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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 剪 梅-《玉階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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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貪杯誤事,還是不喝為妙?!背讨?jǐn)笑著推辭了。

    湯餅的香氣溢出,程謹(jǐn)也覺真有些餓了,便不客氣地坐到案前吃了起來。他吃得很快,不多時便將送來的飯食吃了個干凈。

    那宮女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吃完,才笑著說道:“原來宰相就是這個樣子呀?!?

    “然則小娘子以為宰相該是什么樣子?”程謹(jǐn)饒有興致地問道。

    “我還以為能當(dāng)上宰相的,都該是白胡子一大把了。”

    程謹(jǐn)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確實宰輔多為年高德劭之人,但也不見得全是老頭子。不獨我年輕,宋閣老的年紀(jì)也不大?!闭f到此,他忍不住微微自得。在他這樣的年紀(jì)而登如此高位,確實極為少見。宋遙雖與他同執(zhí)相位,但畢竟是有幾分皇帝故人之情在內(nèi)。他白衣入仕至于宰相,論起來還略勝一籌。

    見那宮女笑著看他,他自覺失態(tài),便沒話找話地問道:“充容還在和陛下守歲?”

    “沒有,”宮女回答道,“充容有些不適,提前告退了。”

    “請小娘子向充容轉(zhuǎn)達(dá)程某的謝意,讓她費心了?!?

    宮女點頭答應(yīng)了。她收拾好碗碟,將要出門時,程謹(jǐn)卻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不知小娘子如何稱呼?”

    話一出口,他便覺自己冒失。那宮女卻回過頭,笑容溫和燦爛,有如冬日的暖陽。

    “我叫琴女。”這是她的回答。

    除夕之后便是元日朝賀大典,之后官員們可享七天假日,直到初七人日才恢復(fù)正常的朝集、辦公,到十五則是上元佳節(jié)。

    可宮中節(jié)慶時卻比平時還要忙碌。德妃本就多病,此時更是不濟(jì),只好萬事皆托給綺素。事務(wù)繁雜,偏沈貴妃又處處和綺素過不去,讓綺素咽喉失養(yǎng)之癥越發(fā)嚴(yán)重起來,不時干嘔。一直忙到了上元后,綺素才得閑休養(yǎng)。

    這日難得有空,綺素精神也還好,她見園中梅花開得正好,便信步走到庭中觀賞。她立于庭中,閉上眼深深地呼吸,頓感縷縷梅香入鼻,沁人心脾。

    “這天還有些寒氣,充容別著涼了。”琴女體貼地為她披衣。

    “琴女,”綺素看著梅枝說,“你瞧這幾株紅梅開得多好?!?

    “是。”琴女簡單地答了一聲。

    綺素側(cè)頭想了一會兒道:“太妃素喜梅花,你折兩枝給她送去?!?

    琴女應(yīng)了,不多時便領(lǐng)著兩個小宮女來,在綺素的指點下選折了兩枝有奇趣的梅枝,插在瓶中捧去了太妃處。

    琴女走后,綺素又站了片刻才回到屋內(nèi)。

    小秋殷勤地迎了上來替她解衣,又將火爐移近。綺素在案前坐下,小秋細(xì)聲問道:“充容可是要習(xí)字?”

    綺素看了她一會兒,微笑道:“不,你替我把箱子里的字帖找出來?!?

    小秋應(yīng)了,開箱取出綺素珍藏的韓朗字卷,置于案上。

    綺素打開卷軸,對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出神。

    小秋知道每次綺素看這卷軸,心情必然不佳,便默默地退至一邊。綺素以指輕觸卷軸正中那道細(xì)微的裂縫,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時小宮女捧著乳粥進(jìn)來,小秋看見,親自上前接過。遣退了小宮女,小秋才上前輕聲道:“充容,粥來了?!?

    “放著吧?!本_素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道。

    “這……”小秋賠笑道,“充容近來不思飲食,奴婢問過,說是胃里陰虛所致,所以命人準(zhǔn)備了乳粥滋養(yǎng)。若是放涼了,不但沒效果,反而會加重病癥?!?

    綺素聽了放下字帖,接過小秋遞來的碗,淺淺地嘗了一口,卻又放下了。

    “充容?”小秋有些緊張,“可,可是這粥不合口味?”

    “不是?!本_素忽然轉(zhuǎn)向她,“小秋,我待你如何?”

    小秋連忙伏身:“充容對奴婢有再造之恩。”

    “既如此,你為何還要害我?”

    小秋大驚:“奴,奴婢不敢?!?

    綺素俯視著她,溫柔地問道:“貴妃給了你多少好處?一百金?兩百金?”

    小秋漲紅了臉,許久后才囁嚅著道:“五,五十金……”

    “才五十金嗎?”綺素諷刺地笑。

    “奴,奴婢一時鬼迷心竅……”小秋語無倫次地辯解道。

    “你不是鬼迷心竅,”綺素語氣平淡,“你是認(rèn)為我斗不過貴妃。我若輸了,你就又要回去充任戶婢,所以你投靠了貴妃。是不是這樣?”

    “是!”小秋在極度的恐慌下情緒爆發(fā)了,“我不想再當(dāng)戶婢!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日子!你看看我……我成了什么樣子?”

    她撲在地上大哭起來:“你我入宮時同為宮女,我的容貌遠(yuǎn)勝于你,只因太后不喜,我就得去看守宮中門戶!可你呢?太后待你好,你可以無所顧忌地接近太子,甚至在他被廢后還成了他的王妃!哀孝王一死,你又立刻轉(zhuǎn)侍陛下!你憑什么?為什么你可以得到哀孝王和陛下的寵愛,我卻要為奴為婢?”

    綺素冷冷地看著她,輕聲問:“所以,你恨我……”

    “沒錯!”小秋怨恨地瞪視她,“除了太后養(yǎng)女的身份,你有哪里強(qiáng)過我?當(dāng)年哀孝王喜歡的明明是我!以前他都不曾看過你一眼,要不是太后……要不是太后,現(xiàn)在坐在這里的本該是我!我不甘心!為什么,為什么只有我要承受悲慘的命運(yùn),你卻可以一生都錦衣玉食?”

    綺素依然平靜地注視著她,慢慢地問道:“小秋,你還記得哀孝王是什么樣子嗎?”

    小秋被她冷不丁地一問,瞠目結(jié)舌地愣在了原地:“哀孝王……”

    綺素的手輕輕撫過案上的卷軸,低語陳述:“你不記得。他在你心里,不過只是一個富貴的影子。他是什么模樣,你并不關(guān)心?!彼D(zhuǎn)過頭,目視著小秋,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可我記得?!?

    小秋作聲不得。她從沒見過綺素這樣冷靜而略帶感傷的表情。她怔怔地看著綺素,不知該不該回應(yīng)她的話。

    綺素不想過多地泄露自己的情緒,因此閉上眼,慢慢說道:“我記得他被廢后在少陽院傷心的樣子,我記得在永州踏青時他快樂的樣子,我還記得他離京時……”她竟有些更咽,搖了搖頭,似乎不忍再說。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繼續(xù)說道:“他所有的一切我都記著。我不在乎他是太子還是庶人,也不在乎他是才華橫溢還是沖動莽撞,我在乎的,只是他這個人而已。”

    小秋眨眨眼睛,似乎并不理解:“可是陛下……”

    綺素冷淡地打斷了她:“我要活下去,因為我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陛下……不過是我在宮中存活所必要的倚仗。”她再一次俯視著小秋,目光銳利:“如你所說,你我同一年入宮為婢,同處于太后殿中。在如今的宮中,除了你我是舊識,我們再無依靠,并且……哀孝王對你有過些情意。你被罰為戶婢時,他也曾難過,但他生前并沒有機(jī)會為你做什么,所以我將你留在了身邊,替他補(bǔ)償你。若你有些耐心,便會過上更好的生活……”

    不知為何,小秋聽她說話時發(fā)現(xiàn)她臉色越來越蒼白,不由得有幾分惶恐。

    綺素卻似乎毫不在意,她緩步走到小秋身邊,俯身在她耳畔低語:“可惜……你沒有機(jī)會了……”

    小秋睜大了眼睛,因為下一刻,她便感到頸后有溫?zé)岬囊后w從后領(lǐng)流入,一股腥甜的味道從鼻端蔓延。小秋慌慌張張地轉(zhuǎn)頭,見綺素?fù)u搖晃晃,似乎無法站穩(wěn)。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唇邊卻余有一縷血痕。即使這樣,她的臉上仍帶著莫測的微笑。

    “你……”小秋大驚,她已想到了這意味著什么。

    恐懼涌上了她的腦海,讓她動彈不得。

    “啊……”身后傳來一聲驚叫。

    小秋木然回頭,見琴女雙手掩口,滿面驚恐。琴女剛從太妃那里回返,即見到了這一幕,忍不住驚呼出聲。小秋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解釋什么??刹淮_口,琴女已經(jīng)沖上來抱住了綺素:“充容!”她向屋外大喊:“來人!快來人!”

    人群伴著急促的腳步聲擁入,她們看到的是倒在琴女懷中的綺素,小秋則跌坐在一邊。小秋身旁的幾案上,一碗乳粥仍然散發(fā)著余溫……

    完了,一切都完了!小秋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哪里?綺素拼命地想看清四周,卻什么也看不見。自己似乎處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感到自己在不斷地下墜,耳中依稀能聽到哭聲與低語,但是忽近忽遠(yuǎn),并不十分清晰。

    乳粥里的藥雖然猛烈,但是她很小心地控制著服用的劑量,應(yīng)該不足以致命,且琴女回來得很及時,自己應(yīng)該不至于死去。所以她大概是在昏迷之中?她忽然很想笑,這種情況下自己竟還能如此冷靜。

    她并不覺得現(xiàn)在的狀況很壞。至少在她自己的意識里,她不必再繼續(xù)偽裝。無論在皇帝還是宮妃面前,她都時時刻刻緊繃著一根弦,以應(yīng)付隨時可能發(fā)生的變故。時日一長,她便生出厭倦,有時她甚至覺得自己快要演不下去了。

    這樣很好,她喃喃自語著,我太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素素,素素……”

    有人在輕輕叫她。

    這聲音真耳熟。她這樣想著,抬起了頭。

    李元沛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她身前。他的頭發(fā)盤得規(guī)規(guī)矩矩,用一根白玉簪束住,身上穿著深青交領(lǐng)長衫。在綺素的印象里,他很少這樣整潔閑適。他望著綺素迷惑的面孔,忽然微笑起來,展開雙臂,向她問道:“怎么?我的打扮很奇怪?”

    她搖頭,問他:“你怎么會在這里?”

    “你這個傻女人,我一直都在這里啊,”李元沛說得理所當(dāng)然,“我從來沒離開過你。”

    “你……”綺素忽然覺得很委屈,“騙子!騙子!明明丟下我一個人走了,卻說從來沒離開過我。”

    她對李元沛又踢又打,李元沛卻只是微笑著抱住她,不發(fā)一言。

    綺素在他懷中掙扎著,最后卻忍不住哭了起來。

    “怎么了,素素?”

    “你會離開我的,是不是?”她小聲哭道。

    李元沛的笑容微微凝固,過了一會兒才輕聲嘆息道:“是。”

    “我就知道,”她失望地嘀咕著,“你終究是要走的……”

    她很清楚,這并不是真正的李元沛,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動情了。哪怕他只是夢中出現(xiàn)的幻影,她也很想留住他。

    李元沛溫柔地看著她:“雖然我不能出現(xiàn)在你的面前,可我一直在等你?!?

    她點頭,目中泛起了淚光:“我知道,我都知道?!?

    “素素,”李元沛在她耳邊低語,“你不屬于這里,快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

    “你必須回去……”他微笑道,“你還有很長的路?!?

    “多陪我一會兒,”她喃喃著,“只一會兒。”

    他凝視著她,過了一會兒才說:“好。”

    她靠近他,把頭埋進(jìn)了他的懷中。

    “素素,你看!”不知何時,他的聲音又在她頭頂響起。

    綺素抬頭,見不知何時兩人已置身于滿天星輝之中。四周到處是閃爍的光點,天河仿佛就在他們腳邊流動著光澤。

    “漂亮嗎?”他問。

    她點頭:“像那年……我們在永州的時候……”

    “是啊,永州,”他攬著她輕聲說道,“真想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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