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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商稅-《大明文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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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汝華此來先感謝林延潮這一次廷推上支持他為應天巡撫。

    林延潮聞言淡淡笑了笑,至于畢自嚴則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樣子。

    李汝華自不會理會畢自嚴,而是道:“下官即將赴任南京,臨行前拜讀了閣老于新民報上所言深有所獲?!?

    “下官竊以為朝廷之政本在士,在農,在工,在商,四民平齊,不應當以何為輕以何為重。以往重農抑商,太過偏廢。宋朝時朝廷稅入大半在于商稅,農稅次之,而到了本朝以農稅為重,地方州縣中農稅占了九成以上,若朝廷繼續放任,為商者日益奢靡,為農者日益貧困。下官此去應天,可否在此事上有所作為,還請閣老示下?!?

    林延潮不置可否,對一旁畢自嚴道:“南直隸賦稅之重在于蘇州,聽聞景會曾任蘇州推官,蘇州府賦稅如何?”

    畢自嚴道:“回稟閣老,自萬歷六年,蘇州府實行一條鞭法后,政本為之一清。如糙米,小麥定以四石折銀一兩。粳米,糯米定以一石七錢。一匹絹折銀七錢。夏稅三萬兩,秋糧六十五萬兩?!?

    “至于鈔關上,原先朝廷以每鈔錢十貫二十文,折銀七分。而今一千貫不過折銀六錢。而古錢一千文折銀一兩六錢,嘉靖錢一千文折銀二兩五厘,合計鈔關稅為六萬五千兩?!?

    “至于鹽稅不過四千兩,雜課也不過兩千兩百兩,還不如徭役折銀十一萬五千兩,朝廷以每石兩厘六毫攤派。蘇州府合府稅賦一年達九十萬兩,但鈔關,商稅,加上鹽稅一共不過七萬兩?!?

    李汝華對畢自嚴有些刮目相看,此人實是干吏。

    李汝華道:“正如畢大人所言,朝廷的商稅有禁榷,關津之稅,市肆之稅,為何蘇州府之商稅去除鈔關外如此之少。其因在于天下州府之中,唯獨蘇州一府不收市肆門攤稅。”

    林延潮明白,李汝華暗指蘇州織造孫隆。

    這一次天子開征礦稅后,孫隆一人身兼蘇,松,常,鎮四地稅監。

    蘇州當時的規矩是只征行商,不榷坐賈,商稅的大頭靠滸墅關鈔稅六萬五千兩撐著。

    孫隆任蘇州織造多年,與百姓一直相安無事,還多次請天子寬免蘇州織造。但天子也是缺錢急紅了眼,下令孫隆開征商稅。

    得了天子之命后,孫隆即對蘇州商賈收市肆門攤稅。

    要知道蘇州乃天下最富庶之地,一年商業流通金銀達幾千萬兩,若真要征收營市肆門攤稅,少說一年可得幾十萬兩。

    但不知是孫隆太貪婪,還是下面人亂來,他們制定的商稅極高,肩挑步擔,十抽其一;各色店鋪,十抽其二;機坊則十抽其三。

    此舉頓時遭到了蘇州織戶的反對。

    因為織戶本就承受著織造重役,每年機戶就要為織造局提供絲綢作為皇家之用。

    孫隆再對織戶征收商稅之下,導致了蘇州織戶起義。

    當時蘇州有一織戶名為葛成苦于催征,于是決心舉事。他振臂一呼,頓時得到千人響應,萬人支持,將孫隆手下的稅官稅吏殺了不少,孫隆一把年紀了不得不翻墻逃離蘇州。

    此事一出,官府派兵鎮壓準備收羅起事百姓,葛成卻主動自首,出面一人扛下所有。

    蘇州全部士紳百姓聯名上疏為葛成求情,甚至申時行也來信再三過問。迫于壓力,蘇州官府不敢處置葛成。

    聽李汝華這么說,林延潮看了對方一眼道:“撫臺所指是進來蘇州府稅監之事吧,此事本閣部略有耳聞,這以往農民起事,朝廷都要追究地方官之責,再行安撫,那么機戶起事朝廷就不問責任,也不安撫百姓?民者,國之本也,不論是桑農,還是機戶都是四民之一,皇上的子民,我等為官當一視同仁,心中不能有絲毫偏移才是?!?

    李汝華離椅躬身道:“閣老所言極是?!?

    林延潮伸手示意李汝華坐下,然后笑道:“如李撫臺所言蘇州的商稅每年經手幾千萬,朝廷卻不能征一文,以至于國庫稅入少了這么大一塊,此事朝廷絕不能坐視不理。但是要如何催征?如今此法行不行?這些又另當別論了?!?

    李汝華聞言大喜道:“啟稟閣老,這些年來蘇州徒有重賦之名,卻沒有重賦之實。當時一直以來蘇松地方官員在朝廷為官太多,一旦要對蘇州府征收商稅,恐怕難以成事?!?

    李汝華此話說的是事實,明初時朱元璋就對蘇松實行重賦,然后還規定了浙江、江西、蘇松人不能在戶部任職,據說此舉是生怕有蘇松的官員有私心。

    即便如此,朱元璋還是不放心還在圣訓了加了一句‘后世有言更祖制者,以奸臣論’。但太祖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蘇松田賦雖極重,但還是在商稅上鉆了他老人家的空子。

    所以蘇州徒有重賦之名,卻沒有重賦之實。

    至于太祖防了蘇松官員不能進戶部,卻不能防其他,遠的不說,就說近的,申時行,王錫爵這兩任首輔都是蘇州人士。

    這時畢自嚴突出聲道:“閣老可向皇上建言廢除蘇州織造,如此換取朝廷上下通過對蘇州征收商稅?!?

    李汝華聞言身子,第二度對身旁這名粗獷大漢刮目相看。

    畢自嚴緩緩道:“國初時歲造一年不過一千五百余匹,到了天順年間已加增至七千匹,至今上親政后歲造增至萬匹,如織彩大紅紗一匹值銀十五兩,但織造局命蘇州地方官府只給銀六兩五錢一匹。其中為中官盤剝無數,以至于蘇州機戶幾無喘息之地。”

    “下官以為可以免去蘇州織造局,開征收商稅,再拿出部分蘇州府商稅所入,充作內府金花銀,再從民間選定皇商為宮中織造。如此皇上,官民皆是給便。”

    李汝華聞言搖了搖頭道:“此事牽動皇上,中官,織造局,蘇州官府,士紳,商賈,機戶多方,此中彼此利益糾結,要動刀子著實不易,此事還需三思后行?!?

    李汝華口中雖這么說,但對此人刮目相看。

    畢自嚴卻道:“有勞撫臺大人動問,此事下官昨日已是上疏?!?

    李汝華聞言大吃一驚。

    畢自嚴正色道:“不僅是蘇州,下官自任京官以來見聞猶多。這王畿為四方之本,而今天下百姓多窮困,而北直隸猶盛。”

    “原因何在?”

    “成化年間勛戚占田四萬五千頃,至弘治年間皇莊,勛戚占田已達二十萬頃,而到了武宗年間,皇莊從五座,一下子增至三百余座,僅皇莊即二十萬頃,其中侵吞民田兩萬余頃。而今皇莊皇店遍布京師?!?

    “直隸每畝納糧一百七八十文,雜差多至三四百文。百姓避無可避,唯有投獻,這天下病國在宗室勛戚,而病民則在皇莊皇田!”

    “要固國本必須厚民生,厚民生必須抑兼并,要抑兼并必須從上至下,從皇莊不廢織造不除,國家一日沒有希望!”

    畢自嚴一言一句,令李汝華聽得色變,但心底也是隱隱佩服他的勇氣。這廢除蘇州織造的奏疏,不是哪個有膽氣的官員敢上的。

    李汝華,畢自嚴皆看向林延潮。

    林延潮撫須嘆道:“國事艱難,實如人之沉疴宿疾,既不可下猛藥醫治,亦不能期靜養自愈?!?

    “此事乍看可為,又一事乍看可為,但皆不過是腠理肌膚之象,治國之道千頭萬緒猶如亂麻,如何為之?”

    “國家到了這個樣子,爾等都給朝廷開了方子,看似很有道理,但隨便用之如同病急亂投醫。亂服藥,是要死人的。”

    畢自嚴垂首道:“下官官位低微,難免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但如堂堂宰相都沒有切實可行的方略,那么國家真是要亡了!”

    林延潮看向畢自嚴道:“你說得不錯,但你這一次上疏,要朝廷廢除蘇州織造局,已是引起宮里震動?;噬蠜]說什么,但幾位大珰早已將你視之為眼中釘。”

    “下官不怕死!”畢自嚴昂然言道。

    正如他所言,從他上疏的一刻起,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但畢自嚴又何嘗不委屈,他赤膽忠心換來得卻是如此下場。

    李汝華聞言也是暗暗難過,這些年朝廷已失去多少如畢自嚴這樣的官員。

    但見林延潮冷笑道:“你死了容易,但又要閣部去哪里找能經世致用的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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