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2)-《落雪滿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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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這天,龍沉淵樂顛顛暈乎乎地回去了。
過年期間,給蘇靜發(fā)微信。雖有延遲,雖然言簡意賅,但她都回復(fù)了。他覺得挺好,因為以前蘇靜理都不理他。
開學(xué)之后,龍沉淵繼續(xù)去蘇靜跟前晃悠,有時候會等她關(guān)了店,膩歪地討一個吻再回家。
父親問他怎么越回越晚了,他大義凜然地說:“留學(xué)校給人補課呢。”
龍爸:“好,我兒子助人為樂,俠肝義膽。”
母親呢?從手機屏幕里抬起頭來,“兒子,我最近換了個新面膜,你看看我皮膚變好了沒?”
他:“吹彈可破。”
過會兒,微信上就收到龍媽發(fā)來的200塊紅包。
三月的一天,大早去了超市,一看,柜臺后面收銀的人換了一個。
“老板,靜姐今天請假了嗎?”
老板從后面房間里探出頭來,“哦,你靜姐辭職了啊,你不知道嗎?”
龍沉淵腦袋里嗡一聲,“……她沒跟我說。”
“校門口東邊那條路上,走兩百米,有個小門面,你靜姐去那兒開店了。”
龍沉淵跟老板道了聲謝,悶頭找過去。
店鋪還沒開張,里面蘇靜正把地上的紙箱子一個一個拆開,從里面拿出各式各樣的東西,擺上貨架。
他不吭聲,在門口臺階下方站立片刻,終于看到蘇靜抬起頭來,目光在他身上掃一眼,又低下頭去。
他火氣噌地上來了,一步跨上臺階,兩步到了蘇靜跟前,把她手腕一擭,往上一提。蘇靜一下撞他在胸膛上。
“你開店都不跟我說一聲?”
蘇靜斜眼看他,“你是我什么人啊,我要跟你商量嗎?”
龍沉淵一下噎住,“你……和我……”
“接吻能代表什么?”
龍沉淵睜大眼睛,定一會兒,猛將她手腕一放,“是……你是大人,我是小孩兒。你們大人的臭毛病,就是不把人真心當(dāng)一回事!”
高大的身影出了店門,拐個彎,飛快就看不見了。
蘇靜坐在紙箱上。
兩句話尖刀一樣扎著人心,發(fā)涼,又無所適從。
她發(fā)了好久的呆,才一抹臉起來繼續(xù)擺貨。
沒法告訴龍沉淵,那天主動親過他以后,她就后悔了。
她知道是個坑,還不繞開,還往里丟石頭,給坑底呼救的人以希望以后,她又不敢去拉他,或者跳下去陪他。
賤不賤。
然而,龍沉淵真的還太小了。
店開了,龍沉淵跟他那幫子兄弟來過幾次,全程一言不發(fā),也垂著頭不去看蘇靜。就那幾個兄弟繞著貨架逛好幾圈,選不出能買的東西,嘻嘻哈哈跟蘇靜說幾句話,就走了。
沉寂,僵持著。
蘇靜盤算著,快高考了,高考完了,他就不會來學(xué)校了。
5
高考之前,龍沉淵很長一段時間沒再出現(xiàn)。
他那四位狐朋狗友,蘇靜倒是時常見到,都耷拉著腦袋,高考在即,也沒心思玩樂了,就指望著抱一抱佛腳,等高考那兩天佛祖成全他們的僥幸。
高考附近戒嚴(yán)了兩天,車馬繞道,汽笛禁鳴。
蘇靜干脆給自己放了兩天假,到9號才正常開店。
天剛黑,蘇靜去之前打工的超市,買洗手液的時候,就看見龍沉淵背上掛著個書包,從校門外慢吞吞地出來了。
書包很沉,壓得他肩膀略往下塌。隔著來去的人流,他看一眼她,又緩慢而平靜地轉(zhuǎn)過目光。
蘇靜捏著洗手液的瓶子,半刻,看他從自己跟前經(jīng)過了,才仿佛無知無覺地邁開腳步。
定不下神,晚上給人做指甲的時候,差點兒涂錯了顏色。
到9點,她提前關(guān)了門。
推著自行車剛到路口處,就看見那里蹲了個人。
蘇靜嚇一跳。
龍沉淵緩緩站起身,提起他那個鼓鼓囊囊,看著就似要裂開的書包,“我能去你店里坐會兒嗎?”
“……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
龍沉淵抬頭瞧著她,神情十分平靜,“……我后天就去帝都了。”
蘇靜聽著自己聲音啞了一下,“這么早?”
“學(xué)校本科就實行導(dǎo)師輔導(dǎo)制了,過去參加見面會。”
“那你……”蘇靜突然不知道說什么了。
“能跟你待會兒嗎?”
蘇靜掌在把手上的手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去我家里坐坐吧。我媽帶著寧寧去娘家那邊的親戚了。”
把自行車鎖了,攔了輛出租。三公里的路,十分鐘就到了。
巷子里已經(jīng)安靜下來,路燈光暗,勉強能照出路面上的輪廓。
燈下聚了群蛾子,撲簌簌地?fù)湎蚬饬痢?
上樓,腳步都像沒踩到實處,總覺得下一步就要陷下去。
她呼吸有點兒不暢,過一秒換一個主意,到最后也不知道哪個念頭占了上風(fēng)。
摸鑰匙,低頭插/進(jìn)鎖孔,低聲說:“家里臟亂差,你別介意。”
龍沉淵很安靜立著,沒吭聲。
蘇靜摸門邊的墻壁,把燈打開,翻出雙很大的浴室拖鞋,“看小不小,小就不換鞋了,直接進(jìn)來吧。”
龍沉淵把腳塞進(jìn)去,有點兒小了,一看地板舊歸舊,沒一點兒塵埃,就蹬了運動鞋,穿著襪子踩上去。
蘇靜去廚房開冰箱,“你喝點兒什么。”
沒聽見回答,就覺得門口一暗,龍沉淵立在廚房門口,頭快要抵著門頂。
蘇靜手握著啤酒的罐子,頓了片刻,往下一滑,轉(zhuǎn)而拿了罐旺仔牛奶,丟給他。
龍沉淵穩(wěn)穩(wěn)接著,“……”
蘇靜:“補鈣的。也補心眼兒。”
“你心眼兒那么多,分兩個給我不就得了。”
蘇靜:“別拿話刺我。”
龍沉淵揭了易拉罐扣環(huán),咕嚕嚕就把這罐牛奶喝完了,往出門的桌子上一放,“我能沖個涼嗎?”
蘇靜微一瞇眼,瞅他。
指一指浴室,“左邊熱水,右邊冷水。”
自己回房間,把空調(diào)打開,吹了一會兒,等身上的汗干透了,拿起搭在椅背上平常在家里穿的寬松t恤換上,底下隨便套了條牛仔熱褲。
她坐在桌前,往一個本子上記錄今天的入賬。
記完了,給蘇母撥了個電話。蘇母說寧寧已經(jīng)睡了,睡前念叨了一下媽媽。
掛了電話,聽見腳步聲。
往外看一眼,頭發(fā)濕潤的龍沉淵從浴室出來了,腳步立在客廳,凝視著掛在墻上的一副照片。
那是寧寧的周歲留念。
過了一會兒,龍沉淵往臥室里看一眼,走過來,在門口處停了下,似乎是看蘇靜會不會不讓他進(jìn)。
蘇靜微垂著頭,沒看他。
他自己去窗邊的一張凳子上坐下,“……你為什么離婚?”
“前夫出軌。”
“你這么漂亮,他還出軌。”
蘇靜笑一聲,有一下沒一下地?fù)芘閷仙系逆i頭,“再漂亮,久了也不覺得新鮮。總有睡膩味的時候。”
話這么直白,龍沉淵有點兒不知道目光該往哪兒放。
蘇靜轉(zhuǎn)過頭來看他,“一個月沒見,想清楚了嗎?”
“我一直挺清楚的。”
“你還小……”
“你就沒別的理由了嗎?”
蘇靜給噎了一下,“……想過嗎,你爸媽怎么看?你同學(xué)怎么看?你十八的時候,我二十八;等你三十八,我要到五十了。”
“你讀過杜拉斯的《情人》嗎?”龍沉淵打斷她,低著頭,沉聲說,“‘與你年輕時相比,我更愛你現(xiàn)在備受摧殘的容貌’。”
房間低、潮、破舊,天花板上一顆日光燈泡,散發(fā)出的白光也仿佛是舊的。
除了寧寧,她覺得自己的生活,與“美好”這個詞已經(jīng)毫不沾邊了。
龍沉淵是美好的。
青春,朝氣蓬勃。像她年輕時候,和妹妹出游,在一個海島上看過的,一棵挺拔而茂密蔥郁的樹,只是沾上一點綠色,就覺得人生的初夏就這樣悄然而至。
她從來不是一個拐彎抹角的人,年輕的時候,就會沖著在樓梯上堵她的愣頭青直接問:“你喜歡我?”只是多半沒幾個人敢承認(rèn),打著哈哈就跑了。
慫,沒膽。
王承業(yè)是敢承認(rèn)的那一個。
如今……
蘇靜緩緩抬起頭,看著隔著一段距離,坐在凳上極具存在感的年輕男人,“……你想跟我睡嗎?”
龍沉淵一呆。
片刻,喉結(jié)滾動,“想……但……”
蘇靜笑了一下,“我洗個澡,你下去買東西。”
“買……買什么?”
“避/孕套啊。”
龍沉淵徹底呆住。
蘇靜站起身,“快去。”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奪門而逃。
門關(guān)上,才感覺到心臟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
去……還是不去?還是去了就不回來了?
他蹲在門口,頭埋在手臂間,用力揪自己頭發(fā)。
蘇靜洗完澡,卸了妝,吹干了頭發(fā),坐在桌前,把護(hù)膚品都擦完了,龍沉淵還沒回來。估摸著多半是嚇跑了。
說不上什么心情,也不敢去細(xì)究。
片刻,她走出臥室,去反鎖客廳的門。
“咚咚。”
蘇靜心臟顫了一下。
片刻。
“咚咚咚。”
她沒讓自己再去多想,一下把門打開了。
龍沉淵一手插在褲子口袋里,悶著頭,跨進(jìn)來。
另一手里,還拎著個塑料袋。
蘇靜掃一眼,啤酒零食,什么都有。
龍沉淵把塑料袋擱在桌子上,低頭從里面拿出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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