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以來，我帶著他們幾乎日夜兼程，都沒有追上四妹妹。只怕，四妹妹這幾日是沒日沒夜地趕路，連夜里都不曾休息了。”顧明行總算換上干凈的衣服，手里捧著姜湯，憂心忡忡地問道，“四妹妹她嬌滴滴的一個姑娘家，獨自一人從長白回京城，若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該如何是好啊！”

    張管家勸道：“四姑娘如今不知所蹤，倘若三公子您再出了什么意外，叫老奴回去如何同老爺交代？”

    “早知如此，我便不該答應父親誆她同我出來。”顧明行長長地嘆了口氣，“我沒有料到，她對大哥的感情竟這么深。張管家，元宵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何就連我父親都對那天晚上的事情諱莫如深？”

    “這……”張管家自然知道當日的事情，卻也知道身為下人的本分，只好閉口不言。

    顧明行因為顧明微的事情幾乎焦頭爛額，見張管家又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急得“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沙啞著聲音道：“不成，我必須找到四妹妹，我是她哥哥，不能將她一個人獨自扔在外面！”

    可他的話音剛落下，就有一隊商人打扮的男子狼狽地進了客棧。他們渾身都是泥水，臉上還帶著驚恐之色，一進到客棧就大聲道：“不好了，雨下得太大，把河邊去京城的官道都給沖垮了！走在我們前頭的幾人，其中還有一個騎著白馬的小公子，連馬帶人都掉進了河里。如今官差正在找人呢，只怕是活不了了！”

    顧明行聽到他這話，手里盛著姜湯的碗都握不住，“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灰白的天空中飄著牛毛般的細雨，顧府垂花門上鮮亮的顏色，也仿佛因為這雨天黯淡了不少。

    飛鴻齋里，顧明棠正穿著一身素白的紗裙，鬢邊也插著帶著南珠的白色絹花，坐在一個繡墩上，正嘟著嘴拿桌上藍色繡白花的桌布出氣。

    李氏坐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道：“你也十好幾歲的姑娘了，今日是你大哥出殯的日子，難道還讓人來三催四請，才肯出去送葬么？叫人知道了，可不知道背后怎么編排你！”

    “我不管，憑什么顧明微那個小賤人就可以不去，還讓三哥陪她去了長白？她一個外室女犯了那樣大的錯，卻還勞動家里給她想了個金蟬脫殼的法子，說什么一同與大哥得病死了！也不知道爹爹到底是怎么想的，照我說，亂棍打一頓趕出府去才是正道！”

    “棠棠，你一個嫡女要什么沒有？何必非要同她爭一時長短？她如今已是秋后的螞蚱，以后當了我們顧家的姑娘，為娘還治不了她么？”

    李氏可不像顧明棠這樣小姑娘心性，想一出是一出。她知道，顧連城生前疼過顧明棠一陣，若是連他出殯顧明棠這個做妹妹的都不去，定是要惹人口舌的。

    顧明棠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管不顧地高聲說道：“大哥原本好好的，這才幾日的功夫就突然沒了，誰知道可是哪里人來了什么會傳染人的瘟病？再說了，大哥生前連妻都不曾娶，年紀輕輕地去了心里定是不甘愿的，他生前又是最疼我的，誰知會不會拉我作陪？”

    “你這孩子……”李氏也沒料到顧明棠竟會說出這種話來，只好沉下臉道，“你大哥方去，你怎么也得做做樣子，免得叫人挑出錯處來。你只與我到大門站站便是，對外只說你傷心過度，不叫你去送了。”

    李氏拉著不情不愿的顧明棠到靈堂時，出殯的時辰已經到了。母女二人挽著手，跟在靈柩后頭抹著眼淚。

    如今喪事已經辦得差不多，下人們手頭一沒事做，便生出閑心來，三五成群地圍在角落里，有一句沒一句地議論著。

    “都說大公子生前最疼四姑娘，四姑娘也最敬重大公子。如今我看未必，大公子離世之前不知對四姑娘多好。可四姑娘倒好，就連大公子的喪事都躲了去。可見龍生龍鳳生鳳，這外室生的女兒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是，你們也瞧見了。大公子才疼了五姑娘幾日？據說大公子去了多久，五姑娘便病了多久，如今強撐著身子也要出來給大公子送行呢！若非夫人擔心五姑娘傷心過度，傷了自個的身子，定是要送到墳地去，哭個肝腸寸斷的！”

    ……

    李氏聽到下人們的議論，也只裝作不知。顧府嫡娘院內的事情，他們這些在外頭干活的下人，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若不是她特意派人將事情傳到外頭去，今日也不會聽到這樣的話，自然樂得這些好話越傳越遠，給她的棠棠掙個好名聲。

    顧正淵是顧連城名義上的父親，身為長輩自然不用出門送葬。他見到妻子扶著柔弱得好似一朵嬌花的嫡女站在風雨里，心頭不禁一陣柔軟。

    雖說，今日的喪禮不過是在做戲，可對他來說卻不啻于在他心頭上剜肉。如果不是元宵那日，棠棠在流光閣撞破了那件事，他或許到現在都不會知道，其實他的親生兒子早就已經死了。

    那膽大包天的衛家，竟然串通了那一位，冒充他嫡長子的身份進入顧府，將他蒙在鼓里耍得團團轉！可偏偏，以他如今的權勢，竟拿對方一點辦法都沒有，只有忍氣吞聲，把長子的骨灰葬在亡妻身邊！

    相比于，與那一位做出那等不知廉恥的事的顧明微，顧明棠自然更得他的喜愛。

    李氏一轉頭，才發現顧正淵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后。她心里咯噔一聲，正想著如何解釋她放任下人議論主子的事情，卻沒有料到顧正淵竟頗是認同地說道：“她們二個雖然年紀相仿，可阿微確實被她外家養壞了。”

    下人們見到顧正淵來了，也嚇得心吊了起來。不想顧正淵不但沒有責罰他們，反倒認同了他們的話，心中更是篤定起來。

    瞧瞧，就連老爺都承認大公子白疼四姑娘了。大公子處處護著四姑娘，到頭來四姑娘竟還不如五姑娘敬重大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