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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羅格勒驃騎兵團駐扎在離布勞瑙兩英里的地方。士官生尼古拉·羅斯托夫服役的騎兵連在德國村莊扎爾策涅克設(shè)營。騎兵連長杰尼索夫大尉素以瓦西卡·杰尼索夫這個名字聞名于整個騎兵師，村莊中一棟極好的住宅分撥給他了。自從士官生在波蘭趕上團隊以來，他就和連長住在一個地方。

    十月八日，適逢馬克失敗的消息正驚擾大本營的上上下下，騎兵連部的行軍生活照舊是風(fēng)平浪靜。清晨，當(dāng)羅斯托夫騎著馬兒采辦飼料回來時，一通宵打紙牌輸錢的杰尼索夫尚未回家。羅斯托夫身穿一套士官生，正催馬跑到臺階前面，用那年輕人的靈活的姿勢縮回一條腿，在馬鐙上站了片刻，好像他不想離開坐騎似的，后來他一躍跳下馬，向馬弁喊了一聲。

    “啊，邦達(dá)連科，誠摯的朋友，”他對那拼命跑到他的坐騎前面的驃騎兵說道?！芭笥?，牽馬遛一遛?！彼f道，一面流露著親切的愉快而溫和的神態(tài)，凡是善良的年輕人在那幸福的時候都會帶著這種神態(tài)和人們打交道的。

    “大人，遵命?！币淮兀ㄖ笧蹩颂m人）愉快地晃著腦袋答道。

    “要當(dāng)心，好好地牽馬遛一遛！”

    另一個驃騎兵也跑到坐騎前面，可是邦達(dá)連科已經(jīng)把韁繩扔了過來。顯然，士官生給的酒錢可多啦，侍候他是有利可圖的。羅斯托夫用手摸了摸馬脖子，然后摸了摸馬屁股，便在臺階上停步了。

    “真棒！會變成一匹駿馬啊！”他暗自說道，面露微，輕輕扶著馬刀，馬刺鏗鏘一聲奔上了臺階。德國主人穿一件衣，戴尖頂帽子，拿著叉子清除牛糞，他從牛欄里向外面瞥了一眼。當(dāng)?shù)聡艘豢匆娏_斯托夫，他的臉色頓時開朗起來。他愉快地微微一，丟了個眼色：“schon，gutmorgen！schongutmorgen！”1他重復(fù)地說道，看起來，他和年輕人寒暄時能夠得到歡樂。

    “schonfleissig！”2羅斯托夫說道，他那興奮的臉上仍舊流露著愉快的親切的微笑。“hochoestrreicher！hochrussen！kaiseralexanderhoch！”3他把臉轉(zhuǎn)向德國人，把德國主人常說的這些話重復(fù)地說一遍。

    1德語：早安，早安！

    2德語：真在干活啦！

    3德語：奧國人萬歲！人萬歲！亞歷山大皇帝，烏拉！

    德國人笑了起來，干脆走出牛欄門，摘下尖頂帽子，舉在頭頂上晃了一下，高聲喊道：

    “unddieganzewelthoch！”1

    羅斯托夫和德國人一樣，把一頂軍帽舉在頭頂上晃動一下，含笑地高聲喊道：“undvivatdieganzewelt！5

    15　德語：全世界萬歲！

    無論是這個清掃牛欄的德國人，還是那個隨同一排人來領(lǐng)干草的羅斯托夫，都沒有任何理由值得特別高興，但是這兩個人都心懷幸福的歡樂和兄弟般的愛心彼此望了一眼，晃了晃腦袋表示彼此之間的友愛，他們面露微笑地開了，德國人走回牛欄，羅斯托夫走進他和杰尼索夫一同占用的農(nóng)舍。

    “老爺怎么啦？”他向杰尼索夫的仆役拉夫魯什卡——聞名于全團的騙子手問道。

    “從晚上出去就沒有歸來，大概是輸了錢吧，”拉夫魯什卡答道，“我的確心中有數(shù)。假如贏了錢，老早就會回大話。倘若到早上還沒有回來，就是說，輸凈了，怒氣沖沖地走回來。請問，要咖啡嗎？”

    “端來，端來吧！”

    過了十分鐘，拉夫魯什卡端來了咖啡。

    “來了！”他說道，“現(xiàn)在要吃霉頭了。”

    羅斯托夫朝窗口睇了一眼，看見杰尼索夫走回家來，杰尼索夫身材矮小，紅彤彤的面孔，眼睛烏黑，閃閃發(fā)亮，黝黑的胡髭和頭發(fā)十分蓬亂。他身上披著一件驃騎兵的斗篷，敞開著，沒有扣上紐扣，寬大的馬褲下垂著，起了一條條皺褶。皺皺巴巴的驃騎兵制帽戴到后腦勺上。他低垂著頭，滿面愁云，向臺階近旁走來。

    “拉夫魯什卡，”他怒氣沖沖地高聲嚷道，“p”音發(fā)得不準(zhǔn)確，“喂，給我脫下，蠢貨！”

    “我本來就在脫嘛。”拉夫魯什卡答道。

    “啊！你起來了?！苯苣崴鞣蜃哌M房里來，說道。

    “早就起來了，”羅斯托夫說道，“我來領(lǐng)干草，見過瑪?shù)贍栠_(dá)小姐了。”

    “真有這么一回事？老弟，我昨夜像只狗崽仔，把錢輸?shù)镁饬?！”杰尼索夫高聲嚷道，“真不走運！真不走運！你一走，事情就變得糟透了。喂，把茶端來吧！”

    杰尼索夫蹙起了額頭，似乎含著一絲微笑，露出堅固的短牙齒，開始伸出兩手，用那短短的手指搔亂樹林般蓬松的濃濃的黑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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