是敵是友,又擔心他們父子太過精明,假扮的王軍被識破,便想將扶蘇打暈,送去醫舍,瞧一瞧端倪再議。
這孩子,太怪了。
他伸出一只大手,卻被扶蘇擎住。白衣少年腳步未停,氣息未亂,淡道:“孤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蕓不必再跟。”
季裔想了想,從胸口處掏出一半焦黃的燒雞,“你想殺誰,我幫你,吃飽了便去。”
扶蘇微微握了握手,眉眼微垂道:“依此形容枯槁,孤瞧最該死的,反倒是孤了。”
他腳上的黑靴已散了線,染了泥。
可是那似是遠赴千山萬水的腳步卻沒有停。
季裔問他:“什么時候停下呢?”
扶蘇道:“甩掉千千萬萬個奚山君的時候。”
少年高挺的鼻梁上是一片暗灰,不似平日的白膩光澤。
季裔下意識地轉身看了看,哪里有千千萬萬個奚山君,這里沒有一個奚山君。
扶蘇說:“你看不見。”
季裔詫異,粗大的手掌撫上他的額頭,遲疑道:“你發熱了。”
身后的將士怔怔看向扶蘇,他卻道:“她們比你們還多。”
沒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所以……還真是異常讓人煩厭。”
晚風襲來,少年的聲音像一滴露水,從喉嚨中呢喃,又瞬間蒸發消散。
又行半個時辰,遠遠地,便能瞧見圜丘四周火光通紅,似是在舉辦什么祭禮。
扶蘇隱伏在山丘樹叢之間,卻看到堂弟成覺。
那個一身棗色衣衫、髻著明珠華冠、帶走成氏宗族所有寵愛的小殿下啊,有那么些時候,他在想,也許他死了,皇位真的不會輪到父親的任何一個兒子,而只有成覺才符合百國期許。
大昭早有先例,有嫡子,嫡子繼,無嫡子,嫡孫繼。
他年少無子,可是成覺卻是祖父真宗陛下的另一個嫡孫。
不用知道為什么,一生下來,他們便注定成了終生的死敵。
在一盞盞火把的暖光中,棗衣少年的面龐卻有些冰寒。他容貌明艷,此時木著一張臉,只有眼角零星晶瑩淚光。
扶蘇站在遠處的山嶺上,瞧他瞧得清晰,瞧圜丘也瞧得清晰。
圜丘前站著一個身著秋葉八卦袍的白須道人,他手持寶劍,周身肅穆,劍間是一點雷光,他的口型說著:它修自然道,原來怕雷。
語畢,右手食指中指齊齊使力,那雷光便大盛,從劍尖引渡到了玉柱上綁著的一塊……木頭?
扶蘇微微瞇眼。
木頭。
那木頭本只是悶哼了一聲,可那雷光漸盛,未過多時,便聽到凄厲的慘叫,仿似撕裂的帛。
扶蘇輕輕側身,身后的千千萬萬個奚山君齊齊微笑道:“相公,莫要理會,自個兒待著才清凈呢。”
她們說:“你想要自由,馬上就有了。”
季裔見他額上滿是細密的汗珠,扶住他道:“你如何了?”
第二道雷光又劈在木頭身上,木頭的聲音似是撕破了的衣帛,含糊而帶著恐懼的壓抑吼聲,扶蘇手握成拳,重重壓住胸口,淡道:“不礙事。”
千萬個奚山君踮著腳乖巧地在他耳畔密語:“噓,快結束了。”
道士又引了一道雷光,成覺眼底瀲滟,被烈火的光熱灼燒著,像快要融化的白雪,滴出水來。他抿了抿薄唇,閉目狠戾道:“我不要她,我不能要她,在她害死我之前,替我殺了她。”
這一世的王子想要徹底擺脫延續了三百年的噩夢。一個少年一見鐘情的噩夢,一個尋了幾輩子卻無法終結的夢,一個年年歲歲枯坐卻等不到的噩夢。
一個看到她就心跳得發苦發痛的夢。
他不再要她。
他想要讓她徹底消失。
完完全全地,把自己從她手中討要回來,哪怕已成了面目模糊、鮮血淋漓的模樣。
她是他的病根。
誰能妨礙病人治病?
“是王師,王師來了!”忽有人驚呼,遠處灰塵揚起,一身身黑甲正是王師的標志。
成覺轉身,卻與一身白衣的堂兄四目相對。
他滿面結塵,總算從那個可恨的清凈神仙模樣貶入苦海般的塵世。
扶蘇輕道:“放了我妻。”
成覺拔出了佩劍,抵在了少年的頸上。
成覺掏出帕子,拭掉眼角最后一滴冰冷的眼淚,嘲笑道:“大兄的妻子在何處?”
扶蘇指著圜丘上的那塊焦黑的木頭,仿佛真的認真道:“吾妻奚山。”
木頭方才仿佛快死了,這會兒竟振奮了一點點精神,虛弱地啐罵道:“誰是你妻了?誰不知道你妻奚山君英明神武蓋世無雙美貌天下第一,老子這樣落魄哪里便是你妻了?你這小孩兒,莫要亂認親,快滾快滾!從哪兒來的滾回哪里去!”
扶蘇怔了,許久,才閉目含笑,“我從家中辛苦跋涉,孤獨來到,如今家中無你,我還能滾回何處?山君說笑了。”
木頭又罵:“季裔小崽子呢?季裔你個沒用的小崽子,我死了,化作棒槌也日日夜夜纏著你,打死你!”
季裔委屈極了,摸摸鼻子,卻把話咽了回去。
他堂弟小太子素來不走深情路線,誰承想,這出其不意的。
扶蘇唇角翹了翹,眼角帶著溫和和疲憊,淡道:“日后你若想要什么,我尋了都給你,我固然不太中用,可你熬這么些年未必沒存等我哪一日中用的時候便威風一把、富貴一把的念頭,此一時,何必非得在此處殞命?人說嫁夫嫁權扶娘家,你此時去了,又嫁的什么?扶的什么?竟儼然成了天下第一冤枉鬼,連我都替你不值當。”
成覺手指微微使力,眉眼一挑,“你似乎認定了,你定然會死在她后頭。我曾經告訴過你,但有一次機會,我便不會放過你,哥哥似乎忘了。”
扶蘇說:“勞駕你帶我去瞧瞧她。”
成覺道:“誰知你使的什么詭計。”
扶蘇莫名地想起了三年前看到的那個話本子里的一句話。他笑了笑,光風霽月,“勞煩弟了,莫要再玩笑。王師并非假扮,也并非一萬,而是十萬,現下在三十里外駐扎。原先我是獨自來的,誰想遇到王師,他們每至一處,都插旗示意諸侯,途經四國,盡人皆知,實不敢瞞,一查便知。此次王師正是為擒我而來,孤自有陛下處置,弟何必心急?”
果有探兵一行過來稟告:“確系王軍。令旗為證,過境時亦有通關書文。方才王師參軍已呈上。”
探兵口中的季裔暗自后怕。他們一路行的山道,通關文書自是偽造,天子印章便是扶蘇路上刻的那枚,到底是做過太子,偽造他爹的章簡直信手拈來。
扶蘇似是思索,微微低頭,又笑道:“再者,陰兵令符尚在我那愚妻處,我若死了,央人取了,蘸一蘸血便是一支打不敗的鐵軍。你不是與我過不去,你是與自己過不去。”
成覺不動聲色,鳳目直白地盯著扶蘇看。
扶蘇眼似清泉,干凈透亮,“另有一處,孤千攔萬阻,這才來了萬人陪同,剩余軍隊都隱伏在山坳,如此行事,又豈愿與弟為難?”
“若你未遇王師,豈非獨自送命?”成覺挑眉。
“孤本預一路拜見平王叔、衛王兄、韓王伯,到了此處,再拜一拜穆王叔。總有一人,不似弟,見孤如仇。”
太子未死之事過了明路,總有一人肯借些兵與他,雖不知是敵是友,但橫豎都是死局,卻要撞一撞運氣。
一向冰冷的扶蘇今天話特別多,理由列了很多條,苦口婆心。
“豈知兄長未撒謊?”成覺世子半信半疑,一語中的。
扶蘇說了這一年都未說過的許多話,終于安靜了會兒,許久,才看著成覺道:“無妨,你試試。”
他說,你再動她一下,試試。
木頭被抱回了扶蘇胸口處,他長長吁出一口氣,溫和道:“以前只覺夫人威猛無比,幾時像個小女孩兒一般耍賴痛哭過,倒教孤不知所措。”
“老子這是痛得挨不住了。”奚山君從木頭中張了張口,帶著十二分的窘迫和怨憤道,“似是一夜長大了,連汗毛都硬氣了。”
扶蘇撫摸那小小木頭腦袋,溫柔無奈地笑著,帶著成年男兒才有的豁達和寬容,“原來你今日才發現,孤長大了。”
行得遠了,少年一直吊著的眼角才放松下來,彎彎的。幾日未梳洗,下巴上微微長出了胡茬,他不常笑,但笑的時候好看得教是非顛倒。
他幾年前還不大懂事,走到哪里都帶著懵懂和閉塞的心。
他幾年前只是個長得漂亮的孩子,行事拖泥帶水,并不很漂亮。
他幾年前除了母親誰也不歡喜,可現在誰也不知道他曾經歡喜誰或者會繼續歡喜誰。
他長大啦,所以漸漸地,只有他自己能管住自己的心了。
再也,不需要她的無端干涉了。
每一個俗世之人的人生都有好幾條洪流,每一條都要隔斷許多手足親友,她也即將被隔斷在其中一條洪流之中。
扶蘇從隨身的包袱中拿出她贈他的東西,這一日,是他及冠的日子。
云水衫、通天冠及附稷刀。奚山君想起少小在家中時,父親書房中擺著的一尊方雕琢好的玉人,匠人說是否要用翡紅點綴衣衫,父親看著玉人就嘆息—怎還有你喧賓奪主之處?
少年換上了這樣一身衣裳,便像極了那個萬物都無法喧賓奪主的玉人。
他轉身,那些每日每個時辰都會叩門而來,積攢了千千萬萬個,只有他能看到的奚山君們全都消失了。
因為有了真的,不再掛念假的。
他在莫名不知所起的煎熬和思念中臆造出的假的奚山君。他希望他的妻子就是他造出來的那個模樣—乖巧安靜,美麗雅趣。可是,這樣一個真的奚山君伏在他懷中,她便是個又丑又硬、被雷劈得焦黑的木頭又何妨?
種子發芽了,就會繼續生長,任誰都無法阻止。
他問她:“這身衣裳原本是誰的?”
少年聰慧得讓人心驚肉跳。
奚山君看他衣冠齊整,安安靜靜地站在自己面前,只好也安安靜靜地變成了那個癆病鬼的模樣,輕輕踮腳撈著他的頸子。她眼中飄過許多一逝而過的時光,或者很長很長,或者很短很短,可是統統都熬過去了。
她說:“這是一個王子二十歲加冠的衣裳,長輩提前所賜,干干凈凈,嶄新極了,從……不曾穿過。”
“這張錦繡圖的主人是誰?”
“是這位王子十歲生辰時開始繪制,歷經五年,走遍大昭每一寸土,一刀一刀親自刻出來的。”
扶蘇還想再問什么,她卻抬起頭,輕輕摩挲少年的臉頰,恍然笑道:“原來你長大了,是這樣哩。我知道該是這樣的,因為你小時候就是這樣。可是時間久了,就想不起來到底該是怎樣了。”
“未合卿意?”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我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就算有人比你好看,可那也與我沒什么相干。我說我討厭你的時候,其實在想,這樣待你是討厭你,等我控制不住,待你再好一些的時候,你便不會懼怕我,只會覺得我只是從討厭你變成了喜歡你罷了。”
而非,從深深喜歡你到深深愛慕你。
扶蘇沉默了一陣,摟緊她道:“我們明日便成親吧。”
她說:“我可能不曾告訴過你,我有一個哥哥,我那個哥哥死了。對,每個人都會死,他與別的人都一樣,他也死了。他說他二十歲的時候,會送我嫁給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可我等了三百年,卻再也盼不到他二十歲了。但我想,我一定得達成他的愿望,我得嫁給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我要我的夫君萬世其昌,我要你好好的,好好的子孫滿堂。”
他抱著她,第一次,以一個男人想要全然占有一個女人的方式。
他有一顆靜止的不愿與人世共行的心。
可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從幻境中變成云瑯那日開始。
扶蘇與奚山君成親了,主婚的是兩位神君—年水君與洛水君。
洛水君曾下凡歷劫,她變成了一位孤獨的皇后,年水君曾下凡點化,他變成了一位賣船人。
一個帶來了他的生命,一個毀掉了他的上半生。
神何等冷漠,他們都不再記得他。
姻緣想必前世已注定。如同奚山君的父親向他的曾曾曾祖父求了一個諾言,這一世,他便與她再也拉扯不清。
他笑了笑,握住了那只冰冷粗糙的手。
奚山君真是個丑得要命的妖怪。
他掀開她的蓋頭時,又想起了那本無字的奇怪話本子。
話本子中,公子敏言曾對媯氏說過一句十分肉麻的話。他當時深深不以為然。待千萬個奚山君出現,他又深以為然。
“我想再瞧你一瞧,我怕再瞧你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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