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林徊還記得,她第一次吃玉米餅和面疙瘩的時候,毫不猶豫就倒光了。 前一天晚上,江崇才給剛滿十八歲的林徊過了一個簡易粗糙的生日,第二天,他就在廚房的垃圾桶里,看到了只被咬過一口的蛋糕。 所以,他就沒給她做早飯。 他自己吃過早飯,收拾好碗筷,就去了村里的養豬場。 林徊是被餓醒的。 家里空蕩蕩的,沒有人,她去了廚房,將鍋灶、桌子全瞧了一遍,一點能吃的東西都沒有,唯一看到的食物還是被她扔在垃圾桶里的蛋糕。 林徊胸口的郁氣越發濃重,她安靜地坐了一會,抿緊了嘴唇,踢了一腳垃圾桶,想罵人又不知道從哪里罵起。 行李箱里也沒吃的,她干脆就在客廳的桌子旁等著江崇回來,唯一的念頭就是她非要給這個臭當兵的幾分顏色瞧瞧。 等到了中午12點,她也沒看到他的人影。 只有隔壁老太太見她可憐,端過來幾塊玉米餅和一碗疙瘩湯。 老太太笑得眼睛瞇起:“女娃娃呀,阿崇去干活了,估摸還要一個小時才能回來,你先吃點餅啊,別餓壞了。” 林徊也是餓極了,老太太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喝了口疙瘩湯,又吃了塊玉米餅。江崇回來的時候,她正在吃第二塊餅。 江崇瞥了她一眼,沒什么情緒:“隔壁奶奶給的?” “嗯。”林徊斜著看他一眼,“你不做飯嗎?” 男人的聲音從喉嚨沉沉地滾出:“嗯。” 林徊:“我們中午就吃玉米餅?” 江崇:“嗯。” 林徊冷冷地勾唇:“原來你們家這么窮啊,難怪你姐姐不顧禮義廉恥和職業道德,爬上了男主人的床。” 江崇的劍眉漸漸蹙起來,眼眸沉下,忽略了她的話,面無表情道:“玉米餅挺多,夠中午吃,等晚上再吃別的。” 林徊放下了餅:“那我不吃了。” 江崇看了她一眼,沒吭聲,坐在她的對面,伸手去拿餅。 林徊卻搶先端起了裝餅的盆。 江崇皺眉,微微抬起了眼。 林徊對著他,抬了抬下巴,笑了一下,然后手腕一轉,就掀翻了鐵盆。 盆里剩下的三塊玉米餅掉在了地上,沾染上了一層厚厚的黃土。 江崇臉色陰沉了下來,眉目之間猶如覆滿霜雪,薄唇抿成了毫無起伏的直線,眼里晦暗不明,他看著她,聲音無波瀾:“林徊。” 林徊不動,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帶著惡意的挑釁。 江崇緊緊地繃著臉,站了起來,高大挺拔的身影籠罩住了林徊,他的靴子重重地踩在地上,揚起了干燥的塵土。 林徊往后退了一步,皺眉:“怎么?你還想打我嗎?” 江崇不吭聲,卻伸出了大手,骨節分明,青筋凸起,他的臉色有些可怕。 林徊抿了抿唇,在他的大掌快要碰到她的時候,推了他一把,轉身就往外跑。 江崇沒動,喉結上下微動,黑眸沉沉,聲音沒有溫度,語氣重了幾分:“今晚你的晚飯還是這三塊餅。” “有病,我不吃。”林徊吼了回去。 隔壁的奶奶聽到了:“小姑娘,你跑去哪里啊?還吃餅不?” 林徊回頭看了奶奶一眼,喊道:“我要吃肉。” 自然是沒肉可吃的,不說村里面沒有飯店,林徊身上也沒有一分錢,她晃蕩了許久,從村東晃悠到村西,從村北晃悠到了村南,摸清了周圍的環境。 月亮高懸,她無處可去了。 村里沒有幾盞燈,林徊害怕這樣的黑暗,不得不回到江崇的家里。 江崇沒煮飯,他人倒是在院子里,坐在了石凳上,擦著一把瑞士軍刀,月亮悠悠地攀上了樹梢,幽光下,軍刀折射出了令人生寒的冷光。 他抬眸的那一瞬間,眼里有凌厲的光一閃而過,目光危險。 林徊忽然就有些怕了,但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翻了翻眼皮,裝作無畏無懼地從他的面前路過,走回了房間,還說了一句:“看什么看!” 過了一會,林徊實在餓得受不了,前胸貼后背,肚子一直叫,江崇已經不在院子里了,她轉身去敲他的房門。 門被打開,她下意識地往他屋子里瞄了一眼,還沒看清,他就抿唇,把門掩上,遮得嚴實。 林徊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在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啊?” 江崇沒理她,只問:“怎么了?” “我想吃飯。”她堵住了他剩下的話,“我不吃掉地上的餅,其他隨便吃什么都可以。” “知錯了?” “知了。”林徊不太甘愿,但不得不低頭。 江崇給她煮了一碗面,有蛋有肉,還有她最討厭的綠油油的青菜。 林徊捧著碗,吃著面,問他:“欸,你怎么知道昨天是我生日?” “你爸說的。” 林徊冷笑一聲:“假情假意。” 江崇沒說話了,在昏黃暗淡的燈光下,兩腿敞開坐在板凳上,就著白開水,腮幫子動著,安靜利落又大口地三兩下將幾塊玉米餅吃了個干凈。 燈光下的林徊五官柔和,她的紅唇微張:“這是下午的玉米餅嗎?” 江崇沒看她,眉眼冷淡:“嗯。” 林徊:“那上面都有土了,臟死了……” 江崇站起來,拿起她面前的碗去洗:“那是人家奶奶辛辛苦苦做的。” 林徊看著他洗碗的背影,只見他穿著薄薄的t恤,肌肉很硬,寬肩窄腰,臂膀有力。 不知怎的,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甚至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了一絲愧疚。 后來,林徊聽隔壁老奶奶說,江崇在部隊參加特訓的時候,什么苦沒吃過呀,吃生肉、吃活雞、吃土,從泔水桶里舀吃食,掉在地上的玉米餅算什么。 林徊出了食堂,找到江崇的時候,他正在洗碗筷。 士兵三三兩兩地路過:“江隊。” 他淡淡應聲。 他一抬頭,一個人影站在了他的面前,女人彎著眉眼,濕漉漉的眼睛直直地望著他。 他沒吭聲,林徊慢悠悠道:“你洗碗洗得挺干凈的。” 江崇把洗干凈的碗放回食堂,林徊把手背在了身后,一晃一晃地緊緊跟著他。 她左看右看:“你吃飽了嗎?” 江崇聞言,看了她一眼,眉頭就微不可見地蹙了一下:“你沒吃飽?” 語氣不輕不重。 林徊:“我吃干凈了,飽得很。” 這語氣,就像一個邀寵的小孩。 江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移開視線,落在了黑下來的天幕上。 林徊幾個快步,站在了他的前面,巧笑倩兮地仰頭看他:“江崇,你不夸夸我嗎?我想吃糖。” 江崇抿了一下唇:“還真當自己才十八。” 十八歲那年,在村里,她只要好好地愛惜糧食,不浪費食物,吃干凈了,江崇都會從褲袋里摸出一顆糖,塞到她手里,當獎勵。 林徊彎了眼睛,笑得嫵媚,眼里似是有瀲滟的霧氣,很認真:“不是,我二十五了。” 她盯著江崇的眼睛:“我已經過了法定結婚年齡五年了,不是小姑娘,是女人了。” 她說:“江崇,我太害怕了,害怕我再見到你時,你已經結婚生子了。” 她怕追不上跑走的時光。 江崇黑眸里很平靜,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唯一有所變化的就是唇線越來越緊繃,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陣,最終卻什么也沒說,繞開她,往前走。 林徊在后面喊:“江崇,這幾年我是不是成長得很快,你說我不成熟,你說我幼稚,你說我荒謬不懂事,可是我長大了!我現在可以不用靠林沅安生活了。” 她跑上前,拽住他粗糲的手。 他卻忽然停住,拉住她,將她轉了個方向,兩人往旁邊的墻角躲去。 林徊還沒反應過來,暈頭轉向的,就看到剛剛他們站的小道上有幾個軍人走過。 江崇不讓她說話,直到那幾個人的身影消失,才放開了她。 他一聲不吭,甩開她就要走。 林徊笑:“江隊,你就這么害怕被人看到我和你拉拉扯扯?是怕毀了一世英名,還是你有了老婆?” 她不等江崇回答,就惡狠狠地道:“有老婆也沒用,你是知道的,我非得到你不可。” 江崇仍舊一語不發,臉色微沉。 林徊知道他不想說話,誰也沒辦法逼他回答,她心里憋著火氣:“江崇,你的手機呢?” “沒帶。” 他話音還沒落下,低頭一看,只見一雙剔透白嫩的手在他的胸腹處亂摸著,那樣的白和他身上穿著的黑色隊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陽剛與柔美,男人與女人,他與她。 他的喉結輕輕地動了動,眼眸一黑。 女人的手已經不安分地摸到了他的下腹處,輕柔似羽毛滑過,他胸口一陣沸騰,騰地就鉗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滑膩柔軟,像是沒有骨頭一般,在他滿是繭子、粗糙的大手里,滑來滑去,握不住。 林徊仰頭:“手機呢?”她笑,帶有得逞的得意,“江隊,你怕女人摸你啊。” 江崇抿唇。 林徊斜眼看他:“快把手機給我,不然我喊人了,不出一會,整個基地都會知道你江隊成了我的人。” 江崇和她靜靜地對峙了一會,手中的力道緊了緊,幾秒后,松開了她的手,給了她手機。 他瞇了一下眼,粗糲的大拇指下意識地在手中摩挲,他的掌心還有她的觸覺。 林徊拿到手機,懶得試密碼,抓著江崇的右手大拇指,就按在了按鍵上,解鎖了。 手機桌面空得像是剛剛出廠一般。 她點開電話,給自己撥打了一個電話,然后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存了進去,備注的名字是:親愛的老婆。 江崇看到,眉頭一蹙,就要來搶。 林徊眼眸一瞇,想也不想地把手機藏到了自己的胸口,偏偏不藏好,露出了那么一點。 江崇的表情辨不出喜怒。 林徊眼尾一挑,漆黑的眼眸里氤氳著淡淡的水汽,蕩漾起了笑意:“想要手機,就自己來拿唄。” 江崇看了她一會,目光不可避免地掃到了她的胸前,不再是少女時期的微隆,而是勾勒出了明顯的女人曲線。 而剛剛還被他握在手里的溫熱的手機,現在正被塞在了她柔軟的胸脯前。 他的腦海中閃過在夢中出現多次的畫面,該想的,不該想的,他全都想到了。 他的薄唇依舊緊繃著,黝黑的眼眸里卻閃過了一絲不自然的隱晦。 “林徊。” 林徊笑得嫵媚,無憂無懼:“你不拿手機啊。” 江崇轉身,繼續走。 “江崇,你不就喜歡我這樣胸大、腰細、翹臀的嗎?” “……” “這幾年,你做夢的時候,是不是經常夢到我?” 天地間是一片夜色,基地的路燈暗黃,兩道拉長的影子搖搖晃晃。 江崇在前面走,林徊就在后面不遠不近地跟著。 她手里拿著江崇的手機,點開微信,添加了她為好友。 他的微信沒有頭像,微信列表里,也都是清一色的男生,偶爾有幾個女性,也都是領導和長輩,朋友圈更是貧瘠,只有一條關于蛟龍突擊隊的活動推送。 林徊從自己的微信發了張她的自拍給江崇,保存,點開頭像,從相冊中選擇,選中。 她經過各種可愛貼紙修飾的自拍照,成了江崇微信的新頭像。 分外好看,分外順眼。 她又幫江崇下載了微博客戶端,注冊賬號,取名叫作江隊愛小野貓,頭像依舊是她的自拍照,只有一個關注,而且是特別關注——林徊。 已經到了宿舍區,江崇停下腳步。 林徊關掉微信和微博,又鎖上屏,才把手機還給了他。 林徊:“江崇,明天見。” 江崇沒吭聲。 林徊轉身往里走,走了好一會,忽然回了頭。 江崇還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沉靜地盯著她。 皮膚古銅色,輪廓高大,肩膀寬闊,硬朗又剛毅。 就像他們初見的那一次,他站在破舊的村口,黃土飛揚,隔著薄薄的煙霧,冷眼睨著她的到來。 而面前空曠的基地,月光稀薄,他挺拔如山的身影就立在那里,在月光下,逶迤出長長的影子,他身前的泥石路上是一串長長的深淺不一的腳印。 林徊眼前變得模糊,模糊了他的輪廓,又清晰了他的眼眸。 她拿出手機。 當天晚上,林徊在消失快一個月后,終于更新微博了,只發了一張照片,夜色里,沙地上,一串腳印。 她的微博又炸了,不過一個小時,“林徊的腳印”就上了微博熱搜。 因為那張照片的右上角,在腳印的盡頭,有一雙穿著黑色軍靴的男人的腳,褲腿被利落地束在軍靴里。 “大徊徊,是不是戀愛了啊?” “聞到了戀愛的酸臭氣,恭喜大徊徊,徊粉愛你。” “和軍人?這明顯是特種部隊專用的軍靴。” “這是第幾個男人了?徊姐非得浪到睡遍天下男人?” “有空戀愛,不如想想怎么提升自己的演技,也就腦殘粉埋單。” …… 林徊全然不管網絡上的評論,她發照片,只是因為她心情好,想發罷了。 睡前,陸允兒因為腿疼,嘶叫了一聲,林徊沒有多余的善心,也沒理她。 陸允兒過了一會,叫了林徊的名字。 林徊翻了一個身,不冷不淡地哼了聲:“怎么了?” 陸允兒語氣不大好:“我們簽了保密協議,在劇組還沒正式公開前,不能私自透露訓練的消息。” 林徊“嗯”了一聲。 陸允兒干脆直接說:“你的微博上發了張訓練基地的照片。” “哦。” “林徊,我知道你想紅,想有話題,但請你尊重協議,也尊重演員的素養。” 林徊皺了皺眉頭,她知道,陸允兒這是不滿導演選了她做女主角。 她耐著性子回答:“網友不知道圖片上的地方是哪里。” 幾秒后,陸允兒:“照片上的人是……江隊?” 林徊在黑暗中往陸允兒的方向看了一眼,好久沒說話,沉默讓陸允兒有些不安,她頓了頓:“是江隊吧。” 林徊收回視線,懶洋洋道:“關你屁事。” “你!林徊,你不要太囂張。” 林徊不理她,陸允兒就像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一團棉花上。 久到陸允兒以為林徊已經睡著了,林徊才不輕不重地哼了聲,波瀾不驚:“陸允兒,你看上江崇了啊,那慘了,他有老婆了。” 這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陸允兒心里一驚,她想說些什么,林徊已經翻了個身,把被子蒙在了頭上,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的訓練是攀巖。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