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櫻桃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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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其樂很喜歡念“蔣嶠西”這三個字。從早念到晚,從上學念到放學,從日出念到月落,從初秋念到深冬。一轉眼,1999年要結束了,蔣嶠西往家的方向走,他聽到和余樵打完了架的林其樂追在他身后,喊“蔣嶠西”這三個字。
最初蔣嶠西不明白:這三個字到底有什么好喊的?
林其樂卻好像很喜歡。
玩過家家的時候,她嘴里嘀嘀咕咕,對著波比小精靈念這個名字。沒有波比小精靈的時候,林其樂就在蔣嶠西身邊對空氣念這個名字。
林爸爸和周圍叔叔阿姨們都笑話她了,林其樂也不覺得羞。下次見了蔣嶠西,她還要這樣念。
蔣嶠西有一次偶然發現,“西”這個字在林其樂口中念出來,是一個很清脆的笑音,連林其樂說話的口型也是一個笑的表情。
林其樂每次念這個名字,總讓人感覺她是在笑的。念得越多,她笑得越開心。
蔣嶠西走進林電工家里,他好像已經是這家人的兒子了。林電工先是夸了幾句蔣嶠西考了“四冠王”的事,然后問他:“你爸爸說放假幾號回省城了嗎?”
蔣嶠西說:“還沒有。”林其樂緊跟著進了門,聽了這話,愣愣地看他們。
蔣嶠西進后院喂兔子去了。隔著一扇紗窗門,他聽見屋里傳來林其樂隱隱約約的抽泣聲。
“嶠西放寒假,回省城過年,等到開學,他還會再回來的。”林叔叔說。
“上次你們也是這樣說的……”林其樂哭得斷斷續續,聲音很委屈,“陳明昊、明昊哥哥去了省城,就不回來了……”
“櫻桃,”林媽媽在旁邊小聲安慰她,“別哭了,人家嶠西要聽見了。不是還有別的小朋友在工地上嗎,余樵他們不是還沒轉走嗎。”
林其樂哭得更厲害了:“余樵、余樵也會轉走的……”
林電工說:“有小朋友轉走,也會有新的小朋友轉過來,好不好,不哭了。”
不知林其樂是被這么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安慰住了,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她很快就抹干凈臉不哭了。蔣嶠西幫她喂完了兔子,洗干凈手,和她坐在一塊兒吃飯。
吃完飯,林其樂到小床上去睡午覺了。蔣嶠西走進她的小臥室里,在床旁邊,過道鋪的竹席子上坐下,低頭繼續寫他的奧數題目。
大衣柜外面,林電工夫妻也睡了。
這天中午,臥室里靜得出奇。
只有蔣嶠西的筆尖,在演算紙上發出輕而持久的摩擦音。只有林其樂哭過以后,睡覺時輕輕的呼吸聲。
如果這時候林其樂起床了,看到蔣嶠西在旁邊干什么,她八成會以為蔣嶠西又在計算什么復雜難解的題目。可只有蔣嶠西知道,他只是在寫一些毫無意義的數字。
暖氣熱得很。林其樂睡醒了午覺,穿著小兔子樣的棉拖鞋走出去喝水,她端著一盤水果,回到蔣嶠西身邊坐下了。
“你寫了一中午題?”林其樂睡眼惺忪問他,看他的演算紙。
“你期末考了多少分。”蔣嶠西說。
林其樂一雙眼睛本來就大,哭過以后眼眶發紅,更讓人不由自主只能看她的眼睛。
林其樂搖了搖頭,馬尾辮在肩膀上蹭了蹭。一看就考得不好。
“那你放學怎么還那么高興。”蔣嶠西說。
林其樂低下頭,把水果盤子里一小串香蕉翻過來放,從“坐著”的香蕉,變成“趴著”的香蕉。
“你看,這樣它們就不會屁股痛了。”林其樂對蔣嶠西說。
可蔣嶠西還盯著林其樂的臉。
林其樂第一次岔開話題的嘗試失敗。
“杜尚說我耽誤你的學習。”林其樂只好老實說。又問:“咱們下午去蔡方元家玩《仙劍》吧?”
“那你吃飯之前哭什么。”蔣嶠西說。
林其樂第二次岔開話題的嘗試還沒開始,就面臨了危機。
林其樂從她的小床底下用力拉出了一只很大很大的鐵盒子。
“蔣嶠西,如果你也要搬走了,”林其樂掀開盒子蓋,把里面的東西給蔣嶠西看,她并沒有哭,“你也送給我一樣東西吧。”
盒子里沒有別的什么,就是些亂七八糟的小雜物、畫片,看著像沒有人要的破爛兒。
“這一張米老鼠的書簽,是陳明昊哥哥給我的。”林其樂拿起一片薄薄發黃的透明塑料書簽,給蔣嶠西看。
她又在鐵盒子里翻翻找找:“這個花仙子的頭花,是鄭曉晨姐姐送給我的。你可能會認識鄭曉晨姐姐,她也搬到省城去上學了……”
林其樂從小跟隨在父母身邊,在不同城市的工地之間顛沛流離。火電廠在全中國的版圖上一座座拔地而起,每當完成了新電廠的建設,所有電建職工就會舉家遷離,奔往下一個亟待開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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